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 --- 打不开的心结

wd9933

2005-12-7 12:28 发表
我有一个妈妈，一个不知是爱我疼我还是恨我(亦或是恨铁不成钢)的妈妈。

在我的记忆里，妈妈永远是对我和哥哥严加管教。每一点细微的过错，都会招致指责。挨打是家常便饭。小时我念书成绩尚可，从未用大人过问。挨打挨骂常是为日常琐事。去食堂买饭，没有馒头，买了面包回来，我妈足足骂了一个时辰，任凭我解释没有别的好买了，任凭我说下顿我不吃菜，少买一份菜，就把买面包的钱省出来了，我妈她就是不依不饶。我那时还不到9岁！(不是我家生活多困难，其实我父母工资挺高。) 小时我有个毛病，该睡觉时不易入睡，又夜间多梦，反到白天爱打磕睡。为这，不知挨过多少打骂。我妈硬性规定我上床后20分钟后必须入睡，否则就是诚心跟她过不去，非打即骂。她打我独特的招数是拧，还要拧得出“青豆”和“紫豆”。我被拧怕了，就在床上乱滚，她上不了手，就用皮带抽，有时是甚至用皮带头那头抽。为别的琐事，诸如打破她的花盆，午饭后洗碗时声音大了，吵了她午睡，都会招致挨打。

天长日久，我学会非常小心翼翼，“讨打”的时候就少很多。但总有“不测风云”。有一回我外婆吃的酵母片少了大半瓶，就因为我也爱吃酵母片，她们就认为是我偷吃了，硬要我承认。我不认，我妈就用鸡毛掸子抽我，直抽得我屈打成招，还要逼问我是自己吃了，还是跟别的小孩分吃了。可怜我委屈得一连几天泪水洗面，无人过问。至今想起，仍旧会落泪。那时我还在念小学。我上中学后，我妈就不再对我动手了。那时我已经把全家的家务活包了，买菜，烧饭，洗衣，拆洗被褥。毛毯洗不动，跳到大盆里脚踩着洗。冬天里，不愿费事烧水，就用凉水洗衣。不到15岁，手指关节就都突起了。相对挨骂，出力和挨打都不算什么了。我妈骂起我来，嘴上毫不留情，骂得我无地自容。那些刻薄的话，就象一把把利刃，刀刀刻在我的心扉上。出去排队买菜落空，就讲说“你这个傻子，考数学、物理考个100分有什么用，菜都买不来”，“瞧，你有个啥能耐，煎药都能煎糊了”。因为我睡眠不好，白天打磕睡，就骂“怎么象个开窑子的”，再不就是“又缺了大烟吸吗”。。。不小心烧糊了饭，就是“心思用哪去了，想男人了吗？” 还有比这更难听的，我学都不敢学。天可怜，我小时连她骂我的意思都不明白，就只知道不是好话。大一些了，懂事了就央求说，话不要讲那么难听，我下次不敢了。天长日久，我的自尊和自信都被她利刃一样的刻薄剪成碎片了。

我父亲也是对子女较严厉的。但是他讲道理。不会用难听的话难为我。有段时间我妈不在家，我就在我爸单位食堂买饭吃，他会叮嘱我不用只吃粗粮，搭配一些细粮吃。(我妈在家时，我们孩子们只能吃粗粮 -- (1)艰苦朴素； (2) 孝顺教育：细粮父母吃，孩子吃粗粮。) 我把为期一年的买肉买菜的票证丢了，他跑了几躺街道办事处把票证补上，只是淡淡地说一句，以后要当心，再丢了可就补不上了。细微之处，我体会到他的宽容和温情。只是父亲忙於工作，蹲牛棚，没有太多时间顾及孩子。大部分时间他是不在家的。

高中毕业，我“理所当然”地离开母亲，越走越远。每当面临选择，下意识里总想远离家乡。童年的家，留给我的是生活的沉重，是生活的鞭痕。我至今不明白，我妈她到底对我有几多爱。年长我两岁的哥哥运气也不比我好。挨打比我多，直到他15岁上班了，我妈还打他。语言上我妈对我哥也伤害很厉害。我哥后来远走他乡，不再跟我父母来往。他不原谅我妈，也怪罪我爸没有对我们有足够的关爱。

成年后，我不断反省自己的经历和心路，试图理解我母亲。想来我母亲也不易。高中毕业参加革命，人应算是聪明能干。据说当年念书时很是拔尖呢。我想她大概是工作上不得志，或是仕途不顺。或许是因为有了我们孩子们拖了她的后腿。 可是无论我怎样努力，潜意识里我无法跳出往日的泥泞。多少年来，母亲经常入梦，可都是她在骂我。醒来后一天心情都不好。我不知道我妈是否明白她对孩子们的伤害，我不想，我也无法，跟她纠辨。我明白，她有她的难处，不然她何至于那样难为孩子们。我也一直敬重她，敬重她对她的信仰执著。她是很有骨气的人。当年她的一个同事被打成右派，她是少数几个没有落井下石的人，硬是顶着扛着压力，不肯发言批判。这也许是她很久没有得以重用的原因吧。 这些年我一直努力跟她交流，希望我们之间能够融洽起来。 希望有一天，我妈会对我说：孩子，其实我是爱你的。

现在我有了自己的孩子。我发誓我决不会让我的孩子受到任何一点来自母亲的伤害。我会视孩子的自信和自尊如自己的眼睛，自己的心脏，倍加珍惜。

为人父母的，请善待你们的子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