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乡手记--吃

trender

吃：

一

既然序在缤纷的瓜果中结束，先回头聊聊正餐吧。吃大概是回国对我们最大的诱惑之一。那时纸箱馅包子事件刚过去，饯别时朋友们都一往情深的忠告着，似乎我立刻就要陷入地沟油和粗纤维肉馒头的水深火热。起初确是努力对抗欲望尽心餐餐精制，加上京城的菜篮子实在丰富，尤其我最喜欢的莴笋竟然冬天也有。四季既然如此暧昧，菜蔬也再不用遵守时令，却不知道是否辛苦。个个儿水灵硕大模样光鲜，只怕化肥功不可没。管它呢，有机肥听着健康，仔细想也挺恶心，再说我也没时间拨开叶子找毛虫。不过做菜时皮都要剥掉为好怕有残留农药，因为它们外表极其完美让人不得不戒备。可惜早点仍然是一如既往地糟糕，主流也仍是油条豆浆，品种单调欠缺营养。最让人不能忍受的是路边摊的中式三文治（烙饼里夹上煎鸡蛋然后刷上辣酱），和着灰尘的面饼、鸡蛋在锅中挣扎，就着尾气在街边咀嚼的人们，对于健康来说实在不是一个好习惯。肯德基倒是推出了中式早餐，尝试了一次被那稀粥里面浓厚的椒盐吓倒。早餐决定一天的心情，吃个煎饼果腹未尝不可，天天吃就大大不可了。何时京城才能形成粤人那样的风雅早茶文化呢？日本人几乎都是早上做饭在家里吃，大概是他们普遍长寿的原因之一。纽约的唐人街早餐也很多姿多彩，惊讶的是价格也不会跟北京差很多，比如：法拉盛的芝麻烧饼1美元两个；北京3元一个，论个头却是纽约的大，而且老豆腐也非常美味。国内牛奶的价格比美国日本都贵，芝士黄油更是，而且很不好吃。小孩子长身体喝牛奶一定好过吃钙片，有数据显示日本的青少年平均身高已经超过中国。而国内乳制品对大多数人仍然属于奢侈消费的现状比较让人气馁。

二

前些年疯狂流行的麻辣烫虽然已经没有那么人气火爆，冷风中仍旧随处可见。烧烤摊子也三两分散街头，诱人的香气四处弥漫考验路人的定力。才午餐时间已有几名西装男就着啤酒大嚼，大概只有在中国大陆不会计较中饭喝酒，那涂满调料大块的红肉让人心生疑窦，更何况前几天旁边水果摊主的小猫突然走失了。每日必经之路有两家包子铺，成日蒸汽缭绕加上很有号召力的大字：西葫芦虾皮、猪肉大葱、韭菜鸡蛋、……牢记朋友教诲连忙绕道，可另一家又撞了上来，招牌字体虽然虚弱，但店主显然喜欢用事实说服人。包子们整齐列队在笼屉里，白胖胖齐刷刷地同路人对望，让人看在眼里爱在心里。吃一顿总不会暴毙吧？想到此心下释然，带了各色回家。渐渐地胆气大壮，又享受了阔别十几年的煎饼，凉皮，冰糖葫芦，现在很多超市经营这种风味小吃，弄得干净而且美味，当然边走边吃更增加情趣。圣人说“食色性也”，已是画眉深浅无人过问的古旧红颜，既然无性命之虞还有什么要矜持。同学们把这事儿当笑柄，仿佛我在异乡喝风饮露。其实那里中餐馆也多得很，从高级趣味到低级不入流，大江南北什么味道都有。无奈食物这东西也是随风土变化的，淮南为橘淮北为枳，在国内吃日本菜就感觉很难吃，清酒也难以下咽。而日本的中餐也大多味道不敢恭维，多数甜腻软烂，日本人戏称为“和风中华”（日语里中华是中餐的简称）反正我通常是不去吃的。

三

有家很火的四川火锅，店名不便透露有做广告的嫌疑，那服务态度真的是好极了。因为总是车水马龙，客人多半需要等候十几分钟甚至半小时以上，他们就安排客人下棋、吃虾片和水果，还对女宾提供免费美甲。服务员全部从四川带来，声音温和举止大方，店堂里也几乎没有通常的那种雾气腾腾，在这样愉快的心情的陪伴下会觉得什么都好吃。现场拉面，3元一根，随叫随到。狭窄的空间内半寸宽的一根在大家头顶飘飞像体操表演，倏地掠过脸颊时那一股子小凉风让人忧心之至。不过面的味道是相当的好，大家一激动又多叫了几根。虽然表演者脸上已经密布细碎的汗珠让人有些不忍，听他说练了半年多呢。受到夸奖稚气未脱的脸上满是自豪。再就是那里的厕所很干净，由于动辄停水，一位约摸五十开外的阿叔提着水壶等在那里还递毛巾，让人觉得不好意思，再三道谢又引起他的不安。口音是纯正的京腔，大概是再就业的下网职工。最经典难忘的是麻辣香锅烤鱼，最上面如宝石箱闪闪烁烁红绿相间观之立刻口水三千尺，一阵稀里哗啦的小满足之后下面烤得外焦里嫩的鱼儿玉体横陈在袅袅上升的小炊烟里……集体沉默数分钟后，肉穷鱼骨现。饮罢浓淡适中的酸梅汤后擦嘴时想起在日本看饮食节目时使用得最多的那句台词：“活着太好了！”

四

那些所谓珍馐，倒一概没有接触，专程去吃颇有装阔的嫌疑。鱼翅和鲍鱼是我们这里的特产，虽然不便宜但是并不比国内贵，只是觉得比扇贝和牡蛎的味道差远了。中餐的海参炖得软烂也算美味，自从知道在日语里叫做海鼠，让我这闻鼠色变的从此断念。鱼翅也是中式做法好些，不过说实话吃着像粉丝。虽说能美容但若没有早午晚都吃的能力，估计一年一盅决不会减少一条皱纹。据说国内伪造鱼翅很多，用的就是淀粉。想想也是，鲨鱼才几条，全世界的中国人都想吃，应该是严重匮乏。而日本不顾国际谴责捕鲨捕鲸，每次还要跟绿色和平组织的敢死队搏斗，如果没有人吃，鲨鲸的日子也自然也会好过。建议他们下次直接去唐人街跟食客作战。至于鲍鱼，生吃感觉跟响螺肉没什么区别，又说风干的味道才够醇厚，几个考究的中餐馆吃下来只觉得像千年的蘑菇，尽管那汤头确实不错。
　全聚德的鸭子是名牌，口碑不好人却很多。吃过的人大都说价钱贵味道欠佳，虽然几年前我也领教过无奈招待慕名而来的客人，不去怕被误解为小气。国内美女真多啊，稍有门脸就充塞数名婀娜，告诉你什么是秀色可餐。这里是名店自然不例外，高衩旗袍美女领我们乘坐红漆描金的电梯进入雕栏画栋，恍惚间直以为进了白天营业的夜总会。正午食客如云很是嘈杂居然还夹杂丝竹乱耳，原来真人版古装美女在弹奏古筝，伯牙要是在此大概要立刻钻进烤鸭炉自焚。每盘菜的分量很少，价格也似乎更贵了。公道地说，不是味道不好，主要原因是鸭子都是早已烤好，已经放凉。这种老号四处开分店必然造成大批量生产破坏了少而精的意境，记忆中的美味是刚烤好从炉里拿出来，小春饼嫩葱热热地包起来咬下去满嘴冒油。

五

卤煮好象从寻常巷陌消失了，原来最热爱的地方都没有了踪影，后来朋友们提供说木偶剧院附近的小塘陈不错，不过已经全无心情。想起那会儿在学校有人很惊讶地问我你也喜欢卤煮？已经十几年过去了。东西是人做的，人心不古，自然味道也不会古，“东来顺之涮羊肉，西来顺之炸羊尾，聚仙居之灌肠，砂锅居之白肉……”已经像儿歌一般静止在某个时间。过去的，就只在记忆里，人生不能再次踏进的同一条河流，今天的舌尖也不可能再次感受初次的新鲜。回到日本后最念念不忘的是一家夫妻店的山西大饼，不仅好吃，价格也便宜到让人吃惊。通常傍晚时分最繁忙，总是能等到刚出锅的一张软软且两面焦黄，也可以要求煎个鸡蛋在上面，翠翠的葱花衬在周围，若再有一小包鸭脖子鸭舌什么的存货，想想冰箱里还有啤酒，几乎要快活到笑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