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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情可以用一朵花開的時間忘記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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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4-25 00:56:47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那個夏天,許白衣打了份工。每天下午頂著毒辣的太陽坐62路公車穿過大半個城市,去給一位老太太讀報。也許是天太熱的緣故,公車裡人並不多。許白衣總會看到一個穿著米黃色夾克、頭髮亂蓬蓬的男子,老是捧著一本書在看,樣子很像織田裕二。

    公車像是流動的膠片,白衣會很奇怪地把自己想像成電影《甜蜜蜜》裡的女主角,那麼男主角呢,她把眼睛瞟向對面的大男生。每次白衣上車的時候他就坐在車上,下車時他仍在車上。車開的時候,白衣轉身,看著那蓬亂的頭髮和織田冷漠略帶邪氣的面孔一點點在視線裡消失。一切感覺都像是老電影,他的身上會有淡淡的煙草的味道吧!這樣想著想著白衣會不知不覺地臉紅。白衣不知對面的織田也早把清水一樣的她看進了眼裡。  
           
    白衣是不會主動去爭取什麼的女孩子,如果不是那樣一個雨天,或許他們就這樣偶然地遇到,又很匆匆地各自奔向各自的生活了。但世上的事就是這麼奇怪,你成心等它,它總是忸怩著不來。你沒有提防,卻不經意撞個正著。給奶奶讀報時,讀到一盆蟹爪蘭開了幾百朵花,奶奶說:「我還沒見過這種花呢!」說得很感慨的樣子。那天路過花市,正好有一盆含苞的蟹爪蘭,白衣就把它買了下來。
  
    上公車時,下起了小雨。車子啟動,白衣一趔趄,就撞到了前面的女人。「長沒長眼睛!」白衣疼得直咧嘴,一個濃妝艷抹的四十歲左右的女人橫眉冷眼。她手裡提的蛋糕也被弄丑了外形,白衣手裡的花盆葉子連花苞也掉了好幾枝。白衣連忙道歉,四十多歲女人過生日總是心懷感傷的,碰巧出了一點狀況,當然是口不饒人的。「我賠給你錢吧?」「錢能買來什麼呀?」白衣臉一陣紅一陣白地捧著那盆可憐的花尷尬地站在那裡。「大姐,前邊的站你下去等一等,那有個蛋糕房,蛋糕很不錯的!」是他,織田裕二。白衣感激地瞟了他一眼,他並不瞅她,只說:「這種花很好養,你把掉的枝插上,一樣會活的。」大概鬧得沒了意思,女人不再吭聲了。

    下一站,三個人下了車。織田拎了個比壞掉的大好多的蛋糕,女人拎著蛋糕嘟囔著走了。白衣說:「多虧了你,不然……」要掏錢給他。他拎了拎那個弄花了臉的蛋糕:「不用賠了,這個歸我了!我請你吃蛋糕!」白衣不幹,他就板了臉:「你這人,真沒勁!」白衣便不再堅持。「總見你,叫什麼?」「許白衣!」眼前的白衣編了長長的辮子,白色長裙,白色T恤,素淡得像一朵蘭花。

    織田眼裡溢出笑來:「還真是名如其人!」白衣紅了臉,好在長長的發擋住了。「莊則,工大在讀研究生!每天都坐這路公車去教授家出苦力!」再坐上公車,兩個人便像是經歷了世事,已然是朋友了。莊則幫白衣去插那些弄掉的花,白衣翻他看的書,居然是潘向黎的散文集《純真年代》,她一直以為只有女孩子才會喜歡這樣婉約到了極致的文字的,可眼前這個像極了織田裕二的男生居然也會看。「看過她的《我愛小丸子》嗎?」他搖頭。 白衣到站了,再轉身看車窗時,看到他浮在窗上的一張笑臉,清朗疏俊,突然很感謝那個過生日發脾氣的中年女人。  
         
    仍是每天穿過大半個城市去給老奶奶讀報,不過,更像是赴一個約會。每天白衣沒上車時,他身邊的座位都空著的,白衣想那是他留給她的吧,那樣想想心裡就會有淡淡的椴樹花蜜的味道。她把那個刊有《我愛小丸子》的雜誌找給他看,他就那樣在公車上翻了起來,看著看著就笑了起來:「像你嗎?」白衣就板了臉:「早知道你看書就不理我了,不該給你找書來了。」口氣中已然有了撒嬌的味道。他抬起頭,嘿嘿地笑了。和她清風明月地講校園裡的笑話。「你叫白衣,原來是總穿白衣呀!」他說話時有些壞壞的。她抬起頭,也笑了。「其實我更喜歡穿紫衣。」「那就成袁紫衣嘍。」白衣想說那你是胡斐嗎,終於這話沒問出口。

    那天白衣上車就看到一個短髮女孩在挨著莊則坐,那女孩不時把手裡的一袋藍莓往莊則口裡塞,樣子很親暱。白衣坐在公車的角落裡,心裡空空蕩蕩的。透過車窗她看到莊則在偷偷看她,她就把目光移到窗外。那個女孩不配莊則,她眼裡的靈光與莊則眼裡的寧靜不相配。白衣的心很疼

    有三四天,白衣病了沒去老奶奶家。「許白衣,你哥來看你了!」白衣正在床上昏昏欲睡時,寢室的阿姨喊她。白衣從小到大就沒一個哥哥的,更何況家在南方。進來的是莊則,他很有些不好意思。「路過你的學校,就進來看看。你還挺好打聽的,一問人家許白衣,就找到你了。」 莊則不知道白衣在她們學校是很出名的。她上大學前就出了本很有些名氣的小說。進學院後,還被請出來做過講座,是美女加才女的人物呢。白衣自己亂頭亂腳地被他看到,一時有些尷尬。莊則坐下來問:「怎麼了?」白衣的鼻子居然就酸了。他拉了她的手,屋子裡的陽光暖暖的,有愛情的味道。

    白衣想起那個短髮的女孩,幽幽地說:「為什麼不等等我?」莊則揉了揉她的頭髮:「白衣,介意我們現在開始嗎?」白衣咬了唇,愛情來了,介意又能如何呢?他與那個女孩的故事,白衣不再問,莊則也不說。誰又沒有過去呢?可是白衣還是會嫉妒,嫉妒她先認識了莊則。把這個說給莊則聽時,莊則就皺了眉,然後假裝一本正經地說:「下輩子我就在少林寺等女俠來找我下山!」白衣就笑著打過去。

    兩人都是很淡的人,就是在愛情中也不是那樣轟轟烈烈的。往往是約了,然後找個咖啡屋或者是公園,坐了看書。莊則是學工科的,但看的書很雜,很多。白衣說:「沒想到你這麼愛看書。」莊則就刮白衣的鼻子:「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想討個當作家的老婆,不多看幾本書怎麼行?」

    後來那個叫茹曉風的女孩來找過白衣,那是個拿得起放得下的女孩子。兩個人心平氣和地聊了好久,說的都是莊則。曉風說:「輸給你,我沒什麼好遺憾的,不過我不會放棄。」


    莊則的家住在離雪鄉不遠的城市。寒假,白衣跟了莊則去看雪。白衣從沒見過那樣鋪天蓋地的雪,踩著積雪走在鄉間,雪在陽光的照耀下映出淡粉的光,路兩旁的白楊樹則像剪紙一樣拉出長長的影子,一縷縷炊煙、一盞盞晶瑩透亮的紅燈籠,還有戴著紅色滑雪帽,穿著紅色羽絨衣的許白衣,一切宛如童話世界。

    白衣凍紅了臉,莊則就輕輕地捏她的鼻子,「小心把鼻子凍掉嘍,沒鼻子的哈密赤我可不娶。」白衣就耍賴,抱住莊則,把臉在他的衣上蹭來蹭去。 狗拉著雪橇從山坡上飛馳而下時,白衣緊緊地摟住莊則的腰。風呼嘯著從他們的身旁刮過,白衣聽見一個聲音在大聲地喊:「我愛你」於是她就真的不知道是不是在夢中了。後來的許多日子白衣都在想:那天莊則是真的喊了,還是自己的幻覺呢?她沒問過他,但她寧願相信是喊了的。
  
    白衣和莊則打賭,從一棵樹跑到另一棵樹,誰輸誰買糖葫蘆。比賽開始了,白衣傻乎乎地跑了好遠,停下喘氣時,發現只有她一個人在跑,回頭看見莊則拿了一串快一米長的糖葫蘆走了過來。白衣跑回去接過糖葫蘆:「怎麼對自己這麼沒信心啊?」莊則笑著說:「傻丫頭,我早就輸給你了!輸了一輩子,只用糖葫蘆請客,不是太便宜我了嗎?」 白衣低頭,咬了一口那串巨型冰糖葫蘆,那甜一直進到心裡。
  
    晚上,他們住到了一戶老夫婦家裡。老夫婦看慣了城裡人的做派,也沒問什麼就讓他倆住進了小小的裡屋。白衣紅了臉。莊則說:「你儘管睡好了,我幫你看著色狼。」白衣和衣躺下,果然莊則就坐在炕沿邊上,不動。白衣扔過去一個枕頭,「還真想坐一宿啊?睡吧。」莊則躺下,他們彼此可以聽到對方的呼吸。窗外的月光映著雪照進屋裡來,一切都很美。

    北方的火炕熱得快,涼得更快。後半夜時,白衣就被凍醒了,身子抖成了一團,嘴也幹得張不開。她伸手摟住了莊則,莊則把白衣摟在了懷裡,然後昏昏沉沉地睡著了。那懷抱很溫暖,但白衣還是冷,或許要感冒了吧。很長時間了,白衣總是不舒服。白衣醒來時,房東奶奶年畫一樣的笑臉綻放得很美:「丫頭,你可醒了。那孩兒嚇壞了,跑了好遠的路去給你買藥了呢!」白衣透過窗,看見窗外正飄著鵝毛大雪。莊則進屋時,幾乎成了雪人。看到白衣醒了,他開心地笑了,自己卻像個白了眉毛頭髮的聖誕老人。白衣三天後病好了,莊則倒瘦了很多。      
      
    白衣很能吃,但越吃越瘦,莊則握著白衣的手說:「怎麼長個沒良心的肚子啊!」白衣就笑:「那還不好,現在不流行骨感美人嘛,不然,你想娶個肥婆呀!」白衣總是覺得心慌,失眠,疲乏無力。她想:是熬夜寫東西累著了吧。後來感覺越來越不對,有一天拿筆的手無緣無故地抖個不停。白衣嚇壞了,跑去醫院。三番五次折騰後,白衣呆住了,是甲亢。白衣知道那是一種什麼樣的病,從前母親單位有個人得過的,先是瘦,後來胖得沒了人形,眼睛還像金魚那樣。恐懼如煙霧一樣繚繞在白衣的心裡,她很想站在他身後,讓他為她遮擋嚴寒。白衣看著鏡子裡纖細瘦弱的自己,看著清水芙蓉的一張臉,心一點點地冷了下來。她不能讓莊則和她一起過那種淒風苦雨的日子,絕對不能。

    面對莊則,白衣的心更加急速地跳了起來:「則,再陪我去坐一次62路公車吧。」莊則從電腦前抬起頭,「怎麼了,不舒服嗎?」白衣偎過去,緊緊地摟住他。他身上是很乾淨的香皂的味道。她說過沒什麼可以讓我們分離的,可是……可是她不得不選擇放手。她不能等到他厭倦了她的那一天再放開手。愛情本來就是脆弱的東西。她問:「則,如果有一天我變得很醜很醜,你還會愛我嗎?」莊則拍拍她的臉,開玩笑說:「不愛,誰愛醜八怪呀。」白衣的淚就一滴一滴地落下來。莊則趕緊哄她,最近怎麼就這麼愛哭了呢?
     
    那個秋天,許白衣帶著疲倦與零落的一顆心離開了北方。走的那晚,天上飄著細雨,出租車在莊則的宿舍樓下停了好久,他窗子裡的燈光渾然不覺地亮著,全然不知這世上還有生死分離這件事。後來白衣聽茹曉風說,莊則瘋了一樣去學院找她,有時是喝得醉醺醺的。白衣給他留的信裡說回家嫁有錢人的說法他根本就不信。白衣知道自己有多殘忍,但那一刀同樣是插在她自己心上。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呢?

    一個細雨霏霏的日子,白衣回到了那個讓她日思夜想的城市,她的眼睛就快看不到東西了。她想再來看看這座無數次夢裡回來過的城市。

    坐上62路公車,車緩緩開動的一剎那,她透過車窗看見他,世上的事居然就這樣,有了因就一定有果。他抱著一摞厚厚的書,在細雨中走得急匆匆的,她喊了司機停車,跑下去,從他身邊過去時,特意放慢了腳步,他看過來,目光很漠然,然後在細雨中路人一樣匆匆離去。他不知道眼前這個胖胖的變了形的女孩就是他日思夜想的許白衣。或許他這輩子都不會明白,那樣刻骨銘心的愛情說走就走說忘就忘了嗎?

    白衣想到這些,淚如雨下。愛,真的可以用一朵花開的時間忘記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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