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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看戏的时候,走在小路上——路凹,旁边的田地要比路基高一腰,上面种着果树,正是金秋时节,枝繁叶茂,红红的果实挂在枝头,如透明的灯笼。
路旁落下一枚苹果,大概很甜吧!谗水一个劲往肚里咽——我寻思很久,终于俯身捡起来。
那果实瞬间在我手里变成毛毛虫,虫的毛迅速变成仙人掌的茸刺——进我的指上,痛得我呲牙裂嘴,我急忙往外拔刺。
果园的主人——一个面相凶恶的衰弱老家伙——领着一群狗冲上来,那群狗凶凶地狂吠着,比主人还要厉害,它们不时观看主人的脸色,似乎随时都准备撕咬我的样子——老家伙看到我的恐慌,似乎有点幸灾乐祸。
同去看戏的同伴也对我翻白眼,那意思是我连累了他们。
没有人与我站在一起,最后他们都走了。太阳渐渐滑下西山,天空中没有星星和月亮,凉意连同懊丧随同晚雾升起——我被绑在空旷的果园里,那老家伙也回屋里饮美酒吃佳肴去了,与我作伴的只有那些令人讨厌的狗。“哼!想动我的东西,明天我就把你送到阳光照不到的地方……”老东西临走时狠很扔下一句话。
明天我会在什么地方呢?高高的高墙,里面不时传来凄洌而痛苦的嚎叫——仿佛是黑而看不到底的真空,我一下子被吸进去;
——疼痛中绝望里一下子醒来,窗外是现实中真的绝望的黑暗。
这梦向我昭示什么?莫非与那次国保请我到他们那里喝咖啡有关么?
心灵的我企图挣脱绳索的束缚,一股力往下拉,一股力往上拽——往下堕落的是肉体,往上升的是灵魂,可是我没有找到自己的信仰,哲学的或宗教的那种,所以我痛苦——“主啊!我敬仰你,你就宽恕我吧!”黑暗中我不止一次的向上苍祷。……
醒来后好长时间,我象死鱼一样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不一会又迷迷糊湖了——这次脑海里仿佛在构思一篇小说,这篇小说受乔治·奥唯尔的《1984》影响:
——一幢石头砌成的高屋,有窗有门,屋里居住的人花天酒地纸醉金迷,外面的人则饱受烈日暴雨秋霜冰冻的折磨,他们经常食不果腹,他们的子女却在这种条件下不断因饥饿、疾病死去。
终于有一天,华屋外面有一个人站出来,对他的同伴说,“当初是我们的祖先和他们的祖先一块在这里开荒,一起赶走外族人的入侵,为什么他们能在里面享受——劳动和汗水属于我们的,荣誉和财富则属于他们的——我们的孩子即使费了很大劲完成高等教育,也不容易找到一份工作,而他们的纨绔子弟,靠他们父辈非正道所得,到大学晃一圈,就很快能找到一个待遇丰厚的工作——而且,我们的兄弟被迫在简陋的矿井挖煤,我们的姐妹被迫在黑暗的小屋出卖肉体为生——既然他们提倡法制和谐,我们应当在现行的法律体系下维护自己的权利……“
于是屋子里的人知道了,便罗织一个罪名——煽动颠覆国家政权罪——将这个向同伴宣传的人处以徒刑,那些听了宣传的人也被罚以劳动教养。好长时间屋外的人都噤若寒蝉,他们继续在恶劣的条件下麻木地生,又在这样恶劣的条件下乱七八糟的死,大多数人的精神状态都被灌输了感恩的教条:当过年过节,屋里的人大腹翩翩带着电台记者,给他们当中的一些送去一袋面几斤豆油,屋外的那些人往往感激泣零,机械般地重复一些好话。——面对日益艰难的生存状态和不断传来的外界信息,终于不少人冒着叛国罪的危险,偷偷地逃向异邦,尽管在他们所受的不多的教育中,异邦常被描绘成垄断的、寄生的、腐朽的、垂死的资本主义,那里的民主是假象,是垄断资产阶级的民主,而他们自己目前所享受的民主才是真实广泛的,他们才是国家的主人。
冬去春来,人来人往,华屋外的人都悄悄传扬着异邦的风俗如何如何,因为他们的亲戚从那里回来后,使得他们家里的物质处境迅速改善,虽然传播异邦政治理念的人常被屋里的人驱逐判刑,但迫于外邦和国内自省的压力。他们也不盲目乱杀了!
于是最后,大家便把那华屋推倒,只剩一堵高墙——高墙上刻着黑暗时代牺牲的先驱的名字,是为了警醒世人,人类历史上毕竟存在过那么一段不可理喻的时代。
梦又醒了,心里暗暗嘲笑自己:你有乔治·奥唯尔的才华么?!
看看外面的天,正飘着细雨,是春雨,树叶正吐着新绿。雨过后,夏天也要来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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