旱涝因人祸：滥砍乱伐、超载放牧、高耗水及高污染工业

王茂春

水危机源于人祸：滥砍乱伐、超载放牧、高耗水及高污染工业
众所周知，水利是农业的命脉，水资源是人畜赖以生存的基本需求。然而，作为农牧业大市，赤峰市却十年九旱，而且据气象预测，长期干旱已成定局。旱魃为虐，随之而来的是赤峰大地河流纷纷断流干涸，地下水位严重下降。水，越来越成为制约农牧业生产发展的瓶颈，越来越成为人们正常生活最宝贵的资源。当严酷的现实使我们认识到水资源不再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时，每个塞外赤峰人都陷入沉沉的思考：目前赤峰市水资源究竟危机到什么程度？地上和地下水资源缺乏给农牧业生产乃至人们生活造成多大影响？政府乃至民众应采取哪些应对举措，才能扭转危机局面，以确保每一块农田都湿润，每一片心田都滋润？记者带着这些问题走访了相关部门和一些农牧民群众，所见所闻，着实令人深思。

水资源危机使农业面临用水窘迫？

诚然，作为农业大市，赤峰市近年来粮食生产取得令人瞩目的成就，粮食总产突破35.005亿公斤大关，农牧民人均收入达到4500元。然而，水资源急剧匮乏犹如釜底抽薪，严重影响着农业生产的发展和农民致富达小康步伐。9月9日，记者来到敖汉旗玛尼罕乡采访，但见一片片杨树从树梢开始向下干枯。旗水利局负责人告诉记者，树梢枯竭是因为水分供不上去所致。该旗过去机电井仅为二十几米深见水，现在普遍达到50至60米深，有些地区已达近百米甚至超百米深，深水井、承压井数不胜数。由于开采力度的不断加大，致使部分地下水过度开采、超采现象严重。该旗多年平均地下水资源量为11617万立方米，而去年用于工业、农业等的提水量为13910万立方米，地下水资源已经没有多大潜力可挖。去年全旗因干旱绝收60余万亩。水缺乏已危及到人们的生存，一些农户甚至出现因水返贫现象。鸡爪子沟等村的村民，因缺水被迫举家迁出抑或离乡打工者不乏其例。旗政府所在地新惠镇的两个水源地已无水，镇内居民生活用水主要取自距城区15 公里以外的蹦河水。


信步走进双庙村大官营子组的一户农民家，惊奇地发现该户院里竟然有一口插着塑料管子的土井。主妇赵桂芝苦笑着对记者说：“过去地下水没降，是井；现在地下水没了，只能当‘缸’使。”

当 “缸”使？记者不解。后经介绍，方恍然大悟。原来，由于该村井里打不上水来了，近四五年来，村民们一直上村西北3公里外河湾子里一个泉水坑排班拉水。将水拉回后，先用笊篱将水面上的大小虫子捞出，然后将水倒进各家院子的干井筒子里储存，以防变质发臭。问及今年农作物长势，丈夫李国辉愁眉苦脸地说，种了80 来亩地，除7亩地的打瓜收了400斤籽外，其余全部绝收，6000多元的种地成本打了水漂。眼瞅着两个念书的孩子因供不起面临辍学，一家人干着急没办法。妻子赵桂芝哽咽着说，她家养了千余只蛋鸡，鸡渴得直在笼子里打扑棱，被迫于前天忍痛淘汰了。“蛋价涨到4块多钱一斤了，正是见回头钱的节骨眼，卖得我好心疼……”赵桂芝指着丈夫声音颤抖地说：“产蛋旺期的鸡被收鸡人拉走时，我和他简直就像冷水浇背，都哭了。”当问到今后的打算时，赵桂芝抹了把眼泪：“村里已有好几户迁走了，为了供俩孩子念书，明年我们也走，不走没出路！”

去年，国务院总理温家宝到敖汉旗视察灾情时，曾走进大官营子组详细了解水资源情况。目睹村民们滴水贵如油的缺水状况，总理的心怎么也平静不下来。他时而趴在一眼枯井井口朝下张望，时而在旱得冒烟、满眼枯苗的田间穿梭不停。总理走后，这里的干部群众牢记总理嘱托，与旱魔展开殊死搏斗。现在，旗、镇两级政府部门已在该村西北地段打出一眼百米深的深水井，即将供村民们使用。

乘坐赤峰通往巴林左旗的汽车，当行驶到该旗境内时，便发现公路两旁的庄稼一片“野田禾苗半枯焦”之状。毫无疑问，是干旱导致这些农作物半路夭折。据旗水利局负责人介绍，今年降雨量在全市最少的巴林左旗，境内的54条大小河流中，除乌力吉沐沦河在开春浇灌了10万亩耕地后断流外，其他河流早已全部干涸。全旗地下水下降达5至7米，林东镇孤山子村降幅达到15米以上。全旗1980眼机电井中，有317眼农灌井干枯，320眼吊空，943眼因旱出水量不足。全旗 160万亩农作物，有109.21万亩受灾，成灾即绝收面积89.16万亩，尤以隆昌镇、林东镇南部的张家湾、太平庄、兴隆庄等村为最甚；全旗585万亩草牧场全部受灾，其中455万亩草牧场受灾严重基本枯萎，占草牧场总面积的88.2%。据测算，全旗目前草、料缺口分别达到3.56亿公斤和0.64亿公斤。全旗9507口人畜饮水小土井基本干枯，9923口人饮小土井出水量严重不足。有7眼自来水水源井干枯，20眼出水量严重不足。全旗有4.73万口人、14.94万头（只）牲畜缺水。

水资源严重匮乏，使望水兴叹的农民一筹莫展。于是，现有的水资源犹如杯水车薪，既给农民带来久旱逢甘露的欢乐，也给农民带来无情缺水的悲伤。在松山区老府镇老庙沟村，村民们告诉记者，前两年，地下水下沉，井水水量不足，村民们重又找出多年不用的水扁担，白天上山耕作，夜间在一口百年老井旁排队打水。寒冬腊月，年关将至，村里散发着欢天喜地的年味儿。村民何凤树的妻子好不容易排到水班了，想到家里人就要用自己挑回去的水蒸年糕了，她心情无比激动，在结满冰冰的井沿上飞快地摇动着辘轳把。突然，她脚下打了个滑，两手离开了辘轳把。水斗子随着飞快的辘轳重又回到井里时，人也随之掉进深井被淹死。这个年，全村父老乡亲是在悲痛中度过的。大年初一那天，谁也没有出来拜年的心情，村里寂静得可怕。德高望重的老支书王耀每年大年初一都在家享受晚辈后生来拜年，可这个大年初一他却独自一人步履蹒跚走东家串西家给大伙磕头作揖。每到一家，他都强忍悲痛对大伙儿说：“因为水，她没了一条命，拆散了一家人。大伙儿都想想，水是咱的命，咱老庙沟人就这样过下去吗？”

毋庸讳言，一些农村地下水开采无序，缺少取水许可方面的管理，不乏井主卖高价水现象，不乏村民因掏不起高价水费导致土地被迫“晾干”现象，不乏“井霸”借机哄抬水价大发“旱财”现象。为了滋润自己那片承包地，为了不使承包地因撂荒而被别人戳脊梁，抱定庄稼不收年年种传统观念的农民，宁可赔本也咬着牙花高价将水引到地里。在翁牛特旗桥头镇某村，一桩送礼送差门的传奇故事不胫而走：去年大旱，时逢玉米拔节期，早浇一天和晚浇一天自然大不一样。为了请求井主给自己排个早班，也怕井水被抽干，一村民起早提筐鸡蛋给井主家送去，孰料井主家大门紧闭。生怕被其他村民看见的该村民急中生智，把写有自己名字的纸条塞进鸡蛋筐里，然后把筐放至井主家门口便悄然离去。大门被打开时，出来将鸡蛋筐拎进院里的不是井主，而是与井主一墙之隔的邻居。送礼送差门的故事，村民们尽管一传十、十传百，但笑谈里无不含着眼泪和辛酸。


据资料显示，赤峰市1971年至2000年30年平均降雨量是401.3毫米，2000年至2009年 10年间平均降雨量为339.8毫米，2009年年初至10月末，全市平均降雨量仅为256毫米。1985年以前，赤峰市平均地表总径流量近33亿立方米，2002年总径流量约减少一半，个别河流水系约减少70％左右。主要水库蓄水量严重不足，有的年份几乎到了死库容，多数季节性河流断流或干枯。根据全市丰枯悬殊、分布不均、河流泥沙含量大的水资源特点，不难看出，赤峰市水资源总量在急剧减少，用量在不断增加，缺水现象日益明显，供需矛盾不断加剧。一方面自然降水减少，地上地下水补充不足；一方面用水量增加，开发利用加剧；一方面水资源分布不均，部分地区用水极为困难，而跨流域调水又难以实施。

据统计，去年全市因旱绝收面积达600余万亩。今年旱情虽比去年稍有缓解，但全市绝收面积仍达300余万亩。今年截至8月末，全市外出务工人员达 61.93 万人，同比增加4.33％。尽管劳务输出属重要的增收渠道，然不排除有相当一部分是遭遇缺水种地难的无奈之举。

水资源危机源于天灾地害？

尽管赤峰市尚未实施水资源状况勘测调查评价工作，尽管新的相关数据还在胎腹之中，然从降雨量、地表水径流量、工农牧业水开发利用量，特别是工业用水量的大量增加来看，都不难得出结论：水资源渐行渐远，自然干旱、地下水无序开采是主要因素。

据市有关部门调查，目前全市地下水开发利用量已达到地下水可开采量的81％，特别是元宝山区和市中心城区两大工业集聚区，地下水开发利用量已分别达到可开采量的169％和106.2％。元宝山区某矿区因多年超采地下水，已形成以矿区为中心，影响周边200平方公里的降落漏斗区，漏斗中心最大降深达51米。市中心城区的工业集聚区也已形成3.72平方公里的地下水降落漏斗区，中心水位降深达6.62米。令人忧虑的是，现市中心城区地下水位仍以0.5米的年速在下降。


查干沐沦河是西拉沐沦河左岸较大的一级支流，发源于巴林右旗北部罕山。千百年来，这条191公里长的河流一直奔腾不息，滋润着广袤的巴林草原，养育着这里的人民，堪称巴林人民生命之河、巴林草原母亲河。然而，近年来该河却接连出现断流。仅以去年为例，查干沐沦河大板水文站断流天数多达96天。今年8月，巴林右旗人大常委会组成调查组，对查干沐沦河断流情况展开调查。结果发现，断流原因既有自然成因，又有人为因素。

就在该项调查结束时，记者赶到巴林右旗采访水资源状况。结果得知，上世纪七十年代，这里的降雨量低于历史平均值，雨量很小，但境内的大小河流却依然波涛滚滚，更没出现河流断流现象。这就使人们不得不深刻反思：查干沐沦河断流，自然因素以外的原因不可忽视。

诚然，近年来巴林右旗和全市一样，降水急剧减少，去年降水量比常年减少25.6％。整个流域地区雨量偏少，导致经常出现河流干涸，河流断流现象正向常态化方向发展。但从另一方面来看，自然以外的因素也不能排除，水资源的不合理利用以及对流域自然环境的破坏，也是查干沐沦河断流的主因之一。主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植被覆盖率低，水土流失严重使得土地蓄水、保水性能极差；粗放生产经营方式和无节制用水加重了水资源的匮乏程度；农作物产量增加，需水量激增，导致水资源供需矛盾尖锐化；二氧化碳等温室气体所产生的温室效应，加速了流域内气温的升高，从而使降水量减少，蒸发量增大；人口大幅增长，耕地超量开垦，牲畜头数大幅增加，超载过牧现象严重，使查干沐沦河流域水资源消耗量不断增大；高耗水项目大量消耗地下水资源，譬如幸福之路苏木境内的4家矿山企业年抽取地下水31万吨，年消耗水资源164.5万吨；索博日嘎镇境内仅1家银锌矿就年抽取地下水25.27万吨。有鉴于此，近年来该旗像保护眼睛一样珍惜这条河流。旗委、政府不断加大以“保护母亲河，你我都有责”为主题的宣传教育力度，将保护查干沐沦河源头、合理利用水资源列入全旗“十二五”规划。同时，强力推进工业水循环使用、再生水回用和一水多用等措施。此外，加大草原行政执法力度，杜绝毁草开荒，禁止草地逆转和非法流失。在查干沐沦河沿河流域两岸0.5公里内实施大规模退耕封育保护，力争在5年内基本恢复流域内的草原植被。此外，在河的源头索博日嘎镇乌兰达巴实施全面封山禁牧。


毫无疑问，滥砍乱伐、滥垦乱挖、超载放牧、高耗水及高污染工业项目等对大自然过度掠夺行为，是原生植被破坏、蓄水能力下降、水资源严重不足的主要人为因素。日常生活中，不难发现因地下水过度开采而断水现象，不难发现一片片绿色家底毁于一旦现象，不难发现因无许可制度而随意打井卖高价水发“干旱财”现象。羊肠河畔某镇拥有2000多亩五十年代造的树林，附近一村庄在七十年代因此更名常青村。孰料，几年前镇政府图眼前利益，不顾老百姓反对，将这片树林全部砍伐掉，将林地悉数发包种庄稼，而且一包就是几十年。令人蹊跷的是，乡民们多次向上边有关部门反映情况，并要求恢复这片绿色，然至今无果。

超量开采地下水资源，其行为的代价是大自然的无情惩罚。过度掠取必然造成水资源匮乏，植被遭破坏的直接后果是水土流失增加、涵养水源功能下降。大自然虽然无言，但大自然绝对有知。没有绿树成阴，哪有天降甘霖？没有天降甘霖，哪有积水成渊、水不下沉？植被茂盛、生态资源丰富的宁城县黑里河林区，多年来一直以拥有雨水充沛的小气候而著称；植被稀疏、生态条件差的赤北荒漠地带长期干旱少雨；名目繁多的资源矿上马运转之日，就是附近地下水资源迅速下降之时，这些铁一般的事实无不证明了上述论点。

来源：赤峰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