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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千年的中国史,两千年的中国政权更替史就是杀人的历史。同世界各国的战争历史一样,那种杀人的残酷野蛮,人类已有定论。无须再论。
◇本章议论的是取得天下后的政权杀人!
◇本章说的是以公理、正义杀人!
◇本章说的是以法律杀人!
◇本章说的是国家特地用纳税人的钱豢养着的刽子手堂而皇之在大庭广众光天化日之下公开地合法地稳妥地杀人!
为了维持政权,要杀人,历朝历代皆然,无可非议;杀法残忍、惨酷,砍头、腰斩、寸磔、车裂、灭满门、诛九族,虽令人毛骨悚然,回覆到当时的历史背景,也能理解。但犯人死之前让吃一顿饱饭好饭;让同亲人话别;临刑前任其或颓然软瘫、或认罪忏悔、或喊冤叫屈、或呼天抢地、或诅咒詈骂、或豪言壮语、或视死如归……满足可以满足的愿望的人性天则也是历朝历代皆然、固然。
◇窦娥死前立下三誓,其中一誓是背后竖一匹白练,若冤,颈血溅到白练上,杀人者照办了。
◇阿Q砍头前能唱“手执钢鞭将你打”,大喊“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如果说这是文学作品里的描写,当不得真,那么:
◇商鞅车裂,李斯弃市史有记载,死前都让说话的。
◇清末谭嗣同狱中赋诗:“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临刑绝笔:“有心杀贼,无力回天!”
◇鉴湖女侠秋瑾留下了千古绝唱:“秋风秋雨愁煞人”。
◇共产党领袖瞿秋白被国民党将军宋希濂枪毙时未被捆绑,从容步行,唱着国际歌挨了一枪。
◇最为史家所称道的魏晋竹林七贤的嵇康嵇中散,据《晋书》载,嵇康被判死刑后三千太学生向司马昭要求拜嵇为师;《世说新语》载:嵇中散临刑东市,神气不变,索琴弹之,奏《广陵》。曲终曰:“袁孝尼尝请学此散,吾靳固不与,‘广陵散’从此绝矣!”
嵇康赴死的从容显示了人的尊严。嵇康的从容,反衬了司马昭的器度;司马昭的器度,成就了嵇康的从容。若说杀人也有文明,这就是了。杀你,是利害攸关,性命攸关,政权攸关,你死我活,成者王侯败者寇。辛亥元老陶成章祭秋瑾文就说过:“谋人国不成者,死。”没话说。但因为同是人类,这死法就有异于野兽,打输了咬死吃掉就完。人性的天则表明了人类文明的进步在死法上有别于动物世界的野兽法则。
鲁迅在上世纪的30年代,目睹了学生和同辈的死亡后,对国民党政府残杀死囚、对死囚的心态有很深刻的揭示与剖析:“……给死囚在临刑前可以当众说话,倒是‘成功的帝王’的恩惠,也是他自信还有力量的证据,所以他有胆放死囚开口,给他在临死之前,得到一个自夸的陶醉,大家也明白他的收场。我先前只以为‘残酷’,还不是确切的判断。其中是含有一点恩惠的。我每当朋友或学生的死,倘不知时日,不知地点,不知死法,总比知道的更悲哀和不安;由此推想那一边,在暗室中毕命于几个屠夫的手里,也一定比当众而死的更寂寞。
“然而‘成功的帝王’是不秘密杀人的,……到得就要失败了,……这才加到第三件:秘密的杀人。……这时街道文明了,民众安静了,但我们试一推测死者的心,却一定比明明白白而死的更加惨苦。我先前读但丁的《神曲》,到《地狱》篇,就惊异于这作者设想的残酷,但到现在,阅历加多,才知道他还是仁厚的了:他还没有想出一个现在已极平常的惨苦到谁也看不见的地狱来。”
人类现在如何杀人?
西方有刽子手这一职业。中国古代有360行,就有刽子手这一行档。京剧里全身穿红,手抱大刀片,满脸横肉的彪形大汉就是。延至现当代的中国,反倒没有了,要杀人,临时在解放军官兵、武装警察官兵以及狱卒中挑选。这是因为,要杀的人太多了!
“英国司法部门公开的档案显示:在20世纪上半叶,刽子手职业在英国是一个很难得到的工作,入选者必须遵守严格的职业操守和道德。干这行不但要求性格冷酷,还要求臂力过人,不能在行刑时拖泥带水。必须在面临压力时技术动作不走样,必须具备优秀的心理素质。执行死刑的时候手法利落,对犯人尽到人道职责,是他们这一行的最大使命。至于报酬问题,在20世纪30年代,刽子手的报酬由各地具体决定,报酬不一。英国监狱委员会推荐的报酬标准是:刽子手执行一次死刑可获十个旧英国几尼金币(guineas),外加一张三等车厢火车票。旧时英国货币体制是一个几尼金币等于21个先令(shilling),一个先令等于12便士。现在的一个英镑等于20个先令,那就意味着十个几尼金币等于十英镑略多一点。这个报酬在当时物价情况下是相当可观的收入。刽子手的助手在执行死刑后立即获得一英镑11先令六便士的固定报酬。如果两个星期之后他们没有泄密,将再一次获得同等数额的报酬。
新加坡唯一的刽子手高龄74岁的辛格最近被政府解雇。虽然他有46年杀了850人的经验,虽然他没有徒弟,新加坡政府从此将不得不考虑从国外引进刽子手,新加坡政府还是因辛格违背职业操守向公众媒体暴露了身份而毅然解雇了他。”〔摘自:《博讯》〕
当代中国,没有职业刽子手。这样杀人:1975年4月4日,辽宁省杀女死囚张志新,几个大汉狱卒把张抬举起来,抡了几圈,摔在地上,用一块砖垫在颈后,按住身子脑袋,一刀割断喉管,再用一根钢管连接喉咙呼吸,然后拉去枪毙。
被割喉管后再杀死的死囚,在辽宁省张志新不是第一个,第一个是沈阳市皇姑区某小学20岁青年教师贾某。
记者陈禹山着文揭露如此割喉管再杀死的在辽宁省有30余案例。
中共前总书记胡耀邦在批示张志新的文件的文字里透露:辽宁省行刑前被割喉管的有28人。
1977年12月14日,江西省杀女死囚李九莲,狱卒用尖锐的竹签把李的下颚和舌头穿在一起,然后拉到赣州西郊枪杀,抛尸荒野,不准收埋,任其被侮辱糟蹋。
1978年4月30日,江西省杀女死囚钟海源,故意一枪不打死,然后趁钟半死不活之际抬到准备好的车上,活取钟的肾脏。
笔者80年代初期曾在浙江省温州市任兼职律师,当时正是政府大力宣传要法治的时候。一当事人刚满18岁的陈建平因流氓罪被判死刑,我为其上诉,什么回音也没有。一日,市里开_洗骁大会,陈建平被拉去抢毙了,没通知我这个辩护人,也不通知家属。他家人从另外的渠道得知讯息,赶去刑场收尸,只捡到死者的一颗钮扣和一些头发,尸体没有了,怎么问,都没有了。当事人曾在我最后会见他商量上诉时嘱我让他哥哥在他游街去刑场的路上等他见一面。我想像着他在刑车上绝望地寻找兄长的眼光和心情时,我同他一样的绝望!
在中国,1949年建立的新政权新制度以国家、公理、正义、法律、革命的名义如此杀人!
据有关资料,57年间,从1950年的“镇反”、1951年的“土改”、1952年的“三反五反”、1953年的“肃反”、1957年的“反右”、1966年开始的十年文化革命、1976年的“4.5”杀戮、1989年的“6.4”屠城、到现在,这个政权就这样杀死了一千万人以上。
如此杀人,又如何折磨人呢?
不管这人如何万恶不赦、如何该死,让吃喝拉撒睡,应该是人性的最基本天则。当然,监狱不是家居,犯人、死囚、狱卒也不全是绅士,背铐、脚镣、打骂,作为惩罚性的手段全球皆然,有史皆然,那是可以理解的,也许是必要的。但在大陆的监狱里,背铐一铐几个月,家常便饭,死囚用铆钉固定在囚床上不让动弹几个月,司空见惯。犯人不听话而不被背铐,是稀罕;死囚不被固定,是特例。所谓不听话,在政治犯,只是要求最起码的人权,如唱支歌、提个抗议、要求得到尊重、不要辱及人格诸如此类的意思;所谓背铐几个月,固定几个月,是没有一秒钟解开过的意思。正常的人很难想像这人怎么吃饭、喝水、撒尿、拉屎、睡觉,可这人就这么过来了,千真万确,半点不虚!有关此类事实的披露在大陆的公开出版物上、尤其在海外的互联网上已比比皆是,无须再作抄述了。
还有一种惩罚性的小黑屋,其可怕程度凡未亲历过、亲见过的人都绝难相信。黑屋仅容一身,只能半蹲,躺卧,不能站直,日夜无灯光,无阳光,一日三餐从牢洞中塞进,塞饭时牢洞的一开一关是唯一的光线。牢洞约两巴掌大。绝无放风,吃喝拉撒睡全在黑牢内。美国纽约的刘青先生被关过这样的黑牢100多天,刘先生说:那是关狗狗都要发疯的地方。四川重庆的邓焕武先生曾被关了七百多个日夜!四川成都的廖亦武先生这样写道:
“一长串五花大绑的逃跑犯被解至台前……从戏台上下的群情激昂中,我逐渐醒悟或许就在脚下,或许就在文革中挖掘的备战防空洞里,还有若干终年不见天日的狱中之狱,那是专为逃跑及其它严重违规者准备的墓穴,长两米,高一米,人一旦塞进去,就只能像动物一般,保持坐、躺、趴三种姿式,且吃喝拉撒全在里面。这样长期幽闭的结果,一个黄种人就逐步演变成白种人,骨头枯脆,须发如霜,皮肤亮得能隐约透出血管和内脏。某司法官员公然在会上威胁大伙:‘谁敢以身试法,成为反改造典型,政府就将他打入小间,绝不客气。到里面去自杀吧,去挖洞逃跑吧,没人管你。哪怕你是铁,也要沤成绿霉红锈。’‘一年半载你可能抗得过去,三年五年你肯定报废。’监狱黄政委呷口茶继续侃道,‘大名鼎鼎的反改造尖子某某,脱逃两次均被抓回,加刑六年,关进小间。开始在黑暗里寻死觅活,后来就安静了。头两年,我下地洞去看他,他强着不吭声,可第三个春天来临之际,他就趴下磕头求饶了。此人关了五年零七个月,成了双目失明的活鬼。最后他摸准机会,隔栅抱住我的腿不放。出于人道主义,我才让他起死回阳。’”〔摘自:廖亦武着《证词》,明镜出版社出版〕
50余年来的中国大陆,在杀人、折磨人这件事上,退化到连人性的天则也没有了。
历史上,古今中外毫无心肝、灭绝人性的人与事多如牛毛,数不胜数,但乖离人性的天则且被视为理所当然,被形成规范、规定、制度化,为全民所认可、所奉行、所信守,则只有20世纪后半叶的中国大陆才出现过。
为什么如此不近情理?为什么如此灭绝人性?为什么如此乖离人性的天则?受者无可奈何,也罢了;观者,麻木不仁的,算是不错了,绝大多数处之泰然视为当然;施者呢,为什么竟能如此凛然、乐此不疲、安之若素?!
似乎只能归咎于制度的恶劣、野蛮、残忍。
◇商、周时以活人做祭坛上的牺牲,以活人陪葬天子王侯;
◇汉初的皇帝刘邦老婆吕后,将情敌戚夫人砍手砍足装在瓮里放在猪圈称为人彘;
◇罗马贵族让角斗士互砍、同狮虎搏斗取乐;
◇史前部落战争后有吃俘虏的习惯……
这一切都比现行的任何制度野蛮、残忍,也不见那时有类乎上述乖离人性天则的记载,应该还有别的、更深层的原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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