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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国南部,我不再流浪(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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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6-18 14:34:59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1888年冬天,修拉在巴黎引起人们的注意,塞尚在艾克斯隐居地埋头工作,这时一位热情的荷兰青年离开巴黎,到法国南部去找南方强烈的光线和色彩。——贡布里齐《艺术发展史》

   我要到南方去找更强烈的光线和色彩。南方的小城阿维庸(Avignon)、桔城(Orange)、尼姆(Nime)、阿尔勒(Arle),海上圣玛丽 (St-Marie-sur-La-mer)、艾克斯(Aixen Provence)、蒙比利埃(Mont Pelliere)是我眼里的一串珍珠。每当我看到南方蓝的通透明澈的天空,心底最深处如有清泉流过,直想歌啸,我把自己献给巴黎的工作,把工作的收入献 给法国高速铁路公司。

  阿维庸(Avignon)

  我在佛罗伦萨的米开朗基罗广场上等日落的时候遇到一对台湾 教师夫妇,三四个小时里和我在做同样的事情,于是聊起蔡明亮的电影和罗大佑的歌,颇为投机。他们说起因为假期预算有限,在法国期间只选择了三个城市:巴 黎、阿维庸和安西。对于他们万难取舍之下的选择,我表达了真心的赞同。有人说巴黎之外都不算法国,另一说是外省乡下才是真法国,但不论如何我们的台湾同胞 都算是看过“世界之都”和“普罗旺斯风情”了。安西在我曾就读的大学城边上,一派阿尔卑斯雪山森林大湖的秀丽风光,当另章别述。

   阿维庸位于普罗旺斯蔚蓝海岸大省和罗那阿尔卑斯大省的交界处,边上是源自瑞士,流经里昂、桔城,阿尔勒的法国第三大河:合恩河。阿维庸周边地势开阔,物产 丰富,十四世纪时她曾是罗马红衣主教的皇城,名胜古迹众多,加上一年一度的在教皇城内庭院开演的法国话剧节,阿维庸是上得厅堂的大家闺秀。

   阿维庸的一道名菜是牛肉糜茄饼,据说也是普罗旺斯地区的名菜。茄子原是极吃油的小菜,我向来喜食。这道名菜是用橄榄油久浸的茄片和用红酒浸的牛肉做成, 牛肉酥烂,肉汁随着橄榄油烩进茄饼,十分合我酥软久炖的口味。我小时梦想能享用到《红楼梦》里王熙凤让刘姥姥吃的用鸡瓜子煨的茄鲞,看来一时不能如愿,只 能用各种各样的外国茄鲞聊以慰籍。

  在阿维庸断桥上,隔水吃风听儿歌是一乐事儿。横跨合恩河的石桥毁于战事,断桥却因祸得福成了名 胜,法国孩子都会唱关于她的儿歌:“在阿维庸的桥上/让我们跳舞/在阿维庸的桥上/让我们围着圆圈跳舞”,我学法语时老师也教过这首歌,为的是培养语感, 后来我常用这首歌去逗引小孩子,因为法国孩子一听到这首儿歌就像小蜜蜂遇到了同类,立时和你亲,两腮上骗几个沾满口水的香吻是没有问题的。合恩河水面宽 阔,走到河中央的桥断处凭栏四望,碧流湍急而长风拂面,浊气缓舒而清气渐入,耳边又有电子导游录音机里的儿歌和当地民歌,是所谓“隔水吃风听儿歌”也。

  我第一次去阿维庸的时候,一个人在老城区的巷子里转,看到一个牛仔抱着吉它唱歌,我坐在不远处的街角石阶听了一下午,现在只记得起一 首老鹰的《亡命之徒》,总之是弹唱得深入三味,功力非凡。彼时阿维庸的天也是让人心醉的蓝,货币用的还是花花绿绿的法郎,我亦是第一次这样听歌,不知道应 该在他面前的琴盒子里放多少硬币,总觉得这样长久安静的听他唱是陌生人的心契,放了硬币倒像是百般的扭捏起来。最后万分局促地上前放了几个五法郎的硬币, 一瞥琴盒子里空空荡荡的,不过他倒是自得其乐得很。

尼姆(Nime)
  
  我在法国的清明节,十一月初的时候去的尼姆。此时巴黎已是多雨的冬天,南部却晴朗明媚如同夏天,只是日照的时间明显缩短了。尼姆的名胜是斗牛场,罗马神庙和喷泉花园。
  
  斗牛场在南部比较常见,阿尔勒、海上圣玛丽、贝西都有。尼姆的罗马神庙自然不如罗马当地的神庙来的气势雄伟,超离凡界,但是我很喜欢尼姆的神庙,因其精美而不张致,妥帖地和小城融在一起,成为她的一部分,而且恰好在她心的位置。
  
   我是在尼姆喷泉花园第一次看到南部标志性的休闲运动“贝当克”的。贝当克也就是掷铁球,游戏规则很简单:先掷一小球在地上,然后每个参加者抛出自己手中 拳头大的铁球,最靠近小球者胜,投掷中也可以击开他人的铁球以占取优势。关于南部的电影里常见的镜头就是大把的阳光,橄榄油,新鲜蔬菜和贝当克,贝当克早 已是南方男人悠闲自在的代名词了,就跟北京男人的溜鸟唱曲儿的兴头一样。这里的男人常常在农闲和周末玩一整天,直到日偏西,等家里的媳妇们来叫吃饭。那天 看到的五六组人中居然还有一组年青人。有人手里拿着布头,时不时擦着球,有人腰里别着小尺子,最后争持不定时还得靠小尺量裁。
  
   我常对自己说,不能仅仅闭着双眼去想象那些看不见的城市,人人都有自己的生存方式,那些远方的城市只有亲历才能了解。尼姆深深吸引我的是她迷世俗的一 面。我是在一个周日的清晨走进尼姆三角形老城的。空气像新鲜的冰镇柠檬水沁入肺里,阳光水一般流淌尼姆的大街小巷,行道树烧成火红赤金的秋意。
  
   尼姆的房屋多是黄绿蓝粉的淡色外墙,白木护窗,三四层高。早上十点钟的光景,临街的窗户纷纷打开。我在小巷里穿行,习惯性地抬头看我衷爱的南部蓝天,发 现窗口的风景也颇动人。有人晾出了一床被单,丝棉的织线里缠着周末上午长久从容谴绻的味道;从一个低矮的二楼窗口可以看到厨房墙壁上挂着一套铜色的长柄炊 具,一个主妇正在用洋葱爆锅炒海味,香气飘到半条街上,让我感到无比饥饿;三楼窗口两个很帅的男人穿着睡衣,靠在栏杆上吸早上的第一支烟,胡碴的长度刚好 可以甜美地刺激唇瓣,我似乎感到尼姆的夜晚在亢奋的细微颤动和急促的呼吸中难以自持;更高处的一个窗口有一对父子,小孩坐在阳台上看漫画,把双腿伸出铁栏 杆在空中晃荡,父亲在打哈欠,一脸我所谓的“星期日表情”;街角的咖啡馆里只有四张小圆桌,几个男人站在吧台前喝小杯浓咖啡,交流着当地的新闻和颇为刺激 的段子,笑声爽朗。
  
  尼姆周日的清晨散发出来的家居生活的浓烈气息,吸纳我所有关于城市的记忆。让我忍不住自问,是否该停下疲惫的四处流浪,找一处属于自己的房间,开始“真实”的生活?

蒙比利埃(Mont Pelliere)
  
   蒙比利埃是一座奇妙的城市。她的建筑十分出挑,城中央是法国最大的百货连锁商店拉法耶特,从拉法耶特前门出去是保存完好的老城小巷,石板路、歌剧院、凯 旋门、望台、古老的旱桥、罗马式的雕塑和花园;而从拉法耶特后门出去则是仿古希腊神庙大殿但采用现代理念建起的居民区“安提港”,小区内缀以大立柱,女神 像,喷泉,透明的市立图书馆,透明的奥林匹亚国际游泳池,全开放式的露天剧场和同样安置在“小神庙”里的意大利匹扎店,本地的牡蛎连锁店。
  
   “安提港”里还有一条通向大海的河,周末的时候有许多人或跑步或骑车20公里,沿着河一直跑到海边。河岸边的草坪有十来米宽,河上有石桥,河里常见天 鹅。走在“安提港”内,我看到的是极现代和极古典的东西完美结合,我没有意思为任何人作广告,而是真正感到灵魂的和谐。我当时真想叫骆逸,海松和肥安这三 个建筑师好友来看,让国内到巴黎购物的市长们这里来,人是可以这样栖居的,一个城市亦是可以这样和谐规划的。
  
  有一个周末的 下午,我骑车去海边的路上看到另一个让我惊叹的现代居民区“鲁特”,鲁特是三十几栋颜色形状各异的小高层围着一个人工湖而成,湖里停满准备出海的帆船和游 轮。人工湖和河之间筑有小水闸。你能想象到的所有几何图形都能在鲁特找到,这些不对称但又非常和谐的建筑和我以后必然要说的巴塞罗那不同,鲁特是一派纯现 代的人类想象力大展示,巴塞罗那则是天才的高第作为人向神和自然所表达的敬畏。
  
  蒙比利埃是个大学城,大学城的一大好处就是有便宜的好吃街,这条老城里的小巷子到了半夜还很热闹,花三四个欧元便可以要杯酒在满是学生的酒吧里舞一夜,八九个欧元就可以像模像样下顿馆子。这样的场所使我感到亲切,她们让我回想起自己读大学和研究生时的双城。
  
   在法国我多数的同学都有同感,就是小城比巴黎的生活质量高。因为法国各个城市的基础设施,软硬件服务都一模一样,没有贫富差距。相形之下,巴黎作为超大 城市的交通,噪音污染所带给人的紧张和安逸宁静的小城形成反差。而消费的一个大头,房租在巴黎是死贵,加上巴黎即不靠山又不临海,法国人最爱的两项休闲运 动,滑雪和游泳没法进行,所以尽管巴黎人时不时嘲笑南部土巴巴的口音,其实他们心底对南方人羡慕的不得了。

 阿尔勒(Arle)
  
  “塞尚、凡高和高更三个人极为孤独,他们持续不断地工作,但没有什么指望会被人理解。无论这些人乍一看显得多么‘疯狂’,都是在企图打开艺术家发现自己所处的僵持局面”。贡布里齐是这样评论上个世纪最伟大的三个印象派画家的。
  
   我到法国两年后才有机会去阿尔勒,但这两年里我从没有停止过憧憬这个小镇和其四周“另一种光线”下的农田乡野,当然所有的憧憬都因为凡高,因为凡高在他 生命的最后两年在那里不停地寻找过新的绘画母题和生活的意义,他的”向日葵”系列,“星空”,“朗桂桥”,“疗养院的庭院”,“自己的房间”,“黄房子” 都在那里。我对自己说不着急不着急,会有那么一天的。在这默默等待的期间我在网上重读了凡高从阿尔勒写给他弟弟提奥的信,这些信件被称为“全部文学作品中 最使人感动和最使人振奋的作品之一,因为我们能够从中感觉到艺术家的使命感,他的奋斗和胜利,他的极端孤独和渴望友好”。
  
  我到马亥区的旧书店买了凡高的画册全集,有空就过一遍,我不敢说这是一种精神上的仰点,但至少它们赋予我无法言喻的激情,和活在苍茫人世特立独行的勇气。(在阿姆斯特丹的凡高博物馆看“向日葵”原画时,感情非常的强烈,感觉自己简直要烧起来)
  
  一切都会如愿,只要你一遍一遍地想,强烈地想,在夜里想,在白天想,在人行道上想,在地铁里也想。我在心里向这个南方的小镇朝圣。
  
   当我在十月的一个黄昏踏进阿尔勒疗养院的庭院时,感觉上已经来过无数遍了,一切都那么熟悉:一眼可以望尽院子中央依旧被分成八块的花匍,四角的棕榈树和 中间的喷泉,四方的疗养院内侧的漂亮廊房和廊柱间的盆栽金桔,只是一百多年前凡高画画时的地方己改成出售凡高系列产品的商店,天暗下来,小店里掌了几盏暖 色灯,店里还有三四个游客。
  
  此时头顶上的四方天空还剩最后一片晚霞,月亮淡淡挂在树上,院子里静悄悄,没由来的,一时只想 哭,我对自己说,终于来了,我来朝圣来了。如果你现在找出这幅“阿尔勒疗养院的庭院”去看看那些明亮的厚彩,冬季的阳光和二楼阳台上的老人,你会从和谐的 构图和凡高式的鲜亮色彩上体会到宁静和生机,可当时凡高已是处以自我牺牲的极端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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