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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者是在校大学生,前几日和班上同学一起去一家福利院赠送我们的捐款,同时也看望一下在那里的孤儿。笔者是第一次参加这样的慈善活动,心里想象着见到那些孩子们的情景:一些很内向、很怕生的孩子,见到我们流露出真诚的笑容。
福利院是一个非常小的院子,里面有几栋楼房,有一栋是孩子和老人住宿的,还有几栋是办公楼和食堂。我们来到孩子们住的地方,一走进客厅便有两三个孩子冲上来,扯着我们的衣角并伸出手说:“我要玩手机,我要玩手机。”一个小孩直接冲过来昂着头伸出手对我说:“我要玩手机!”笔者先是一个错谔,然后作出一副大哥哥的样子,大方地给他们玩。没想到一个小孩有点瞧不起地说:“你这个手机有点过时了吧。”我有点呆住了。
我们发现,这里的情景跟我们想象得完全不一样。这些孩子对我们并不热情,甚至可以说是非常不满。我们尽量想跟他们亲近,但那些小孩好像不太愿意搭理我们,有的甚至就像首长阅兵似的,大摇大摆地在我们中间徘徊,不时地用手撩起一名同学的志愿者证书,满不在乎地读着上面写的名字,大概是他们现在读的书确实太少,不少同学的名字被念错,比如一个小孩将“朱立华”念成了“猪头”……
有个男孩背靠着墙玩着手机,有名同学问他:“你叫什么名字啊?”“湖卓。”那小孩专注地玩着手机,头也没抬。笔者便接着问他“哪个hu哪个zhuo啊?”他不耐烦地说:“哎呀,就是湖泊的湖,卓越的卓。”同学们又问:“你今年读几年级啦?”“六年级。”说着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头把手机朝一个同学手中一塞说道:“不好玩,没几个游戏!”然后又转向另一个同学,“手机给我玩!”他伸出手,眼睛直盯着那位同学,用命令的口吻说。
这时又跑来一个女孩,冲上来抓住笔者的衣服说:“把你的手机给我玩!”笔者有点尴尬,但却笑着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她一把拿过去便走到一个小角落去了。而我问她话,她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答着,显然根本没心思跟我交流。
后来,我提出跟一个孩子合影,他二话不说同意了,眼睛直盯着镜头,面无表情。照片一拍完,他又接着玩起手机来。坐在他旁边的一个女孩一直聚精会神地看着电视,仿佛我们并不存在似的。她时而起身到房间里去拿些东西,但眼睛总是直视前方从来不看两边。有时她会和那些小孩聊几句,并不时发出爽朗的笑声。
房间里不时会有个中年女人来回穿梭,她是这些孩子的管理员。或许是因为太胖,她的眉毛始终是皱褶的,嘴向下撇着,可以想象她笑起来一定非常吃力。
大家逗留了一段时间后,简单的交接仪式开始了。学习委员拿着一个鼓鼓的红包,里面装着我们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凑齐的捐款。他走过来,手捧着红包走到管理员身前,用庄严而洪亮的声音宣布:“我代表全体同学为孤儿院献上我们的一片爱心!”那管理员的嘴终于向上抬了抬,眉上的皱褶稍微伸展了些,但严格意义上说不能算是笑。接着是一片掌声……而那些孩子依旧各自在玩,那个女孩依旧坐在那儿看电视,仿佛什么也没听见。就在大伙儿准备离开时,那个看电视的女孩突然转过头,坐在原处大方地向我们说:“拜拜……”声音格外清脆。
坐在回家的公交车上,笔者心里感到很不是滋味,好像并不是做了一件好事。想象和现实强烈的反差,使我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下来。我们是去帮助他们的,为什么他们丝毫没有喜悦之情?为什么那个女孩在我们来访时一句话不说,甚至看都不看我们一眼,但在我们最后走的时候却那么“热情”地向我们告别呢?
我想,对一个孩子来说,要抚养他并不仅仅是吃饱穿暖,定期给他生活费,也不只是一个稳定、卫生的住所,也不仅仅是帮他们缴纳每学期的学费。他们和其他有父母的孩子一样,还需要爱,需要除知识以外的教育:礼貌、尊敬、是非对错、宽容、团结……而这一切,一个笑一下都很难的管理员又怎么能够胜任呢?没有得到关爱和教育的孩子又怎么会和其他孩子一样懂得礼貌、文明呢?也难怪那些孩子会那么“不拘小节”。
而我们身为社会的一分子,向他们献爱心是我们的义务,然而我们也必须清楚,这个爱心只有是“献”出来的才叫爱心,否则就会变味,正如“嗟——来食”,那叫施舍,不叫爱心,又有谁会愿意接受这种“爱心”呢?那些孩子们跟我们一样,都有着强烈的自尊心,可能他们对这种别人的“恩赐”很厌恶了,这也就并不奇怪为什么那个女孩会有那样的态度了——他们跟我们一样需要别人的尊重,哪怕我们是以一个“恩赐者”的身份出现的;他们不需要我们庄重地在他们面前宣布,我们给他们捐了多少钱,然后像领导视察工作一样询问他们。其实,他们更需要的是朋友的问候、祝福。
然而一想起我们还需要做什么,就觉得很茫然。
笔者采访了另一个同学,她说:“上学期去过儿童村,那里的孩子父母都是服刑人员。我以为他们会因为我们的到来而兴奋不已,但我错了,他们更多地觉得我们打乱了他们平静的生活,我们这个所谓的‘献爱心’活动对他们来说没有任何意义。或许在他们看来,自己只是被我们利用的一个工具,我们利用他们来‘保先’,‘评优’,而他们什么也得不到。
“我甚至觉得我们这种低价的怜悯和同情,对他们来说是一种伤害或者说是一种亵渎。我们的目的达到了,因为我们可以冠冕堂皇地说我们献了爱心,但孩子们得到了什么呢?
“他们每个周末都会碰到很多像我们这样的人,他们根本不在乎,因为他们需要的东西我们给不了。相反,当他们看到一个正常家庭的哥哥姐姐幸福地生活时,会心痛,会难受,会更加孤僻,会更加扭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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