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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爱故事十篇:父亲的力量永远超出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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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4-5 09:19:49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2008-3-27 15:03 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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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父亲的力量永远超出想象
2. 洛克菲勒给儿女的忠告
3. 约翰逊·曼德拉给女儿的信
4. 贾平凹: 父亲的半瓶酒
5. 朱自清: 背
6. 汪曾祺: 多年父子成兄弟
7. 丰子恺: 给我的孩子们
8. 梁晓声: 父亲
9. 2006年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帕慕克受奖演说:父亲的手提箱
10. 父亲的爱

1. 天底下最伟大的父亲

从记事起,布鲁斯就知道自己的父亲与众不同。父亲的右腿比左腿短,走路总是一拐一拐的,不能像其他小朋友的父亲那样,把儿子顶在头上嬉戏奔跑。父亲不上班,每天在家里的打字机上敲啊敲,一切都显得平淡无奇。布鲁斯很困惑,母亲怎么愿意嫁给这样的男人并和他很恩爱呢?母亲是个律师,有着体面的工作,长得也很好看。

小的时候,布鲁斯倒不觉得有个瘸腿的父亲有何不妥。但自从上学见了许多同学的父亲后,他觉得父亲有点窝囊了。他的几个好朋友的父亲都非常魁梧健壮,平日里忙于工作,节假日则常陪儿子们打棒球和橄榄球。反观自己的父亲,不但是个残疾人,没有正经的工作,有时还要对布鲁斯来一顿苦口婆心的“教导”。布鲁斯从小就畏惧母亲,母亲在场的时候,他会对父亲的“教导”作聆听状。而实际上,他打心眼里看不起父亲,从不愿和父亲一起出入公开场合。

像许多少年人一样,布鲁斯喜欢打橄榄球,并因此和几位外校的橄榄球爱好者组成了一个队伍,每个周日都聚在一起玩。那个周日,和往常一样,布鲁斯和几个队友正欢快的玩着,突然来了一群打扮怪异的同龄人,要求和布鲁斯他们来一场比赛,谁赢谁就继续占用场地,这是哪门子道理?这个球场是街区的公共设施,当然是谁先来谁用。布鲁斯和同伴们正要拒绝,但见其中两个将头发染成五颜六色的少年面露凶光,摆出一副不比赛你们也别想玩的样子,布鲁斯何同伴们平时虽然也爱玩闹,有时甚至也跟人家吵吵架,但从不大家。看到来者不善,他们勉强的点头同意了。

比赛结果,布鲁斯他们赢了。可恶的是,对方居然赖着不走。布鲁斯和同伴们恼火了,和一个自称头儿的人吵了起来。吵着吵着,对方竟动手打人。一股抑制不住的怒火像火山一样爆发了,布鲁斯和同伴们决定以牙还牙。

争斗中,不知谁用刀子把对方的一个人给扎了,正扎在小腿上,鲜血淋淋,刀子被扔在地上。其他同伴见势不妙,一个个都跑了,就剩下布鲁斯还在与对方厮扭,结果被闻讯而来的警察抓个正着,于是布鲁斯成了伤人的第一嫌疑犯。

很快的,躲在附近的布鲁斯的几个同伴也相继被找来了,他们没有一个承认自己动了手,事情也几乎有了定论,伤人的就是布鲁斯。虽然对方伤势不重,布鲁斯还不至于留下犯罪记录,但一定要通过家长和学校。布鲁斯所在的中学以校风严谨著称,对待打架伤人的学生处罚非常严厉。布鲁斯懊恼不已,恨自己看错了这些所谓的朋友,然而,布鲁斯越是为自己辩解,警察就越怀疑他在撒谎。

一个多小时以后,布鲁斯的父母和学校负责人在接到警察的电话通知后陆续赶来了。

第一个到的是父亲。布鲁斯偷偷抬头看了看父亲,马上又低下了头。父亲显得异常平静,一拐一拐地走到布鲁斯面前,把布鲁斯的脸扳正,眼睛紧紧地盯着布鲁斯,仿佛要看穿他的灵魂。“告诉我,是不是你干的?”布鲁斯不敢正视父亲灼灼的目光,只是机械的摇了摇头。父亲叹了口气,目光变柔和了,自己一个人默默地沉思起来。

接着校长和督导老师也来了。他们非常客气的和布鲁斯父亲握手,并称他为韦利先生。父亲不叫韦利,但韦利这个名字听上去很熟悉。

布鲁斯的父亲和校长谈了一会儿后,布鲁斯听见父亲对警察说:“我养的儿子,我最了解。他会跟父母斗气,会与同伴吵嘴,但是,拿刀扎入的事他绝对做不出来,我可以以我的人格保证。”校长接口说:“这是著名的专栏作家韦利先生,布鲁斯是他的儿子。布鲁斯平时在学校一向表现好,我希望警察先生慎重调查这件事。有必要的话,请你们为这把刀做指纹鉴定。”

父亲和校长的那番话起了作用。当警察对布鲁斯和同伴们宣布要做指纹鉴定时,其中一个叫洛南的终于站出来承认是自己干的。那一刻,布鲁斯抑制不住的泪水夺眶而出,第一次扑在父亲的怀里,大哭起来。此刻的他,觉得父亲是如此的伟岸。哭过之后,母亲也赶来了。布鲁斯迫不及待地问母亲:“爸爸真是那鼎鼎大名的作家韦利吗?”母亲惊愕了一下,说:“你怎么想起这个问题?”布鲁斯把刚才听到的父亲与校长的对话告诉了母亲。母亲微笑着点了点头:“这是真的。你爸爸曾是个业余长跑能手。在你两岁的时候,你在街口玩耍,一辆刹车失灵的货车疾驰而来。你被吓呆了,一动不动。你父亲为了救你,右腿被碾在轮下。你父亲不让我透露这些,是怕影响你的成长。也不让我告诉你他是名作家,是怕你到处炫耀。孩子,你父亲是天底下最伟大的父亲,我一直都为他感到骄傲。”

布鲁斯激动得不能自已。他没料到,自己引以为耻的父亲,曾经被自己冷漠甚至伤害的父亲,会在自己最需要的时候,给予自己无比的信任。他知道,从扑到父亲怀里大哭那一刻,自己才真正明白父亲的伟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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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4-5 10:04:32 | 显示全部楼层

我也有一位伟大的父亲,虽然他不是满分的父亲,虽然在很需要父亲的时候....他总是烂醉如泥的躺在床上.....虽然希望他能好好的健康过每一天....但总是收到他又黄牛的支票...
这就是我的父亲.
虽然父亲已经走了,但是每次在梦中相见时却是如此的美,有美丽的虹,鸟语花香的景,即使是梦醒了,但我可以确实的感受到父亲的爱,是不受时空的阻隔,一直至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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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4-5 11:14:27 | 显示全部楼层

父爱故事十篇:父亲的力量永远超出想象:1父亲的力量永远超出想象

2008-3-27 15:03 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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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父亲的力量永远超出想象
2. 洛克菲勒给儿女的忠告
3. 约翰逊·曼德拉给女儿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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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父亲的爱

1. 天底下最伟大的父亲

从记事起,布鲁斯就知道自己的父亲与众不同。父亲的右腿比左腿短,走路总是一拐一拐的,不能像其他小朋友的父亲那样,把儿子顶在头上嬉戏奔跑。父亲不上班,每天在家里的打字机上敲啊敲,一切都显得平淡无奇。布鲁斯很困惑,母亲怎么愿意嫁给这样的男人并和他很恩爱呢?母亲是个律师,有着体面的工作,长得也很好看。

小的时候,布鲁斯倒不觉得有个瘸腿的父亲有何不妥。但自从上学见了许多同学的父亲后,他觉得父亲有点窝囊了。他的几个好朋友的父亲都非常魁梧健壮,平日里忙于工作,节假日则常陪儿子们打棒球和橄榄球。反观自己的父亲,不但是个残疾人,没有正经的工作,有时还要对布鲁斯来一顿苦口婆心的“教导”。布鲁斯从小就畏惧母亲,母亲在场的时候,他会对父亲的“教导”作聆听状。而实际上,他打心眼里看不起父亲,从不愿和父亲一起出入公开场合。

像许多少年人一样,布鲁斯喜欢打橄榄球,并因此和几位外校的橄榄球爱好者组成了一个队伍,每个周日都聚在一起玩。那个周日,和往常一样,布鲁斯和几个队友正欢快的玩着,突然来了一群打扮怪异的同龄人,要求和布鲁斯他们来一场比赛,谁赢谁就继续占用场地,这是哪门子道理?这个球场是街区的公共设施,当然是谁先来谁用。布鲁斯和同伴们正要拒绝,但见其中两个将头发染成五颜六色的少年面露凶光,摆出一副不比赛你们也别想玩的样子,布鲁斯何同伴们平时虽然也爱玩闹,有时甚至也跟人家吵吵架,但从不大家。看到来者不善,他们勉强的点头同意了。

比赛结果,布鲁斯他们赢了。可恶的是,对方居然赖着不走。布鲁斯和同伴们恼火了,和一个自称头儿的人吵了起来。吵着吵着,对方竟动手打人。一股抑制不住的怒火像火山一样爆发了,布鲁斯和同伴们决定以牙还牙。

争斗中,不知谁用刀子把对方的一个人给扎了,正扎在小腿上,鲜血淋淋,刀子被扔在地上。其他同伴见势不妙,一个个都跑了,就剩下布鲁斯还在与对方厮扭,结果被闻讯而来的警察抓个正着,于是布鲁斯成了伤人的第一嫌疑犯。

很快的,躲在附近的布鲁斯的几个同伴也相继被找来了,他们没有一个承认自己动了手,事情也几乎有了定论,伤人的就是布鲁斯。虽然对方伤势不重,布鲁斯还不至于留下犯罪记录,但一定要通过家长和学校。布鲁斯所在的中学以校风严谨著称,对待打架伤人的学生处罚非常严厉。布鲁斯懊恼不已,恨自己看错了这些所谓的朋友,然而,布鲁斯越是为自己辩解,警察就越怀疑他在撒谎。

一个多小时以后,布鲁斯的父母和学校负责人在接到警察的电话通知后陆续赶来了。

第一个到的是父亲。布鲁斯偷偷抬头看了看父亲,马上又低下了头。父亲显得异常平静,一拐一拐地走到布鲁斯面前,把布鲁斯的脸扳正,眼睛紧紧地盯着布鲁斯,仿佛要看穿他的灵魂。“告诉我,是不是你干的?”布鲁斯不敢正视父亲灼灼的目光,只是机械的摇了摇头。父亲叹了口气,目光变柔和了,自己一个人默默地沉思起来。

接着校长和督导老师也来了。他们非常客气的和布鲁斯父亲握手,并称他为韦利先生。父亲不叫韦利,但韦利这个名字听上去很熟悉。

布鲁斯的父亲和校长谈了一会儿后,布鲁斯听见父亲对警察说:“我养的儿子,我最了解。他会跟父母斗气,会与同伴吵嘴,但是,拿刀扎入的事他绝对做不出来,我可以以我的人格保证。”校长接口说:“这是著名的专栏作家韦利先生,布鲁斯是他的儿子。布鲁斯平时在学校一向表现好,我希望警察先生慎重调查这件事。有必要的话,请你们为这把刀做指纹鉴定。”

父亲和校长的那番话起了作用。当警察对布鲁斯和同伴们宣布要做指纹鉴定时,其中一个叫洛南的终于站出来承认是自己干的。那一刻,布鲁斯抑制不住的泪水夺眶而出,第一次扑在父亲的怀里,大哭起来。此刻的他,觉得父亲是如此的伟岸。哭过之后,母亲也赶来了。布鲁斯迫不及待地问母亲:“爸爸真是那鼎鼎大名的作家韦利吗?”母亲惊愕了一下,说:“你怎么想起这个问题?”布鲁斯把刚才听到的父亲与校长的对话告诉了母亲。母亲微笑着点了点头:“这是真的。你爸爸曾是个业余长跑能手。在你两岁的时候,你在街口玩耍,一辆刹车失灵的货车疾驰而来。你被吓呆了,一动不动。你父亲为了救你,右腿被碾在轮下。你父亲不让我透露这些,是怕影响你的成长。也不让我告诉你他是名作家,是怕你到处炫耀。孩子,你父亲是天底下最伟大的父亲,我一直都为他感到骄傲。”

布鲁斯激动得不能自已。他没料到,自己引以为耻的父亲,曾经被自己冷漠甚至伤害的父亲,会在自己最需要的时候,给予自己无比的信任。他知道,从扑到父亲怀里大哭那一刻,自己才真正明白父亲的伟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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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4-5 11:17:52 | 显示全部楼层

2. 洛克菲勒给儿女的忠告

2008-3-27 15:27 发表
蜡烛在银烛台上慢慢燃烧,饭厅里气氛温馨。可是伊丽莎白和西恩的情绪都不高。

  洛克菲勒吃过一块牛排后,慢慢地开导他们:“二十岁到三十岁是人生最为重要的学习阶段,如果在这一期间无法掌握好将来工作所必需的知识,就会无功而返,毫无成就。到了三十岁时,你的生活就只剩下家庭生活的小圈圈。你会为了分期付款的住宅,或为了日常的生活而奔波,你在三十岁时须抵达的人生目标,现在还仅仅是一个美梦,或者说是一个空想。但是你必须把它看成是鼓励现在的你的动力。不将这一富于动机的目标铭记心中,没有任何确切的目标,要进行长时间的学习,是无法忍耐持久的。目标必须日日更新,与前途紧密地联系在一起。只有以此为出发点,你才能够超越艰苦的环境。比如说:令人伤脑筋的课题,考试中的失败,论文不公正的评价,无聊的教授和艰涩难学的必修课程等。”

  “可是我很难确定我短期的人生目标是什么,尤其是当选‘美国小姐’后。”伊丽莎白抱怨道。

  洛克菲勒陷入了沉思中,过了好一会儿,他说:“伊尼,我当年也有和你一样的困惑。在我年轻时,学习条件很差。尤其是目标很不明确。有时我会陷入一种幻觉,头天晚上失眠一整夜,到天亮时睡两个小时,第二天一早,我与太阳一道醒来,却感到年轻力壮,精力充沛。正如惠特曼的诗所说,我‘健康、自由,世界展现在眼前……’

  “有一阵子,我实在闲得无聊,就到处瞎逛。我漫无目的地乘大巴来到犹他州,在一个农场附近下了车。天黑的时候,我敲响了农场主人家的门,主人热情地招待了我。第二天,我感谢了主人的盛情款待,再次踏上了回纽约州的旅程。我沿路徒步走着,期待着一辆可搭乘的车的出现。终于一个农民让我上了他的车,我感到一辈子从未有过的自足和得意。我与这个世界如此之和谐!

  “我们疾驰着,那个农民打断了我的思索。‘你想去哪儿?’他问。

  “我快速用我在那前一晚才听到的惠特曼的诗来回答,直到现在,这首诗仍然在我脑海里萦绕。‘我将去我喜欢去的地方,这漫长的道路将带领我去我向往的地方……’我背着这句《通达大路之歌》里的诗。

  “那个农民看着我,面带惊讶甚至愠怒。

  “‘你想对我说,’他谴责地说,‘你甚至没有一个目的地?’

  “‘当然我有目的地,’我说,‘只是它在不断地变———几乎每天都在变。’

  “突然,那个农民把车停在路边,命令我下去。‘游手好闲之徒,’他说,‘你应当找一份正当的职业。落下脚,挣钱过日子。’

  “说着他把车开走了,留下我独自一人站在土路上。这条路的两端都长得看不到头。我试着想寻回两分钟前还感到的得意洋洋之感,却只有席卷着我全身的失落感。

  “生活充满了两极对比。前一晚,我刚听到诗人惠特曼鼓励我们继续在这通达的大路上走下去,仅第二天,我却为这遭到陌生的红脸农民的训斥。尽管如此,我还是做好准备接受生活中的所有沉浮升降。”

  “可是,爸爸,我有目标,那就是进入一所好大学。”西恩说道。

  洛克菲勒马上说:“那么,我想问你进入好大学到底是为了什么?还有最近你沉迷于声色犬马中,你确定你的目标又有什么意义呢?

  “一旦确定了目标,就应尽一切可能,努力培养达成目标的充分自信。大多数人根本不清楚律师的一天是怎么过的,在根本不去考虑跟法律有决定因素诸多层面时,就贸然扬言‘我要当律师’。其实,首先应该跟这一职业有关联的人进行交谈,不过,必须选择那些人生观不偏不倚的人。对沉迷于自己所选择的职业,将法律视为今生今世惟一话题的人,与这种人交往是有害无益的。另一方面,跟讨厌自己所选择的职业的人交谈也没有什么积极作用。优秀的忠告者会对你所必须学的课程提出建议,尤为重要的是他会教导你,当你达到了目标,自己开了一家法律事务所时,什么事情是最为重要的。”

                      小心那些只读过一本书的人

  西恩最近读了不少书,想借此拓宽自己的视野,为将来磨炼经营手腕做准备。洛克菲勒觉得这是一个好现象,他想以自己的亲身体验对儿子做正确的指导。

  洛克菲勒翻开一本书,陷入了回忆中:“记得我商科刚刚毕业时,我认为是自己再走一条新路的时候了,我希望去生活、学习、成长。我打点好行囊,带着惠特曼的诗、托马斯·沃尔夫的小说《你再不能返家》以及爱默生的书《论自立》,踏上了西行的未知之路。

  “通过读书可以磨炼经营手段,简而言之,就是可以读人。历史是针对人而写成的,而且在现在也广为流传,有关工作压力、投资、饮食疗法、运动、飞艇安全操作法等方面不可胜数的图书,都是针对人以及人的思维和人的行动的。你如果想使你的经营水平提升至一个不可估量的高水平,就应该对更广范围内的人们进行阅读了解。”

  “我最不喜欢看那些旧得发霉的书。”西恩抱怨。

  洛克菲勒又从书架上拿出一本《圣经》,随意翻着,边翻边对西恩说:“孩子,你必须明白,这个世上新鲜事并不太多,人的一生有很多方面总是反反复复。证实我的这一观念的最好的一本书便是《巴特雷特常用警句集》。这本书罗列了始于《圣经》中记述的对人的考察,忠于当今时世的思想观念,你知道其中有一位古希腊诗人荷马在公元前700年说过的妙语么?‘儿子极少与父亲相同。不及父辈的占大部分,超过前辈的只占少数。’东方大思想家孔子在公元前500年也说过: ‘不要结交比自己还差的朋友。’伊索在公元前550年曾言:‘心甘情愿地接受自己的命运吧!你不可能任何方面都出人头地。’圣海尔劳姆斯在公元400年说过:‘不了解自己的无知,是最大的无知。’巴特雷特以这种基调贯串始终,将万古流芳的不可胜数的伟人们对世界的观念及看法传达给读者。这些人都跟你我现在活在世间一样,在历史的某一阶段,曾经生活过、呼吸过,体验过人生。了解这些思想家的人生百态、观点以及他们的苦恼,我们的问题就显得何等不值一提。至少站在经验者们的观察的基础上,一切问题均会容易处理得多。”

  “我觉得斯坦福大学的教育已经非常充分了。”西恩似乎很自信地说。

  洛克菲勒摇摇头,很不同意西恩的观点:“知识是外在的,是我们对所见事物的认识;智慧则是内涵的,是我们对无形事物的了解;只有二者兼备,你才能成为一个全面发展的人。”

  “既然这样,爸爸,你能给我介绍一些书好吗?”西恩问。

  “我会叫卡莱丝在你的房间做一个书架,在书架上摆上你进入商界时乃至能使你的个人生活方面均受益无穷的书,这里有十本书值得一看———

  1、《巴特雷特常用警句集》(约翰·巴特雷特)

  2、《昂首阔步广告业》(克劳德·霍普金斯)

  3、《成功的资本》(诺曼·文森特·皮尔)

  4、《医生与心理》(维克多·E·弗兰科医学博士)

  5、《创造人生奇迹》(诺曼·文森特·皮尔)

  6、《思考的力量》(拿破仑·希尔)

  7、《信心成就未来》(克劳德·布里斯托尔)

  8、《大英百科全书》(哪一卷都行)

  9、《成为人生的赢家》(大卫·史华兹)

  10、《箴言书》(巴尔塔沙·葛拉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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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4-5 11:20:47 | 显示全部楼层

3. 约翰逊·曼德拉给女儿的信

3. 约翰逊·曼德拉给女儿的信
2008-3-27 15:36 发表

 ……我很高兴地获悉,你已正式成为《挚爱》杂志的专栏作者。在你17岁的年纪,这是一项不小的成绩。约翰内斯堡能为你提供这样一个富有挑战意味的机会,真是够好的了。写作是受人敬仰的职业,它可以把你直接推到世界的中心,而要成为第一流的作家,你就必须付出实实在在的艰苦劳动,追求美好而新颖的主题,简单明了的表达,不可更替的词汇选择。

  为了适应你今天的处境,你正在进行自我调整,设法使自己感到幸福。对此,我激动万分。你说得好极了,孩子,只要有钢铁般的意志,你可以把不幸变成优势,如果不是这样,你妈妈早该变得失魂落魄了。

  关于那位男朋友,我对情况了解不够,难以为你提供恰当的建议。生活中,很少有人能找到十全十美的男朋友或女朋友。一般说来,双方真诚相爱就足够了,剩下的是相互谅解和相互影响的问题。坦率而求实的讨论可能使那些微妙的难题迎刃而解。

  如果在做了最大努力之后,你仍觉得你们的关系没有真正改善,那就毫不迟疑地结束这种关系。有一件事要永远牢记,永远不能允许任何人欺侮你,不管他是谁,不管你爱他爱得多么深。我详细地回顾了过去,发现自己从来没有试图欺侮你们的妈妈。我们都是平等地讨论问题。我不能容忍任何企图欺侮你的人。这样说一说是否会使你稍稍感到轻松些呢?

  现在,你的学业是第一位的,是最重要的事情,要不惜一切取得英语奖学金。

  这是妈妈和我所愿意看到的事。

  生活中会有这样的时刻:人们忘记了他们作为人的可贵天赋,忘记了使他们在所到之处和任何困境中都闪耀着光辉的高尚情操。生活中也有这样的时刻:永远充满自信的人开始犹豫不决,潜在的天才看上去还不及平庸之辈。本来强悍有力的男子汉在危难降临时瘫软得像那蜷缩在壳壁之中毫无生气的水母。当人们说生活并不是玫瑰花圃时,说的就是这层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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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贾平凹: 父亲的半瓶酒

2008-3-27 16:35 发表
我在城里工作后,父亲便没有来过,他从学校退休在家,一直照管着我的小女儿。从来我的作品没有给他看过。姨前年来,问我是不是写过一个中篇.说父亲昕别人说过,曾去县上几个书店、邮局跑了半天去买,但没有买到。

我听了很伤感,以后写了东西,就寄他一份,他每每又寄还给我,上边用笔批上密密麻麻的字。给我的信上说.他很想来一趟,因为小女儿已经满地跑了,害怕离我们太久,将来会生疏的。但是,一年过去了,他却未来.只是每一月寄一张小女儿的照片,叮咛好好写作,说:“你正是干事的时候,就努力干吧,农民扬场趁风也要多扬几锨呢!但听说你喝酒厉害,这毛病要不得,我知道这全是我没给你树个好样子,我现在也不喝酒了。”接到信,我十分羞愧,便发誓再也不去喝酒,回信让他和小女儿一定来城里住,好好孝顺他老人家一些日子。

    但是,没过多久,我惹出一些事来:我的作品在报刊上引起了争论。争论本是正常的事,复杂的社会上却有了不正常的看法,随即发展到作品之外的一些闹哄哄的什么风声雨声都有。我很苦恼,也更胆怯,像乡下人担了鸡蛋进城,人窝里前防后挡,唯恐被撞翻了担子。茫然中,便觉得不该让父亲来,但是,还未等我再回信。在一个雨天他却抱孩子搭车来了。

    老人显然很瘦,那双曾患过白内障的眼睛,越发比先前呆滞。

    一见面.我有点慌恐,他看了看我,就放下小女儿.指着我让叫爸爸。小女儿斜着看我,怯怯地刚走到我面前。突然转身扑到父亲的怀里,父亲就笑了,说:“你瞧瞧,她真生疏了,我能不来吗?”

    父亲住下了,我们睡在西边房子,他睡在东边房子。小女儿慢慢和我们亲热起来,但夜里却还是要父亲搂着去睡。我叮咛爱人,什么也不要告诉父亲,一下班回来.就笑着和他说话。他也很高兴,总是说着小女儿的可爱,逗着小女儿做好多本事给我们看。一到晚上。家里来了很多人,都来谈社会上的风言风语,谈报刊上连续发表批评我的文章,我就关了西边门,让他们小声点,父亲一进来,我们就住了口。可我心里毕竟是乱的,虽然总笑着脸和父亲说话,小女儿有些吵闹了.就忍不住斥责,又常常动手去打屁股。这时候,父亲就过来抱了孩子,说孩子太嫩,怎么能打,越打越会生分,哄着到东边房子去了。我独自坐一会儿,觉得自己不对.又不想给父亲解释,便过去看他们。一推门,父亲在那里悄悄流泪,赶忙装着眼花了,揉了揉,和我说话.我心里愈发难受了。

    从此.我下班回来,父亲就让我和小女儿多玩一玩.说再过一些日子,他和孩子就该回去了。但是,夜里来的人很多,人一来,他就又抱了孩子到东边房子去了。这个星期天,一早起来,父亲就写了一个条子贴在门上——“今日人不在家”,要一家人到郊外的田野里去逛逛。到了田野,他拉着小女儿跑,让叫我们爸爸、妈妈。后来,他说去给孩子买些糖果,就到远远的商店去了。好长的时候,他回来了,腰里鼓囊囊的,先掏出一包糖来。给了小女儿一把,剩下的交给我爱人,让她们到一边去玩。又让我坐下,在怀里掏着,是一瓶酒,还有一包酱羊肉。我很纳闷:父亲早已不喝酒了,又反对我喝酒。现在却怎么买了酒来?他使劲用牙启开了瓶盖.说:“平儿,我们喝些酒吧,我有话要给你说呢。你一直在瞒着我,但我什么都知道了。我原本是不这么快来的,可我听人说你犯了错误了,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情况.怕你没有经过事,才来看看你。报纸上的文章,我前天在街上的报栏里看到了,我觉得那没有多大的事。你太顺利了,不来几次挫折,你才不会有大出息呢!当然,没事咱不寻事,出了事但不要怕事,别人怎么说,你心里要有个主见。人生是三节四节过的,哪能一直走平路?搞你们这行事,你才踏上步,你要安心当一生的事儿干了,就不要被一时的得所迷惑,也不要被一时的失所迷恫。这就是我给你说的,今日喝喝酒,把那些烦闷都解了去吧。来,你喝喝,我也要喝的。”

    他先喝了一口,立即脸色通红,皮肉抽搐着,终于咽下了,嘴便张开往外哈着气。那不能喝酒却硬要喝的表情,使我手颤着接不住他递过来的酒瓶,眼泪刷刷地流下来了。

    喝了半瓶酒,然后一家人在田野里尽情地玩着,一直到天黑才回去。父亲又住了几天,他带着小女儿便回乡下去了。但那半瓶酒,我再没有喝,放在书桌上,常常看看它,从此再没有了什么烦闷,也没有从此沉沦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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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4-5 11:24:38 | 显示全部楼层

5 朱自清: 背影

2008-3-27 16:38 发表
我与父亲不相见已二年余了,我最不能忘记的是他的背影。

    那年冬天,祖母死了,父亲的差使也交卸了,正是祸不单行的日子。我从北京到徐州,打算跟着父亲奔丧回家。到徐州见着父亲,看见满院狼藉的东西,又想起祖母,不禁簌簌地流下眼泪。父亲说:“事已如此,不必难过,好在天无绝人之路!”

    回家变卖典质,父亲还了亏空;又借钱办了丧事。这些日子,家中光景很是惨淡,一半为了丧事,一半为了父亲赋闲。丧事完毕,父亲要到南京谋事,我也要回北京念书,我们便同行。

    到南京时,有朋友约去游逛,勾留了一日;第二日上午便须渡江到浦口,下午上车北去。父亲因为事忙,本已说定不送我,叫旅馆里一个熟识的茶房陪我同去。他再三嘱咐茶房,甚是仔细。但他终于不放心,怕茶房不妥帖;颇踌躇了一会。其实我那年已二十岁,北京已来往过两三次,是没有什么要紧的了。他踌躇了一会,终于决定还是自己送我去。我两三劝他不必去;他只说,“不要紧,他们去不好!”

    我们过了江,进了车站。我买票,他忙着照看行李。行李太多了,得向脚夫行些小费才可过去。他便又忙着和他们讲价钱。我那时真是聪明过分,总觉他说话不大漂亮,非自己插嘴不可,但他终于讲定了价钱;就送我上车。他给我拣定了靠车门的一张椅子;我将他给我做的紫毛大衣铺好坐位。他嘱我路上小心,夜里警醒些,不要受凉。又嘱托茶房好好照应我。我心里暗笑他的迂;他们只认得钱,托他们只是白托!而且我这样大年纪的人,难道还不能料理自己么?唉,我现在想想,那时真是太聪明了!

    我说道,“爸爸,你走吧。”他望车外看了看说:“我买几个橘子去。你就在此地,不要走动。”我看那边月台的栅栏外有几个卖东西的等着顾客。走到那边月台,须穿过铁道,须跳下去又爬上去。父亲是一个胖子,走过去自然要费事些。我本来要去的,他不肯,只好让他去。我看见他戴着黑布小帽,穿着黑布大马褂,深青布棉袍,蹒跚地走到铁道边,慢慢探身下去,尚不大难。可是他穿过铁道,要爬上那边月台,就不容易了。他用两手攀着上面,两脚再向上缩;他肥胖的身子向左微倾,显出努力的样子。这时我看见他的背影,我的泪很快地流下来了。我赶紧拭干了泪。怕他看见,也怕别人看见。我再向外看时,他已抱了朱红的橘子往回走了。过铁道时,他先将橘子散放在地上,自己慢慢爬下,再抱起橘子走。到这边时,我赶紧去搀他。他和我走到车上,将橘子一股脑儿放在我的皮大衣上。于是扑扑衣上的泥土,心里很轻松似的。过一会说:“我走了,到那边来信!”我望着他走出去。他走了几步,回过头看见我,说:“进去吧,里边没人。”等他的背影混入来来往往的人里,再找不着了,我便进来坐下,我的眼泪又来了。

    近几年来,父亲和我都是东奔西走,家中光景是一日不如一日。他少年出外谋生,独力支持,做了许多大事。哪知老境却如此颓唐!他触目伤怀,自然情不能自已。情郁于中,自然要发之于外;家庭琐屑便往往触他之怒。他待我渐渐不同往日。但最近两年的不见,他终于忘却我的不好,只是惦记着我,惦记着我的儿子。我北来后,他写了一信给我,信中说道:“我身体平安,惟膀子疼痛厉害,举箸提笔,诸多不便,大约大去之期不远矣。”我读到此处,在晶莹的泪光中,又看见那肥胖的、青布棉袍黑布马褂的背影。唉!我不知何时再能与他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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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4-5 11:26:33 | 显示全部楼层

6. 汪曾祺: 多年父子成兄弟

2008-3-27 16:42 发表
这是我父亲的一句名言。

    父亲是个绝顶聪明的人。他是画家,会刻图章,画写意花卉。图章初宗浙派,中年后治汉印。他会摆弄各种乐器,弹琵琶,拉胡琴,笙箫管笛,无一不通。他认为乐器中最难的其实是胡琴,看起来简单,只有两根弦,但是变化很多,两手都要有功夫。他拉的是老派胡琴,弓子硬,松香滴得很厚——现在拉胡琴的松香都只滴了薄薄的一层。他的胡琴音色刚亮。胡琴码子都是他自己刻的,他认为买来的不中使。他养蟋蟀,养金铃子。他养过花,他养的一盆素心兰在我母亲病故那年死了,从此他就不再养花。我母亲死后,他亲手给她做了几箱子冥衣——我们那里有烧冥衣的风俗。按照母亲生前的喜好,选购了各种花素色纸做衣料,单夹皮棉,四时不缺。他做的皮衣能分得出小麦穗、羊羔,灰鼠、狐肷。

    父亲是个很随和的人,我很少见他发过脾气,对待子女,从无疾言厉色。他爱孩子,喜欢孩子,爱跟孩子玩,带着孩子玩。我的姑妈称他为“孩子头”,春天,不到清明,他领一群孩子到麦田里放风筝。放的是他自己糊的蜈蚣(我们那里叫“百脚”),是用染了色的绢糊的。放风筝的线是胡琴的老弦。老弦结实而轻,这样风筝可笔直地飞上去,没有“肚儿”。用胡琴弦放风筝,我还未见过第二人。清明节前,小麦还没有“起身”,是不怕践踏的,而且越踏会越长得旺。孩子们在屋里闷了一冬天,在春天的田野里奔跑跳跃,身心都极其畅快。他用钻石刀把玻璃裁成不同形状的小块,再一块一块逗拢,接缝处用胶水粘牢,做成小桥、小亭子、八角玲珑水晶球。桥、亭、球是中空的,里面养了金铃子。从外面可以看到金铃子在里面自在爬行,振翅鸣叫。他会做各种灯。用浅绿透明的“鱼鳞纸”扎了一只纺织娘,栩栩如生。用西洋红染了色,上深下浅的通草做花瓣,做了一个重瓣荷花灯,真是美极了。用小西瓜(这是拉秧的小瓜,因其小,不中吃,叫做“打瓜”或“骂瓜”)上开小口挖净瓜瓤,在瓜皮上雕镂出极细的花纹,做成西瓜灯。我们在这些灯里点了蜡烛,穿街过巷,邻居的孩子都跟过来看,非常羡慕。

    父亲对我的学业是关心的,但不强求。我小时了了,国文成绩一直是全班第一。我的作文,时得佳评,他就拿出去到处给人看。我的数学不好,他也不责怪,只要能及格,就行了。他画画,我少时也喜欢画画,但他从不指点我。他画画时,我在旁边看,其余时间由我自己乱翻画谱,瞎抹。我对写意花卉那时还不太会欣赏,只是画一些鲜艳的大桃子,或者我从来没有见过的瀑布。我小时字写得不错,他倒是给我出过一点主意。在我写过一阵“圭峰碑”和“多宝塔”以后,他建议我写写“张猛龙”。这建议是很好的,到现在我写的字还有“张猛龙”的影响,我初中时爱唱戏,唱青衣,我的嗓子很好,高亮甜润。在家里,他拉胡琴,我唱,我的同学有几个能唱戏的。学校开同乐会,他应我的邀请,到学校去伴奏。几个同学都只是清唱。有一个姓费的同学借到一顶纱帽,一件蓝官衣,扮起来唱“碟砂井”,但是没有配角,没有衙役,没有犯人,只是一个赵廉,摇着马鞭在台上走了两圈,唱了一段“郡坞县在马上心神不定”便完事下场。父亲那么大的人陪着几个孩子玩了一下午,还挺高兴。我十七岁初恋,暑假里,在家写情书,他在一旁瞎出主意。我十几岁就学会了抽烟喝酒。他喝酒,给我也倒一杯。抽烟,一次抽出两根他一根我一根。他还总是先给我点上火。我们的这种关系,他人或以为怪,父亲说:“我们是多年父子成兄弟。”

    我和儿子的关系也是不错的。我戴了“右派分子”的帽子下放张家口农村劳动,他那时还从幼儿园刚毕业,刚刚学会汉语拼音,用汉语拼音给我写了第一封信,我也只好赶紧学会汉语拼音,好给他写回信。“文化大革命”期间,我被打成“黑帮”,送进“牛棚”。偶尔回家,孩子们对我还是很亲热。我的老伴告诫他们:“你们要和爸爸‘划清界限’”,儿子反问母亲:“那你怎么还给他打酒?”只有一件事,两代之间,曾有分歧,他下放山西忻县“插队落户”。按规定,春节可以回京探亲。我们等着他回来。不料他同时带回了一个同学。他这个同学的父亲是一位正受林彪迫害,搞得人囚家破的空军将领。这个同学在北京已经没有家,按照大队的规定是不能回北京的,但是这孩子很想回北京,在一伙同学的秘密帮助下,我的儿子就偷偷地把他带回来了,他连“临时户口”也不能上,是个“黑人”,我们留他在家住,等于“窝藏”了他。公安局随时可以来查户口,街道办事处的大妈也可能举报。当时人人自危,自顾不暇,儿子惹了这么一个麻烦,使我们非常为难。我和老伴把他叫到我们的卧室,对他的冒失行为表示很不满,我责备他;“怎么事前也不和我们商量一下!”我的儿子哭了,哭得很委屈,很伤心。我们当时立刻明白了:他是对的,我们是错的。我们这种怕担干系的思想是庸俗的。我们对儿子和同学之间义气缺乏理解,对他的感情不够尊重。他的同学在我们家一直住了四十多天,才离去。

    对儿子的几次恋爱,我采取的态度是“闻而不问”。了解,但不干涉。我们相信他自己的选择,他的决定。最后,他悄悄和一个小学时期女同学好上了,结了婚。有了一个女儿,已近七岁。

    我的孩子有时叫我“爸”,有时叫我“老头子”!连我的孙女也跟着叫。我的亲家母说这孩子“没大没小”。我觉得一个现代化的,充满人情味的家庭,首先必须做到“没大没小”。父母叫人敬畏,儿女“笔管条直”,最没有意思。

    儿女是属于他们自己的。他们的现在,和他们的未来,都应由他们自己来设计。一个想用自己理想的模式塑造自己的孩子的父亲是愚蠢的,而且,可恶!另外,作为一个父亲,应该、尽量保持一点童心。

    1990年9月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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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4-5 11:28:09 | 显示全部楼层

7. 丰子恺: 给我的孩子们

2008-3-27 16:44 发表
我的孩子们!我憧憬于你们的生活,每天不止一次!我想委屈地说出来,使你们自己晓得。可惜到你们懂得我的话的意思的时候,你们将不复是可以使我憧憬的人了。这是何等可悲哀的事啊!

    瞻瞻!你尤其可敬佩。你是身心全部公开的真人。你甚么事体都象拼命地用全副精力去对付。小小的失意,象花生米翻落地了,自己嚼了舌头了,小猫不肯吃糕了,你都要哭得嘴唇翻白,昏去一两分钟。外婆普陀去烧香买回来给你的泥人,你何等鞠躬尽瘁地抱他,喂他;有一天你自己失手把他打破了,你的号哭的悲哀,比大人们的破产,失恋,broken heart,丧考妣,全军覆没的悲哀都要真切。

    两把芭蕉扇做的脚踏车,麻雀牌堆成的火车,汽车,你何等认真地看待,挺直了嗓子叫“汪——”“咕咕咕……”来代替汽油。宝姊姊讲故事给你听,说到“月亮姊姊挂下一只蓝来,宝姊姊坐在篮里吊了上去,瞻瞻在下面看”的时候,你何等激昂地同她争,说“瞻瞻要上去,宝姊姊在下面看”!甚至哭到漫姑面前去求审判。我每次剃了头,你真心地疑我变了和尚,好几时不要我抱。最是今年夏天,你坐在我膝上发现了我腋下的长毛,当作黄鼠狼的时候,你何等伤心,你立刻从我身上爬下去,起初眼瞪瞪地对我端相,继而大失所望地号哭,看看,哭哭,如同队被判定了死罪的亲友一样。你要我抱你到车站里去,多多益善地要买香蕉,满满地擒了两手回来,回到门口时你已经熟睡在我的肩上,手里的香蕉不知落在哪里去了。这是何等可佩服的真率,自然,与热情!大人间的所谓“沉默”,“含蓄”,“深刻”的美德,比起你来,全是不自然的,病的,伪的!

    你们每天做火车,做汽车,办酒,请菩萨,堆六面画,唱歌,全是自动的,创造创作的生活。大人们的呼号“归自然!”“生活的艺术化!”“劳动的艺术化!”在你们面前真是出丑得很了!依样画几笔画,写几篇文的人称为艺术家,创作家,对你们更要愧死!

    你们的创作力,比大人真是强盛得多哩:瞻瞻!你的身体不及椅子的一半,却常常要搬动它,与它一同翻倒在地上;你又要把一杯茶横转来藏在抽斗里,要皮球停在壁上,要拉住火车的尾巴,要月亮出来,要天停止下雨。在这等小小的事件中,明明表示着你们的弱小的体力与智力不足以应付强盛的创作欲、表现欲的驱使,因而遭逢失败。然而你们是不受大自然的支配,不受人类社会的束缚的创造者,所以你的遭逢失败,例如火车尾巴拉不住,月亮呼不出来的时候,你们决不承认是事实的不可能,总以为是爹爹妈妈不肯帮助你们办到,同不许你们弄自鸣钟同例,所以愤愤地哭了,你们的世界何等广大!

    你们一定想:终天无聊地伏在案上弄笔的爸爸,终天闷闷地坐在窗下弄引线的妈妈,是何等无气性的奇怪的动物!你们所视为奇怪动物的我与你们的母亲,有时确实难为了你们,摧残了你们,回想起来,真是不安心得很!

    阿宝!有一晚你拿软软的新袜子,和自己脚上脱下来的鞋子,给凳子的脚穿了,剗袜立在地上,得意地叫“阿宝两只脚,凳子四只脚”的时候,你母亲喊着“龌龊了袜子!”立刻擒你到藤榻上,动手毁坏你的创作。当你蹲在榻上注视你母亲动手毁坏的时候,你的小心里一定感到“母亲这种人,何等杀风景而野蛮”罢!

    瞻瞻!有一天开明书店送了几册新出版的毛边的《音乐入门》来。我用小刀把书页一张一张地裁开来,你侧着头,站在桌边默默地看。后来我从学校回来的时候,你已经在我的书架上拿了一本连史纸印的中国装的《楚辞》,把它裁破了几十页,得意地对我说:“爸爸!瞻瞻也会裁了!”瞻瞻!这在你原是何等成功的欢喜,何等得意地作品!却被我一个惊骇的“哼!”字喊得你哭了。那时候你也一定抱怨“爸爸何等不明”罢!

    软软!你常常要弄我的长锋羊毫,我看见了总是无情地夺脱你。现在你一定轻视我。想到:“你终于要我画你的画集的封面!“

    最不安心的,是有时候我还要拉一个你们所最怕的陆露沙医生来,教他用他的大手来摸你们的肚子,甚至用刀来在你们臂上割几下,还要教妈妈和漫姑擒住了你们的手脚,捏住了你们的鼻子,把很苦的水灌到你们的嘴里去。这在你们一定认为太无人道的野蛮举动罢!

    孩子们!你们果真抱怨我,我倒欢喜;到你们的抱怨变为感谢的时候,我的悲哀来了!

    我在世间,永没有逢到象你们这样出肺肝相示的人。世间的人群结合,永没有象你们样的彻底地真实而纯洁。最是我到上海去干了无聊的所谓“事”回来,或者去同不相干的人们做了叫做“上课”的一种把戏回来,你们在门口或者车站旁等我的时候,我心中何等惭愧又欢喜!惭愧我为甚么去做这种无聊的事,欢喜我又得暂时放怀一切地加入你们的真正活的团体。

    但是,你们的黄金时代有限,显示终于要暴露的。这是我经验过来的情形,也是大人们谁也经验过的情形。我眼看见儿时的伴侣中的英雄、好汉,一个个退缩,顺从,妥协,屈服起来,到象绵羊的地步。我自己也是如此。“后之视今,亦尤今之视昔”,你们不久也要走这条路呢!

    我的孩子们!憧憬于你们的生活的我,痴心要为你们永远挽留这黄金时代在这册自立。然这真不过象“蜘蛛网落花”,略微保留一点春的痕迹而已。且到你们懂得我这片心情的时候,你们早已不是这样的人,我的画在世间已无可印证了!这是何等可悲哀的事啊!

《子恺画集》代序,一九二六年耶诞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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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4-5 11:30:28 | 显示全部楼层

8. 梁晓声: 父亲

2008-3-27 17:01 发表
关于父亲,我写下这篇忠实的文字,为一个由农民成为工人阶级者“树碑立传”,也为一个儿子保存将来献给儿子的记忆……

  小时候,父亲在我心目中,是严厉的一家之主,绝对权威,靠出卖体力供我吃穿的人,恩人,令我惧怕的人。

  父亲板起脸,母亲和我们弟兄四个,就忐忑不安,如对大风暴有感应的鸟儿。

  父亲难得心里高兴,表情开朗。

  那时妹妹未降生,爷爷在世,老得无法行动了,整天躺在炕上咳嗽不止。但还很能吃。全家七口人高效率的消化系统,仅靠吮咂一个三级抹灰工的汗水。用母亲的话说,全家天天都在“吃”父亲。

  父亲是个刚强的山东汉子,从不抱怨生活,也不叹气。父亲板着脸任我们“吃”他。父亲的生活原则--万事不求人。邻居说我们家:“房顶门,屋地打井”。

  我常常祈祷,希望父亲也抱怨点什么,也唉声叹气。因为我听邻居一位会算命的老太太说过这样一句话:“人人胸中一口气.”按照我的天真幼稚的想法,父亲如果出唉声叹气,则会少发脾气了。

  父亲就是不肯唉声叹气。

  这大概是父亲的“命”所决定的吧?真很不幸!我替父亲感到不幸,也替全家感到不幸。但父亲发脾气的时候,我却非常能谅解他。甚至同情他。一个人对自己的“命”是没办法的。别人对这个人的“命”也是没办法的。何况我们天天在“吃”父亲,难道还不允许天天被我们“吃”的人对我们发点脾气吗?

  父亲第一次对我发脾气,就给我留下了终生难忘的印像。一个惯于欺负弱小的大孩子,用碎玻璃在我刚穿到身上的新衣服背后划了两道口子。父亲不容我分说,狠狠打了我一记耳光。我没哭.没敢哭,却委屈极了,三天没说话,在拥挤着七口人的不足十六平米的空间内,生活绝不会因为四个孩子中的一个三天没说话而变得导常的。全家都没注意我三天没说话。

  第四天,在学校,在课堂,老师点名,要我站起来读课文。那是一篇我早已读熟了的课文,我站起来后,许久未开口。老师急了,同学们也急了。老师和同学,都用焦急的目光看着我。教室的最后一排。坐着七位外校的听课老师。

  我不是不想读。我不是存心要使我的班级丢尽荣誉,我是读不出来。读不出课文题目的第一个字。我心里比我的老师,比我的同学还焦急。

  “你怎么了?你为什么不开口读?”老师生气了,脸都气红了。
  我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从此,我们小学二年三班,少了一名老师喜爱的“领读生”。多了一个“结巴嗑子”。我,出从此失掉了一个孩子的自尊心……我的口吃,直至上中学以后,才自我矫正过来。我变成了一个说话慢言慢语的人。有人因此把我看得很“成熟”,有人因此把我看得“胸有成府”。而在需要“据理力争”的时候,我往往又成了一个“结巴嗑子”,或是一个“理屈词穷”者。父亲从来也没对我表示过歉意。因为他从来也没将他打我那一耳光和我以后的口吃联系在一起……

  爷爷的脾气也特火暴。父亲发怒时,爷爷不开骂,便很值得我们庆幸了。
  值得庆幸的时候不多。

  母亲属羊。像羊那么驯服,完全被父亲所“统治”。如若反过来,我相信  对我们几个孩子是有益处的。因为母亲是一位农村私塾先生的女儿,颇识一点文字。遗憾的是,在家庭中,父亲的自我意识,起码比“工人阶级领导一切”这条理论早形成20年。

  中国的贫穷家庭的主妇,对困窘生活的适应力和耐受力是极可敬的。她们凭一种本能对未来充满憧憬。虽然这幢憬是朦胧的,盲目的,带有浪漫的主观色彩的。期望孩子长大成人后都有出息,是她们这种憧憬的萌发基础。我的母亲在这方面的自觉性和自信心,我以为是高于许多母亲们的。

  关于“出息”,父亲是有他独到的理解的。

  一天,吃饭的时候,我喝光了一碗苞谷面粥,端着碗又要去盛,瞥见父亲在瞪我,我胆怯了,犹犹豫豫地站在粥盆旁,不敢再感。

  父亲却鼓励我:“盛呀!再吃一碗!”

  父亲见我只盛了半用,又说:“盛满!”接着,用筷子指着哥哥和两个弟弟,异常严肃他说:“你们都要能吃,能吃,才长力气!你们眼下靠我的力气吃饭,将来,你们都是要靠自己的力气吃饭的!”

  我第一次发现,父亲脸上呈现出一种真实的怎样,一种由衷的喜悦。一种殷切的期望,一种欣慰、一种光彩、一种爱。

  我将那满满一大碗苞谷面粥喝下去了。还强吃掉半个窝窝头。为了报答父亲,报答父亲脸上那种稀罕的慈祥和光彩。尽管撑得够受,但心里幸福。因为我体验到了一次父爱。我被这次宝贵的体验深深感动。

  我以一个小学生的理解力,将父亲那番话理解为对我的一次教导,一次具有征服性的教导,一次不容置疑的现身说法。我心领神会,虔诚之至地接受这种教导,从那一天起,饭量大了。党得自己的肌肉也仿佛日渐发达。力气也似乎有所增长。

  “老梁家的孩子,一个个都像小浪崽子似的!窝窝头,苞谷面粥,咸莱疙瘩,瞧一顿顿吃的多欢,吃的多馋人哟!”这是邻居对我们家的唯一羡慕之处。父亲引以自豪。

  我十岁那年,父亲随东北建筑工程公司支援大西北去了。父亲离家不久,爷爷死了。爷爷死后不久,妹妹出生了,妹妹出生不久,母亲病了。医生说,因为母亲生病,妹妹不能吃母亲的奶。哥哥已上中学,每天给母亲熬药,指挥我们将家庭乐章继续下去。我每天给妹妹打牛奶,在母亲的言传下,用奶瓶喂妹妹。

  我极希望自己有一个姐姐。母亲曾为我生育过一个姐姐。然而我未见过姐姐长的什么样,她不满三岁就病死了。姐姐死的很冤,因为父亲不相信西医,不允许母亲抱她去西医院看病。母亲偷偷抱着姐姐去西医院看了一次病,医生说晚了。母亲由于姐姐的死大病了一场。父亲却从不觉得应对姐姐的死负什么责任。父亲认为,姐姐纯粹是因为吃了两片西药被药死的。

  “西药,是治外国人的病的!外国人,和我们中国人的血脉是不一样的!难道中国人的病是可以靠西药来治的吗?!西药能治中国人的病,我们中国人还发明中医干什么?!”

  父亲这样对母亲吼。

  母亲辩驳:“中医先生也叫抱孩子去看看西医。”

  “说这话的,就不是好中医!”父亲更恼火了。
  母亲,只有默默垂泪而已。

  邻居那个会算命的老太太,说按照麻衣神相,男属阳,女属阴。说我们家的血脉阳盛阴衰,不可能有女孩。说父亲的秉性大刚,女孩不敢托生到我们家,说我夭折的姐姐,是被我们家的阳刚之气“--”逃了,又托生到别人家中去了。

  一天晚上,我亲眼看见,父亲将一包中草药偷偷塞进炉膛里,满屋弥漫一种苦涩的中草药味。父亲在炉前呆呆站立了许久,从炉盖子缝隙闪闪出的火光,忽明忽暗地映在父亲脸上。父亲的神情那般肃穆,肃穆中呈现出一种哀伤

  我幼小的心灵,当时很信服麻衣神相之说。要不妹妹为什么是在父亲离家,爷爷死后才出生呢?我尽心尽意照料妹妹,希望妹妹是个胆大的女孩,希望父亲三年内别探家。唯恐妹妹也像姐姐似的,“托生”到别人家中去。妹妹的“光临”,毕竟使我想有一个姐姐的愿望,某种程度上得到了一种弥补性的满足。
  父亲果然三年设探家,不是怕“--”逃了妹妹,是打算积攒一笔钱。父亲虽然身在异地,但企图用他那条“万事不求人”的生活原则遥控家庭。
  “要节俭,要精打细算,千万不能东借西借……”父亲求人写的每一封家信中,都忘不了对母亲谆谆告诫一番。父亲每月寄回的钱,根本不足以维持家中的起用开销。母亲彻底背叛了父亲的原则。我们在“房顶开门,屋地打井”的“自力更生”的历史阶段,很令人悲哀地结束了。我们连心理上的所司“穷志气”都失掉了……
  父亲第一次探家,是在春节前夕。父亲攒了三百多元钱,还了母亲借的债,剩下一百多元。
  “你是怎么过的日子?啊?!我每封信都叮嘱你,可你还是借了这么多债,你带着孩子们这么个过法,我养活得过吗?”父亲对母亲吼。他坐在炕沿上,当着我们的面,粗糙的大手掌将炕沿拍得啪啪响。

  母亲默默听着,一声不吭。
  “爸爸,您要责骂,就大骂我们吧!不过我们没乱花过一分钱。”哥哥不平地挂母亲辩护。
  我将书包捧到父亲面前,兜底儿朝炕上一倒,倒出了正反而面都写满字的作业本,几截手指般长的铅笔头。我瞪着父亲,无言地向父亲申明:我们真的没乱花过一分钱。

  “你们这是干什么?越大越不懂事了!”母亲严厉地训斥我们。
  父亲侧过脸,低下头,不再吼什么。许久,父亲长叹了一声。那是从心底发出的沉重负荷下泄了气似的长叹。
  那是我第一次听到父亲叹气。
  我心中攸然时父亲产生一种怜悯。

  第二天,父亲带领我们到商店去,给我们兄弟四个每人买了一件新衣服,也给母亲买了一件平绒上衣……
  父亲第一次探家,是在三年自然灾害斯期间。
  “错了,我是大错特错了!……”一一细瞧着我们几个孩子因吃野菜而浮肿不堪的青黄色的脸,父亲一迭声说他错了。
  “你说你什么干错了?……”母亲小心翼翼地问。
  父亲用很低沉的声音回答:“也许我十二岁那一年就不该闯关东……猜想,如今老家的日子兴许会比城市的日子好过些?就是吃野莱,老家能吃的野菜也多啊……”

  父亲要回老家看看。果真老家的日子比城市的日子好过些,他就将带领母亲和我们五个孩子回老家,不再当建筑工人,重当农民。
  父亲这一念头令我们感到兴奋,给我们带来希望。我们并不迷恋城市。野菜也好,树叶也好,哪里有无毒的东西能塞满我们的胃,哪里就是我们的福地。父亲的话引发了我们对从未回去过的老家的向往。
  母亲对父亲的话很不以然,但父亲一念既生,便会专执此念。那是任何人也难以使他放弃的。

  母亲从来也没有能够动摇过父亲的哪伯一次荒唐的念头。母亲根本不具备这种妇人之术。母亲很有自知之明,使预先为父亲做种种动身前的准备。
  父亲要带一个儿子回山东老家。
  在我们--他的四个儿子之间,展开了一次小小的纷争。最后,由父亲作出了裁决。

  父亲庄严地对我说:“老二,爸带你一块儿回山东!”
  老家之行,印像是凄凉的。对我,是一次大希望的大破灭。对父亲,是一次心理上和感情上的打击。老家,本没亲人了。但毕竟是父亲的故乡。故乡人,极羡慕父亲这个挣现钱的工人阶级。故乡的孩子,极羡慕我这个城市的孩子。羡幕我穿在脚上的那双崭新的胶鞋。故乡的野莱,还塞不饱故乡人的胃。我和父亲路途上没吃完的两掺面馒头,在故乡人眼中,是上等的点心,父亲和我,被故乡一种饥饿的氛围所促使,竟忘乎所以地扮演起“衣锦还乡”的角色来。

  父亲第二次攒下的三百多元钱,除了路费,东家给五元,西家给十元,以“见面礼”的方式,差不多全救济了故乡人。我和父亲带了一小包花生米和几斤地瓜子离开了故乡……

  到家后,父亲开口对母亲说的第一句话是:“孩子他妈,我把钱抖搂光了!你别生气,我再攒!……”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父亲用内疚的语调对母亲说话。
  母亲淡淡一笑:“我生啥气呀!你离开老家后,从没回去过,也该回去看看嘛!”仿佛她对那被花光的三百多元钱毫不在乎。
  但我知道,母亲内心是很在乎的,因为我看见,母亲背转身时,眼泪从眼角溢出,滴落在她衣襟上。
  那一夜,父亲回身不止,长叹接短叹。
  两天后,父亲提前回大西北去了,假期内的劳动日是发双份工资的……

  父亲始终信守自己给自己规定的三年探一次家的铁律,直至退休。父亲是很能攒钱的。母亲是很能借债的。我们家的生活,恰恰特别需要这样一位父亲,也特别需要这样一位母亲。所谓“对立统一”。

  在我记忆的底片上,父亲愈来愈成为一个模糊的虚影,三年显像一次。在我的情感世界中,父亲愈来愈成为一个我想要报答而无力报答的思人。

  报答这种心理,在父子关系中,其实质无疑于溶淡骨血深情的衡释剂。它将最自然的人性最天经地义的伦理平和地扭曲为一种最荒唐的债务,而穷困之所以该诅咒,不只因为它造成物质方面的债务,更因为它造成精神上和增感上的债务。
  父亲第三次探家那一年,正是哥哥考大学那一年。父亲对哥哥想考大学这一欲望,以说一不二的成严加以反对。
  “我供不起你上大学!”父亲的话,令母亲和哥哥感到没有丝毫商量余地。
  好心的邻居给哥哥找了一个挣小钱的临时活--在菜市场卖菜。卖十斤菜可挣五分钱。父亲逼着哥哥去挣小钱,哥哥每天偷偷揣上一册课本,早出晚归。回家后交给父亲五角钱。那五角钱,是母亲每天偷偷塞给哥哥的。哥哥实则是到公园里或松花江边去温习功课的。骗局终于败露,父亲对这种“阴谋诡计”大发雷霆,用水杯砸碎了镜子。

  父亲气得当天就决定回大西北,我和哥哥将父亲送到火车站。

  列车开动前,父亲从车窗口探出身,对哥哥说:“老大,听爸的话,别考大学!咱们全家七口,只我一人挣钱,我已经五十出头,身板一天不如一天了,你应该为我分担一点家庭担子啊!……”父亲的语调中,流露出无限的苦衷和哀哀的恳求。

  列车开动时,父亲流泪了。一滴泪水挂在父亲胡茬又黑又硬的脸腮上。我心里非常难过,却说不清究竟是为父亲难过,还是为哥哥难过。我知道,哥哥已背着父亲参加了高考。母亲又一次欺骗了父亲。哥哥又一次欺骗了父亲。我这个“知情不举”者,也欺骗了父亲。我因无罪的欺骗感到内疚极了。我,很大程度上是在为自己难过……

  几天后,哥哥接到了大学录取通知书。母亲欣慰地笑了。哥哥却哭了
  我又送走了哥哥。
  哥哥没让我送进站。
  他说:“省下买站台票的五分钱吧。”
  在检票口,哥哥又对我说:“二弟,家中今后全靠你了!先别告诉爸爸,我上了大学……”
  我站在检票口外,呆呆地望着哥哥随人流走人火车站,左手拎着行李卷,右手拎着网兜,一步三回头。
  我缓慢地走在回家的路上,手中紧紧擦着没买站台票省下的那五分钢市,心中暗想,为了哥哥,为我们家祖祖辈辈的第一个大学生,全家一定要更加省吃俭用,节约每一分钱……

  我无法长久隐瞒父亲哥哥已上了大学这件事。我不得不在一封信中告诉父亲实情。
  哥哥在第一个假期被学校送回来了。
  他再也没能返校。

  他进了精神病院--个精神世界的自由王国--个心理弱者的终生归宿。一个明确的句号。

  我从哥哥的日记本中,回出了父亲写给哥哥的一封信。一封错字和白字占半数以上的信。一封并不彻底的扫盲文化程度的信:

  老大!你太自私了!你心中根本没有父母!根本没有弟弟妹妹!你只想到你自己!你一心奔你个人的前程吧!就算我白养大你,就算我出你这个儿子!有朝一日你当了工程师!我也再不会认你这个儿子!
  每句话后面都是“!”号,所有这些“!”号,似乎也无法表过父亲对哥哥的增怒。父亲这封信,使我联想到了父亲对我们的那番教导:“将来,你们都是要靠自己的力气吃饭的!”我不由得将父亲的教导做为基础理论进行思考:每个人都是有把子力气的,倘一个人明明可以靠力气吃饭而又并不想靠力气吃饭,也许竟是真有点大逆不道的吧?哥哥上大学,其实绝不会造成我们家有一个人饿死的严峻后果。那么父亲的愤怒,是否也因哥哥违背了他的教导呢?父亲是一个体力劳动者,我所见识过的体力劳动者,大至分为两类。一类自卑自贱,怨天咒命的话常佳在嘴边上:“我们,臭苦力!”一类盲目自尊,崇尚力气,对凡是不靠力气吃饭的人,都一言以蔽之曰:“吃轻巧饭的!”隐含着一种渺视。

  父亲属于后一类。

  如今思考起来,这也算一件极可悲的事吧?对哥哥亦或对父亲自己,难道不都可悲么?

  父亲第四次探家前,我到北大荒去了。以后的七年内,我再没见过父亲。我不能按照自己的愿望和父亲同时探家。

  在我下乡的第七年,连队推荐我上大学。那已是第二次推荐我上大学了。我并不怎么后悔地放弃了第一次上大学的机会,哥哥上大学所落到的结果,远比父亲对我的人生教导在我心理上造成更为深刻的不良影响。然而第二次被推荐,我却极想上大学了。第二次即最后一次。我不会再获得第三次被推荐的机会。那一年我25 岁了。

  我明白,录取通知书设交给我之前,我能否迈人大学校门,还是一个问号。连干部同意不同意,至关重要。我曾当众顶撞过连长和指导员,我知道他们对我耿耿于怀。我因此而优虑重重。几经彻夜失眠,我给父亲写了一封信,告之父亲我已被推荐上大学,但最后结果,尚在难料之中,请求父亲汇给我二百元钱。还告知父亲,这是我最后一次上大学的机会。我相情我暗示得很清楚,父亲是会明白我需要钱干什么的。信一投进邮筒,我便追悔莫及。我猜测父亲要么干脆不给我回音,要么会写封信来狠狠骂我一通。肯定比其哥哥那封情更无情。按照父亲做人的原则,即使他的儿子有当皇上的可能,他也是绝不容忍他的儿子为此用钱去贿赂人心的。
  没想到父亲很快就汇来了钱。二百元整。电汇。汇单的附言条上,歪歪扭扭地写着几个槽别字:“不勾,久来电”。

  当天我就把钱取回来了。晚上,下着小雨。我将二百元钱分装在两个衣兜里,一边一百元。双手都插在衣兜,紧紧摄着两迭钱,我先来到指导员家,在门外徘徊许久,没进去,后来到连长家,鼓了几次勇气,猛然推门进去了。我吱吱唔唔地对连长说了几句不着边际的话,立刻告辞,双手始终没从衣兜里掏出来,两迭钱被拒湿了。

  我缓缓地在雨中走着。那时刻一个充满同憎的声音在我耳边说:“老梁师傅真不容易呀,一个人要养活你们这么一大家子!他节俭得很呢,一块臭豆腐吃三顿,连盘炒菜都舍不得买……”

  这是父亲的一位工友到我家对母亲说过的话,那时我还幼小,长大后忘了许多事,但这些话却忘不掉。

  我觉得衣兜里的两送钱沉甸甸的,沉得像两大块铅。我觉得我的心灵那么肮脏,我的人格那么卑下,我的动机那么可耻。我恨不得将我这颗肮脏的心从胸腔内呕吐出来,践踏个稀巴烂,践踏到泥土中。

  我走出连队很远,躲进两堆木持之间的空隙,痛痛快快地大哭了一场。我哭自己。也哭父亲。父亲他为什么不写封信骂我一通啊?!一个父亲的人格的最后一抹光彩,在一个儿于心中出坏了,就如同一个泥偶毁于一捧脏水。而这捧脏水是由儿子泼在父亲身上的,这是多么令人悔恨令人伤心的事啊!

  第二天抬大木时,我坚持由三杠换到了二杠--负荷足沉重的位置。当两吨多重的巨大圆木在八个人的号于声中被抬高地面,当抬杠深深压进我肩头的肌肉,我心中暗暗呼应的却是另一种号子--爸爸,我不,不!……

  那一年我还是上了大学。连长和指导员并未从中作梗,而且还。把我送到了长途汽车站。和他们告别时,我情不自禁地对他们说了一句:“真对不起……”他们默默对望了一眼,不知我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那个漆黑的,下着小雨的夜晚,将永远永远保留在我记忆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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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4-5 11:32:44 | 显示全部楼层

9. 2006年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帕慕克受奖演说:父亲的手提箱

9. 2006年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帕慕克受奖演说:父亲的手提箱


父亲在去世的两年前给了我一个小手提箱,里面装的是他的作品,手稿和笔记。他装作以前那样轻松玩笑地要我在他走后再看,这个“走”当然是说的是他死了以后。

  他说:“翻翻就行了。看看有没有对你有用的东西。或许在我走后你可以挑选一些发表。”

  说这话时是在我的书房里。在四面全是书的墙的包围之中,父亲想找个地方放下箱子。他左右徘徊,就仿佛一个想把自己身上的痛苦的负担赶紧卸下去的人。最后,他悄悄地把它放在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那真是个有点尴尬却又难忘的时刻。但随后我们就恢复了常态。平常的轻松,俏皮和嘲讽性情立刻显现出来。我们照例聊了些家长里短,土耳其的政坛丑闻,还有父亲一直没有起色的商业投资,说这些时我们一点都不伤心。

  父亲走后,我围着那个箱子转了几天,却碰都没有碰一下。这个小小的黑皮箱子我太熟悉了。父亲旅行的时候总是带着它。有时上班也用它来装文件。我还记得小时候父亲出差一回来,我就会打开箱子,把里面的东西都翻出来检查一番,感受一下古龙水和异域的情调。这个箱子就像是一个老朋友,承载我的童年及过去的记忆。可现在我却不能碰它一下,为什么?当然是因为其中的沉重的内涵。

  现在就来说说这沉重的内涵。这是一个人把自己关在一个房间里面,坐在桌子面前,完全把自己投入到自己的思想表达中——这正是文学的意义。

  我摩挲着父亲的箱子,还是不敢打开它,可我却非常了解那些笔记本上记的是什么。我曾经见过父亲往它们上面写东西。这也不是我第一次见到箱子里的东西了。四十年代的时候,父亲有一个很的图书室。他也曾想当一名伊斯兰诗人,还把瓦雷里的诗译成了土耳其语呢。但他不想过那种在一个穷地方写几首没人看的诗的生活。父亲的父亲——我的祖父——是一个有钱的商人;父亲小时和年轻时过得都是很富足,所以他也没打算要为了文学,为了写作忍受贫穷。他喜欢生活中精致的东西——对此我也深表理解。

  当然,让我无法打开父亲箱子的第一条就是我害怕我会看到我不愿意看到的东西。父亲就是知道这一点才装作不把它当回事的样子。作为一个写了25年书的人,这一情景实在让我痛心。但我对于父亲没能认真投身文学事业不是生气……我真正的担心是发现父亲是个优秀作家的可能。这正是我不敢开父亲的箱子所担心的。更糟的是我都不敢公开的承认这一点。因为如果从父亲的箱子里拿出来的真是伟大的文学作品,我就必须面对父亲身体里面存在着完全不同的另外一个人。这个可能性太可怕了。因为即便是一把年纪了,我也只希望我父亲就是我父亲而不是一个作家什么的。

  作家是一种能够耐心地花费多年时间去发现一个内在自我和造就了他的世界的人。当我谈到写作时,我脑子里想到的不是小说,诗歌或是文学传统,而是一个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单独面对自己的内心的人;在自己的内心深处,他用言语建造了一个新的世界。这个男人或是女人,可能用的是打字机,也有可能利用电脑的先进技术,或者只是拿笔在纸上写。他写作的时候可能喝茶,喝咖啡,抽烟,还时不时会站起来,望着窗外在大街上嬉戏的儿童,如果幸运的话,可能还能看到绿树或是风景;也许他只能面对一堵灰墙。他可以像我一样,写诗,写戏剧,写小说。同样都是坐在桌子后面,努力的思考,结果却大不一样。写作就是将他内在的凝视集中到文字上、研究在他回归自我的内心后,依然人来人往的外部世界。他这样做时还得从容、执着、兴趣盎然。我坐在桌前,日复一日,月复一月,年复一年,不断用文字填满空白的稿纸,我感觉自己是在创建一个全新的世界,就像是在自己内心加入了许多人的性情。同样地,一个人也可以一块石头一块石头地建起一座大桥或是大厦,我们作家用的材料就是文字。我们把它们放在手中掂量着,揣摸着他们相互之间的衔接关系,有时需要后退到远处瞧瞧,有时需要用手指和笔尖细细摩挲,衡量再三,东移西凑,在时光流逝中创造出新的世界。

  作家的秘诀不在于灵感——因为谁也不知道它来自哪里——而是靠固执,耐心。有一句老话 ——就是用根针挖井——我觉得就说出了作家的概念。在那些老故事中,我最喜欢Ferhat的那份决心,他可以愚公移山似的追求爱情——我非常理解他。在我的小说《我的名字叫红》中,当我写到那个老波斯画家以一种不变的热情长年画着一模一样的马,一笔一画都能倒背如流,闭着眼睛也能画出那些漂亮的骏马。我知道我在谈论写作的职业化,和我自己的生活。如果一个作家讲的是自己的故事——要慢慢的讲,要当它是别人的故事来讲——假如他感觉到这些故事在他心里已经成熟,他就该坐下来,把自己完全交付这一艺术——它已经被赋予了期待。灵感天使(通常经常光顾一些人而对另一些人却不大理睬)喜欢有期待,有信心的人。而正是在一个作者感到最孤独,对自己的努力,梦想及作品的价值最困惑的时候——这时他会认为自己的故事仅仅是自己的故事——天使就是选择在这个时刻给他以故事,图像和梦来帮他描绘出他想象中的世界。回头想想那些我为之奋斗一生的书,我自己都对那些时刻感到惊讶。那些让我如此痴迷沉醉的句子,仿佛根本不是来自我自己的想象,而是冥冥之中的慷慨礼物。

  我害怕打开父亲的箱子,看到他的笔记本还因为我知道他忍受不了我在创作过程中经历的艰辛。他不喜欢孤独,而喜欢朋友、人群、沙龙、玩笑和伙伴。可后来我的想法又改变了。这些想法,这些所谓放弃和忍耐才能实现写作梦想的说法,其实是我在自己的写作生活和经历中养成的偏见。不是也有无数才华横溢的作家是在人群中,在家庭生活里,在朋友的陪伴和愉快的闲聊中创作的吗?还有,父亲还在我小时候也曾厌倦了家庭生活的单调,离开我们去了巴黎。在那儿——和许多有名的作家一样——他一个人呆在旅馆的房间里,看自己的笔记。我也知道,那就是现在躺在箱子里的这些笔记。因为在把箱子给我之前的几年间,他陆续地告诉我他那一段时期的生活。他甚至还告诉我我孩提时的种种往事,但却绝口不提他的致命弱点,他的作家梦,还有他在旅馆时的身份等烦人问题。他只是大谈他在在大街上碰过几次萨特,看过些什么书和电影,说起来眉飞色舞,一脸虔诚,就像宣布什么重大新闻似的。我成了作家之后,我一直认为这要部分归功于我有一个大侃世界知名作家远胜于政坛高官和宗教领袖的父亲。所以我必须在这种背景下来读父亲的笔记,同时牢记对他的图书室对我的巨大裨益。我要记着父亲和我们一起生活的时候,和我一样就喜欢一个人看书,思考——而并未过多地注意自己的写作水平。

  可当我如此热切地注视着这个父亲留给我的箱子时,我还是感觉到我做不到。父亲有时会从一摞书前面的长沙发里站起来,放下手上的书或杂志,恍然若梦,长时间的沉静在自己的思绪中。每当我看到他脸上一幅与我们开玩笑,找乐子和耍贫嘴大不一样的神情时——也就是他开始内省的迹象——我(尤其是在小时候)就会不安地猜想他又不满意了。如今,许多年过去了,我体会到这种不满其实是成为一个作家的特性。要当一个作家,光有耐心和辛劳是不够的。首先要从人群、同伴、家常琐事,日常生活中逃离出来,然后把自己关在一个房间里。我们乞求耐心和希望,以在笔下创造一个深刻的世界。但这种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的冲动正是推动我们作为的动力。蒙田——一个为内心愉悦而读书,一个只聆听自己的心声而抗拒他人的嘈杂的人,一个和自己的书的对话发展自己的思想以及自己的世界的人——当仁不让地可作为早期现代文学独立作家的先驱。蒙田是父亲经常反复咀嚼的一个作家,也是他一直向我推荐的作家。我喜欢把自己看成是一个作家传统中的一位成员,不管他们是谁,来自世界的那个角落,他们都一无例外的与世隔绝,把自己关起来只跟书呆在一起。真正的文学始于一个把自己和书关起来的人。

  一旦把自己关起来,我们很快就发现这其实不是想象中的那么孤独。我们有前人的话语为伴。它们在别人的故事里,在别人的书中,我们把它们称作传统。我认为文学是人类在认识自我的追寻中最有价值的宝藏。各种各样的社会,部落,人群变得越来越智慧,丰富,先进,就是因为他们重视自己作家们的话,而且,我们都知道焚书坑儒就意味着黑暗无知的到来。但文学从来都不仅是一个民族的事,那个把自己关起来的作者首先是进入自己意志的旅程,积年之后,就会发现文学的永恒规则;这时他就需要把自己的故事当作他人的故事来讲和把他人的故事说成自己的故事的艺术才能,因为文学就是这样的。但前提是我们通揽别人的故事和书籍。

  父亲有一个很好的图书室——总共有1500册藏书——对一个作家来说也足够了。22岁时,我虽然还没读完这些书,可我却对他们却了如指掌——我知道哪本很重要,我知道哪本不重要却容易读,哪本是经典名著,哪本是任何教育都缺少不了的,哪本看完就忘却不乏一些当地历史有趣掌故,以及父亲对哪个法国作家评价甚高。有时,我会远远地注视着这个图书室,想象有一天,在另一个房子里,我能建起自己的图书室,一个更好的图书室——给自己建一个世界。从远处看父亲的图书室,在我看来就是一个真实世界的一个小缩影。是一个从伊斯坦布尔我们自己的角落看过去的世界。这个图书室在这方面尤其明显。父亲的图书主要来自一次又一次到巴黎和美国的旅行,也有从专卖四五十年代外版书的商店和伊斯坦布尔大大小小的书商里淘来的,那些书商我也认识。而我的世界是国内的——民族的——和西方的混合物。七十年代时,我也曾雄心万丈地要打造一个自己的图书室。那时我还没决心成为一个作家——正如我在《伊斯坦布尔》提到过的,那时我意识到自己根本成不了一个画家,但我也不知道我该走哪条路。在我的内心有一股强烈的好奇心,一种有着强烈希望的欲望促使我去阅读和学习。同是我也觉得生活中好像缺了点什么,好像我没法过的跟别人一样的生活。这种感觉部分跟我看着父亲的图书室是的感觉有联系——生活得距离事务中心很遥远,因为那时我们住在伊斯坦布尔的人都觉得有一种住在乡下的感觉。我的焦虑和些许的失落感还有另一个原因,因为十分清楚自己生活在一个对艺术家丝毫不感兴趣的国家——不论是画家还是作家 ——这就令他们绝望了。七十年代时,我拿着父亲给我的钱在从伊斯坦布尔的旧书商那里贪婪地购买那些褪色的,灰头土脸的卷角旧书。那些旧书店的可怜情形就像那些书一样深深的打动了我——穷困潦倒的书商们的毫无生气,凌乱不堪。他们在路边,在清真寺的院子里,在歙簌掉土的墙脚下随便摊开自己的家什。

  至于我在这个世界上的位置——在生活中和在文学上一样,我的基本感觉就是“远离中心”。在这个世界的中心,有一种比我们自己的生活要更丰富,更激动人心的生活,在伊斯坦布尔,在土耳其,到处都有,可我不在其中。今天,我想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会和我有同感。同样的,世界文学,也有它的中心,离我也很遥远。其实我脑子里想的是西方而不是世界文学,我们土耳其人不在其中。我父亲的图书室就是一个很好的明证。在图书室的一端,是伊斯坦布尔的书——我们的文学,我们本地的世界,有着无数亲切的细节——而在另一端,是个外来者,西方或是世界文学,一个截然不同的,让我们又痛又爱的世界。阅读、写作,就像是离开一个世界到另一个不同的、奇怪的和令人惊异的世界中去找寻安慰。我感觉父亲就是靠读这些小说来逃往西方世界——就像后来我做的一样。或者,在我看来,那时的书就是我们捡起来逃避我们自己的文化的工具,因为我们对自己的文化感到如此的失落。为了充实自己的笔记,父亲赶到巴黎,把自己关起来,然后又带着手稿回土耳其。我看着父亲的箱子,这就是让我坐立不安的源头。在一个房间里写作25年之后,我成了土耳其的作家,当看到父亲把自己的想法紧紧地锁在了箱子里,就像写作是一项秘密工作,要远离社会、国家,和人们的视线。这让我羞愧。这可能是我对父亲不能像我一样认真对待文学而倍感气愤的原因吧。

  事实上我就是因为父亲没选择和我一样的生活生气。可他从未和自己的生活过不去,他一辈子都快乐地和朋友亲人在一起。但我自己又有点知道我与其说是“生气”不如说是“妒忌”,后者要准确得多了,而这一点又让我尤其不安。每逢想到这点,我就会轻蔑,恼怒地大声问自己:“幸福是什么?”幸福是孤独的关在暗无天日的房间里吗?或者是与芸芸众生一起,过着或装出过着舒适生活的样子?还是不管幸福与否,都和周围的人事和谐一致,享受生活的同时悄悄地写下来?这些问题实在是太让人烦恼了。谁说幸福是衡量生活的唯一标准的?大众,报纸,每个人都把幸福当作评判生活的重要尺度。这事本身是不是说明其反面也很值得探寻一番?毕竟,父亲也曾多次从家里逃跑——我又能说我对他有多少了解,我对他的焦虑又有多少理解呢?

  我第一次打开父亲的箱子时就是受这种情绪影响的。父亲生活中是不是有什么我毫不知情的秘密或是不幸而他只能默默忍受,倾泻在纸上?一打开箱子,旅行的气息就扑面而来。我认出了其中的几本笔记,父亲多年前曾给我看过,但我却从没仔细读过。我现在拿在手里大多数笔记是我们还年轻时父亲到巴黎去做的。我就想读我所崇拜的作家的手记一样急切地想要了解父亲在我那个年级的时候都想了些什么,写了些什么。不久我就意识到不是那么回事。最让我不舒服的是我在笔记中时不时能读到作家的腔调。我知道那不是父亲的声音。一点都不真实,至少不属于我认识的我的父亲的声音。在对父亲写作时可能不是他自己的担心之下,还有更深的担忧:害怕内心深处的自己也不真实,害怕在父亲的作品里找不到什么好东西。这又增加了我对父亲受太多作家的影响的忧虑。我年青的时候也为此深受折磨,几乎陷入绝境,差点就放弃我的本性,我的写作欲望,我对生活拷问的习惯。在我当作家的前十年里,我对此倍感焦虑,尽管后来有所摆脱,我还是会担心某天我还得承认自己的失败——就像我在绘画上的努力一样——最终屈服于这种烦躁,放弃小说的创作。

  我曾经提到过我关上父亲的箱子时产生的两种情绪: 在外省的被放逐感觉和我自己缺乏真实性的感觉。这当然不是我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多年来他们就一直在我的阅读、写作当中存在着,我也就一直在研究,发现甚至深化这些各式各样的、出人意料的,既让人精神崩溃也让人情绪高涨的情感和色彩。我的灵魂是早已被混乱,敏感和来自生活中和书本里的稍纵即逝的痛苦所困扰,这些大多来自年轻时的体会。只有当我写书的时候才对真实性的问题(比如《我的名字是红》和《黑书》)和边缘性的生活(比如《雪》和《伊斯坦布尔》)有了更全面的理解。对我来说,做一名作家就是去挖自己内心深处的隐秘伤疤,他们是如此的隐秘,有时甚至我们自己都不知道他们的存在,还要不辞辛苦地去研究、了解、揭示它们,真正的去拥有这些伤和痛,把他们变成我们的精神和作品中的看得见的部分。

  作家谈论的是大家都知道但却不知道自己知道的事。他要去探讨它们,关注他们的成长,这是一件令人愉快的工作;读者们看到的是一个既熟悉而又不可思议的世界。当一个作家经年累月地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磨练自己的技艺的时候——他是在创造一个世界——如果他是从揭开自己的秘密伤口开始的话,不管他是否意识到了,他都是对人性赋予了最大的信任。我的信心就来自一个信念即所有的人都是一样的,他们也有着和我一样的伤痛的——因而他们会理解我。真正的文学都来自于那份充满童真和希望的信心,就是所有的人都是相像的。但一个作家闭门数十载,就是在用这种姿态宣示一个基本的人性,揭示一个没有中心的世界。

  但是从我父亲的箱子和伊斯坦布尔人苍白的生活可以看出,这个世界的确有一个中心,而且离我们很遥远。在我的书中,我曾详细描述这个事实是如何激起过契诃夫式的边缘感受,以及他是怎么从另外一方面引起了我自己的真实性的怀疑。根据经验我知道这个星球上的大部分人都有这种情绪,相对于我,有些人可能还遭受着更为深刻的物质匮乏,没有安全感和堕落感折磨。人类面临的重大难题还是土地缺乏,无家可归和饥饿……但今天的电视和报纸可以比文学更为迅速简洁的报道这些基本问题。而文学最迫切的任务是要讲述并研究人类的基本恐惧:被遗弃在外的恐惧,碌碌无为的恐惧,以及由这些恐惧而衍生的人生毫无价值的恐惧;集体性的耻辱,挫折,渺小,痛苦,敏感和臆想的侮辱、还有民族主义者的煽动和对即将到来的通货膨胀的担心……不论何时我面对这些伤感,烦恼,通常以夸张的语言表达出来的时候,我就知道他们触及了我内心深处的黑暗。我们曾看过西方社会以外的民族,社会,和国家——我很容易认同他们——常常因为被恐惧折磨得犯一些愚蠢的错误,仅仅是因为害怕受到羞辱和敏感。我也知道西方——我也同样容易认同的一个世界——一些国家和民族对自己的财富,对他们把我们带进了文艺复兴,启蒙运动,现代主义有着不一般的自豪,但他们时不时的也由于自我满足干出一些同样愚蠢的事来。

  这就意味着我父亲不是唯一把一个有中心的世界看得太重的人。而那促使我们闭门数十年写作的是一个相反的信念;那信念是相信有一天我们的文字会被读到而且被理解,因为世界上的人都是相似的。可从我父亲及我自己的作品来看,似乎是有点过于乐观了,因为里面充满了对被挤在边缘,排斥在世界外围的怒气留下的伤痕。陀思妥耶夫斯基一生对西方爱恨交织——现在我也许多方面体会到了。但如果说我认识到了一个基本的真理的话,如果我要为这一乐观主义辩解的话,就是因为我和这位伟大的作家一起经历了对西方的爱恨情仇,一起关注了他在另一方向上建立的另一个世界。

  所有献身这一任务的作家都明白这样一个现实:不论远来的目的是什么,我们历经数十载满环希望创建的一个世界最终将转移到另一个完全不同的地方去。他将把我们带到一个远离那张我们带着伤感和怒气工作的桌子,到伤感和怒气的另一面,另一个世界。我父亲可能还没到那里吗?就像一块正在形成的大陆,慢慢的从五彩缤纷的薄雾中升起,就像经过长途的海上旅程,终于见到了小岛,这个新世界一直在迷惑着我们。我们就像当年西方的旅行者飘洋过海寻找伊斯坦布尔一样,被雾霭魅惑了。在这个以希望和好奇开始的旅程结束时,一座满是清真寺和尖塔,密密匝匝布满屋舍,街道,山峦,桥梁,斜坡的完整的城市展现在你的面前了。看到它,我们都希望走进去,藏身其中,就像我们读一本书那样。因为感到土气,被排斥,气愤,或是极端孤独,我们坐下来看书,却发现了一个超越这些伤感情绪的全新世界。

  我现在的感受和我孩童和青年时期正好相反:对我来说世界的中心就是伊斯坦布尔。这不仅是因为我一辈子都生活在此,而且因为过去33年里,我一直在讲述它的街道,桥梁,居民,购,房舍,清真寺,喷泉,传奇英雄,商店,名人,污点,它的日日夜夜,我把它变成了自己的一部分,完全接纳了它。当我亲手建成这个世界时,目标就达到了。这个世界存在我的脑海中,它比那个我所生活的世界还要真实。这是因为,在我的世界中,所有的人和物还有建筑都开始相互交流,以一种我不曾预料的方式互动起来,就像是它们不适依赖于我的想象和书,而是独立存在一样。

  看着那箱子,我觉得父亲在他写作的那些年里可能也发现了这些乐趣:我不应该对他预先判断。我很感激他。不管怎么说,他从来不是一个呼来喝去,惩罚不分的平庸父亲,而是一个让我自由选择,对我表示最大限度的尊敬的父亲。我常想,要是我当初偶尔能对父亲谈谈我的想象该多好啊,不管是放肆的还是幼稚的。因为跟我其他朋友的童年不一样,我从来没怕过我的父亲,我有时还认为我之所以能成为一名作家就是因为我父亲当初就想当作家。我必须要一颗容忍心来阅读它——看看他在旅馆房间里究竟写了些什么。

  正是带着这种希望,我又走到了那个箱子跟前。它还静静地立在父亲放置的地方。我全神贯注地通读了几本手稿和笔记。我父亲写了些什么呢?我记得有一些是巴黎旅馆窗外的景致,几首诗,一些似是而非的观点,分析等等……我写作的时候就像一个出了车祸的人拼命要回忆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却又害怕会记起太多的可怕场景。在孩提的时,我父母一到吵架的边缘——就是他们相互不说话的时候——爸爸就会打开收音机来调节一下情绪,而音乐就会帮助我们很快地忘掉不愉快。

 现在让我来说几句像音乐一样能调节情绪的好话吧。你知道,我们作家问得最多的一个问题也是最喜欢的一个问题就是:为什么写作?我写作是因为内心的冲动,也因为我不能像别人一样做好其他的工作,还因为我想读到像自己一样的人写的书。

我写作是因为生所有的人的气,每一个人。我写作是因为我喜欢整天地坐在桌子前面子写东西。我写作是因为只有改变真实的生活来分享经验。我写作是因为我想让其他的人,世界上所有的人都了解到我们在土耳其伊斯坦布尔过的是一种什么样的生活,我们还将继续生活下去。我写作是因为我喜欢纸张、钢笔和墨水的芬芳。我写作是因为相对其他东西,我更信仰文学,信仰小说艺术。我写作是因为是一种习惯和热情。我写作是因为我害怕被遗忘。我写作是因为我喜欢写作带来的荣耀和乐趣。我写作是因为我享受孤独。也可能我写作是因为我希望你们能理解我为什么对你们这么的愤怒,对每一个人都这么的愤怒。我写作是因为我喜欢别人读我的故事。我写作是因为我曾经写过一部小说,一篇文章,某一页的开头,我想把它写完。我写作是因为每个人都希望我写下去。我写作是因为我有一个孩子般的执著:要有一个不朽的图书室,书架上还要有自己的书。我写作是因为把生活中的美和丰富转变成文字是一项激动人心的工作。我写作不仅仅是要讲述一个故事,而是要创造一个故事。我写作是因为我希望能逃脱那不祥的预兆,就像在梦里一样我有个地方要去却总也到不了。我写作是因为我从来没让自己快乐过,写作能让我快乐。

  在把箱子留在我办公室后一个星期,父亲又来看过我一次;一如既往,他给我买了巧克力(他忘了我都48岁了)。也一如既往,我们聊了些生活,政治和家庭琐事。后来他终于看到他放的箱子被我移动过了。我们就互相看了看,陷入了尴尬的沉默。我没说我打开了箱子,看了里面的内容,相反,我只是把视线移开了。他立刻明白了。就像我明白他明白了一样。就像他明白我明白他明白了一样。但所有的明白就在几秒钟之内明白了。因为父亲是一个快乐,懒散但却对自己有信心的人;他只是照例冲我笑了笑。当他离开时,没忘记把他作为父亲该说的赞扬鼓励之词又重复了一遍。

  我也同往日一样,注视着他离开,无比羡慕他的快乐,无忧无虑和处世不惊的脾气。我也记得那天我心里有一小会儿的窃喜让我感到羞耻。那是由我感觉到我可能生活上可能过得不如他舒适的念头引起的。可能我不如他过得快乐,自由自在,但我献身于写作了——你明白……我为自己对父亲有这样的想法感到羞愧。在所有的人中,父亲从来没让我痛苦过——他完全让我自由发展。这些都让我们想到写作和文学是和生活中中心的缺失,和我们的幸福与负疚相联系的。

  我的故事同时也相应地提醒我那天还有一件事让我更加内疚。在父亲把箱交给我的二十三年前,在我决心放弃一切把自己关起来去当一名小说家四年之后,就是我22岁时,我完成了第一步小说《杰夫德贝伊与其子》。我用颤抖的手将打印稿拿给父亲看,想听一点他的意见。这并不仅是因为我相信以他的品位和智慧,或是他的意见对我来说非常重要,还因为他不像母亲那样,反对我成为一个作家。在这点上,父亲远比我们有远见多了。我迫不及待的等着他的消息。两个星期之后他来了,我跑过去把门打开。父亲没有说任何话,只是张开手臂给了我一个拥抱,用这种方式告诉我他非常非常喜欢这部作品。有一会儿,我俩陷入了那种由于异常激动带来的无言沉默。后来,等我们平静下来开始说话,他用了一种夸张的语言对我和我的处女作表达了他的强烈信心:他告诉我说总有一天我会赢得像站在这里接受这个奖项这样的无限快乐。

  他说这话不是因为想用好听的来安慰我,或是把这个奖项作为目标来刺激我;他像所有的土耳其父亲那样给自己的儿子以支持,并鼓励我说:“总有一天,你会获得荣誉并成为帕夏!”许多年来,无论何时,他看到我都以同样的话语鼓励我。

  我父亲在2002年12月去世了。

  今天,我站在这里,站在给予我这无尚光荣的奖项的瑞典文学院的同事们和尊敬的来宾们面前,我深切地希望此刻他就在我们中间。

  (根据瑞典文学院官方网站英文稿译出 翻译:湘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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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4-5 11:34:21 | 显示全部楼层

10 父亲的爱

2008-3-27 17:15 发表
爹不懂得怎样表达爱,使我们一家人融洽相处的是我妈。他只是每天上班下班,而妈则把我们做过的错事开列清单,然后由他来责骂我们。

    有一次我偷了一块糖果,他要我把它送回去,告诉卖糖的说是我偷来的,说我愿意替他拆箱卸货作为赔偿。但妈妈却明白我只是个孩子。

    我在运动场打秋千跌断了腿,在前往医院途中一直抱着我的,是我妈。爹把汽车停在急诊室门口,他们叫他驶开,说那空位是留给紧急车辆停放的。爹听了便叫嚷道:“你以为这是什么车?旅游车?”

    在我生日会上,爹总是显得有些不大相称。他只是忙于吹气球,布置餐桌,做杂务。把插着蜡烛的蛋糕推过来让我们吹的,是我妈。

    我翻阅照相册时,人们总是问:“你爸爸是什么样子的?”天晓得!他老是忙着为别人拍照。妈和我笑容可掬地一起拍的照片,多得不可胜数。

    我记得妈有一次叫他教我骑自行车。我叫他别放手,但他却说是应该放手的时候了。我摔倒之后,妈跑过来扶我,爹却挥手让她走开。我当时生气极了,决心要给他点颜色看。于是我马上爬上自行车,而且自己骑给他看。他只是微笑。

    我念大学时,所有的家信都是妈写的。他除了寄支票外,还寄过一封短柬给我,说因为我没有在草坪上踢足球了,所以他的草坪长的很美。

    每次我打电话回家,他似乎都想跟我说话,但结果总是说:“我叫你妈来接。”

    我结婚时,掉眼泪的是我妈。他只是大声擤了一下鼻子,便走出房间。
我从小到大都听他说;“你到哪里去?什么时候回家?汽车有没有汽油?不,不准去。”爹完全不知道怎样表达爱。除非 ……

    会不会是他已经表达了而我却未能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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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4-8 03:45:52 | 显示全部楼层
很長啊,先收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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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4-8 07:38:18 | 显示全部楼层
好像很多爸爸都不善於表達對子女表達心中的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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