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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忘于江湖(作者:梦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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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3-16 07:18:03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有一个人,让你快乐并且痛苦,这便是爱。

  (一)

  夕阳即将沉落的时候,天边现出最后一抹红,荧荧闪闪的落进杯中的酒。我心不在焉地玩转着手中的酒杯,突然想问他:什么是爱?

  他饮尽了杯中的昙花香,我看见酒中映出他浑浊而迷离的眼神,他吹了一口气:有一个人,让你快乐并且痛苦,这便是爱。

  这句话像一阵风,还没从我的身后吹走,他便消失了。

  我不知道他去哪里。不过,对我来说,那有什么关系?

  没有什么是重要的。

  是的,没有什么是重要的。

  (二)

  假如你站在我面前,你会看到一个白衣男子的打扮--做男人比做女人好多了,起码,当我的剑出饮血的时候,人们不会说:这个女人真残忍。

  他们只会投之以漠然的一瞥,因为,在男人的江湖里,就是这样。

  我喜欢江湖,喜欢这个有杀气,冷漠,充满伪装的江湖。我的剑,自从他出鞘后便从没停止过饮血。你说你爱我?那好吧,先看看我的剑同不同意。

  我杀了很多男人,那些说爱我的男人,都一个个被我杀了。当他们的血从我的剑尖滴落的瞬间,总会有股莫名悲伤的感动划过我的心,就是在那瞬间,我会怀疑我自己。

  我会怀疑,假如我不拒绝,也许我会正常地爱一个人--也可能是我杀过的其中一个,和他平平淡淡地过一辈子,像所有的女人该做的相夫教子。

  可是我做不到。我做不到在他们的注视下撒谎,我做不到周旋于他们中间,我做不到我从没有对谁动心。因此,不是我逃,就是把他们都杀了。

  世界才清静。

  --每次他喝得烂醉如泥的时候,当他闭上眼的前一刻,他也会说:世界终于清静了。然而,我知道,他只不过去了另一个喧闹的地方。

  我注意到他的刀,弯弯的如一枚新月,我注意到他的青衣长衫,离去时似乎袖中总有清风,我注意到他的剑眉,他的薄薄的嘴唇……

  似乎注意太多了。

  不是的,他不过是唯一一个天天在我的望月楼的客人而已。

  (三)

  其实,他才该杀。

  因为从我出现在他身边后,他就没缺少过女人。她们像几千年后某部现代爱情电影中的女人们一样,形形色色地展示在他面前,他一个眼神,就一种类型的女人过来了。

  世上的女子多如天上的繁星,比星星闪耀,比星星脆弱,比星星不安分。而男人,像他,是风,总是在追逐星星的影子,却也不为谁而停留。

  于是,我听到旁观者的一句话:对他来说,女人像桌上的菜,一盘一盘不一样,才新鲜。因此,被换掉的菜们的脸上,常常挂着无法言语的东西。

  那东西,是比剑的寒光还冷,又比饭后茶凉的温热。

  可是,她们却没有怨言,因此他更加该杀。

  我在等待一个合适的时候出现,然后杀了他。

  (四)

  杀人,似乎是没有理由的,也似乎很需要一个理由。就像望月楼的老板与隐于闹市的杀手这两个身份对我来说,是一样的,又是不同的。

  就像,他是望月楼的客人与他是个醉鬼一样又不同。

  就像,我要杀他是因为他是天下第一寒冰刀与他是望月派的仇人一样,相同又不同。

  人是个多棱镜,从哪一个角度折射便是哪一个所谓生活的代号。没有谁只干干净净背着一个“我”字。

  而我的那个“我”,早已斑驳。

  (五)

  他每次一喝醉就很多话,对着我,把他所有的女人和故事都一个一个陈列出来,不知道那是不是他的伎俩,反正他是成功了,把一个从小到大冷漠至今的我由对他厌烦到厌恶。

  他说,他希望最后死在一个女人的怀里。

  我嫌恶地瞥了他一眼,他居然哈哈大笑。

  “你知道吗?每次看你那奇怪的表情是我最大的快乐。”

  他的笑不止,我的剑蠢蠢欲动。

  当然,我还是克制了自己的冲动。他并不是那么好杀的,不然望月派不会轻易被他师傅灭门,而他,江湖盛传更是青出于蓝。

  他笑着笑着,却忽然现出一种深深的悲伤,把一张女人们竞相追逐的脸扭曲得如同鬼魅,那样熟悉,让我想起了那些莫名死在我剑下的男人们。

  是什么使然?他说第一次见到我温柔的神情。

  “假如你是个女的--”他的手刚碰到我的脸,已经被我的剑划过一截衣袖--他从不防人的吗?

  我却没有杀他。

  (六)

  我有时会想,等我把他手韧了之后我该怎么活下去。

  一直以来,复仇就是我活着的唯一理由。他的寒冰派已经被我逐一杀光,只剩下他这个掌门。可是,当鲜血一层一层浸透过埋着望月派先人坟墓上的土时,我没有一点复仇后的快乐。

  我为什么不快乐?

  有时,我会望着街上来来往往的女人们发愣,他们笑着,为一朵买到的珠花,为一把漂亮的油纸伞,为一个心仪的男子。

  为什么可以那么简单的快乐?

  我不明白。

  我有时也会恍惚地以为,那个欢快的女子是我,绿衣婆娑,笑意盈盈。对谁都不需要防备,没有冷漠,没有沾满鲜血,没有习惯他出现在我的面前。

  我没有去再想,除了习惯之外,还有什么更深的情愫。农历十六,那个我曾经在先人坟前许诺的日子,他该从江湖中消失了。

  夜夜,我练着我的望月剑法,日日,我对着投射他影子的哪一处发呆。

  (七)

  农历十六,终于还是来了。

  安静的夜,月已经圆得饱满了,光辉洒落到每一处。我的剑在香气弥漫的昙花树下等他。还有,我的女儿装。

  原本醉态百出的他看见我后却神奇地清醒了。这让我怀疑他平日里的酒醉是不是装出来的,那样的话,我会不在乎他一直落在我身上的目光。

  我的剑直指他的心脏。没有说话。他却脸上满是温柔,这让我有些不知所措。

  “其实我很早就知道你了,你的复仇,以及,你是一个女人,我一直在你面前,就是等着这一天。”

  “记得我说过吗:有一个人,让你快乐并且痛苦,这便是爱。你,便是我的那个人。”

  然后他把剑递过去,死在了我的怀抱。他带着温柔的笑容往下沉的时候,我不知道我的心里也有什么东西,狠狠地往下坠落。狠狠地。

  (八)

  许多年后,当一个绿衣女子独自流浪了很多年,她才明白,江湖有许多故事,有许多人制造出来的情与恨,一剑一刀,所有的都躲不过流光。纷繁的聚散,纷繁的纠葛和喧哗,都长不过昙花一现的时间。

  只是,也许她永远无法明白曾经一个人说过的所谓什么是爱。在这江湖,凝眸过后是黯淡。是的,每一个不该爱的人才适合去流浪,不用为谁而驻足,也无需为谁而挂念。她的江湖,谁的江湖,转过身去便是相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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