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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实的中国历史---<<上古秘史>>(7-8)
作者:(民国)钟毓龙
第七回: 后稷初生遭三弃, 帝喾出巡守西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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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帝喾与姜媛在漆沮二水之间住下,静待生产,不知不觉忽已多日。那时已届岁暮,寒气凛冽渐不可当,眼看见那些豳邑的百姓都是穴地而居,有的一层,有的两层,上面是田阪大道,下面却是人家的住屋。每到夕阳将下,大家就钻入穴中,偃卧休息,非到次日日高三丈,决不出来。那土穴里面方广不过数丈,炊爨坐卧溲溺俱在其中,而且黑暗异常,不要说夜里,就是日间,那阳光空气,亦件件不够的。但是那土穴内极其温和,有两层穴的,下层尤其温和,所以一到冬天,大家都要穴居起来,这亦所谓因地制宜的道理,无可勉强的。
帝喾看了多日,暗想道:“这里居然还是太古穴居之风,竟不知道有宫室制度之美,真真可怪了。但是看到那些百姓都是浑浑朴朴,融融泄泄,一点没有奢侈之希望,二点没有争竞之心思,实在是可爱可□!世界上物质的文明,虽则能够使人便利,使人舒服,但是种种不道德的行为,都由这个便利舒服而来;种种争杀劫夺的动机,亦包含在这个便利舒服之中,比到此地之民风,真有天渊之别了。朕但愿这种穴居的情形再过五千年仍不改变才好。”
正在空想时,忽有人报道:“二妃简狄娘娘来了。”帝喾听了大喜,便命简狄进来。简狄进见过了帝喾,姜媛听见了,亦赶快出来相见。帝喾问简狄道: “汝是否要去归宁,路过此地?”简狄道:“是的。妾家饬人来接,蒙帝许可,妾就动身,走了三个多月,不想在此和帝后相遇,但不知帝后何以在此荒凉的地方耽搁过冬?”帝喾就将姜媛有孕将待生产之事说了一遍。简狄忙向姜豳道喜,姜媛又羞得将脸涨红了。帝喾向简狄道:“汝来得好极,朕正愁在此荒野之地正妃生产起来无人照应,虽有几个宫女,终是不甚放心。现在汝可留在此间,待正妃产过之后,再归宁不迟。”简狄连声答应道:“是是。妾此来正好伺候正妃。”于是就叫那有□国迎接简狄的人先动身归去,免得有□侯夫妇记念。这里简狄坐了一会,姜媛忙携了简狄的手,到房中谈心去了。
到得晚间,简狄向帝喾道:“正妃年龄已大,初次生产恐有危险,帝应该寻一个良医来预备,省得临时束手无策。”帝喾道:“汝言极是,朕亦早已虑到。自从决定主意在此生产之后,就叫人到正妃母家去通知。并叫他立刻选一个良医来,想来日内就可到了。”
又过了两日,有邰国果然来了两个医生。哪知这日姜媛就发动生产,不到半个时辰,小儿落地。姜媛一点没有受到苦痛,两个医生竟用不着,大家出于意外,都非常欢喜,仔细一看,是个男孩。帝喾心里尤其欢喜,拼命的去感激那位女娲娘娘。独有姜媛不但面无喜色,而且很露出一种不高兴的模样,来人向她道喜,她亦只懒懒儿的,连笑容也没有。大家看了不解,纷纷在背后猜想。内中有一个宫女道:“小儿生落地,总是要哭的,现在这位世子生落地后,到此刻还没有哭过,正妃娘娘的不高兴,不要是为这个原故吧。”大家一想不错,不但是没有哭过,并且连声音亦一些儿没有,甚是可怪。但是抱起来一看,那婴孩双目炯炯,手足乱动,一点没有疾病,正是不可解。简狄忙向姜媛安慰道:“正妃有点不高兴,是不是为这个婴孩不会哭吗?请你放心,这个婴孩甚好,包管你会哭的。”
哪知姜媛不听这话犹可,一听之后,就立刻说道:“这个孩子我不要了,请你给我叫人抱去抛弃他罢。”简狄当她是玩话,笑着说道:“哪有这个道理,辛辛苦苦生了一个孩子,心上哪里肯割舍呢。”哪知姜媛听了这话,忽觉气急起来,红头涨耳,亦不说什么理由是非,口中一叠连声叫人抱去抛了。简狄至此,才知道姜媛是真心,不是玩话。但是无论如何,猜她不出是什么心思。暗想:“姜媛平日的气性是极平和的,而且极仁慈的,何以今朝忽然如此暴躁残忍起来,况且又是她亲生之子,何以竟至于此?实在想不出这个原故。”后来忽然醒悟道:“哦,是了,不要是受了什么病,将神经错乱了?”慌忙将这个情形来告知帝喾。帝喾立刻叫医生进去诊视。医生诊过脉,又细细问察了一回,出来报告帝喾,说正妃娘娘一点都没有病像,恐怕不是受病之故。
帝喾听了,亦想不出一个原故。但听得里面姜媛仍旧口口声声在那里吩咐宫人,叫他们抛弃这个孩子。帝喾忽然决定主意,向简狄说道:“朕看就依了正妃,将这孩子抛弃了罢。倘使不依她,恐怕她产后惊怒,做起病来,倒反于她的身体不利,况且据汝说,这个孩子生出来,到此刻声音都没有,难保不是个痴愚呆笨之人,或者生有暗疾,亦未可知。就使抚育他大来,有什么用处?朕从前一生落地,就会得说话。现在这小孩子连哭喊都不会,可谓不肖到极点了,要他何用?我看你竟叫人抱去抛弃了罢。”简狄只是不忍,然而帝喾既然如此吩咐。姜媛那面想来想去,亦竟没有话语可以去向她解释劝导,只得叫人将那孩子抱了出来,暗想道: “天气如此寒冷,一个新生的小孩子丢在外边,怎禁得住,恐怕一刻功夫就要冻死了!这个孩子真是命苦呀!”一面想著,一面拿出许多棉衣襁褓等来,给他穿好裹好,禁不住眼泪直流下来,向小孩叫道:“孩儿,你倘使有运气,今天夜里不冻死.到明朝日里有人看见抱了去,那么你的性命就可以保全了。”说着。就叫人抱去抛弃;一面就走到房中,来望姜媛。只见姜媛已哭得同泪人一般。简狄看了,更自不解。心想:“你既然死命的要抛弃这孩子,此时又何必痛惜?既然痛惜,刚才何以死命的要抛弃?这种矛盾的心理,真是不可解的。”
谁知姜媛看见简狄走来,早已勉强忍住了泪,不哭了。简狄见她如此,也不便再去提她的头,只得用些别话敷衍一番。然后来到帝喾处,告知情形,帝喾听了,亦想不出这个原故。
到了次日一早,简狄心里记念著这个孩子,就叫昨晚抱去抛弃的那人来,问道:“你昨晚将那孩子抛在何处?”那人道:“就抛在此地附近一条隘巷里面。”简狄道:“你快给我去看看是活是死,有没有给别人抱去?”那人应著去了。不到一刻,慌慌张张的回来报道:“怪事怪事!”这个时候,简狄正在帝喾房中,帝喾听了,便问道:“什么怪事?”那人回道:“刚才二妃娘娘叫小人去看那昨晚抛弃的世子冻死没有,哪知小人去一看,竟有许多牛羊在那里喂他的乳,并且温暖他,岂不是怪事?”帝喾听了,很不相信,说道:“有这等事?”便另外再叫一个人去看。过了一刻,回来报道:“确系是真的。小人去看的时候,正见一只牛伏著在那里喂乳呢。现在百姓知道了,纷纷前来观看,大家都道诧异。这个真是怪事!”
简狄听了,不胜之喜,忙向帝喾道:“这个孩子有这种异事,想来将来必定是个非常之人,请帝赶快叫人去抱回来吧。”帝喾亦以为然,于是就叫人去抱了回来。但见那孩子双目炯炯,和昨晚抱出去的时候一样,绝无受寒受饥的病容,不过仍旧不啼不哭。帝喾也觉诧异,便命简狄抱到姜媛房中去,并将情形告诉姜媛。哪知姜媛不见犹可,一见了那孩子之后,又立刻恼怒起来,仍旧一定要抛弃他。简狄告诉她牛羊腓字的情形,姜媛不信,说道:“这个都是捏造出来的,天下断乎没有这回事。想起来昨夜你们并没叫人去抛弃呢。”简狄没法,只得再抱到帝喾这边,告诉帝喾。帝喾想了一想,说道:“再叫人抱去抛弃吧,这次并且要抛弃得远些。”
简狄大惊,便求帝喾道:“这个恐怕使不得,一个新生的孩子,哪里吃得住这许多苦楚,况且抛弃得远些便是山林里了,那边豺狼甚多,岂不是白白弄死这个孩子吗?刚才牛羊喂乳之事,正妃虽则不相信,但是帝总明白的,并且众多百姓都知道的。妾的意思,请帝向正妃说明,将这个孩子暂时抚养,等到正妃满月出房之后,亲自调查,如果出于捏造,那么再抛弃不迟。妾想想看,如果正妃知道这孩子真个有如此之异迹,就一定不会抛弃了,帝以为何如?”帝喾道:“朕看不必,刚才牛羊喂乳的事情朕亦还有点疑心。你呢,朕相信是决不会作假的人,但是那些宫人朕却不敢保她。或者可伶那个孩子,昨夜并没有去抛弃,等到今早汝问起之后,才抱出去的,亦未可知。不然,深夜之中,人家家里的牛羊哪里会放出来呢?所以这次朕要抛弃得远些,试试看,如果这个孩子将来真个是不凡之人,那么一定遇著救星,仍旧不会死的。假使死了,可见昨晚之事是靠不住,就使靠得住,亦是偶然凑巧,算不得稀奇了。”简狄听了,做声不得,只得再叫人抱了孩子去抛弃。
过了半日,那抱去抛弃的人转来,帝喾问他抛弃在哪里,那人道:“抛弃在三里外一个山林之中。”帝喾听了,便不言语。简狄听了,万分不忍,足足儿一夜没有睡著。一到黎明,就匆匆起来,正要想同帝喾说叫人去看,哪知帝喾早已叫人去探听了。
过了半日,探听的人回来说道:“真真奇事!小人刚才到郊外,只见有无数百姓往那边跑,小人问他们为什么事,有一个百姓说道:‘我今天一早想到那边平林里伐些柴木,预备早炊,哪知到得平林之内,忽见一只豺狼伏在那里。我大吃一惊,正要用刀去斩它,仔细一看,那狼身旁却有一个初生的孩子,那狼正在喂他的乳。我看得稀奇极了,所以就回来,邀了大家去看。这个时候,不知道在不在那里了。’一路说,一路领著众人向前走,当时小人就跟了同去。到得平林之内,果见那只狼还在那里喂乳,所喂的小孩就是帝子,那时小人方才相信。后来那只狼看见人多了,有的去赶它,它才慢慢地立起身来,将尾巴摇两摇,又到帝子脸上去嗅了一嗅,然后向山里飞跑而去。这是小人看见,千真万真的!”帝喾问道:“后来怎样呢?那个孩子抱回来没有?”刀队道:“后来那些百姓都看得稀奇极了,有两个认识的说道:‘这个孩子就是昨日抛在隘巷里的帝子。昨日牛羊喂乳,已经奇了;今朝豺狼喂乳,更是千古所未曾听见过的事情。想起来帝的儿子福气总是很大,自有天神在那里保护的。假使是我们的儿子,不要说被豺狼吃去,在这山林之中过一夜,冻都早经冻死了。’有一个百姓说道:‘我看这个帝子相貌生得甚好,不知道帝和后为什么一定要抛弃他,真是不可解的。现在我们抱去送还帝吧。假使帝一定不要,我情愿抱去抚养他起来,你们看何如?’大家无不赞成,就抱了向这里来。小人拦阻他们不住,只得和他们同到此,现在外边,请帝定夺。”帝喾道:“那么就将小孩抱进来吧!众多百姓处,传朕之命,谢谢他们。”从人答应而去。
须臾,宫人抱进那个孩子来。帝喾一看,那孩子依旧不啼不哭,但是双目炯炯,神气一点亦没有两样,便知道他将来是一定有出息的。就叫简狄再抱去告诉姜媛。哪知姜媛还是不相信。简狄急了,说道:“正妃不要再固执了,妾等或许有欺骗之事,如今帝已相信了,难道帝亦来欺骗正妃吗?”姜媛道:“我终究不相信。外间之事,未见得一定靠得住的,果然这孩子有如此灵异,必须我亲自试过,方才相信。”简狄道:“正妃怎样试呢?”姜媛低头想了一想,道:“这房门外院子里不是有一个大池子吗?现在已经连底冻合,我要将这孩子棉衣尽行脱去,单剩小衣,抛在冰上,自己坐在里面看,如果有一个时辰不冻死,我就抚养他。”简狄一想,又是一个难关了。如此寒天,我们大人穿了重裘还难禁受,何况一个新生小孩,可以单衣卧冰吗?但是无法劝阻,只得又到外边来和帝喾商议。帝喾道:“依她吧!豺狼尚且不吃,寒冰未见会冻得死呢。”于是果然将小孩棉衣去尽了,单剩一件小衣,放他在冰上。
哪知刚放下去,忽听得空中一阵拍拍之声,满个院子登时墨黑。大家都吃了一惊,不知何事,仔细一看,却是无数大鸟纷纷的扑到池中,或是用大翼垫在孩子的下面;或是用大翼遮盖孩子的上面,团团圈圈,围得来密不通风,一齐伏著不动,足有一个时辰之久,把帝喾等都看得呆了。姜媛在房中尤其诧异之至,才相信前两次之事不是假的。正在追悔,忽然又是一阵拍拍之声,只见那些大鸟一霎都已飞去,那孩子在冰上禁不住这股寒气,呱的一声,方才哭起来了。那哭声宏亮异常,差不多连墙外路上都能听见,足见得不是不能出声之□者了。那时帝喾在外边看见了,不胜之喜,忙叫人去抱。
说声未了,第一个飞跑出来抱的就是简狄,原来她早将自己衣裳解开,一经抱起,就裹在怀里,走进来向姜媛说道:“正妃娘娘,请抱他一抱,这个孩子要冻坏了!”姜媛此时又是惭愧,又是感激,又是懊悔,又是心疼,禁不住一阵心酸,那眼泪竟同珠子一样簌簌的落下来。早有宫人递过小孩的衣服,给他穿好,姜媛就抱在怀中,从此以后,用用心心的抚养他了。
帝喾因为这孩子几次三番要抛弃的,所以给他取一个名字,就叫作“弃”,后来又给他取一个号,叫作度辰,这是后话不提。
过了弥月之后,帝喾常到姜媛房中看视小孩。有一天晚上;简狄不在旁边,帝喾就盘问姜媛道:“汝这么大年纪,好容易生了一个男孩,这孩子生得亦甚好,并没有什么不祥的事情,虽则不会啼哭,亦并不要紧,为什么一定要抛弃他,并且仿佛要立刻弄死他的样子?朕甚为不解。照汝平日的行为看起来,决不是这种残忍之人,亦决不是偶然之间性情改变,一定有一个什么原故,汝可说与朕听!”姜媛听了,登时又把脸儿涨得通红,欲待说出来,实在难以启口;欲待不说,禁不得帝喾再三催促,正在为难。帝喾已看出了,又催著道:“汝只管说,无论什么话,都不要紧的。”姜媛没法,只得将那日踏大人脚迹及夜梦苍神的情形大略说了一遍。帝喾听了,哈哈大笑,道:“原来如此!所以自从那日之后,朕看汝总是闷恹恹的不高兴。一提起有孕,就将脸涨红了。原来是这个原故,汝何以不早和朕说呢?假使和朕说了,这几个月不会得尽管愁闷,那弃儿亦不会受这种苦楚了。老实和汝说,这个不是妖异,正是个祥瑞。当初伏羲太昊帝的母亲毕胥就是和汝一样,踏了大人脚迹而有孕的。即如母后生朕,亦是因为踏了大人脚迹才有孕的。汝如不相信,回到亳都之后去问问母后,就知道了。汝快放心,这是祥瑞,不是妖异。” 说罢,就将弃抱过来,向他叫道:“弃儿,你起初不啼不哭,朕以为汝是不肖之极,现在汝亦是踏迹而生,朕才知道汝真是极肖之肖子了。前此种种,真是委屈了汝。”姜媛听了这番话,方才明白。从此之后,胸中才一无芥蒂。
过了几日,帝喾向简狄说道:“汝此次归宁,朕因正妃生产留汝在此,差不多有两个月了。现在正妃既已满月,汝亦可以动身,免得汝二亲想望。朕打算明日饬人送正妃到有邰国去,使她骨肉团聚,一面由朕送汝到有□,汝看何如?”简狄笑道:“帝亲送妾,妾实不敢当。”帝喾道:“此次巡守,本来各地都要去的,现在送汝归去,亦可说并不为汝,只算是顺便罢了。”
到了次日,帝喾果然遣姜媛到有邰国去,约定转来的时候一同回去。这里就和简狄沿著泾水向有□国而行。
第八回: 简狄吞燕卵, 稷泽出玉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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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帝喾偕简狄到了有□国,那简狄的父亲有□候早来迎接。有□侯料到帝喾或将亲来,为尊敬起见,特地筑起一座九层的高台,等帝喾到了,就请帝喾到台上游赏。这日晚间,便在台上设飨礼款待,有□侯夫人亦出来相陪,一时撞钟擂鼓,奏乐唱歌,非常热闹。过了两日,帝喾向简狄道:“汝难得归家,正好定省二亲,朕拟再向西方一巡,往返约有多日,待朕转来,再与汝一同归去吧。”次日,帝喾果然动身。
这里简狄和他的父母骨肉团聚,好不快活。简狄有一个妹子,名叫建疵,年纪不过二十多岁,生得活泼聪明,善于游戏。此次遇到简狄回家来,尤其高兴之至,几乎整日整夜的缠著简狄,不是说,就是笑,或是顽皮,只碍著帝喾在外边,有时要叫简狄去说话,还不能畅所欲为。凑巧帝喾西巡去了,她就立刻和她母亲说道:“这回姊姊是后妃娘娘了,我们万万不可以怠慢她,要恭恭敬敬地请她一请才是。”她母亲笑道:“姊姊来的时候,不是已经请她过吗,你还要怎样请法?”建疵道:“不是,不是,那回请的是帝,不是请后妃娘娘。现在我要专诚请一请后妃娘娘,和那日请帝一样,才算得恭敬呢!”简狄听了,笑得连忙来捂她的嘴,说道:“你不要再胡闹了。”建疵用手推开说道:“后妃娘娘不要客气,我是一定要请的。”当下她的母亲说道:“也好,也好。前日造好了这座九层的高台,我只上去过一次,既在夜间,又要行礼,实在没有仔细的游览,我们就是明朝到台上去吃午膳吧。”建疵道:“好极好极!那台上钟鼓乐器我知道还在那里呢。我们明日午膳的时候一面吃,一面撞钟擂鼓的作起乐来,岂不是有趣吗!”于是就去告诉有□侯,有□侯也允许了。
到了次日,大家都到台上,先向四面一望,但见南面的不周山高耸云端,上面还有许多积雪。东面的□泽汪洋无际。西北面隐隐见一片流沙。建疵用手指指,向简狄道:“姊姊,帝在那里呢,你看见吗?他还在那里纪念你呢。”正说笑间,忽见一双燕子高低上下从前面飞掠而过。简狄的母亲道:“现在已经有燕子了,今年的燕子来得早呀。”简狄道:“不是,今年的节气早呢。虽则是仲春之初,实在已近春分,所以燕子也来了。”建疵笑道:“不是,不是,它因为帝和后妃娘娘双双而来,所以它们亦双双而来,明朝还要双双的同去呢。”她母亲诃斥她道:“不要如此顽皮,怎么拿燕子比起帝来,真正是大不敬,明朝帝知道了,定要拿你去治罪呢。”建疵笑着,刚要回言,忽见宫人来请吃饭,大家就一同就坐。建疵一定要拖简狄坐首位,简狄央告道:“好妹妹,不要胡闹了,我们吃饭罢,世界上哪有女儿坐在母亲上面的道理呢?”建疵道:“你是后妃娘娘,哪里可拿了寻常女儿的道理来讲呢?”简狄一定不依,建疵也只得罢了。
正吃之际,建疵看见乐器,又说道:“有这许多现成乐器,我们何不传了乐工来,叫他们奏一回乐呢。”他的母亲正色说道:“这却使不得,天子吃饭,才可以奏乐。我们吃饭奏乐,岂不是僭用天子之礼吗?这个一定试不得。”建疵笑道:“现在不要紧,天子虽不在此,后妃娘娘在此,就和天子一样,怕他什么。”她母亲摇摇手道:“这个断乎试不得!”建疵道:“那么我们改变些,不要撞钟,单是擂鼓,不传乐工,就叫宫人动手,总算后妃娘娘比天子降一等,想来决不要紧了。”说着,不管她母亲允不允,立刻叫宫人擂起鼓来,她一面吃,一面听,听到鼓声渊渊的时候,竟是乐不可支,说道:“有趣,有趣,我以后每次吃饭,必定要叫人在旁边擂鼓,亦是个行乐的法子。来人看她这个举动,都向着她笑。饭吃完后,鼓声亦止。她母亲先下台而去,姊妹二人又游眺说笑一会。
刚要下台,只见刚才那一双燕子又飞来了,直到台上。建疵忙叫简狄道:“姊姊,我们捉住它。”说着,就用手去捉。简狄看这一双燕子非常有趣,亦帮同捉起来。燕子在各种飞鸟之中飞得最快,本来是万万捉不着的,可怪这一双燕子嘴里“谥隘谥隘”的乱叫,但是飞来飞去,东一停,西一息,总不飞出台外。忽然之间,建疵捉著了一只,还有一只,亦被宫人捉住了。急切之间,没有物件可以安放它,凑巧旁边有一个玉筐,就拿来权且罩著。这时建疵已跑得两腮通红,气急吁吁,向简狄说道:“我宫中有一个养鸟的笼子,可以养的。”说着就叫宫人去取。不一会取到了,建疵就要去揭那玉筐。简狄道:“你要小心,不要被它逃去!”建疵道:“不会不会。”一面说,一面轻轻揭那玉筐,不提防两只燕子竟如等候著一般,筐子微微一开,它们就从那缝中挤出,双双向北飞去了,急得建疵大跌其足,懊悔不迭。简狄也连声说:“可惜可惜!”哪知揭开筐子之后,筐下却有玲玲珑珑两个小卵,姊妹二人看见,重复大喜起来,轻声说道:“这一刹那间的时候,已经生下了两个卵,真是奇怪!难道这两只燕子不是雌雄一对,都是雌的吗?”宫人因为燕卵是不常见的东西,都纷纷来看。建疵更是乐不可支,向简狄叫道:“姊姊,我们今朝的事情奇怪极了,快活极了,我们不可不做一个歌儿,作为纪念。”简狄听说,也很赞成。于是姊妹两个,就共同作起一首歌来,题目叫做《燕燕往飞》。据说这歌的音节作得非常之妙,后世的人推她为北音之祖,但是可惜歌词已久失传。在下编书,不敢乱造,只好空起不提。
且说二女作完了歌之后,时已不早,就取了二卵,归宫而去。过了两日,正交春分天气,骤然融和,春光非常明媚。建疵又向她母亲说要想同简狄到郊外去游玩。她母亲道:“我正在这里想呢,你姊姊做了帝妃,已经多年了,还没得生育,这是很要紧的事情。离此地五里路外有一座高□庙,奉祠的是女娲娘娘,据说极其灵验。明日正是春分节,我打算叫你姊姊去拜拜女娲娘娘,求个儿子,你同去游玩一转,亦是好的。”又问简狄道:“你看何如?”简狄虽则不好意思,但是一则不忍违母之意,二则姜媛祷□宫而得子之事她是知道的,也就答应了,就去斋戒沐浴。到得次日,她母亲早将祭品备好,就看她姊妹二人动身。来至郊外,但见水边柳眼渐渐垂青,山上岚光微微欲笑,不禁心旷神怡。
走了半日,到一个土丘之上,果见一座庙,朝著东方,虽则不甚宏大,却也十分整洁。姊妹二人同走进去,简狄诚心拜祷过,就在庙内暂歇,问那随从的人道:“此丘叫什么名字?”从人道:“叫作玄丘。那边丘下一个池,就叫作玄池,亦叫作玄圃。因为那水底甚深,水色甚黑,所以取这个名字。”建疵一听,就拖了简狄要去看。到得丘下,果然看见一泓潭水,却是黑沉沉的,直约五丈,横约八丈余。偏著南面角上,有一块坦平的石头从水中涌出,不知道它是天生成的还是人放在那里的。简狄问从人道:“这个池水有出口没有?”从人道:“有出口的。东北角上那个缺口便是通外面的路。这一流出去,就叫作黑水,下流直通到弱水呢。但是这个池水是暖泉,无论怎样严寒,从不结冰,可是一流到外面就变冷了。”建疵听说这池水是温的,又稀奇起来,便向简狄道:“天下竟有温暖的泉水,可怪之至!”简狄道:“有什么稀奇?天下世界,这种温泉多得很呢。前月我听见帝说,梁山地方就有一个温泉,帝还去洗过浴呢。”建疵忙问道:“可以洗浴吗?”简狄道:“有什么不可以洗?据说,有些患皮肤病的人还可以洗浴治病呢。”建疵道:“我今朝走得浑身是汗,实在难过,我们就在这里洗他一个浴,亦是难得的。”简狄笑道:“你不要胡闹,你又不患皮肤病,洗他做什么?况且青天白日之下,随从人等都在这里,我们两个女子赤身裸体洗起浴来,成什么样子?”建疵道:“洗浴不过玩玩的,你说我没有皮肤病,难道帝在梁山洗浴是患皮肤病吗?
至于随从人等,都可以叫他们走开去,不许在此。其余小百姓知道我们国君的女儿、帝王的后妃在此,当然不敢过来了,怕他什么?”说着,“好姊姊好姊姊”的叫著,嬲个不休,简狄无奈,只得依她。先遣开了从人,叫他们在外面等著,并且拦阻游人,不许放他们过来。然后姊妹两个解衣入池。
那个水果然是很温暖,简狄叫建疵道:“你可要小心,这个不是玩的事!我看那边有一块平坦的石头的地方,水底当然浅一点,我们到那边去洗吧。”建疵依言,同到那边,果然水底较浅,不过齐到大腿罢了。
二人正在洗浴的时候,忽然一双燕子又是颉颃上下的在池面飞来飞去。建疵叫简狄道:“姊姊,那日一双燕子又飞来了。”简狄道:“你何以知道就是那日的一双燕子?”建疵道:“我看过去有点认识它们,料想它们也有点认识我们,不然,为什么不怕人,尽管来依傍著我们呢?”简狄正要笑它,忽然见那双燕子竟飞到平坦石头上伏著了,离著简狄甚近。建疵又叫道:“姊姊,快些捉住它。”简狄道:“我们在这里洗浴,怎么捉起燕子来呢?就使捉住它,用什么东西来安放呀?”建疵道:“不打紧,我有方法。”简狄伸起手,正要去捉,哪知一双燕子早已飞去了,却又生下一颗五色的卵,玲玲珑珑,放在石头上,甚是可爱。简狄看见,亦是稀奇,便用手取来,但是又要洗浴揩身,这颗卵苦于没有安放的地方,正在踌躇,建疵又叫道:“姊姊小心,不可捏破,我看你暂时放在嘴里含一含,到了岸上,再取出来罢。”简狄一想,亦好,于是就含在口中。刚要回到岸边,只见建疵在前面被水底石子一绊,几乎跌下去。简狄一急要想叫起来,一个不留意,那颗燕卵竟咽下喉咙去了。但觉一股暖气,从胸口值达下部,登时浑身酥软,渐渐的有些不自在起来了。简狄急忙凝一凝神,镇定心思,勉强一步一步捱到岸边。这时建疵已先上岸,在那里揩身著衣,嘴里还埋怨简狄道:“姊姊,你为什么走得这样慢?那颗燕卵可以拿来交给我了。”哪知简狄这时有气无力,跨不上岸,更答应不出来。建疵看了诧异,便过来搀扶,一面替简狄揩抹,一面问道:“姊姊,你为什么面上如此之红,神气非常懒懈,莫非有点不爽快吗?”简狄点点头,只管穿衣。建疵又用手到简狄口边来取燕卵,简狄连连摇头,仍是一言不发。建疵不知是为什么原故,只好呆呆地看。
过了一会,简狄衣裳穿好,神气渐渐恢复,才埋怨建疵道:“都是你走路不小心,绊了一绊,害我着急,连那颗卵都吞到肚子里去了,到现在我的心还在这里跳呢!”建疵叫道:“阿唷!怎么吞落肚子去了?可惜可惜!但是我知道燕卵是无毒的,就是吞在肚里,亦会消化,决无妨害。姊姊,你可放心!”简狄道:“我被你急了一急,现在觉得甚为疲倦,我们回去吧。”建疵依言,找齐了随从的人,便匆匆归去,将出游大略向她母亲述了一遍。
这日晚上,简狄因日间吞卵的情形太觉稀奇,无精打彩,睡得甚早。哪知自此以后,不知不觉已有孕了。所以后人做诗,有两句叫做“天命玄鸟,降而生商”,便是这个典故。一直到后来,隔著四千年,那满洲国的皇帝说道他的老祖宗,起初有三个女子在一个池子里洗浴,遇到一双异鸟,一颗朱果坠在她们面前,一个女子拾起朱果吞在肚子里,便有孕而生满洲皇帝的老祖宗,大约还是抄的这篇老文章呢。闲话不提。
且说帝喾那日动身之后,先到不周山上,看那共工氏触死的遗迹,流连凭吊一回。又向西行到了崖山,但见山上多是些丹木圆叶红花,非常美丽。据土人说,这种丹木,花是黄的,果是红的,其味极甜,吃了可以使人长久不饥。帝喾道:“这是好极了,可惜此时没有果子,不能尝他一尝。又可惜这树只生在此地,假使各地方都种植起来,大可以便利百姓,免得有凶荒之患。”从官道:“那么帝何不迁他几株,到都城里去种种呢?”帝喾道:“朕亦这般想,不过各样树木都有一个本性,都有一个土宜,换了土宜,便失却它的本性,是不能活的;就使活著,它的利益功用亦不能保全,不知这种丹木本性如何?可不可以移植?汝等且去找一个土人间问。”从官答应而去。
过了一会,领了一个土人来,帝喾就问他丹木的本性,土人道:“这种丹木很难养的。种的时候要用玉膏来浇灌,浇灌五年,它的颜色才能够五彩光鲜,它的果味才能够馨香甜美,可以疗饥。假使不用玉膏浇灌,是养不活的;玉膏浇灌的不足,亦是养不活的。”帝喾道:“玉膏是什么东西?出在何处?”土人道:“这玉膏是玉的精华,出在西面稷泽之中。稷泽之中所出的玉就是这玉膏结成的。据老辈说,这个玉膏的滋味和美酒一样,人多饮了,就可以长生不老。但是此处所出还不是最好的,最好的玉膏出在少室山和华山的顶上,人倘能饮到,立刻可以成仙呢。”帝喾道:“现在这些丹木,都不是汝等种的吗?”土人道:“不是,都是前代的老辈所种的。”帝喾道:“汝等为什么不种呢?”土人道:“就是因为玉膏难得呀!玉膏的源在稷泽西南面,从前沸沸扬扬,来得很多,现在不大有了,所以丹木也不能种了。”帝喾道:“原来如此。”便遣发那土人回去,一面想道:“那玉必是一种灵物,朕何妨去探检一回呢。”主意定了,就吩咐从人,径向稷泽而来。但见一片渺茫,直向西边,竟不知道它的面积有多少大。帝喾道:“刚才土人说,玉膏的上源在稷泽西南面,径向西南面去寻吧。”哪知走了两日,道途极其艰难,却在泽旁发现一块碑文,上而有九句韵文刻著,叫作:
瑾瑜之玉为良。坚栗精密,浊泽而有光。五色发作,以和柔刚。天地鬼神,是食是飨。君子服之,以御不祥。
帝喾看完,想道:“照这句韵文看起来,这泽中所出来的不必一定是玉,或者是玉之一类,比玉还要坚硬些,亦未可知。”便叫左右到水边去寻,寻了半日,果然得到一种似石非石,似玉非玉的东西。但是在太阳中看起来,光彩闪烁夺目,而且坚硬异常。同时又有两个人寻出几块玉来,一块是黑的,其余都是白的,帝喾便取过一块白玉来,将那似玉非玉的东西向玉上一刮,那块白玉登时分为两半。来人都诧异道:“好厉害呀!”帝喾道:“此物碑文上既然说‘君子服之,以御不祥,’朕就带在身边罢。”说罢,再向西南寻去。哪知愈走愈难,一片汪洋,竟是无路可通。帝喾道:“现在春水方生,所以泽中水满,看来走不过去,只好等将来再来寻罢。”就命左右转身回去。
过了多日,回到有□国,那简狄已是每饭常呕,喜食酸味。帝喾知道她已有孕,不禁大喜,便向她说道:“现在汝省亲已毕,朕欲偕汝同归,汝意何如?” 简狄道:“妾自然应该同归去的。”当晚就将帝意告知父母。那有□侯夫妇虽则爱女情切,但因是帝意,亦不敢强留。独有那建疵听见了这话,如同青天打了一个霹雳,登时心中万分悲苦,掉下泪来。倒是简狄劝慰,说道:“我此番归去,过一年两年,总可以再来的。你好好在此侍奉父母,不可心焦。昨天帝给我一块黑玉,说是稷泽之中得到的,是个宝物,现在我送给你吧。”说着,从衣袋里面取出来,送与建疵。但是嫡亲骨肉,多年阔别,方才聚首了两月,又要分离,想到这里,心中亦万分难过,禁不住也扑簌簌滴下泪来。
过了两日,有□侯再设飨礼,替帝喾饯行,仍在那九层高台上;一面建疵和她母亲亦在宫里设宴,替简狄饯行,闹忙了一日。到了次日,帝喾就同简狄动身,一路向有邰国而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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