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你来生要不要做女人？

xiaoyaozi

我母亲是中学老师，她自己经常谦虚地说：“我是中师毕业，程度不够，可是前些年因为农村和县城里缺少教师，所以我才有机会教高中，你看别人都是师范院校本科毕业呀。”尽管这样，妈妈因为工作尽心尽力，每年评选先进，她都榜上有名，我们几个孩子也都为她自豪。而她对于孩子的学习，要求非常严格，我们在考大学以前，根本不让看任何课外书，更不用说电视节目了。

到了放寒假和暑假的时候，我们就从我父亲单位的图书馆借来大堆的书籍，古今中外，从福尔纳的科学幻想到古希腊罗马神话，从当年的优秀小说文集到古代四大名著，邻居家的人看到了都笑说：“你们家几个丫头真能读书呀！”即便这时候没有家庭作业了，母亲还要严厉地说：“一下子看这么多，眼睛不要了？我来保管。一个星期 看一本！”我们几个嘻嘻哈哈地和妈妈抢夺，她把大部分藏起来，因为我们已经都是“眼镜”了，所以她也是为我们好吧。

过不了三天，我们乘母亲出去买菜时，几个人翻箱倒柜到处寻找，找到的时候，就会大声欢呼高兴的不亦乐乎。然后等母亲回来，我们都躲藏一边偷偷笑，母亲就问：“笑什么？有什么好事？”然后就去藏书处检查，一看也笑了：“这里的书哪去拉？你们几个不要命了？看你爸回来我不告诉他？” 对于我们几个孩子来说，家就是母亲，母亲就是家，父亲一年到头经常出差出国，忙于工作，而母亲的教师工作，使她有很多假期的时间和我们渡过。母亲为人厚道，不会使用太多华丽的辞藻，但是我们都知道当我们需要回家时，母亲就在那里。在她那里，我们不需要隐瞒什么，不需要伪装什么，但是现实社会是残酷的，母亲的单纯和善良在日益复杂的经济大潮中，显得不通人情世故和迂腐守旧，父亲最终和她分居对于她，对于我们这些子女，都是很受创伤的一件事。

时光飞逝，日月如梭，母亲已经升格为“姥姥” 了，母亲一如既往就像照顾我们小时候一样，先是帮助照顾我姐姐的孩子，后来又帮助我照顾我儿子。有一年，我带著三岁的儿子回去看母亲，小家伙甜甜地叫著： “姥姥，你头发怎么白了，是不是撒了一些盐呢？是不是你把炒菜的盐掉到脑袋上拉？”我们大家都笑，母亲说：“现在的孩子多幸福呀，各种玩具各种活动场地，哪里象你们小时候，连吃饭我都担心哪一天吃不上了。真是一代比一代强呀！”在带孩子的过程中， 我体会到作为母亲的心情，我知道了什么叫做无私的爱，为人父母，能不能事先知道孩子长大以后是个什么样，能不能肯定得到多少回报？做母亲是为了得到多少未来的回报才辛辛苦苦地照顾孩子的吗？

中国人的孝顺概念很大一部分是要求子女服从家长，这其中抛弃不人道的部分，有些思想还是可取的，就凭父母对子女的养育之恩，子女就没有不应该心怀感激的道理！当然，我们更应该讲究科学地教育子女，而不是盲目地一味要求服从。 教育学上讲：“没有不好的学生，只有不好的老师，没有不合格的孩子，只有不合格的家庭教育。”这是比较现代的思想，我国古代也有：“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的说法。作为教师的母亲，她的成绩是每年的学生考试成绩和毕业班升学率，通常在学校里是名列前茅的。作为家长，她觉得培养出个个大学生的孩子非常骄傲。退休以后，她加入了老年大学，不断地学习，希望没有虚度光阴。母亲是勤奋的，也是固执的，她认定的事情，不是别人可以轻易说服的，自从我们几个孩子都移民美国之后，我们对她的说服动员工作一直没有终止过，但是她是真的 很难听进去。

母亲出身于偏僻的农村，父亲却是高干家庭，因为政治运动的冲击才从大城市插队到母亲生活的那个闭塞的角落，以前有部电视剧“孽债”表现了很多上海知青插队的故事，正是那个时代和那种婚姻的真实写照。母亲对于城市中人际关系的处理与把握感觉吃力，而所有的精力她已经都投入到工作和照顾孩子的衣食住行上，渐渐地和父亲在感情上产生了距离。

从农村到中等城市，对于母亲来说已经是天壤之别了，早年在农村生活时，母亲要自己到村子的井里挑水，学校里的学农课要在农忙时帮助收割庄稼，冬天取暖要靠点煤炭炉子，能够使用城市里的公用设施包括自来水，暖气都让她觉得万分幸福。住进了像天堂一样的楼房，她还能奢望什么更好的条件呢？在她的想象里，美国可能也不过如此吧。加上她早年的过度辛劳，身体积累了大大小小的毛病，年龄大了一些，就越发恋家轻易不愿出门。而父亲却是喜欢走南闯北应酬的人，不肯拘束于一个地方。

古时候中国的婚姻讲究门当户对，不是没有道理的，生活背景差异太悬殊，使得两个曾经相爱的人不得不劳燕分飞各西东。爱情不可能凭空存在，在大的政治社会背景下，知识青年上山下乡造就了一大批这样的故事，他们的情况已经无法挽回，只好任凭时间去减轻当事人的痛苦吧。无论如何，我们能够有今天的状况也应该感谢父母，尤其是母亲所花费的心血和精力，我们无法改变她的想法，只能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去关心她。她是容忍的宽容的一个女人，她不但乐于帮助街坊邻居，也帮助了很多远近亲戚，她始终保持的农村人一样的纯朴和坚韧，不知道是一种福气还是悲哀。说是福气，因为这是一种美德，是正直与慷慨的源泉，说是悲哀，是因为社会的发展已经没有她这样老实人的生存空间，父亲对她的抛弃已经为这一点作出了最好的说明。

我们之间的联系是远隔万水千山的越洋电话，我大事小事都喜欢和她说一说，美国的生活，家庭琐事我都喜欢讲给她听，在这个纷繁喧嚣的世界上，能够找到一个可以倾听的人都是件困难的事情了。当我知道有人在关心著我的时候，沉重的心情就变得轻松起来，而快乐的心情因为有人分享就更加快乐了。我想人类就是这样一代一代，以爱传递著，要是有一天，父母都不再关心和保护自己的孩子了，那人类真的就不能维持下去了。“虎毒不食子”，母爱也是大自然赋予女性的保护幼小的 本能吧。而据说人类的母爱有别于动物性的母爱，是动物类只会纯粹的喂养，而没有精神上的哺育。愿天下的父母们都懂得这一点，并且真正能够关心爱护下一代，人类才有未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