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 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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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 士

（纪实微型小说）
                                                 作者：木耳

    君溪陈家长子陈某好赌，但输多赢少。后来输得更惨，本地话说输得脱裤子，是说输得身无分文，还负一身赌债。

    有的赌友说陈某手气太臭，有的赌友说陈某赌术太烂，有的说陈某家里供的观音娘娘不灵。陈某不承认他手气太臭，也不承认他赌术太烂，想来想去怪自家观音不灵，一气之下，回家把供在厅堂案台上的观音一把拎到门前埕中央，又气呼呼地回家提出一只尿桶，倒扣过来把观音娘娘严严密密地盖在尿桶里，还不停地脚踢尿桶，骂道：“你这没落用的东西，看你还会不会吃里扒外……”

    邻居老阿婆看了大喊陈某不得乱来，会遭报应的。陈母听声出门，老阿婆告诉她，你宝贝儿子把观音盖在尿桶里面。陈母气得直跺脚，随手抓过靠在墙上的猪屎夹追打陈某，还用最狠毒的话骂几子：“你死崽子，你这妖寿囝，你这半路死……”陈母追到村头，知道追不上儿子，又骂道：“你这半路死的货，给我死得远远的，久久不要回来。”她随手扔去手上猪屎夹，转身回来，打开尿桶，双手捧起观音，放回厅堂的案台上，又烧香又磕头，哭哭啼啼地向观音娘赔礼认罪，免不了又重复地骂儿子一通。

    几天过去了，半月过去了，不见儿子踪影，也不知去向，陈某父母不免耽心。又过几天，有亲戚来传话，说儿子上山当红军去了，还说他在那里很好，还交代父母千万不要上山找他，部队行踪不定，找也找不到，而且很危险。

    君溪地处平洋与山区结合部，是红军与白军犬牙交错，交战拉据的地方，乡民受尽苦头，都说宁做太平狗，也不做乱世民。死人的事情经常发生，乡民都说好铁不打钉，好子不当兵，陈某父母都怪儿子不争气，不好好过日子，走到这个田地。

    后来又传说红军打赢南下了，白军可能彻退，彻到台湾法。不久又传来消息，说我们君溪这一带很快就会被红军解放了，也有人说我们这一带很快就会沦陷了。果然不久的一天晚上，听到枪声，一阵一阵地，由远而近，天亮时红军打从村里过，往南去了。陈某父母心里惦着，儿子既然当了红军，又打从村里过，会不会抽身回家见一面，夫妻分工，一个在家等，一个壮着胆子到村头瞧，就不敢开口打听，一批批当兵的走过去，万一问到的不是真红军可要遭殃。整整等了一天不见儿子，夫妻俩很失望。

    过了几天，几个人找到陈家，其中一个象是当官的，只会讲官话，有一个会讲本地话，以后陈某父母才弄清楚会讲地话的叫翻译。当官的很沉重地说了几句官话，翻译也很沉重地告诉陈某父母，说你儿子牺牲，牺牲就是死了，还说尸体由部队统一掩埋，过些日子才能去扫墓。陈父蹲下身子，眼泪涮涮地往下掉，陈母滩坐在地上号啕大哭，哭了一会就用右手打自己的嘴巴，当兵的抓住她右手，她用左手打自己嘴巴，当兵的又抓着她左手，她不停地说是自巳害死儿子。

    又过了一些日子，来了几个公家人，在陈家大门门框上方钉上一片深红色的“烈属光荣”字样的小铁牌。还放了一串鞭炮，之后人家种田要交公粮，陈家就免了。陈某的俩个弟弟考大学填表都写上“烈属”，俩个弟弟都考上大学，到城里当干部了。

    时间长了“烈属光荣”的牌子慢慢地生锈了，失去往日的光彩。老一辈人说起陈某，依然有各种讲法，有的说陈某就是爱赌博才成了烈士，告诫后辈千万不能迷于赌博。有的说陈某敢作弄观音，遭报应，告诫后辈，人不能欺负人，神更欺负不得。还有说陈母嘴巴太臭，骂儿子妖寿囝，半路死，告诫后辈即便骂人，包括家人也不能骂狠话，绝话，往死里骂，等于咀咒。


冬日，几个村民晒太阳聊天，谈论到陈某时，有人说人家烈士光荣，有人说，年纪轾轻的，什么事都没有做就入土了，还什么烈士，是烈土。还有人说，为红军打仗而死，共产党说是烈士，光荣。为白军打仗而死，国民党说是烈士，光荣，反正死了都光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