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芷专栏】古庙魅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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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到星期二,我早早起床,整装待发。临出门时心又慌乱起来，是那几棵杨铁叶的阴影又在心头作祟，一时颇为犹豫。“妈，还是您陪我去吧！”我求妈说。“不去，我可不喜欢追求真理什么的，就是要坐在家里等着老死。”妈的话不无挖苦。“对不起了，老妈！”我心知昨天的话说得太过，“妈，那话我是说给自己听的呀，只是不小心碰到了您的芳心罢了。哎，妈，您大人大量，就饶过小人这一遭吧！”我搂着妈的手臂，摇晃着央求她。“小慧，你还是自己去吧，大白天的，那山道上来往的人也不少，没有什么可怕的。我今天工作室还有一些事情，就不能陪你了。”

在山道上，我的心还是惕惕的，那奇人医室中阴冷的记忆挥之不去。特别是到了没人的树丛中，心便高高地悬了起来，有时飞过的一只鸟也会把自己吓出一身冷汗来。“咳！我真是太不争气了。”我开始责备自己。“宇宙这么大，什么精灵没有，生命共享的大世界啊，另类的生命又有什么可怕呢！还向妈自吹追求真理呢，这样的心态，怕是连门也出不去了。”于是我长舒了一口气，举目远望，那白云、绿树，青草山花扑面迎迓，不觉心中又愉悦起来。

在离医者栅门还有几百米的样子，就看见那女人象一朵盛开的紫罗兰一样飘逸的站在草木繁盛的山间，可爱得象一幅世界名画。我兴奋的跑上前去，挽住她的臂膊快乐的说：“您好，奇人如此盛情，小女子受之有愧。”她清脆的笑着：“你别胡说，什么奇人啊，叫我银珠好了。阿妹何处供职？”她俏皮的笑着同我拽词。“鄙人于一无线电厂混饭。”我亦笑。我们手挽手的进入那间草屋，小屋已经整理一新，没有了昨日的散乱。碎花的白色床单铺着的单人床上有米色的被褥，桌布是淡粉色的，上面有一个很精美的花瓶，新采的杂色野花上滚动着晨露。而在屋角却有一个神龛，香炉里的半支香肆无忌惮地满屋子吞着烟圈。“是不是很呛啊？”银珠有些歉意的问，“不碍，挺雅的。”我说，心里却觉得有些不舒服。

她微笑着把我推到椅子上,捧上一杯龙井,就亲昵的坐在我身边的床上。“我有许多亲人住在这一带，这儿是我的老家。但是却没有什么谈得来的人，你就象天外来客一样，真的使我眼前一亮呢！我们也许是有缘的吧！”她幽然的说，我看着她，心却在想着“天上掉下个林妹妹”的歌词，忍不住笑起来。“英雄所见略同！”我随口说，还是在欣赏这件造化的精品。“其实我也挺寂寞的，整天和病人打交道，谈的想的都是病，我自己已经是百病缠身了，巴不得有你这样一个小妹妹一块谈谈笑笑。”她的话令我觉得踏实，其实我正为自己无缘无故的打扰人家，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呢，她这样一说，我也就放心大胆起来。“我也真的好喜欢你，你的模样还有你的气质。”我抱了她一下说：“昨天于婶还说，是我爱上了你，警告我不要搞同性恋什么的。”这时我发现她的脸一下子严肃起来，就想起了妈说的话，别吓着人家，总是冒冒失失的可不行，忙说：“其实我也不懂什么同性恋不同性恋的，只是觉得好玩。告诉你，你可别介意。”

“你说的于婶，是不是男人弄石头的那个小女人？”她有些沉重的问。“是啊，她有什么不好吗？病得很厉害是不？”我急起来。“你别着急行吧？”银珠笑起来，“你这个人象贾宝玉一样无事忙。说你同性恋我看也不冤枉，女孩有三分样你就放不下了，这不是同性恋是什么？”她笑咪咪的看着我，弄得我有口难辨。“说来好笑，那个附在她身上的东西还是个女人呢？”银珠严肃的说，“那天来看病，那冤魂见了我就害怕，你没看见那小媳妇说肚子痛，不想看了吗？还是我不断的安慰那个冤魂，说是要帮它，并没有伤害它的意思，它才勉强走过来。你以为是你母亲说服了那媳妇吗？其实是冤魂答应了我的条件。”我吃了一惊，“啊，是这么回事啊，你真是个奇人啊！你这么个大活人，怎么可以同鬼魂对话，我觉得你可以发表一篇科学论文哎！”我大惊，从椅子上跳起来。“小慧，你可别大惊小怪了，这样的论文在佛学的著作里车载斗量的，一点也不稀罕。可是你现在要是写一篇这样的文章拿出去，那就是传播迷信，一般人也会说你头脑进水了，说不定还会把你拉出来斗一斗呢。”银珠大笑，我也为自己的孤陋寡闻感到脸红。“其实，那冤魂也够可怜的，憋在石头里快一千年了，当年的那段情已经死灭，可还是出不来。现在这个未劫，说不定哪天就毁灭了，你说它能不急嘛。这又增加了业力。她要出头我看难啊！于是她讲起了那石头的故事：

可能是明代吧，在钱塘江畔一个大户人家有一个女儿，生得花容月貌，起名月魄。由于家中的娇生惯养，这女孩变得自恋且唯我独尊，平日把父母兄弟都不放在眼里，哪里还能容得下他人？到了婚嫁年令，月魄真令父母犯了难，不管什么样的人家，什么样的后生，月儿都会嗤之以鼻的对待。看看女儿渐长，不忍令她终老家中，父母决定带女儿去庙中求神。在一个古庙里，那气派庄严花木深深的庙堂令少女快乐无比，求签拜神无一不令她感到万分惬意。“快来看啊！”在一大雄宝殿的廊下，有一神象雕塑极其雄壮秀逸，真是高大英俊，虎虎生风，好象真人一般。待母亲走近，月魄对母亲说，“妈，你说这石人是不是很可爱？我一见他就非常动心。”“月儿，”母亲叹口气说：“石人，并非真人，若有真人如此，我就把你嫁给他。不过，现在还是回家吧！”月魄听了母亲的话，就撒娇的坐在地上说：“那你们走吧，我今天就嫁给他了。“母亲笑起来，“好没羞的姑娘，说这种话，要是叫你父亲听见，不骂你才怪呢。”可是当她把女儿拉起来后，却发现女儿迷迷瞪瞪，恍然若失。

回家后,女儿倒头便睡,没有办法叫醒她。到了第四天她忽地睁开眼睛,全家人狂喜的围上来,但女儿却一句话也不说,她用眼睛满屋寻找着什么,过了好半天,她问母亲说:“他干什么去了?”“你说的是谁呀?”母亲问。女儿不解的说：“我们是一块进门的,你难道没看见您的女婿吗?”这个说法使全家一下子恐慌起来。大家一致认为是女儿病了，而且是中了邪。就去庙里请僧人念经驱邪，可是却一点效果也没有，反而弄得女儿不胜其烦，恨不得把那些僧人打出去才解心头之恨。最后还是母亲问她自己有什么主张，她只是坚决要求去那个庙里找寻丈夫。看到女儿水米不沾，憔悴欲死的样子，父母也只好答应了她的要求，亲戚仆妇无不窃笑此事荒唐。

在那荒草凄凄的古庙前，女儿欣然地奔到那个石人前，悄声说：“夫君，你在哪里？是我，是我来看你了！”她笑着拍着石人的脸颊，而石人傲然，没有一丝回应。她东张西望，没有一个人影。就这样她恍惚了好一会儿，她好象一下子明白了什么，愤怒地捧起一个大石块向石人砸去，一块，二块，三块，铿锵之声不绝于耳。母亲走过来，伤心的说：“月儿，你那是作的一个梦，哪有什么丈夫啊，天不早了，咱们还是回家吧。”女儿好象明白过来，无耐地点着头，其实她也确实累了。她颓然地坐在地上歇息了一会儿，又号啕大哭声起来。母亲怕她再次召来什么，就命家人把她抬起来，塞到车里载回家去。

原来在那次逛庙时，底确发生了一件事情：在月魄坐在地上，对母亲玩笑说要嫁给石人时，她忽然看见在树丛中有一个英俊的青年向她招手，而她就鬼使神差地向小伙子走去。当时那青年并没有对月魄说什么话，只是拉起她的手向林中走去，但是月魄却真实地感受到青年的百般体贴，万种柔情，非人言所能表达。他们在碧草鲜花中走了许久，见到了一处府邸，那真是花木掩映，阁宇排云。少年携女推门进入，就看见有一老夫人高坐在华贵的椅子上，发白如银，举止飘逸。少年跪在她面前央求说：“此女是儿妇，几年前，岳父母已相许，请求母亲成全。”“几年前，父母相许，哪有这样的事？”月魄心中一时疑惑起来。这时老夫人低头细看月魄后，对少年说：“果然生得齐整，我儿真有不错的眼力啊，是我儿妇也！”又低头对月魄说，“你父母多有劳碌，我不便相约，就在寒舍，由拙妇为你们主持，下嫁我儿，你愿意吗？月魄点头。妇人大笑说：“那么今日就摆下花竹迎娶。”说毕飘然离座。

于是那晚果灯火喜宴，宾客盈门，为月魄与少年成礼。于洞房中，月魄细看少年，竟十分面熟，方才想起，自己早已与少年多次在梦中相伴也，她小语少年说：“原来我早已认识朗君，所以今日一见如逢故人。少年只浅笑说：“春宵一刻，千金难买。云烟一过，何处觅之?月儿勿劳神也。”于是花前月下，奕棋赋诗，温柔富贵，良辰美景转眼月余，一日月魄忽然心动，对少年说：“你我大事已毕，当回乡探望我父母，朗君可择日行。”少年面色凄然，月魄说：“探望岳父母，古来如此，君何难。少年不答，为妻备车仗。于车中少年挽妻手说：“丈夫时有身不由已的事，一旦有离，妻当努力自勉，不可以我为念。”月魄作色说：“新婚燕尔，说这样背时话，我不想听。”少年方止，只是依依挽妻臂，柔情似水。至于门首，月魄先跳下，忽然跌倒，竟发现自己垢面蓬头，卧于床上，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凄楚如我前述。

只从再次访庙归来，月魄食寝难安，一夜入梦，少年启门入，握手小语曰：“你我只数日缘，苦恋若此，于事何益?不如淡忘旧事，比如重生，自当有再见之时，君当勉之。”说毕飘然而逝。月魄惊醒，唯见孤月当空，窗前细柳摇影，方悟，人生如梦句。银珠说：“那女子转生为石，果生于石人侧，以鉴前盟。然那石玲珑剔透，为世人爱，竟为人盗出，流落民间。然而它深沉怨气，无从破解，而那于姓男子又把它置于婚床下，他的夫人哪有不病之理？”

“你的故事离奇曲折，大有胡编之嫌，你有办法为我证实吗？”我问银珠说。“不能，这些故事就摆在那儿，是你慧目不通不能看见罢了。难道你能让一个瞎子看见朝日吗？如果瞎子不能见日，你也有毕要否定那物事的存在吗？”银珠话，我很以为然，立刻觉得心头闷闷，觉得自己好象一下子变成了瞎子。“那你为什么可以看见呢？你用了什么办法？”银珠正色曰：“要问慧目来厉，且听下回分解。”

别过银珠,就开始筹划下次再见的日子,我觉得温婉的银珠,不但秀色可餐,而且知道无数奥秘,打开她身后的门,我也许可以见到许多人生难得一见的奇异景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