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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3-2 07:28: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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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回: 尹寿氏说天丈, 羿与逢蒙较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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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此之后,帝尧于勤政之暇,常往来于藐姑射山、王屋山两处。到藐姑射山,希冀遇到被衣等四子,但是始终遇不到。有一次遇到许由,因为不认识他,当面被他骗过,帝尧不胜怅怅。一日正从藐姑射山回来,路上忽见无数百姓纷纷向东而去,帝尧忙问:“何事?”那些百姓道:“今日听说东郊来了两只异兽,所以我们跑去看。”帝尧忙问道:“不会害人吗?”百姓道:“听见说不会害人。”正说着,只见大司徒已率领向个虞人从平阳而来,迎着帝尧奏道:“昨日东郊虞人来报说,那边来了两只异兽,状似麒麟,但不知究竟是不是。臣等从业没有见过,不敢决定,所以特来奏闻。”帝尧听了,一想道:“此事只有请教赤将先生,他从前在高祖皇考的时候,应该见过的。”大司徒道:“这两日他正在家里合百草花丸,有多日未曾出来,所以不曾见他。”帝尧道:“且先去问他吧。”说着,一齐回到平阳,就宣召赤将子舆人朝,告诉他有这样一种异兽,叫他前去辩认。
赤将子舆道:“真具是麒麟,很容易辨认的。牡者为麒,牝者为麟。身像麇,脚像马,尾像牛,颜色正黄,蹄是圆的,头上生一只角,角端有肉。它叫起来的声音,合于乐律中黄钟大吕之音。牡的鸣声仿佛是‘游圣’二字。牝的鸣声仿佛是‘归昌’二字。夏天叫起来又像个‘扶幼’二字。冬天叫起来,又像个’养绥’二字。它走起路来,行步中规,抓旋中矩。它的游行,必先择土,翔而后处;不履生虫,不折生草;不群居,不旅行。它的性灵又很机敏,不犯陷井,不罹网,真正是个灵异之兽。它的寿命非常之长,最少一千岁,多则三千岁。上应岁星之精,下为毛虫之长。它的出来,必须盛德之世,大约有六个条件:第一个是王者至仁,不刳胎,不割卵。第二个是王者德及幽隐,不肖者斥退,贤人在位。第三个是王者明于兴衰,武而仁,仁而有虑。第四个是王者动则有义,静则有容。第五个是王者之政,好生恶杀,德至鸟兽,恩及羽虫。第六个是王者视明礼修。六个条件有一个,它才肯出来。如今圣天子在位七年,六个条件可谓已经兼而有之。据野人想起来,一定是麒麟无疑了。”帝尧听了,非常谦逊。
赤将子舆道:“且待野人前往一观,如何?野人在轩辕帝时代看得熟极了,如果是它,可以一望而知。”帝尧道:“朕亦同去,以广见识。”于是大众随侍帝尧到东郊之中,果见两只野兽,与赤将子舆所说的一般无二。赤将子舆一见,就说道:“这个不是麒麟是什么!”那时麒麟正在丛林之中,伏着休息。旁边观看的百姓不知其数,它亦不恐不惊。看见帝尧等到了,它就慢慢的立起来,一只叫的声音的确是‘游圣’二字,一只叫的声音的确是‘归昌’二字,仿佛欢迎帝尧的模样。大家知道的确是麒麟了,齐向帝尧称颂。后来百姓知道,尤其欢跃,大家三呼万岁,声震原野。但是帝尧仍是谦让未遑,与群臣回平阳而去。自此之后,那一对麒麟就在东西南北四处郊薮之中来往游息,不再去了,这是后话不提。
有一次,帝尧又到王屋山访尹寿。这日正是十一月朔日,尹寿向帝尧道:“帝来得正好,鄙人仰观天象,今夜有一奇事,很于后世有影响。请帝夜间到对面山上,鄙人追陪,共同观看,亦很有趣味的。”帝尧忙问:“何事?”尹寿道:“五星之精,今夜下降,不可不前往一看。”帝尧听了不解,但亦不再问。到了晚间,帝尧和尹寿带了侍卫,径到对面山上。那时星斗满天,山径昏黑,咫尺不辨,侍卫等烧炬在前引导。帝尧正在壮年,尹寿亦老而弥健,曲曲登跻,毫不吃力。直到山巅,已是酉初光景,就在一块大石上坐定。尹寿用手指着东方的一颗大星向帝尧说道:“这颗就是土星。
从前野人遇到一个真仙,曾经在各星中游行过的。据他说,这颗土星美丽无比,星的外面有光环三道,分内中外三层,每层的距离不过几千尺。它的全径约四十八万里,它的体质极薄如纱,可以从外面望见里面。走到土星上一看更稀奇了,但见那光环如长虹三道,横亘天空,下垂天际。还有十个月亮,或上或下,终夜不绝,岂不是美丽之至吗!”
说着,又指西南一颗大星向帝尧道:“这颗是木星,又名岁星。经的外面亦有环带数条,不过多是灰色的,当中阔,两头狭。当中的颜色有时赭,有时白,形象位置常常在那里变动,不知是何原故。它的外面有八个月亮,亦是或上或下,终夜不绝,非常美丽。”
又向南面指着一颗星向帝尧道:“这颗是火星,它的上面一切与我们地上无异,不过所有河川都是由人工开凿而成,最小的川阔约四十五里,大的阔至一百八十里。最短的川长约七八百里,长的川在一万里以上的很多。川的流行多经过湖泊,或则无数大川,统统会归到一个大湖中去。它的星面上天气比较我们地上为冷。一到冬初,各川各湖无不冰冻,直到春深方渐渐融解。据那真仙说,火星内所居的人,能力异常广大,或者将来能够设法,使我们地面上的人与他们通信或往来,都未可知呢。它有两上月亮,比我们地面上多一个。”
又指着正西面一颗星向帝尧道:“这颗是金星。天明之前在东方,叫作启明星;日落之后在西方,叫作长庚星;只有这个时候可见,其余多在日间,若遇着日食的时候,亦可以见之。它亦有两个月亮。”
又指着西北面一颗星道:“这颗是水星,最难得看见,只有冬天一二日中,太阳未出之先,或落山之后,可以见之。假使这一二日中适遇阴雨,就不能见。所以有些研究天文的人,一生一世见不到水星的都有。今日恰恰能够遇到,真是难得之机会也。”
正说到此,忽听见西方嗤的一声,急回头看时,只见一道光芒,仿佛一大火球,从金星中分出来,直向下界坠去。接着西南方又是嗤的一声,一道光芒,一个火球,从木星中分出来,向下界坠去。接着西北方又是嗤的一声,一道光芒、一个火球从水星中分出来,向下界坠去。过了些时,火星、土星中又同时嗤嗤两声,两道光芒、两个火球向下界坠去。
帝尧这时,看得非常奇异,便问尹寿道:“这种现象,是从来所罕见的。究竟主何灾祥,请老师示知。”尹寿道:“野人昨日已占过一卦。这种现象与现世并无关系,与二千年之后大有关系。”帝尧道:“怎样的关系?老师知道吗?”尹寿道:“据卦象上看起来,土星之精坠下去,在谷城山下化为一块黄石,二千年后化为一老人,以兵书教授一个俊杰之士作王者之师。后来这个俊杰之士大功告成,退而求仙,求访老人于谷城山下,果然得到这块黄石,就造起祠堂来岁时祭祀。又历若干年,俊杰之士得道仙去,其家人葬其衣冠,并这块黄石亦附葬在内。近旁居人常看见这个坟上黄气上冲,高约数丈。又隔了若干年,这个坟为盗贼所发掘,不见俊杰之尸,并这块黄石亦失所在,从此黄气没有了,这土星坠地之精才告结束。木星之精,坠于荆山,化为一块稀世的美玉,侧面看起来其色碧,正面看起来其色白。有一个人得到了它,拿去献给国君。国君以为是假的,刖去那人的一足,以正其欺君之罪。后来国君死了,新君即位,那人又拿这块玉去贡献,新君又说它是假的,又将那人的足刖去。后来新君死了,又换一个新君,那人再要去献,又不敢去献,抱了这块玉在旷野之中哭了三日。给新君知道了,叫那人拿了玉去,剖开来果然是稀世之珍,于是才重赏那个献玉之人。后来国君拿这块玉,转献之于天子,天子就用它做成一个传国的宝玺,世世相承,代代相传。直到千年之后,有一个天子,被其臣下所逼,携了这宝玺,登楼自焚,这木星坠地之精方才消散。火星之精,坠于南海之中,化为一颗大珠,径约尺余,时时出现海上,光照数百里,红气亘天。后世的人因将那个地方取名为珠池,或称珠崖,它的气候最长,可历四五千而不衰,卦上竟看不到它的结果。金星之精,坠于终南山圭峰之西,化为一块白石,状如美玉,时常有紫气笼罩其上。三千年后,有一个天子要想雕塑一个神像,苦于没有好材料。一日夜间,梦见一个神人向他说,教他掘取紫气底下的这块大石来做材料。天子醒了,依着梦中的话,饬人去掘,果然得到,就雕琢成一个二尺多高的神像,又雕琢了几个高约六尺多的人像。隔了几百年,这许多雕像,渐次毁坏,那金星坠地之精方才消灭。水星之精,坠在西北一个柳谷之中,化为一块黑石,广一丈余,高约三尺。二千五百年之后,渐有文彩,但是还不甚分明。又过了多年,忽如雷震,声闻数百里。这块黑石居然自己能立起来,化为一块白石,上面有牛、马、仙人等等形状,又有玉环、玉玦和文字的形迹。大概那时,必定应着一个真主降生的祥瑞。但是究竟如何,卦上亦看不出。这五项,就是与后世有关系的事情了。”
帝尧道:“老师虽如此说,弟子终究有点疑心。何以不先不后,在这个时候,五星之精都会一齐下降呢?”尹寿道:“天上陨星,本来是常有的。一年之中,不知道有多多少少,但是与世界上或后世的关系甚微,而且大半陨在海洋及丛山之中,所以不大有人去注意它。这次五星之精,却与后世很有关系。今日帝又适来,所以特地邀帝一看。帝尽可放心,于现在时世是一无关系的。”
帝尧又问道:“适才老师说,曾经遇到游行过星辰的人,和他谈过。究竟星上是如何情形?弟子从前曾听人说‘天上七日,世上千年’,这句话未知可信吗?”
尹寿道:“这句话可信不可信不敢说。不过星辰上的日子和年分,亦是长短不同。据鄙人所闻,大约水星上面的日子比地面上长一点,它以十二个时辰零为一日,至于它的年分,却比地面上短得多了。现在帝所新测准的年分,是三百六十六日为一年,水星上的一年,却只有八十八日,岂不是短得多吗!金星上面的一日,只有十一个半时辰多一点,比地面上为短。它的一年,只有二百十余日,亦比地球上短。至于火星的一日,比地面上稍为长一点。它的一年,有七百八十日,比地面上长一倍了。至于木星,日子极短,只有五个时辰光景便是一日,但是它的年分很长,约有我们地面上十二年,方才是它的一年。至于土星上的一日,亦不过五个时辰多一点,但是它的年分更长,要地面上二十九年光景才算它一年,岂不是长极吗!此外还有许多星,它们的一年等于地面上八十四年,等于地面上一百六十四年,等于地面上三百多年的,统统都有。当初亦曾经听那个真仙说过,所谓天上七日世上千年的话,或者是以一年通计,或者的确有这样一个境界,却不敢妄对了。”二人一路说,一路下山。过了几日,帝尧又归平阳而去。
光阴荏苒,这一年已是帝尧在位十一年的冬天了。帝尧一日忽想起,自从五年东巡之后,还没有出巡过,依照天的大数,十二年为一周。天子上法天象,以后应该每到十二年,巡守一次才是。从前巡守的是东方,此刻听说平安无事,尚可以不去。只有南方,地湿天热,民性狡诈,自从三苗在那里立国之后,听说暴虐无道得很,万不可以不去看看,以便劝导惩罚。想到此处,主意决定,次日视朝,遂向群臣说知。司衡羿首先说道:“帝驾南巡,老臣极端赞成。要知道南方自从獾兜、三苗父子盘据以来,肆行暴虐,实行他贼民、蛊民、愚民的种种方法,百姓真是困苦极了。帝这回跑去,正可以给他们一个警戒。不过老臣之意,以为应该带了几千兵去,一则可以使他们震摄,二则倘使他们竟敢不听号令,就可以乘此剪灭了他,省得将来再劳师动众。” 帝尧摇摇头道:“带了兵去巡守,太骇人听闻了!德不足以服人,凭仗武力,自己想想亦未免惭愧。而且反使诸侯怀疑,亦觉不妥。”羿道:“帝切不可大意!当初先帝南巡的时候,老臣亦是苦劝带兵的,后来因为熊泉地方的乱事,先帝以民命为重,半路上遣老臣前去讨伐,未能扈从,以致为房吴二逆所困,几遭不测。先帝爱女,因此失身于盘瓠。前车不远,这是帝所知道的。况且现在这三苗,雄据南方,久有不臣之志,岂可轻身冒险!古人说:‘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何况是天下之主!还请慎重为是。”说罢稽首。
当下群臣听了司衡之言,知道的确是个实事,大家都赞成带兵。帝尧才问羿道:“那么带多少兵呢?”司衡羿道:“带五千兵去。”帝尧道:“太多,太多!”羿道: “至少三千人。”帝尧道:“还太多。劳民伤财,朕是不忍的。”羿道:“三千人不能再少了。老臣知道,南方之民欺善而畏威,若有兵威震慑,就使有奸谋异志,亦不敢动,此所谓‘兵法攻心’。倘若兵带得少了,虽则亦可不受危险,然而焦头烂额,何苦来!”帝尧见他如此说,方才答应。和仲道:“据臣愚见,王者之道,固然应该耀德不观兵,但是兵戎究竟是国家要政之一。自前数年田猎讲武之后,久已不治兵了。虽则司衡平时训练极勤,士气极盛,但是没有烈烈轰轰的举动,外面看起来是看不出的。既然看不出,他们难免有轻视朝廷之心。可否于明年正月间,明令治兵一次,比较技艺,简阅车马,庶几使四方诸侯知道朝廷军容之盛,士马之精,自然有所畏而不敢发生异心。就使那三苗之国,难保没有奸细在这里。窥探虚实,亦可以使他知所惊惧。古人兵法,有所谓‘先声而后实’者,就是这个方法。未知帝意何如?”帝尧道:“这策可行。本来治兵是国家应有之事,并不算什么。”
于是决定日期,在明岁正月下旬举行,一切由司衡羿和逢蒙去预备。到了那时,各种都已预备好了。选一块平原旷野之地,在最高处造了一座校阅台,请帝尧和各大臣居处。第一、二、三日,检阅车马。共有车一万余乘,马四万余匹,车皆坚致完整,马皆高大肥壮。第四、五日检阅武器。刀、矛、戈、戟、弓、箭之属,不可胜计,大约可分配数十万人之用。十余年来司衡羿苦心经营,修整添备。这个成绩,亦真可观了。第六、七日考查阵法。原来古时阵法,起于黄帝时候的风后。他著有《握奇经》一书,虽则寥寥数百字,但是后世兵家都崇奉他。所以当日所布的阵法,亦不外乎天、地、风、云,龙、虎、鸟、蛇四正四奇这几种。不过教练得非常纯熟,步伐整齐,进退坐作,一丝不乱,而且变化错综得非常神妙,如此而已。第八、九、十日,比较射箭,亦是个个精熟,箭箭中的。大家无不称赞司衡的功绩。逢蒙在旁听了,心中着实难过,暗想:“这种全是我的劳绩,现在统统归功于羿,给我平日教练的功绩,一概抹煞,未免可恶。正应了孔壬那日的话,羿一日不死,我一日不得出头了。”想到此处,闷闷不乐。
且说治兵之事,至此正要结束,只见羲叔向帝尧提议道:“臣等向来听说,司衡和逢蒙的射法都是千秋绝技,但从来未见他们射过,现在趁此较射的时候,可否请帝命他师徒二人比校一回,以尽余兴,臣等亦可以增广眼界。”大众听了,无不赞成。于是羿和逢蒙,各携弓箭,来到广场中,比起射来。第一次比远。在五百步之外,立一箭垛,垛上画一鹄鸟,鸟的两眼用红色涂着,以射中两目者为胜。羿连射三箭,都穿过鹄眼,细看只有一孔,并无第二个。逢蒙连射三箭,也是如此。众人无不喝彩。第二次比力。拿了十块铜板,都是厚约一寸,放在五十步远的地方,羿一箭过去,十块铜板一齐穿通。逢蒙亦是如此。众人看了,无不昨舌。第三次比巧。相去百步之远,立一根方木。木上放一个鸡卵,卵上又放一块细石,羿一箭过去,小石不知何往,但是鸡卵丝毫未动。逢蒙一箭,也是如此。众人看了,佩服之极,拥着他师徒二人,称颂不置,把个逢蒙乐得来口都合不拢。忽然看见远远来了一群人字式的鸿雁。逢蒙立取出三支箭来,指着鸿雁,向众人说道:“我要射左边一行第一、二、三只的头。”说着,那三支箭如连珠一般的上去,那三只鸿雁,一只只连翩掉下来。早有兵士飞跑过去,拿来一看,果然都中在头部。大家无不赞美逢蒙的射法,以为独一无二。
原来逢蒙这种射法,不是羿所传授,是得之于从前的师傅甘蝇,后来又苦心研练,才能有此,就叫作连珠箭。今朝有意卖弄,以博众人称赞。那知老将羿见了,顿觉技痒不禁,起来说道:“果然是好射,可谓青出于蓝了。老夫亦来射射,如射不着,请诸位不要见笑。”众人看那鸿雁时,已与从前大大不同了。从前是整齐的,现在失了三只,惊恐之余,东逃西窜,无复队伍,而且那飞行亦较从前为速。只见老将也搭着三箭,一齐向上射去,一东,— 一西,一南,同时并发,三只鸿雁亦同时掉下来。兵士跑去取来,亦都是中在头部。
众人喝彩之声,恍如春雷一般,都说道:“究竟是老将,手段更是高妙。”这一句,直把逢蒙惭愧得无地缝可钻,恨不得立刻将羿杀死:“因为他有意胜过我,要压我的头;又恨他秘密藏着他的本领,不肯尽传授我。”正在忿恨的时候,老将羿是天性爽直的人,以为这种比较,不过玩玩的事情,丝毫不曾介意;便是众人,亦不曾留心,只有帝尧,看见逢蒙的面色,已经有几分觉察了,忙用好话,将逢蒙着实称赞了一回,随即论功行赏。逢蒙平日教练之功,赏赐亦特别优渥。那治兵之事,就算结束了。
第四十二回: 帝尧箕山访许由, 长淮水怪兴风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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治兵之后,帝尧就商议南巡。大司农、大司徒等留守,老将羿及羲叔随行。赤将子舆道:“野人放荡惯了,这几年拘束在这里,实在闷得很,请随帝同行。” 帝尧允许。逢蒙亦请同去,羿道:“外面之事,有老夫足以了之,都城重要,这个责任非汝不可,汝宜在此。”逢蒙听了,很是不快,但亦不敢违拗。到了动身的那一天,正妃散宜氏和帝子考监明一同送帝出宫。
原来帝尧依着帝喾的成法,即位之后不立皇后,散宜氏就是正妃,此外还有三个妃子,以上应后妃四星。那考监明就是次妃所生,散宜氏及三妃、四纪,此时均尚无所出。考监明今年已八岁了,生得非常聪明活泼,不过身体单弱些。但是,帝尧眼看见阏伯、实沈两弟兄,不友不恭到如此地步;又想到帝挚,本来是先帝元子,亦会得如此荒淫,一半固由于气质之偏,一半亦由于失教所致,所以对于考监明,很注意于教育他。在去年七岁的时候,已经请了名人做他的师傅,有时退朝之后还要查考他的功课。这次将要远行,少不得切实再训勉他一番,并限定他几种功课,等巡守归来必定要细细查问的。考监明一一答应,帝尧才出宫,与群臣一齐上道,直向南方而行。
到了洛水,早有好几路诸侯前来迎接,玄元亦在其内。这次却是驩兜同来,孔壬不到,大约是怕见司衡羿的原故。帝尧看玄元,益发长大了,应对一切着实中礼,人亦沉静,不免大奖勉了一番。
一日,到了中岳嵩山,大会诸侯,考计政绩,有的行赏,有的惩罚,但是惩罚的很是少数。礼毕之后,帝尧与各诸侯随意闲谈,问起草野之中有无隐逸的贤士。伊邑侯道:“臣听说箕山之下,颍水之阳,有一个贤士姓许、名由,极是有道德的。”帝尧道:“那么汝何不任用他呢?”伊邑侯道:“臣亦极想请他出来做官,辅佐政治。一则他近几年来总是游历在外,不曾归来,遇他不到;二则据他的朋友严僖说,他决不肯做官,就是请他亦无益的。”帝尧道:“许由这人,朕亦久闻其名,苦于寻他不到,不知道他究在何处?”伊邑侯道:“据他的朋友严僖说,他所常去的地方共有八处:一处在帝都相近的藐姑射山上;一处在太行山上,一处在大陆泽西南面的一座什么山上,臣记不清了;一处在山海东面的中条山上;一处在泰山之南、沂水相近的一座山上;一处在徐州沛泽之中;一处在黟山东麓;一处在渐水旁边一座虎林山。前几天臣刚与严僖谈起,据说这许由去年已到沛泽去了,不知确否。”帝尧听了,沉吟了一会,说道:“那么朕暂不南行,先到沛泽去吧。”
当下就转辕而东,一面饬大队军士一直向南,在彭蠡北岸等候。帝尧等过商丘,商丘侯阏伯置酒接风。帝尧问起他火正之事。阏伯将历来研究的木头搬了出来,一一试验,给帝尧等观看,成绩甚佳。帝尧大为称赞,奖勉了他一番。原来古时取火之法甚为艰难,所以特设火正一官,以为百姓的指导。他那取火的方法是钻木取火,而各种木头又因季候而不同。春天应该用榆树、柳树的木头,夏天应该用枣树、杏树的木头,夏季应该用桑树、柘树的木头,秋天应该用柞树、梢树的木头,冬天应该用槐树、檀树的木头。这种取火的木头,名字叫燧,是上古燧人氏第一个发明的。他的取火,是用钻子来钻,至于钻子钻了如何就能得到火,又何以四季及夏季木头都须改过,是否季候换了木头就失其效力,这种方法及理由现在早已失传,无人知道了。但是,当时靠它做炊爨活命之原,必定确实有一种道理。商五侯阏伯做了火正之后,能够如此精细详考,并且能够将取火方法画图立说分送民间,这亦可谓克尽厥职了。闲话不提。
过了两日,帝尧等就向沛泽而来。原来那沛泽,是个茫茫大泽,附近多是些渔户,亦有业农的人。四处一问,不见有许由踪迹。向南面绕过沛泽,就是彭城之地,那面有些山却不甚高。细细打听,果然有一个姓许的,是阳城人,在此地住过几时,可是现在已到江南去了。帝尧因又寻访不到,不胜怅怅,只得径向南方行去。向东南一望,只见白云茫茫,千里无际,原来此地已近海滨了。到得淮水南岸,早有阴国侯前来迎接。
帝尧问起他地方情形,阴侯道:“十数年前大风作乱,沿海的岛夷亦起来为患,敝国颇受蹂躏。近来早已安静了,年谷丰熟,百姓亦尚率教。不过此地逼近淮水,前年以来淮水时常泛滥,臣与邻近诸国尽力捍御,终无效果。去岁来了一个骑鸾鸟的仙人,臣等请他设法消弭这个水患。他说,淮水之中有一个妖怪,修炼将成,早晚就要出来,这种水患就是那妖怪在里面作祟,没有方法可治的。臣等苦苦请他降伏妖怪,他说这是天意,不能挽回。此刻他修炼尚未成功,所以虽则为患尚不算厉害,将来着实要厉害呢!淮水上下,千里之内,恐怕民不得安居。直待五十年之后,始有大圣人出来降伏那妖怪,水患方可平息。此刻正在萌芽的时候,‘降怪治水’这四个字,远谈不到呢!臣等又问他:‘天心仁爱,为什么忽然如此残暴起来,纵令妖怪荼毒生灵?况且当今圣天子在上,似乎不应该有这个大灾,莫非沿淮水一带的百姓,都有伤天害理之处,足以上干天怒,所以特遣这个妖怪来降罚的吗?’那仙人道: ‘不然不然,这种叫作劫数,是天地的一个大变,隔多少时间,总要有一次,与人事毫无关系。这种劫数,有大有小,时间有长有短。此次不幸,适值遇到既长且大的劫数,不但淮水上下,千里之内,要受一种大害,恐怕全世界都要受害呢。不过全世界的受害别有原因,与这淮水中之妖怪无关系罢了。’臣等听了,恐慌之至。恰好今日圣主驾临,未识有何良策,可以防御?”
帝尧听了这番话,颇不相信,就问阴侯道:“这骑鸾的仙人是什么人?何以汝等如此相信他?不要是个有左道邪术的匪类妖言惑众吗?”阴侯道:“不是不是,这个仙人叫作洪崖先生,向来住在彭蠡湖南面,的确有道术的,人人皆知。不然臣等虽愚,何至于轻信妖言。”老将羿道:“洪崖仙人,老臣从前在西王母处,仿佛曾经见过的,长长的身材,五绺长须,面孔微红,像个薄醉的样子,果然骑的是一只青鸾。假使是他,的确是上界神仙呢。”阴侯忙道:“老将军说得不差。洪崖仙人的状貌,果然是如此。”
赤将子舆在旁听了,哈哈大笑道:“帝知道这洪崖仙人是谁?”帝尧道:“朕不知道。”赤将子舆道:“他就是黄帝轩辕氏时代的伶伦呢。当初黄帝叫他作乐律,他于是就跑到大夏的西面,阮鄃的阴面嶰溪谷里,选了几枝大竹劈断了,每管三寸九分长,吹起来,作为黄钟之宫,就是律吕之根原。后来又叫他和荣猿两个人,铸了十二口钟,以和五音。他自己又特别制造出一种乐器,就是现在所用的磐。这个人真正多才多艺呢。”帝尧道:“原来就是伶伦先生吗!他的登仙,是否和先高祖皇考同时的?”赤将子舆道:“他的成仙,着实早呢。他在轩辕氏时代,名目虽是个臣子,实在亦是轩辕帝所交游各神仙中的一个,不过是个很滑稽,很圆通、不自高声价而欢喜游戏人间的一个仙人,所以肯屈居于臣下了。帝知道他此刻约有多少岁?”帝尧道:“朕不知道。”赤将子舆道:“他在黄帝时,已经有二千几百岁,此刻足足有三千岁了。”帝尧道:“如此看来,洪崖先生真正是仙人了。仙人有预知将来的道力,既然仙人说天意如此,劫运难挽,我们人类又有什么方法可想呢?我们人类能力所能够尽的,不过是修缮堤防,积聚粮食,或者迁移人民,使他们居于高阜之上,如此而已。汝可与邻近诸国商量,竭力去做吧。人虽则不能胜天,或者亦可以补救于万一。”阴侯听了,稽首受命。帝尧随即与阴侯沿淮水两岸,察看了一会。但见长流滚滚,有时白浪滔天,声势非常汹涌,但亦看不出有什么妖怪的痕迹,只得罢了。
过了两日,帝尧到了长江口,原来当时的长江与现在形势不同,现在江苏省的苏、松、常、镇、太、通、海、淮、扬各归府属,以及浙江省的嘉、湖、杭三归府属,在上古时候都是大海,并无土地。到帝尧的时候,苏、常、镇、淮、扬及嘉、湖等处已有沙洲,渐渐的堆起。这种沙洲,纯系是由淮水、长江两大川上流各高山中所冲刷下来的泥沙,随水堆积而成,在地理学上叫作冲积层平原。但是当时还未与大陆相连,不过散布于江淮之口、大海之边无数的岛屿,星罗棋布,到处相望罢了。所以当时长江出口分作三条:一条叫北江,是长江的正干。它出海的海口在现在扬州、镇江之间。一条叫中江,从安徽芜湖县分出,直冲江苏高淳县、溧阳县、宜兴县,穿过太湖,再经过吴江县、青浦县、嘉定县等处人海。一条叫南江,从安徽贵池县分出,经过青阳县、径县、宁国县、广德县,到浙江的安吉县、吴兴县人海。照这种形势看起来,就是江苏省的江宁、安徽省的太平、宁国、广德等处,亦是在长江之口,不过同现在的崇明岛一般。那时太湖,虽则已经包围在无数沙洲之中,形成一个湖泊的形势,但是港汊纷歧,或大或小,处处通海;而长江的中支又直接穿过去,那江身尤为开阔。所以海中的波潮,日夕打到太湖之中,湖水的震荡非常之厉害。因此那时候还不叫它太湖,叫它做震泽。这是当时长江下流一带的形势了。
且说帝尧到了长江口,但见那些岛夷的情形,与中国大不相同。那边天气炎热,这时又是初夏,所以他们个个都是赤身露体,便是女子也是如此,仅仅下身围着一块布遮掩遮掩,或者在腰间系一根带,用一块布从后面绕过胯下,在前面脐下系住,仿佛和婴孩所用的尿布一般。所有男子,大概如此。再看他们的头发,都剪得很短,蓬蓬松松,披披离离,真是一种野蛮样子。再看他们的身体更加奇了,有的在腿上,有的在臂上,有的在足上,有的在身上、背上,有的在脸上,都是花纹。那花纹的式样,有花卉、有葫芦、有鸟兽,种种不同,而且男女老少,亦人人不同。
帝尧问羲叔道:“朕久闻扬州之南,有断发文身之俗,今朝方才看到。但不知道他们这种文身,是什么意思?”羲叔道:“臣曾经考询过。据说,他们的文身有两种意思:一种是求美观,大约越是野蛮人越喜欢花彩,可是他们又没有制造锦绣的能力,而天气炎热,就使有了锦绣亦不适用,但是终日裸体相对,亦觉得很不雅观,所以想出这个方法来,就在现成的肉体上施以文彩,亦可谓恶要好看了。第二种意思是为厌胜。大约南方之人,迷信极深,水居者常防有蛟龙之患,山居者常防有狼虎之伤,以为纹身之后,此种灾难才可以免;就使钻入波涛之中,独处山谷之内,亦可以有恃无恐了。所以他们纹身的式样,个个不同,因为他们各人之所谓避忌,亦各各不同的原故。譬如有些人,据相面的人说是怕虎的,那么他的身上,就应该刺成如何一种的花纹,才可免于虎患;有些人,据相面的说是怕水的,那么他的身上,就应该刺成如何一种的花纹,才可免于水患。”帝尧道:“他们这一种厌胜,果有效验吗?”
羲叔道:“并不见得。臣在南方多年,对于那种文身之俗,颇加考察,曾经看见一个人,刺了一种避水患的花纹,自以为可以人水而不濡,哪知后来竟溺死了。又有一个塾师,待生徒非常严厉。有一生徒的父亲,以理想制成一种花纹,刺在他儿子身上,以为可以受塾师之鞭扑而不会痛了。哪知后来受责起来,仍旧是很痛的。此外刺避虎患的花纹,而仍旧为豺虎所伤。刺避蛟龙的花纹,而仍旧为大鱼所吞噬的,尤不计其数。可见全是假造及迷信了。”帝尧道:“那么他们应该觉悟。”羲叔道:“大凡迷信极深,变成习惯之后,要他觉悟非常烦难。明明他的厌胜不灵,但是他决不肯说厌胜不灵,必定说另外有原故,或者说触犯了什么神祗了,或者说他本人犯了什么大罪恶了。如此种种,就使百端晓谕,舌敝唇焦,亦决不会觉悟的。”大家听了,不觉都叹息了一会,即到客馆中暂时休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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