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郦敏打来电话的时候很犹豫,她觉得自己这个年龄的人不应该再像年轻人那样,还要为感情的事忧心,还要因为情感问题找人倾诉。郦敏不愿意和我见面,所以只能通过电话采访。她的声音有气无力,显示出深刻的失望和无奈,还有失败感。她做了二十多年的教师,一辈子为人师表,从未逾越过良心和道德的界线,可是丈夫一而再、再而三地和同事之间发生婚外恋,并在熟人中传得沸沸扬扬,让她觉得丢尽了颜面。她不明白,自己为这个家付出了一辈子,为什么却换不来丈夫的忠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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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快报报道,几个月前,一个女同事把电话打到了郦敏的手机上,对方说出的一席话惊飞了郦敏的理智,一番歇斯底里之后,她的生活失去了往日的平静。
那是8月份,学校正在放假。儿子上班了,丈夫也不在家,我一个人在家里看书、备课。虽然单位改制缩编,我和好多年龄差不多的同事都内退了,但我还是找了两份工作,在外面讲讲课什么的,不仅是为了一份收入,主要是这些年我忙碌惯了,要是在家里闲着,我就觉得浑身不自在。
那天天气不错,虽然有些闷热,但屋里开着冷气,门窗关着,把烦人的蝉叫声隔离在外面。我起身想倒杯水,这时手机响了。我一看号码,打电话的人我认识,是王俐,我的一个同事,我们认识二十多年了,但我和她并不是很熟。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电话。
“喂?是郦敏吗?”我刚说了一声:“喂?”王俐尖厉的嗓音就震得我耳朵发麻,“郦敏我告诉你,你们家郑浩和我上床你知道吗?他和咱们单位的好多女的都上过床你知道吗?”开始的几秒钟,我只觉得耳朵里嗡嗡乱响,随后,一股怒火猛地冲上头顶,大脑好像不受自己控制了一样。我听见自己对着话筒喊,声音比王俐更加歇斯底里。“你凭什么对我说这些?我不想听!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
我瘫软在椅子上,浑身颤抖着,眼泪掉在桌子上,一会儿就汇成了一片。往事一幕一幕回到眼前。
两年前,我收到一封奇怪的信,信封上只有我的名字,没写收信地址也没写寄信地址,信是直接送到学校传达室的。我拆开信,里面也没有写名字,但信的内容却让我浑身发冷。我把信摔在丈夫面前。
“你看看吧,上面说的是不是真的?”
“什么呀?”
丈夫狐疑着展开信纸,上面那些内容我都不好意思看第二遍,里面写的都是他如何和女同事乱搞,如何和别人的老婆上床的丑事。
“这是诬陷!没一句是真的!”
丈夫把信撕碎丢掉了。我暗暗松了一口气。我真的很害怕,害怕丈夫亲口告诉我那些都是真的,他确实和别的女人有染。可他真的否认了,我又忍不住疑心,他的话我应该相信吗?
类似的信我后来又收到好几封,都是同一个人的笔迹。一样的没有地址、没有落款,只写着:一个知情人。后来我知道了,写信的人就是王俐。
郦敏说,她的丈夫已经不是第一次出轨了,早在20年前,他就和一个年轻的女同事闹出了婚外恋。那时的郦敏也很年轻,她为了赌一口气,毅然和丈夫离了婚。
我和我丈夫都在一个单位上班。认识他的时候,我24岁,他才20岁,可是他骗我说他只比我小一岁。他是个特别会讨女孩子喜欢的人,主动追求我,而我就不可救药地爱上了他,等到知道他比我小4岁的时候,已经晚了。那时我父母都反对我和他在一起,我妈妈说,郑浩年龄太小,又是独生子,不适合过日子,他虽然看起来很阳光,但性格上有阴暗面。老人的眼光总是很准的,他们的判断后来全都应验了,可我当时根本听不进去。
刚结婚的时候我们真的很幸福。郑浩对我特别好,温存体贴、关心备至,老拿好听的话哄着我。但是他不喜欢做家务,在家里什么活也不干,就是爱玩儿。没有孩子的时候,我还能陪他出去一起玩儿,可有了孩子以后我就被拴住了。我记得儿子刚几个月大的时候,有一天晚上,郑浩非让我陪他出去看电影。当时我们和公婆住在一起,我怕公婆不高兴,说什么也没和他去。他很不高兴,甩门自己走了。从孩子一岁多的时候起,他就开始经常不回家,自己在外面玩儿,也不往家里好好交钱。我一边带孩子,一边工作,还要准备高自考,忙得像个拉磨的毛驴,别说没有时间管他,就是管也管不了。
郑浩是我们单位里的大众情人,他对每个女同事都很好,学校里女教师也多,没事的时候,都喜欢在他身边说笑。他的人缘又特别好,有什么事男同事们都替他遮着掩着,只有几个好心的女同事,时常悄悄提醒我:“郦敏,你家那个大众情人你可得小心点儿,别太实心眼儿了。”人家还有好多说不出口的话没法告诉我,看我的眼神都替我不值。我嘴里说“不信”,心里也不愿意往坏处想,只要没有亲眼看到、没有亲耳听到郑浩承认自己在外面做了什么,我宁愿当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可该来的还是躲不掉,郑浩和一个年轻女老师的事还是闹得满城皆知,我忍无可忍,委屈地问郑浩,为什么非要这样?为什么非要毁掉好好的家?郑浩显得很无辜,他说:“要毁这个家的不是我而是你!我又没有不和你过日子,你闹什么呢?”
“那你还找别的女人?”
“我不就是想趁年轻的时候玩玩儿吗,你怎么就不能理解我呢?要是你在外边找个男人,我肯定不会当真!”
郑浩的话像一把刀一样刺进我的心,这样的男人我还怎么和他生活在一起?我不顾一切地和他离了婚。
离婚以后,郑浩很快就和女同事结婚了。郦敏却孑然一身,没有再婚,她放不下老人和孩子,也放不下自己对郑浩的夫妻感情。几年后,他们复婚了。
离婚以后没多长时间,郑浩就和那个女老师结婚了,可是俩人过了不到一年又离了。女老师比郑浩小好几岁,也是爱玩儿的人,俩人都想着自己玩儿、自己开心,谁也不正经过日子,在一块儿的时候总吵架。
最可怜的就是孩子。离婚时我儿子还不到三岁,留给了郑浩。他哪有心思管孩子,把儿子丢给了年迈的公公婆婆。每次我去幼儿园接儿子,看见他一个人坐在角落里,低着头自己玩儿,我都觉得特别对不起孩子。有一次我去家里看孩子,大清早,儿子穿着小背心、小裤衩,浑身都是血。他哭着说爸爸和后妈打架了,打得很凶,弄了他一身血。我当时就受不了了,抱着孩子放声大哭。
最后和郑浩复婚也是为了孩子。郑浩第二次离婚后没再结婚,我也一直没找别人。单位有人出面撮合我们俩,婆婆也来找我。那时公公已经去世了,临死前最后一个愿望就是希望我能回去。其实我一天也没放下过这个家,离婚只是为了赌一口气,在我心里,自己还是郑家的媳妇、郑浩的老婆。
我以为经过这几年的波折,郑浩能像我一样,更加珍惜这个家,至少应该痛改前非吧。他也向我保证过,说以后再也不会发生那种事了。他还说:“其实本来就没什么大不了的,都是你自己闹的,如果你不提离婚,我根本不会和你离婚。”
我不计较了,就算是为了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我比从前更卖力地经营这个家,什么事都自己干,别说照顾老人、教育孩子,就是换煤气罐都是我往楼上扛。冬天,别人家都是丈夫负责搭炉子、劈劈柴,我家却是我吭哧吭哧地抡着斧子劈劈柴。在外面,大家都觉得我是个要强的女人,只有我自己知道,女人的要强都是被逼出来的。
郑浩和以前一样,整天不着家,他交了一大群朋友,有时间了就和他们出去喝酒、聚会,大部分是同事。在家没事做的时候,他连一只袜子也没洗过。有我这么个能干的老婆在,他也乐得轻闲。我呢,也不指望他能帮我做什么,只要他不在外面鬼混,我就谢天谢地了。
我们都刻意不提以前的事情,尤其我,强迫自己忘掉过去。那就像一个伤疤,我小心地不去碰,也拒绝别人触及。也许郑浩说的对,只要我自己不当真,日子就可以相安无事。
一晃十几年过去了,如今儿子都已经大学毕业参加工作了。没成想,又冒出个王俐,搅乱了我的生活。
其实郑浩这些年并没有真正消停过,有关他的事情大家已经见怪不怪了,郦敏也宁愿装聋作哑,维持着婚姻幸福的假象。可是,王俐揭开了这层布,让她再也不能自己骗自己了。
王俐比我小两岁,我们先后来到这所学校,一待就是二十几年。我们不在一个年级,彼此也没有太多往来。她是那种性格开朗外向的人,和谁都能谈得来,会处事,也会哄人。相比之下,我就很保守、拘谨,不合群,也不像她那么讨人喜欢。
虽然我和王俐没什么交情,但王俐的丈夫和我丈夫郑浩却是好朋友。两家人有时也在一起吃个饭,互相串串门。王俐的丈夫身体不好,却喜欢喝酒,因为喝酒身子骨变得越来越糟,后来干脆一病不起。那时候,郑浩经常去王俐家帮忙,他在自己家从来没干过的活,在王俐家却什么都干。
去年,王俐的丈夫死时,后事也是郑浩帮着操办的。
他们两个----我丈夫和王俐----就是在王俐的丈夫卧病的时候好上的。那时王俐就打算把我和郑浩搅和散,偷偷写了几封匿名信。她本以为以我要强的性格,知道了丈夫的丑事,一定会再次提出离婚,没想到我为了维护一个完整的家,竟然打落牙齿往肚里咽,表面上毫无反应。
自从王俐的丈夫死后,郑浩也没有了总去她家的理由,再说,毕竟是她丈夫的生前好友,郑浩自己大概也觉得,总和王俐搅在一起不是个事,所以就渐渐疏远了她。这下王俐怎么受得了?刚死了丈夫,情人又不理她了,她觉得特别不平衡。那阵子,我们家经常接到奇怪的电话,如果是我接的,对方一个字也不说就挂断了。如果是郑浩接的,说不上几句,就听到郑浩骂骂咧咧地挂掉电话,有时候甚至不说话就挂了电话。我问他是谁,他开始不说,后来就说是王俐,想让他去她家帮忙干活。
“她男人都不在了,我老去她家算怎么回事呢!”郑浩显得很生气,我也没有说什么。
王俐还曾到我家来找过郑浩,当然是以找我的名义,郑浩始终躲着不见她,也不接她电话。这些终于把王俐激怒了,她决定撕破脸皮,既然郑浩让她不好过,她就要让我和郑浩都不好过。
自从那次我接到王俐的电话以后,她就没完没了了,不断地给我打骚扰电话,说的都是些不堪入耳的话。听着有关自己丈夫的事情从别的女人口中说出来,还都是那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我觉得自己就像被人剥光了衣服一样,做妻子的尊严荡然无存。
我开始害怕听到电话铃声,只要是王俐的电话我就直接按掉。可是,她换不同的电话号码给我打过来,她说,她买了好几张电话卡,换不同的电话亭给我打电话,要让我后半辈子都不得安宁。
郦敏现在被王俐骚扰得快要崩溃了,她又无法换掉自己的手机号和家庭电话,只能忍受着王俐的谩骂、侮辱和无理取闹。现在,王俐又向她提出了新的条件。
我对郑浩说过王俐打电话的事。我奇怪他竟然还能那么镇定,那么坦然。这次,他承认了自己做过的一切,但他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只是觉得王俐这个女人太可恶,不该死死缠着他。
看着这个和我一起生活了二十多年的男人,我不得不承认,自己从来都没有真正认识过这个枕边人,也从来没有得到过他的忠诚。
我想闹,可我已经没有力气再闹了。我已经不是二十年前的我了,我的青春、我的精力、我的一辈子,都耗费在和这个男人共有的家上了。我没有勇气再离一次婚了。
王俐继续骚扰着我,每天都打好几通电话,她自己也已经无话可说,有时电话接通了,我不说话,她也不说话,两个女人隔着一根电话线,听着彼此喘气的声音,为同一个男人心痛,为同一个男人默默流眼泪……两个都是可怜人。
王俐不再说刺激我的话了,但她要求我给她两万块钱,说是郑浩欠她的,还有郑浩亲笔写的欠条。我问郑浩怎么回事,郑浩说,他们俩好的时候,有一次,王俐要求他给她买金首饰,郑浩说没有钱,王俐就让他写了一个欠条,说是欠她两万块钱。郑浩让我不要理会,可王俐的电话无孔不入,我什么时候才能解脱啊……
【被采访人:郦敏 女 51岁 教师】
【后 话】
郦敏不敢把事情闹大,因为她担心耄耋之年的婆婆和年轻的孩子会受不了,她不能不顾忌他们的感受。经过王俐这么一闹,郑浩现在老实多了,每天都待在家里,早晨帮郦敏把自行车搬到楼下,晚上做好饭等郦敏回家。可连郦敏自己都不知道,她还能不能原谅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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