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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七六年五月十一日,我和陶桓乐正在游泳池值班,医疗组的护士余雅菊衝了进来。毛的心臟发生了大量的早跳,全身出汗,呼吸急促。开始时张玉凤不让检查,我们深恐毛是心肌梗死,坚持检查。
毛此时仍有意识,但已没有力量阻止我们进行检查。我们立刻做了体检和心电图。打电话到工字楼后,其他的医生随即赶到游泳池。心电图显示心内膜下心肌梗死,心跳不规律。经过抢救,逐渐紓解。毛的护士孟锦云和李玲诗后来告诉我们,主席和寮国总理凯山会谈完后没多久,就和张玉凤大吵了一架。
这时华国锋、王洪文、张春桥全都赶到游泳池。他们询问完了发作的情况,当时商定,由外交部发文通知中国驻各国大使馆,為了使毛得以充分休息,今后不再接见来华外宾。
华国锋对张玉凤说﹕「主席年纪大了,有重病,伺候他老人家要有耐心嘛。」张玉凤嘴里嘟嘟囔囔,很不耐烦。王洪文凑过来说﹕「小张,好好伺候主席,我们感谢你。」
华国锋当时决定,毛如果发生变化,立即通知他,并且提出今后毛的疾病和治疗,由华自己和王洪文、张春桥、汪东兴负责。医疗组有任何事,向这四个人报告。
张春桥提出,以后一般的中央文件不向毛报告,特殊重大的事情经过中央政治局决定以后,看具体情况向毛请示。华国锋同意了张春桥的意见,王洪文也表示同意。此后江青四人帮开始握有实权。
心肌梗死虽抢救得宜,但毛情况仍持续恶化。每天的尿量很少,都在五百毫升左右。咽喉麻痺,已经完全不能够吞嚥食物和液体,只能喂进一点糊状食物。
经过医疗组的要求,华国锋、王洪文、张春桥、汪东兴四个人在五月十五日傍晚,到工字楼召集医疗组的全体医生开会。我们一再强调,在目前状况下,不下胃管,就不可能保证有必要的营养和水分,药物也吞嚥不下去。照这样下去,等於没有治疗,断绝了食物和饮水。
王洪文说,目前不是仍然输液,补充营养吗?我们说明,為了不使心、肺的负担过大,输液量不能多,这不能满足身体需要的养份和水分。
张春桥讲,毛不同意下胃管,谁也没有办法。我们说,现在毛不同意,可是能够接近毛的人,如张玉凤,也不同意。需要她明白下胃管的重要,向毛建议。
华国锋说﹕「应该让张玉凤来参加会,听听医生们的意见。」
但张玉凤不肯来开会。她说要照顾毛主席,分不开身,而且医疗不是她的事,同她没有关係。
几位政治局委员默然不语。最后王洪文说﹕「我去同她讲一讲,让她也向主席提一提下胃管。」
散会以前,华国锋让我们将鼻饲的胃管拿给他看。这是刚刚进口的很细的管子,既柔软,又有韧性。华看了以后,与王、张、汪约好,第二天上午到游泳池大厅,每个人都试一试从鼻孔内将这种管子下到胃里。这样,一旦毛问起下这种管子,难受不难受,就可以将亲身的感觉告诉毛。我们建议,所有在毛的身边工作的人,都试一试,就更容易打动毛。
华国锋同意我们的意见,然后告诉汪东兴通知一组的人也都试一试。
他们临行前,王洪文对我说,珍珠粉是很好的药,可以给毛用一用。王说,他已经打电话到上海,精选一些好珍珠,做好粉,送来交给我。
我与神经内科的医生商量好,上海和北京各找一些病人试服珍珠粉,以确定有没有疗效和副作用。就这样将服用珍珠粉的事拖下来,到毛去世一直没有使用。
四人中只有华国锋试了下胃管,其他三人各有各的藉口。汪东兴说他在做十二指肠溃疡手术时,已经嚐过下胃管的味道,他不试了。接著王洪文和张春桥都说第二天有会议,需要参加,如果来不及赶来,就不用等他们试了。
第二天上午华国锋来到游泳池,试了下胃管的味道。他说﹕「并不大难受。管子从鼻孔进去以后,只是过嗓子的时候,稍為有点噁心。主席问的时候,我可以说说。」
华走了以后,医疗组的医生们和一组的工作人员都试过了。只有张玉凤不试。她说﹕「我试有什麼用,我又没有病。我试了,主席也不一定同意下胃管。」
用鼻饲管的事仍没有得到毛的同意。除去用手去摸摸他的脉搏以外,毛拒绝其他的检查项目。
到五月三十日的夜间,毛又全身出大汗,暂时昏厥。在抢救中,外科医生将鼻饲管从鼻孔送了进去。当时还没有来得及做心电图等检查,毛已清醒过来,他立刻用手拔去鼻饲管。外科医生阻止他拔的时候,他握拳要打这位医生,而且要所有的人都出去。
我留下来。因為这次发作的病因不清楚,我同毛讲,最好是查一次耳垂血。毛同意了。结果只知道是血糖偏低,没有其他检查项目,无法作出确切的判断。
我又向毛说明,医生对他的心臟,完全不知道有没有新的变化,这样就很难採取对策。最后毛同意了在他的前胸贴上一个电极。应用空军研究所製造出来的无线电遥测心电仪器,我们在大厅上,可以日夜不停地监视心电图形变。為此又调来五位心内科专家,一方面轮流值班监护心臟,另一方面做好心臟变化时的抢救工作。
病到这个程度,张玉凤仍然要毛看电影。我认為应该让毛保持安静,看电影很不相宜。何况有些片子内容荒诞刺激,看个电影又把毛从床上搬到沙发上,恐怕心臟承受不了。但是张玉凤不听。
江青很不赞成。江觉得现在仍然看电影,对毛不利,电影的光线太强,刺激眼睛,而且映久了空气很不好。还是不要看了吧。
汪东兴一向和江青唱反调的。汪来到游泳池,找到我,要医疗组的医生在工字楼开会。大家到齐以后,汪说﹕「主席有病,没有任何娱乐,看电影也要受限制吗?你们可以讨论一下,写个报告,说明你们主张看电影。」
我回答说,医生们都主张不要看。汪当时十分不高兴。这个会又是不欢而散。事后吴洁同我说﹕「老李,可不能再忤犯汪主任了。我们的工作,没有他的支持的话,垮台更快。」结果电影仍然照看不误。
毛在这期间表现很烦躁。在床上躺一会,觉得热,起来坐到沙发上。坐不久又觉热,回到床上躺下。江青提出,给毛再做一个床,可以两个床轮流躺,就不至於热了。这时毛已经没有力量自己移动了。於是叫几个人,又抬又推,从一个床上,换到另一个床上去。我认為这样作法很危险,容易摔跤,导致骨折。
六月二十六日,毛烦躁不安,一整天换床换了换去。我怀疑他的情况有变化。傍晚,我同陶桓乐医生告诉张玉凤,毛的脉搏早跳多,心电监护显示心肌供血不足加重。我们要张玉凤少让毛活动,尽量保持安静。张玉凤说﹕「我看主席同平常差不多,发生不了什麼问题。」我们告诉她,如果不小心,会发生心肌梗死。张扭头走了,说﹕「我看没有这麼严重吧。」
到晚间七点鐘,毛已经服过安眠药,正要睡的时候,换床。刚换没有多久,毛起身坐到沙发上。坐了大约十几分鐘,毛又回到床上睡。这时大厅内的心电监护器显示心肌梗死。
我与陶桓乐衝入卧房抢救。这时华国锋、王洪文、张春桥、汪东兴纷纷赶来。这次心肌梗死的范围彼上次要广泛。到凌晨四点多鐘,血压开始稳定,人也逐渐安静。在抢救时,将鼻饲管安放好了。毛这次没有将它拔出来。
护士人手不足,从医院又调来一批,一共有了二十四名护士,分成三班轮换。我将医生们分成三班,每班三个人。另有两名医生轮流做心电图监护。
华国锋等四个人决定在游泳池值班。华国锋和张春桥一同值白天班,即由中午十二时到夜十二时。汪洪文和汪东兴值夜班,由夜十二时到中午十二时。每天中午及夜十二时,他们交接班时,由我报告十二个小时内的病情和需要解决的问题。
江青从钓鱼台搬回了南海春藕斋旁新建的住所。江很少来看毛,也很少询问毛的病情。
张耀祠对我说,护士们更多接近毛,护理毛的生活,是不是由他和张玉凤主管,医生则全由我主管。我说这可以,但是现在正是病危,生活护理和医疗分不开,有关治疗必须听从医疗的决定,张玉凤不能横加干涉。张耀祠不说话了。
这时游泳池内有不少药品和器材。张耀祠同我说,应该由医生负责保管。我不同意,因為医生使用药品、器材,自己再保管,以后出了什麼问题,很难查清责任。应该由护士保管。為了这件事,张耀祠说我不听组织的安排。所谓「组织」就是指张自己。我说这种安排,不合医疗上的安全责任制。因此争吵起来。张耀祠说﹕「不是為了主席,我不受这个气。」我说﹕「你可说反了,我正是為了医疗上的安全,不能听你的这套指挥。」此后,在救治毛的过程中,还发生了几次类似的争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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