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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时间12月5日,华府国会图书馆杰佛逊大楼大厅举行颁奖典礼,首位华人得奖者馀英时典礼后应媒体要求展示克鲁格奖章。(图片:中央社)
【明见网12月7日讯】(大纪元记者辛菲采访报导) 美国普林斯顿大学讲座教授、著名华裔史学家馀英时先生近日荣获被誉为“人文诺贝尔奖”的美国克鲁格奖(Kluge Prize),并于美国时间5日晚在美国国会图书馆获颁这项荣誉。同获此殊荣的是美国非裔历史学家约翰.霍普.弗兰克林(John Hope Franklin)。
今年76岁高龄的馀英时先生祖籍安徽潜山,在美国哈佛大学获得历史学博士,以研究中国社会思想史名闻学界,出版书籍30多部,被誉为当代世界级中国史大师。曾出任香港新亚书院校长兼中文大学副校长、哈佛大学中国史教授、耶鲁大学历史讲座教授。他所获得的学术荣誉包括台湾中央研究院院士、香港中文大学荣誉法学博士、美国明德学院荣誉文学博士、香港大学荣誉文学博士等。
以下是大纪元今天专访馀英时先生的内容。
记者:馀先生您好,祝贺您获此殊荣。
馀英时:谢谢。另一位获奖者富兰克林很了不起,他是美国非裔历史研究的先锋人物,他的著作影响非常之大,整个黑人的公民运动,都跟他有很大关系。
记者:您可以介绍一下这个奖项的宗旨,以及您所从事的研究方向吗?您是主要因为中文著作还是英文著作而获奖的呢?
馀英时:这个奖的目的是奖励诺贝尔奖没有照顾到的学术领域,着重于人文部分,所以媒体也称之为“人文诺贝尔奖”,因为诺贝尔奖只给自然科学,人文方面只有文学创作奖,而没有包括社会科学、哲学等在内的人文研究奖。
获奖应该跟中、英文著作都有关系。我主要从事中国的思想史和文化史的研究。一些详细的研究主要是在中文中,在英文中通常是提纲挈领的说出个大概来。
记者:您是研究中国古代史,又是因这些研究而获奖的第一位华裔教授,获得美国主流学术界的肯定,您认为这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呢?
馀英时:这说明西方学术界对中国研究比较重视,美国社会没有狭隘的西方中心主义,这是很好的事情。
这个奖项对其他学者可能起一个鼓励作用,会引起别人的好奇心,觉得研究中国的东西不是很偏。
记者:在美国,致力于研究中国文化和历史的学者多吗?
馀英时:在美国,研究中国文化、历史和思想的人才到处都有,而且非常杰出,在美国大学教书的多得很。并不只是中国人才研究中国的东西,这一点大家不要忽略。这50多年来,美国对中国古代的研究有很大的成长。
没有这个大基础,我也不会被提名,中国的人文研究也不可能到得奖的这一步。我后来才知道,美国教授写信提名或支持我的可能比例很高。
记者:这是否也反映中国文化在西方社会的影响在不断深入呢?
馀英时:是的。西方对中国文化的研究开始慢慢普及化了,程度也提高了。一个大学就有好几个教授研究和教授中国古代史,而且是极有成就的教授。
记者:东西方文化是否有共通之处?
馀英时:有很多。中国也讲究人权,讲人的尊严,中国跟西方并不是相反的,所有传统的文化都有共通之处,共同处多于分歧。
从19世纪末年,中国人就开始接受了民主自由,早年的知识分子都主张民主自由宪政。这些与中国的传统文化一点不冲突。中国没有机会走上民主自由的道路,没有办法选举,只是靠武力打天下。人人都觉得是一个很大的问题。儒家学者看到西方可以不用武力夺天下,就觉得民主非有不可。
记者:您认为中国传统文化的精髓是什么呢?
馀英时:中国古代早就有对人道精神和人性尊严的论述。中国传统文化中,“道”是一个整个的概念。中国人认为在日常生活之外,还有一个精神上最高的东西,就是道。我们叫道,外国叫上帝。只是不同的叫法,都是指的超人的世界。如果只是在一个层面上,只是饮食男女,那就谈不上道了。有了道,饮食男女才有意义。精神和物质是不能分开的,这是中国特色。
文化就是生活方式,中国古代的社会文化还是有不少宽松的空间,否则伟大的文学创作便不可能出现,李白、杜甫的诗、曹雪芹的小说等伟大的作品又如何能出现和流传呢?
记者:您本人是否有信仰呢?
馀英时:我就信仰人生有道。正义、公平这些理念。宗教只是信仰的一部分,是不同的表现方式。
中国把人看成不只是一个物质的动物,而是有精神追求的,希望能提升生活的境界,名符其实的做一个人。内心不惭愧,对天不惭愧,这是一种基本原则,这个也包括宗教、道德、哲学。
记者:所以说,这种道的思想贯穿于生活的方方面面?包括做人的准则?
馀英时:是的。中国的道就是在日常生活中实现的。如果道只是一个念书人心中的观念,那就没有意义了,必需在生活中体现出来。西方人搞慈善事业,这也是在日常生活中实践基督教的道,也是一样。
人就活几十年,生命短暂,要好好利用生命,要对别人有好处,产生积极的效果。不要害人,至少要做到不损人利己。这是最起码的准则。
也不能完全抹杀自己。李白说“天生我才必有用”。每个人都有才,都可以有不同的发挥,大大小小都是才。
记者:获奖对您的生活有影响吗?
馀英时:其实我觉得,获奖是一个结果,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很快就过去了。我得了奖现在还是照常回书房做事,这一个月吵吵闹闹的把我念书时间都耽误了。并不是我不看重这个奖,而是觉得这个奖只是个象征意义,过去就过去了。
如果陶醉于其中,那是很空虚的。得奖是个好事情,但不能太重视。
记者:这种心态是否也是您对“道”的体现?
馀英时:可以说这是我对道的体会。只能说我向往道,但不能说我做到了道,我很多地方都不足,我自己很清楚。
为得奖而活、为得奖而工作,是荒唐的。得奖只是一个象征性的意义,不值得特别重视。名与利都是很俗的东西。一天到晚沉醉于其中,那就不是一种好的生活境界。
记者:您对目前中国文化的现状如何看呢?是否存在对传统文化的迷失呢?
馀英时:一言难尽。中国文化正在变化当中,还没有定型。需要长期努力,一时改变不了。不好的东西会随着时间被淘汰。
一般人总是会被现实的东西所牵住,生活中没有时间的深度,在最现实当中混,没有时间深度就接触不到道,就只是在物质上转了。
记者:这种物欲是否是受中共党文化的影响呢?
馀英时:党文化是从苏联来的,不是中国的东西。不少激进的人希望借西方的东西废除中国传统以完成革命,那中国的东西就被牺牲了,但政治权力并没有持久性,例如,毛泽东一死,文化大革命也就没有了,政治生命很短促。我希望文化长期起作用,政治只是短时的。
记者:是否可以认为,文化是一个社会或者国家其它事务的基础?
馀英时:是的。每个民族都有文化传统,文化是不可能灭绝的。而一个国家的兴盛只靠科技、经济那些立竿见影的东西,是不够的,还需要人文修养的部分。
每个人在自己的生活岗位上工作,积极的不要做损人利己之事,那对社会整体就是大好事。中国儒家也讲,从家庭开始,从亲到疏,慢慢将关爱扩展,不是只爱自己家的人。孝顺自己的父母,也要尊重别人家的老人;爱护自己的小孩,也要重视别人家的小孩。从基本的、生活中做起,先尽自己的本职。
记者:您的著作在台湾也很畅销。您认为台湾在保存传统文化方面如何呢?
馀英时:台湾跟香港一样,没有经过暴力革命,因此保持中国传统文化多一些。整个大陆杀了无数人。香港受当时的殖民主义国家的保护,反而没有受到革命的冲击,没有发生杀人流血的事情。台湾也没有因为革命而杀人,也没有经过长期持续不断的暴力革命。
记者:您对中国兴起的孔子热怎么看?
馀英时:如果在精神上回归孔子,回向中国的道,那是可取的。如果别有打算,不是为了提升民族和个人的精神生活,而是利用孔子之名,达到其它目的,那就不是文化问题,而是政治问题了。
记者:您是指官方吗?
馀英时:官方也有,民间学者附和的也有。现在中国没有一定的潮流,现在是乱流,正面的、负面的都有。其中也有不少人真关心文化问题,不可一概而论,暂且看看它怎么发展吧。
记者:现在外国人重视中国文化的潮流似乎更盛?
馀英时:其实最排斥中国文化的恐怕还是中国人,骂中国文化骂了100年,都是中国人开始骂的。外国人只是捡中国人的话来讲的。
我读过许多中国激进学人痛斥传统文化的文字,动机也许是为了改进社会,但久而久之成了习惯,便觉得中国以前的文化都是现代化的障碍了。种什么因,得什么果,这是值得反思的。
记者:是否会“出口转内销”呢?
馀英时:这是有可能的,现在就有些转向。无论在大陆,或大陆以外,华人反中国传统文化、反儒家思想的气氛都在慢慢减弱。这需要长期努力。
记者:非常感谢您接受大纪元的采访。您看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馀英时:谢谢。最后我必须说明∶任何文化的传统都有长久价值的部分和受时空限制的部分。长久价值是值得经过不断更新而保存的,受时空限制的部分则不断被淘汰而消失。这是一个自然历史演化的过程。中国文化传统也是如此。
所以我并不主张保存所有过去存在过的东西,更不是主张中国文化传统应该原封不动,不随着时代的更新而获得新生命。事实上,中国几千年文化一直在推陈出新的演化之中。佛教从印度传到中国,到了唐宋以后已成为中国的佛教了,如禅宗、天台、华严三宗都是中国人创新的佛教了。
近一百多年来,西方文化的主要价值也传到中国,受中国人的重视。“五四”提出的“民主”和“科学”,今天也成为中国文化的一个重要部分了。只是怎样吸收“民主”和“科学”还没有完全解决好,今后仍需不断努力。
总之,中国文化是开放的,不是封闭的。我的主要看法是:中西文化的中心价值是可以互相补充的,不必是永久冲突的。所以我决不是一个中国文化的保守派。这一点希望读者理解。
(12/7/2006 11:58:00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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