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年代初。我從醫學院畢業不久。在寶雞太白縣醫院任外科醫師。經忘年交廖老先生介紹。認識了家住在寶雞十裏鋪的一位少女。她當時在某子弟中學管理理化儀器。年僅17歲。人長的十分漂亮。高而苗挑的身材。黑油油頭髮。一雙酒窩。兩條長辮子更顯出青春神韻。和央視主持人鞠萍年輕時相似。她家境清寒。繼父在新秦紙廠作工。母親常年替人縫縫補補。她身後還有四個幼小的弟妹。對這樣一位尚未涉世的清純少女。我自然同意。於是便開始了交往。交往中我感覺她太單純。對人生幼稚到了極點。她沒有自己的思想。一切都以當權者的宣傳為是。對媒體報導更是深信不疑。她太質樸、太原始了。很有50年代翻身農民的樸實感情。對黨和政府都懷著簡單的報恩想法,對所有的政策方針幾乎是不假思索地擁護,回應,支持,我覺得來日方長。有了經歷。她是會悟的。對社會,人生,慢慢會看透的。於是。我們訂婚了。
記得那是六十年代的一個正月初六,我從西安接來我的母親,連同她父母。以及廖老先生,王老師,王師母同在十裏鋪長樂原王老師家中舉辦了訂婚儀式。那年月肉食根本無法買到,我想法弄了付牛的心,肝,肺湊合著應付了場面。儀式結束後在十裏鋪街道一家照相店照了訂婚照,相照的特好,還被照相師放大後掛在櫥窗裏作為廣告很常時間。
有件事自今難忘,就是她家鍋壞了,那年月要買個鍋是很困難的,她讓我想辦法,我托機械廠的朋友用鐵皮軋了一個送去,送去那天我給她談了當前社會物資短缺的真實原因:大躍進,大煉鋼鐵將各家各戶吃飯鍋收繳,全化成了百無一用的燒結鐵。導致需求猛增。而她卻相信報紙胡勒,說什麼人民生活提高新舊交替加快,並說什麼困難是暫時的,前途是光明的等等。還有件事,訂婚不久她提出讓我和她一起報名參軍。說了許多報紙上的豪言壯語。我當時覺得不可思議,夫妻之間怎能如此。全是些政治辭彙。後耒想她當時確是真心實意。她隻身參軍去新疆就是明證。而我的想法是要她繼續求學[初中時她是少先隊大隊長]。將來上北京電影學院或中央戲曲學院,我記得那次誰也沒能說服誰,搞得不歡而散。這是我和她之間唯一一次分岐,也是最後一次分岐。在我的理解中他應是一把鐵壺。当权者给她裝什麼就倒什麼的幼稚主兒。
我是學醫的。自幼喜愛文史。所以早早明白歷朝歷代的興衰得失。俗話說” 鑒古知今”, 我對社會看得比較通透, 對於mo可以說他曾是一個激烈的封建社會造反者,卻又成為封建主義的衛道者。原是一個矢志摧毀封建王朝的革命者。卻又不自覺的建立了自己的新王朝。他奮鬥一生沒能戰勝和超越他為之深惡痛絕的封建主義。而是封建主義三千年根基戰勝了他,塑造了他。他的基本素質只是小農經濟加上帝王思想和些許附庸風雅的人物。猜忌,陰毒。貪婪充溢他的血液。這就註定了他治下臣民今後將永無寧日。我原本出身官紳世家, 也就自然成為他治下的犧牲品。註定我以後的坎坷人生. 果不出我所料, 常時期舞文弄墨, 報刊雜誌常發表文章. 開罪了mo。 終因文字獲罪. 以反黨反社會主義定性入獄.
入獄之後母親曾來探監. 說事前去探望了她. 象她這樣傻瓜透頂的人說這樣的事肯定是不能接受的, 我也就抱著無所期望的心理. 聽任命運了…….. 她沒來. 直至我從虢鎮機瓦廠押解馬欄農場時她一直沒有耒. 從此. 我們的婚姻關係就隨著歲月流逝而淡出, 消亡。這樁婚事也就無疾而終。
我勞教三年期滿.;[勞教仍擔任醫生]。 被送崔家溝煤礦醫院就業. 井下幹了兩年又幹起外科醫師. 期間. 我曾赴寶雞一趟, 當時正值文革奪權, 鬧的不可開交. 聽熟人講她在疆當兵三年, 剛剛轉到地方. 分在市運輸公司人事組. 我深知她人極幼稚、極單純,真是人家說什麼她都信。曾和一個 叫左麻子的人扯起造反大旗. 當了什麼工礦總部的丫頭頭. 任什麼作戰部副部長。提起mo也太夠缺德的。你要排除異己盡可去窩裏鬥。為什麼要將這些狗屁不懂的學生。工人鼓躁起來讓他們殺個頭破血流。為你爭權奪利而賣命?! 我當時屬專政對像. 自然不能也不敢和她謀面. 在那種形勢下即就是見了面也不敢向她揭破mo的陰謀。當時她肯定也不會信。說不定我還會做為牛鬼蛇神抓起耒[其實我已屬鬼系列]。於是便於當日返回西安家中。行文至此我附說一句。是她妹妹後耒說的。她說你當時耒家父母定會成全的。我們兄妹都會認你的。你錯過了時機。你不懂她當年的造反目的。豈使不成也絕不會將你出賣。必經你是她的唯一-----------------這話也就估妄聽之吧。
文革結束後. 我的問題得到平反. 回到原單位. 一次偶然機會. 我得到她的資訊。 當時各地正在清查” 三種人’’, 椐說不時有人找她調查取證, 我的資訊就是一個原本相識的調查者提供的。 文革期間幾乎沒有穩坐鉤魚台的左派, 任何派系, 任何人一不小心就有可能被打倒. 今天你還是堅決執行最高指示的根正苗紅的革命闖將. 明天就可能成為不齒的牛鬼蛇神. 當時寶雞造反派山頭林立. 她所在的 “工礦總部”一派失勢. 從市運司貶到虢鎮車站當了一名售票員. 她以為工人階級真的是領導階級, 更為了“反戈一擊” 向另一派獻媚,於1970年嫁給了從陝南農村招入虢鎮某廠的農民工[造反頭目], 婚後接連生育三名子女.[她結婚晚於我三年,我是1967年]。唉!社會也太不公平了,一個知識份子競然讓一個農民工從身邊奪走了訂婚了的未婚妻。
她的一生沒有坎坷和不幸, 文革結束又未被定為“ 三種人’’, 但經過這多年風雨似乎也悟出點什麼, 她曾給調查人說過: 原和她一個戰壕的戰友, 口號喊的賊響. 做事卻不一樣. 整天喊“ 知識越多越反動’’. “知識份子臭老九’’. 全都嫁給了知識份子; 又說mo死了她真的哭了. 而其他戰友用水濯透毛巾擦眼睛. 幹嚎沒眼淚. 聽了這些轉告。我似乎覺得她對生活和以往的事物開始有些覺醒了。
隨著1976 年毛的撒手人寰,樹倒猢孫散的"文革"崩盤了。當年許多以鬥人、整人、害人、殺人為"其樂無窮"的大小魔頭,其中不少人自己也被捲進了階級鬥爭的絞肉機,就在這樣的形勢下。平反後的我與她突然邂逅。再次重逢是在虢鎮汔車站,當時我供職鳳翔醫院外科,通往鳳翔的班車從虢鎮發車,我是經常乘坐的,那次我己購票在候車室候車。突然見幾個人走入,我聽到一個熟悉而模糊聲音[20年後居然還熟悉她的聲音],便抬頭望去。呵!是她,竟然是她!她體形未變,至是蒼老不少,在我眼裏她已失掉當年風采。變成了徐娘半老的貧婦人。我下意識地喊了她的小名,她先是一怔,向我走過來,我看她一臉狐疑,待走到面前,我們對視了半會,她臉上出現了驚訝!急促促喊出:“怎麼是你?!”我望著她,她望著我。出出進進的旅客,牆上的電鐘,白的牆,紅色的標語,一切的一切,全部化成調色板上那樣斑駁的一片雜色。只有她,在朦朧模糊的背景之前站在我對面,那樣清晰、鮮明。“你好吧?”她朝我悽楚地微微一笑,我沒聽清她說的什麼,只是從她嘴唇的顫動上看出她說的是這句話。我的嘴唇也嚅動著,但我也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麼。我又像害熱病似地顫抖起來,就像20年前那天晚上一樣。我淡淡笑笑。她也帶著歉疚地對我又一笑。我看出她是想笑得美一些,笑得像陽光那樣燦爛,像她過去那樣。但是,她的臉,好像已經失去了那樣笑的機能。現在,她的笑像月光一樣,是淒清的、衰弱的;又像是夢裏的影子,輕輕一掠就過去了。她能再向我說什麼呢?深切的懺悔?溫存的安慰?多情的絮語?熱烈的鼓勵?虔誠的祝福?……這一切都是虛偽的,虛偽而多餘!既然那真摯的愛情早已逝去。沉默一會她決絕的說:“跟我走吧”。就這樣兩個昔日的未婚夫妻,一個是下架的造反頭頭,“隴縣武鬥的指揮者[1967年8月28日,寶雞、隴縣兩派造反組織“縣總部”和“縣紅聯”在縣城發生武鬥,雙方死亡十四人,傷三百人,殘一百多人]。一個是剛出集中營的mo的政治犯,經歷了20年的風風雨雨又走到了一起。
那天我們在虢鎮街上一個酒家裏聊了很久,談了各自家庭,工作。方知他確實嫁給了一位家住陝南山裏的農民, 曾當過廠子造反頭頭. 婚後生了三個子女。真應了物以類聚人以群分的俗話.我說那也行,你們必竟是一個戰壕的戰友嘛!她聽到我這句怪怪的調侃語。眼淚流了下來。再三說:你真有志氣。咱們相距這麼近,你為何不來找我?當晚,我住在虢鎮她返回廠裏,她當時已調入老公那個叫陝西機床廠的廠子。
第二天我去虢鎮汔車站搭車去鳳翔,剛進車站,她穿載一新,站在院子裏。她說要送我去鳳翔,院中站著許多車站工作人員相互私語,她是由車站調出的,我估計她把我們之間關係告訴了車站人員,我當然勸她不要送。
回鳳翔第二天早晨,我做完一台腸切除手術,剛走出手術室,就見她站在手術室門外,她說她一夜未眠。跟頭班車來的,看她眼睛紅紅的,我沒說什麼。那天我們聊了一天,她一再懺悔,說她當時年輕,對不起我,一把鼻涕一把淚滿傷心,我說過去的事過去了,也不必追悔。當天她未回去,住在鳳翔旅店。
就這樣她隔三岔五地來鳳翔,那時我剛平反不久,經濟坎頓,缺衣少食,她常帶衣服。布料給我,她看到手術前別人穿的棉背心都很乾淨,我穿的是白色血污的。問我咋回事,我說人家是自做的,我穿手術室的,她下次來就做了一件中長料的背心。
她常無故曠工,喜好打扮,夜不歸宿引起了人們懷疑,一次,他在班上給我寫信,眼含熱淚,恰這時她農民工老公進來,問她給誰寫信,怎麼還哭了,便不由分說一把將信搶去,並在車間大喊大叫說孩子都這麼大了,還搞這事!!!引得全車間人圍觀。她不在乎,仍是我行我素。跟二間三來鳳翔。
她來我就得招乎,弄得我很無奈,讓她回去又不願意,她說有病,我讓內科醫師查了一下,發現她患有嚴重的風濕性心臟病,已出現心衰[心前區出現貓喘],追問病史,全是當兵時惹的事,當年她去疆,參予了第一次原子彈爆破,當時沒住處。就地挖地窟子,上蓋木板。常期在濕冷的地下生活,應是風濕性心臟病的主要原因。鑒於此,我見議去西安手術,她讓我陪她去。我說我陪名不正言不順,還是讓你丈夫去合適,她說她丈夫根本不關心她死活,要有心早就治了,況且又不認識人。沒法,看她哭哭啼啼,我只好陪她去了趟西安,我連家都沒回,在附一院找老師,同學比較認真地做了檢查,決定住院手術,我當時一貧如洗,她是公費醫療,逐絕定回去搞錢。
這次回廠弄錢就和丈夫幹了一架。並將我們原來關係告訴了丈夫,丈夫是農民工,不懂她內心情感浮動。一味責駡。一氣之下她由廠方借了一筆住院費又來鳳翔,來時天已晚了,安排她住在旅社,我就走了。當晚,她丈夫追到鳳翔,在旅社找到了她,次日早又來醫院當眾和我大鬧了一場,我們這次重逢也就告一段落,唯一讓我遺憾的是對她病設看成。、桉說她已成為人妻,和我形同陌路,況且恩斷義絕,應是老死不相往來,但我心太柔軟,看她哭哭啼啼傾訴和真心懺悔,又見她重病纏身,要斷然申叱相距也很難,況且,我們之間終未成眷屬的原因太多太多。要怪只能是那個邪惡的時代,讚美它的,詛咒它的凡乎殊途同歸,全都成了受害者。
她太傻了,一生都被當權者所愚弄,一生都在懺悔,明白了前者卻又相信了後者,她相信階級鬥爭,卻不知當權者授予不同階級社會地位達到社會控制的目的,文革中又起來造反,卻不知這是mo為排除異己而設下的計謀。她看不起知識份子,一個博士的份量在她心目中絕不如工農。毅然棄我而嫁農民工,她相信讀書無用。子女全成了打工仔。悲哉!聚散皆是緣,離合總關情。二十年的風霜雪雨,二十年的潮漲潮落年,我們都己步入中年,作為曾經的未婚夫妻,看到她真誠懺悔的眼淚,我打消了戒備。實話實說的告訴她mo時代是個地地道道邪惡的時代。象mo這樣長期統治眾多子民,並帶給中國世紀大浩劫的農民領袖,在歷史上可謂絕無僅有,駕馭的欲望和害怕背叛的恐怖使他持續陷入其宮廷的動盪之中。他的理想和權謀,使中國邁向大躍進及其可怕的後果,從而奪取3000萬生靈的大饑荒。在這個擁有眾多貧窮人口,幅員遼闊的國家,mo運用群眾力量耒追求經濟成長,象瘋子一樣嘗試以意識形態的狂熱取代物質生活,他將人民生活凍結在最基本的需求,以此建立一個龐大虛耗財源的烏托邦。儘管他是農民子弟但他仍相信大躍進初期所見的那一片片匪夷所思的稻田。當餓殍遍野之際。他變態狂般幻想人民的稻穀多得吃不完,mo以政治境界定人性價值,利用戶籍,定額食糧,階級劃分以及所謂的群眾運動,將人民死死捆綁在一個窄小的環境中,mo最愛搞“運動”,在他的一生中,從延安到北京,大大小小搞過多次 “運動”。以“人的階級性”否定了人類共同“人性”存在。並以此改造全國人的思想。mo執政年代的社會人性觀是以“階級鬥爭為綱”的治國理念;對“人性論” 施以革命大批判;否定人性存在,以人的階級性取代人性,運用‘’於人奮鬥其樂無窮‘’挑動人與人之間爭鬥。在一個所謂地平等自由的社會裏,人卻被分成三六九等,mo故意蠱惑仇恨,迫使所有的人與鄰為壑,互相撕咬。傳統的仁義禮信等美德蕩然無存,底線倫理從此不再。大家一起崇尚假惡醜,以窮為美,整個社會充滿了打家劫舍的氣氛,以達到其最大控制。“史無前例”的十年動亂,葬送了千百萬人的鮮血和生命。你也起到了幫兇的作用。儘管你當時朦朦朧朧毫無所知,但事實是你充當了mo的馬前卒。使多少无辜的生命中途夭拆。她聽完我的長篇議論似乎也多少明白了點什麼。
或許她覺得當初棄我而嫁農民工有些絕決,又看到剛平反歸來的我一貧如洗,動了惻隱之心,於是經常來鳳翔,在生活方面儘量照顧我,這就招致她農民工老公極大不滿,耒風翔找我大鬧,他老公只有小學未念完的程度,又曾是廠裏造反頭頭,絲毫不知人間尚有情感事,一打二罵後憤然將她押回廠裏。
我和她商量同去拜望前介詔人王老師,我們買了許多禮品,在約定地點會合相偕同往長樂原。來到原頭迎面碰到她妹妹秀蓮抱著孩子。秀蓮已認不出我了,她也沒告訴她我是誰。我簡單的問了聲王雲鵬[前老丈]安好,弄得秀蓮雲山霧罩,呆呆望著我。隨後我們便進了王老師家裏。王老師也是劫後餘生,見到我們老淚縱橫。王師母更是傷心,眼睛紅紅的。問起我當年被捕原由,我便如實相告。又問她婚後生活、子女情況。她淚如雨下,泣不成聲,結結巴巴好不容易才說清。王老師說:"好,你們已各自成家了,我也放心了。但你們今後不要過多往來!"又說:"你們倆沒成,完全是社會因素。當年結過婚的離異也很多"。飯後我們出門走走,當年景物依舊,那低矮茼子房巳顯頹破,蒼勁的垂柳技頭明顯變稀。房前屋後塗抹的mo語錄漆皮剝落,失去當年風采。幾聲寒鴉鳴叫給靜寂的長樂原頭增添無限悲涼。 約午後3時,我們告別王老師家,各自返回。這次長樂原之行惟一留下的遺憾,是沒去她娘家看望一下她70高齡的老父親。她從未直接向我提出要破鏡重園的意思,只是不顧一切找機會接近我。當時社會壓力仍很大,她從不管自己丈夫和孩子們的感受,好多人勸過她,說事已成昨日黃花,時過境遷,不應太多輸出情感,但她一點都聽不進去。勸的人包括廠長、車間主任、朋友以及兄弟妹妹,甚至還有我們當年的介紹人王老師。
椐她說婚後方知老公自從認識她之後,即拋掉農村髮妻而娶她,且平日粗蠻不堪,視知識份子如仇敵,“四體不勤五穀不分‘”是他對任何知識份子的口頭禪,文革中專門毆打廠裏工程師,教師,醫生。我說知識份子並不比他差,他能幹的知識份子也能幹,而知識份子能幹的他肯定不會幹。譬如我,我在銅川煤礦挖過煤,也在黃河上拉過纖,還做過木工,石匠,而且都成為了熟練手。我当时信念是。把柔弱的自怜自爱收拾起来, 打点出另一副精神跟命运拼搏。这还真灵。先說我當黃河縴夫,不久便升為‘’老大‘’,就是前面第一個纖手。負責過灘涉險時領頭喊號子的人。[尹相傑真他媽地胡掰,什麼‘’妹妹坐船頭,纖繩蕩悠悠‘’,且不說妹妹坐不到船頭,放纖時那是舵把子的位置。纖繩必須保持得筆直,玩不得半點花活。豈敢蕩悠悠,還說什麼纖繩留著愛啊,情啊的,我反正沒那種感覺,流下的只是苦澀汗水和對人生的無奈]:再說我當煤黑子那兩年,也幹到了‘’茬首長‘’[礦工自嘲語],實際叫采角,負責一個工作面也叫茬的事,專司打眼放炮和照看謔煤工,支保工安全,井下危機四伏,我就親見難友王小保,蘆生明被冒頂石矸砸死,王小保對我曾有救命之恩,至今難忘,他遇難時和現今泡網孩子年令相當,也沒犯什麼罪錯,只是調皮點,被糊塗父母自願送入獄中勞教的。木工我已出師,打家俱沒問題,我原先屋裏家俱全是我打的。石匠也掌握了湛造各式門礅的手藝。而她的老公只會掄大錘紮鐵皮,並無過人之處。我問她結婚時婚禮如何辦?她說是集體結婚的,沒待客也沒收禮,廠裏給了一套毛選,幾枚象章。我說婚姻是人生大事,草率不得,當時興集體結婚,但一般人只是應個景,回家仍要操辦的,我們訂婚時尚待客,儀式都滿重的,而你結婚卻如此潦草,也太輕率了。其實婚禮隆重是為了加強印象,加深感情以求親朋好友共知,古今都看得十分重要,玩什麼集體結婚,那是近似兒戲鬧劇的作秀。
她還說道他孩子們均不喜讀書,問我應如何教育,我說孩子喜不喜讀書,是與生俱耒,後天教育效果其實甚微,全在父母遺傳,她說她讀書年年考第一,又是全校少先大隊長,我答道那就是你老公遺傳有問題了,你老公能進廠,說明他是貧下中農,在m時代地富是無此資格的,而實際地富們的遺傳比較優良,一朝朝,一代代人們都在為生活在打拚,積累,先知先覺者總能抓住機遇,加之生性勤勞,自然日子越過越好,積累多了,從而衍化出地富,只有那些懶散之輩方淪為貧窮,因為世道一直公道,競爭都在同一起跑線上,你棄我而嫁農民工的舉動,不但造成孩子們的基因低劣,而這種低劣會一代代永遠遺傳下去,除非突然發生基因變異,但這種概率太低了,3000年耒古人雖不懂遺傳基因,但從實際生活中也發現了這種現象,總結出門當戶對的千古名言。
當時正值撥亂反正時期,我說正因為mo時代是亂世,所以鄧公提出這樣口號,是明智之舉,今後還要執力整頓,逐步將社會認識觀念步入正軌,到時你又會困惑和不解,但我敢保證那將是一個公平合諧世界,朗朗乾坤。因為這也是歷史上“二代興” 的規律。她說教訓太大了,今後一定聽我的話,再也不能在人生道路上走彎了。她還說今生對她最好的人是我,而她傷害最大的人也正是我。她說她燒得一手好魚,別人都吃過,偏偏你沒有,說著說著,眼淚便嘩嘩地流了下來。
此後很長時間我們不通音問,從熟人處聽到她老公仍利用我當初拉的關係陪她做了心臟手術,這給我一些安慰,她還能繼續活下去,她究竟是我的初戀未婚之妻,雖然當年感情讓她遭踐完了,但些許同情仍在,我從心底祝福她今後一路走好。
由於她老公大鬧鳳翔醫院,弄得我處境尷尬,不得不改行當了編輯,重操文字生涯,我一面編書,一面寫點短文向全國三十多家報刊投送,掙稿費貼補生活,供我子女讀大學,成了一名名符其實的自由撰稿人,當時稿費較低,一般千字10元,主編們對我特殊,定為千字20到25,還可交稿付錢[一般是發表後付],這不等於我文章品質好,因為當時百廢待興,教育又斷層,文史知識視四舊早已剔除,而我在全國人幾乎瘋狂時期抓緊讀書,奠定了一些知識基礎,寫來得心應手,寫出的文章比較吸引讀者眼球,現在看耒全是些最基本的東西,登不上大雅之堂,甚至不能算做文論的。當時人才奇缺,筷子裏拔旗杆,濫竽充數當了作家。隨著互聯網的興起和普及,我就很少再幹文字行當,轉而成為一名小小的國家公務員,最後得到她的消息是1986年,寶雞第三屆藝術節,當時我是評委兼編劇,會上遇到她的朋友鳳翔縣劇團演員王桂玲,她瞭解我們之間關係,剛見面王桂玲就埋怨我,說她被趕了出來,住在廠子單身宿舍,廠裏影響很大,廠長都作了工作。一天,我辦公桌放著一封信,是她寄耒的,她說和老公實在過不下去了,要離婚,隨信付了一張離婚申請底稿,我作為付件傳上網,由於掃描品質問題,字跡模糊,現將全文敲出。[那時離婚先經單位批]
三車間黨支部:
由於20年前錯誤路線迫害,使我定過婚的前未婚夫被迫入獄,從而造成20年的分離,這一場歷史性的悲歡離合,從精神上對我耒說是致命打擊,從心靈上永遠留下不可磨滅的創傷,我終生忘。。。。。。。。。。。。。。。。。。。。。。。。。。。。。。。。。。。。。。。。。。。。。。。。。。。。,我們又相逢,這也是我們的願望,而也確實難,從感情耒說都是難已承受。悲痛的心情我難已控制,我心情很不好受,為此而產生現在夫妻不合,說也說不到一塊,想也想不到一塊,相互很不信任,從感情上說已破裂,正天吵吵鬧鬧,我有嚴重心臟病,從精神上確實受不了這種生活上的折磨,長此下去後果不可設想,因此,我本人願意離婚,沒有任何條件,請司法機關批准。
x xx 蓋章
看了她的耒信,我發現她又在幹愚蠢之事,當即電話告她千萬別再胡耒,人已到壯年,兒女即將成人,既然當初走錯,就桉錯繼續下去,給兒女們一個完整之家,再說我們今生有緣無份,想重回我身邊萬萬不能,你已將我們之間感情遭踏殆盡,留下的唯有一點同情之感,況且我們夫妻從患難中走耒,是我當煤黑子時走到一起的,相乳以沫數十年,有著深厚的感情基礎。她說她準備一個人過,在李家崖找間房,只要我常耒看看她就心滿意足了,我說那也絕對不行,老耒孤苦無依無靠,還是打消離婚念頭,多擔待,多忍讓,逐步搞好家庭關係。為了對她有點安慰,我還說了今生無望願許來生的鬼話。
2007年4月,聽說她老公病亡,我曾寫了封信給她[我們之間久未連系均無對方電話],並答應送他一台電腦,讓她學會上網,別總整日泡在已經破產的廠子寂漠無聊,還讓她和我老伴出外旅遊,費用我全部承擔,如願也可耒我處,我有一套閑樓房提供她住宿。信發出很久沒回音,直至5月17日晚,方接到她妹妹打耒的電話,說她4月初去西安住院,因病危出院返回,行祗興平死亡。時為2007年5月17日下午5時10分。
她的一生是可悲的。童年是在周圍充滿謊言中長大的,缺乏人類基本為善的教育。長大後當兵又一直生活在鬥爭的旋渦裏。習慣了霸權和專制,在人性上基本都是空白的。看見某些象徵“可愛” 事物,就感覺很陌生。往往將“可愛” 撕得粉碎,變成了“可悲”。她只有初中文化水準。因而沒有超越物質上的價值觀,沒有精神上的追求,也沒有自己獨特的文化內含。. 惟一有的是文革時代遺留給她的稟性。在自己的初戀愛情中摻入階級鬥爭這個妖魔。這就是棄我而嫁農民工的主要原因。待到人性回歸時她的悲劇人生已經塵埃落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