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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八九年西藏拉萨事件纪实
唐 达 献
编者按﹕没有比这篇文章更真实的了。用中共命令“制造暴动、教唆屠杀和大胆屠杀”的文献来作为证据,这样的证据是没有办法否定的。没有比这篇文章更真实的了。因为,作者对一九八九年早春的西藏事件和中共当时的疯狂屠杀,是经过了详细的调查和证实的。同样的是,作者本人长期以来就是中国大陆的一位西藏问题的研究者,而作者的父母还曾是中共中央统战部门的负责人,并且就因为反对共产党对边疆民族的“血醒手段”而被整肃。黄花岗杂志的主编(高尔品)二十七年前就曾是本文作者的朋友,二十七年前就在北京中国作家协会文学讲习所听他痛惜地谈过中共在西藏的罪行,并对这位有正义感的“高干子弟”朋友颇怀好感。所以,当有朋友在网站上发现这篇文章,并将它推荐给我们时,为扩大该文的阅读面,主编立即决定转载,希望读者认真一读。因为它会帮助我们了解眼下西藏的新血案,还有就是了解制造了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乃是―― “教政合一的中共洋教专制复辟政权”,即“中共马列子孙集团”,而不是“中国”,更不是“汉族”。
黄花岗杂志第24期将从本文起陆续发表有关“中国西藏问题研究”的重要系列文章,敬请读者关注。
作者简介
唐达献,笔名小村,年轻时由因而于反对毛泽东的统治而被捕,从1975――1979年之间坐了四年多的监牢。其后虽获得平反,但他坚持自己的理念,积极从事 民主运动。1989年六四天安门事件中由于积极组织抗议活动而面临危险时,在法国驻中国大使馆的帮助下流亡法国,继续攻读人类学和民族学博士学位。作者在 中国大陆作为一个新闻记者,发表过有关经济学和社会学的论文,1983年和1989年前后两次长时间在西藏地区进行社会调查等,期间作者广泛接触西藏的各 阶层人士和中共官员、军官等,从1984年开始以研究员的名义前后多次上书中共决策阶层,包括统战部、民族事务委员会、国务院宗教事务局等,提出在温和平 等的基础上解决中国存在的民族问题。他的父母原来均为高级干部,曾由于倡导温和对待少数民族而遭到整肃,因此作者对民族问题――特别是西藏问题作了较为 深入的研究,因而也使本文更具说服力。
要目﹕
飘扬的西藏国旗――
区党政军联席会议――
神秘的西藏民族――
中共电令镇压藏人游行――
磨刀霍霍――
屠杀――
耻辱的和平
飘扬的西藏国旗
一九八九年二月七日清晨,有人在拉萨人民广场看到大召寺正殿上簷上挂出了「雪山狮子旗」。这个消息不胫而走,引来许多人围观。拉萨市公安局出动了一支二百人的队伍前往该寺,但由于围观群众的情绪,没有上前摘下旗帜。
这一事件使中共西藏自治区党委和政府处于极度紧张的状态;中共自治区党委第一书记胡锦涛于次日召开了自治区党政军负责人紧急碰头会,商量对策。随后向中共中央报告了拉萨方面发生的情况和背景材料。等待中央作出具体指示。这件事引起了中共中央的极大重视;中共中央统战部连夜召开会议,并向邓小平,赵紫阳,杨 尚昆,李鹏分别通报了拉萨的情况而且提出了初步的处理意见及对形势发展的设想。
随后,赵紫阳代表中共中央电报指示西藏自治区党委采取严厉措施仿患于未然,并且转发了由总参谋部,中央统战部和国家安全部共同起草的“西藏局势的分析及目前应采取的手段的建议"这一报告。
二月八日,由负责国家安全事务的中共政治局常委乔石派遣的一支七人工作小组到达拉萨,向武警驻藏部队布置任务。
二月八日夜里,驻拉萨市武警二分队受名前往大召寺摘除「雪山狮子旗」,当他们到达人民广场时,发现旗帜已经消失,这使武警方面大为震怒,遂下令二分队进入大召寺以追查反革命证据为理由进行清查(这是自一九八八年三月以来武警第二次进入该寺)。九日清晨,武警从寺中带走二十馀人并警告寺内堪布主持:如果再有 挂旗事件发生,全寺僧人将悉数逮捕,立即查封该寺。
十日上午,大召寺派人召集了哲蚌寺,乃穷寺,沙拉寺的堪布主持及西藏宗教界头面人物数十人前往自治区政协告状,要求政府尽快释放被捕僧人,赔礼道歉于大召寺,并提出因武警擅闯寺庙导致寺内物品丢失的问题,希望政府能够清查后归还。对于拉萨武警部队勾结拉萨工商局人员在八角街的违法乱纪行为,再次提出了大量证据,要求有关方面从严查处。西藏政协主席兼自治区党委副书记热地与宗教界代表一直谈到下午四时,政协方面表示,将把这些问题提交有关方面解决,并希望各寺对近来的反政府情绪不要从中“加油”,应采取和政府合作的态度,共同协商解决目前西藏存在的各种问题。
在处理宗教界近年来出现的反政府情绪这一问题上,中共西藏地方政权始终采取一种谨慎的态度,这种态度似乎受制于班禅的影响――自从一九八四年以来,班 禅一直在各种场合表示,希望中共能彻底地检讨数十年来在西藏地区造成的极左影响并一再呼吁中央修补对西藏的政策。由于班禅公开指出过去三十多年来中共对西 藏的政策失误,造成了西藏文化,宗教,经济,生态,人口等一系列问题,致使西藏宗教界开始敢于在政府内部的会议上和其他宗教场合上突破三十年来的言论禁 区,为自己的利益直抒其言,甚至对十年来内地的经济改革也提出了很多批评。为此,中共西藏政府内部也对内地经济改革使西藏地方经济受到危害这一现象屡有微词。到了一九八七年班禅公开表示准备向达赖让位,欢迎达赖回国主政。从表面上看,似乎班禅的态度是为了迎合中共的统战政策。但实际上,从班禅近年来一系列的态度言论分析;他的这种表示无非是宣布了他另劈蹊径的政治动机。就笔者看来,他的一系列表现和他于一九八九年一月二十八日突然死亡是互为因果的,也许这将永远是个秘密了。
面对上述这种情况,中共中央在这个问题上有两种不同意见:一种意见认为:鉴于一九八七年九月到一九八八年三月拉萨地区连续发生了六次大规模的群众抗议示威活动这一现实,应重视以班禅为首的西藏宗教界的意见,改进对西藏地区的工作方针,重新考虑对西藏地区的经济支援和各项政策安排。对于西藏这一特殊地区,应从历史的角度考虑宗教界的地位和影响,对达赖流亡海外这一问题应有一个较为开明的政策。对于一些地方主义,民族主义的情绪及由此引发的动盪,应采取克制的态度,应避免发生流血冲突,另外,对驻藏的党,政,军部门的经商问题应下大气力解决,对武警部队在拉萨地区军风,军纪要严加整顿,由此解决内地的改革对西藏造成的不利影响。
另一种意见则与之截然相反;即:西藏问题的关键是宗教界的反中共反中央倾向,应该把近年来出现的一系列反共活动看成是达赖集团在西藏的政治渗透,在这个问 题上没有调和的馀地。这种意见的根据是中印边界历年来紧张的对峙局面和达赖近年来频繁的国际活动。并以此提出对班禅近年的反政府和反共言论应有所限制,不宜无原则地扩大他在西藏地区的影响。对西藏近年出现的动盪,应以一九五九年的成功经验为政策准绳,坚持不懈地镇压宗教界内的反共势力,不应因顾忌国际舆论向宗教界做政治让步,使反共势力在西藏从新抬头。从近年来的中共民族政策理论刊物上均可以看到这两种不同意见的分歧和争论;在中共中央和西藏地方党政军来往的档案及指示中,也可以明显看出,对于如何处理西藏,中共内部始终存在著很激烈的矛盾和斗争。(关于中共内部对于西藏问题的分歧和矛盾及历史原因,作者将另文阐述,在此不详细讨论)。
在这种背景下,西藏在八九年二月呈现出一种异常紧张的对立状态。由于宗教界及藏人对挂旗事件后军警进入大召寺搜查并逮捕僧人的反映普遍强烈,加之中共西藏政府在有限的时间内对这一事件没有做出应有的良性处理,致使拉萨地区从二月一十三日到三月初的这段日子里,出现了四次规模不等的反政府示威活动。西藏其他地区如日客则、那曲、昌都等地也出现了不同程度的骚动。加之届年一月二十八日班禅喇嘛在日客则的突然去世,西藏宗教界由于失去了现存的宗教主宰,反抗的情绪更加趋向具体化。人们在拉萨二月份的四次反政府游行和挂旗事件的激励下,更加强了对中共政权的离心倾向――藏人们渐渐地习惯于怀疑和争论,街头巷尾的甜茶馆成了政治情况的交流场所,从抨击毛时代的残酷斗争转向抱怨现政权的不公平。
三十多年来中共对西藏的失败政治使人们渐渐地眷恋起昔日嘎夏政府时代旧规范的威严。随著八七年再次公开反抗中共政权运动的兴起,西藏地区的汉藏矛盾逐渐升级为一场政治斗争,统治者和被统治者仿佛都走到了某种极限,在人们的诅咒声、抱怨声和谩骂声中,一种巨大的反抗中共的情绪,一种挟裹著昔日宗教温馨和未来幻想的新的非理性,在一九八九年三月二日拉开了悲剧的帷幕。
三月二日上午,拉萨大召寺正面的人民广场上突然挤满了人群。人们不时的低语,目光向大召寺正门望著,似乎都在等著什么;十点左右,有十多名喇嘛和二十几名尼姑从人们左侧沿著八角街转经道口走进人民广场。人们立刻为他们让开了一条道路,他们一边走一边向围观的人们招手并用藏语高声呼喊著口号:「坚决要求严惩迫害宗教人士的凶手!」「处死杀害藏人的武警!」(这里是指在一九八八年三月的独立运动中被武警用棍棒和石块儿打死的七名喇嘛和十三名藏人)随著这几十名僧尼穿越人群进入广场,站在一旁的人们开始向他们湧去,一时出现了准备合流的态势。突然,此时从八角街转往道口和人民广场对面的青年路口湧出了两支近两百人的便衣员警,他们很迅速地组成了一道人墙,将游行的僧侣和围观的群众隔开,并大声地威胁准备走上前去的人们,人潮被阻在了广场边缘,许多人曾试图越过便衣们布置的防线,但都被他们粗暴地驱赶回来。
几名中外游客站在广场较高的台阶上端起照相机很迅速地摄下了这一场面,但立刻就被数十名便衣揪了下来,那几个国内的游客被当即搜身,随后被押往八角街的派出所,其馀的几个外国游人赶忙高举著自己的护照,一时间便衣们不知如何是好。一名便衣员警(大概是拉萨公安局外事科人员)操著英语向他们说:「为了保护你们的安全,请你们立即离开这里!」但这些外国游客都站著不动,并没有按照他的意思离开广场。
人民广场上的人静下来了,由于便衣员警的防线非常严密,广场靠向马路的一旁变得空空荡荡,只有那几十名僧尼还在高喊著口号,他们等待人们合流的愿望没有实现,便毅然向人民路走去,当他们走在马路上的时候,路上的行人开始向他们招手,即而有人走上前去尾随在他们队伍的后面,立刻这支队伍扩大到了三百多人左右。这些僧尼和藏人高呼著口号,从人民路延雪城旅馆折回,又向人民广场走来。二十分钟后,广场上由便衣员警组成的防线开始被人们拥挤,游行的队伍与广场上的围观群众汇合在一起了,人群中爆发出阵阵欢呼声。一个喇嘛高呼:「坚决要求达赖喇嘛回藏主教!」「还权于藏人!」声音落下处,全场全体藏人齐声重复了这 两句口号。又有人高呼:「打倒贪官污吏的汉人政权!」在场人们又异口同声的回应,此时广场上人山人海,口号此起彼伏。一些年轻的藏人开始寻找刚才的那些便衣员警时,发现他们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就在这时,广场对面有人高喊:「武警来了!武警来了!快散――!」一些站在广场中心的人们听到这个消息,开始往外面挤,人群骚动起来。那几十名僧尼被一些人簇拥著退到八角街转经道里,消失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武警并没有出现;僧尼们也没有再回到广场上来,广场上只剩下了看热闹的人们。这些人不愿散去,他们还在望著八角街转经道口和大召寺正(木檐)上方。希望再看到这地方能挂出来象征独立运动的雪山狮子旗来。不少中外游客还站在广场台阶的高处举著照相机。已经是下午一点钟左右,人们还在期待著一个新的兴奋,希 望今天能够再出现一个上午那样的高潮。但是,人们失望了,高潮并没有出现。很久很久,广场上的人群在议论中渐渐地疲倦了,人群开始逐渐稀疏,傍晚时分, 广场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今天拉萨的人们似乎对中共西藏当局没有做出强硬的姿态而感到不满足。
直到深夜,还有不少年轻的藏人聚集在大召寺前不肯离去。这是一股可怕的情绪,它酝酿著反叛。
一个行动的信号----远在几千公里外的北京,已经感觉到了一个动员的信号――各大寺及拉萨附近地区的几千名喇嘛和藏人正星夜兼程地向拉萨赶来 。中共中央统战部部长阎明复在接到了西藏自治区党委的三A加急电报后,立即向中央办公厅进行了联系,希望能得到最高层的处理意见和具体指示。但是,他没有得到回答――邓小平没有回答,赵紫阳也没有回答。北京的夜很静,似乎什么也不曾发生。中央高层决策人的城府毕竟不是阎明复们所能洞悉的。一时间,由于最高决策人的沈默,整个中央决策机构处于一种真空和麻木的状态。中共新华通讯社「内部参考」编辑部的夜班责任编辑甚至对来自西藏的消息半信半疑,故迟迟没有发稿。
一九八九年三月二日这个夜晚,拉萨的人们谁都没有睡觉,各大寺在同一时间咏唱咒语,很多寺庙的僧尼都在护法殿里对大法王进行了祈祷,以保证在日后还能生还,拉萨的藏人们已开始在八角街里筑起街垒。这天,拉萨邮电局,紧闭著大门,可是,在日喀则、那曲、昌都等大小城镇,人们都在谈论著拉萨上午发生的事情――整个西藏都在颤抖。
历史将会证明:在这一夜,藏人们终于走在了强大的中共前面。
区党政军联席会议三月三日凌晨至三月四日深夜,中共西藏自治区党委召开了一个自治区党政军联席会议,会议的议题是:「如何应付拉萨目前的局势」。会议开得不尽人意,议题显然偏离了方向。
下面是议题的内容:西藏军区情报处:
从一月上旬到昨天,印度军队曾三次从三个地区非法入境,入境军事人员达二百人左右,纵深达两公里至十五公里不等。
最近全藏区又测出了十五部活动电台,和原来侦察到的电台加起来共四十七个台点(已报兰州军区,成都军区及总参谋部)。
武警部队近来拖欠军区和野战军很多物资及款项,希望能尽快结清。
军区和野战军认为:拉萨地区近年来闹事的原因很多,但驻藏武警部队的军风不严,是导致闹事的原因之一。自治区人民政府的意见:
(1)应对拉萨及其他藏区的敌对势力作出一个估计(讲了很多估计)。
(2)自治区公安厅应积极著手摸清此次动乱的第一手情况,拿出一个解决方案来,应避免事态扩大及发生大规模流血冲突。
(3)建议野战军在必要的时候抽出一部分部队开进拉萨维持正常秩序(没有提对武警的要求)
自治区政治协商会议的意见:
(1)近年来党政各级对群众的举报不重视,致使不正之风在全藏区蔓延。
(2)中央财政逐年减少,教育经费,宗教经费严重短缺,致使全区人民对改革缺乏信心。
(3)内地的一些企事业单位籍改革之机纷纷入藏进行经济活动,对西藏经济已构成威胁,应立即制止内地经济对西藏地区的影响。
(4)官倒、军倒的不法行为,使大量援藏物资外流,使全藏人民的生活水平急剧下降,不满情绪日益增加。
(5)达赖集团对宗教界的渗透,使全藏区出现了离心倾向。建议中共应加大宗教经费的比例,以起到安抚作用。
(6)驻藏武警部队的违法乱纪行为已经引起绝大多数人民和宗教界人士的不满。武警驻拉萨部队夥同一些地方部门在拉萨市开设的商店和公司,有非法侵佔市民房屋的行为。建议中央迅速查处杜绝汉藏不和的因素――会议开的时间太长了,与会的人们发洩了心中的闷气后都显得格外疲劳。武警部队的负责人在这次会议中只是不停地往本子上记著,几乎没有发言(除了回答其他部门的质问之外)。据武警部队的消息灵通人士称,这个时期他们得到了一个并不明确的暗示:“不要在小事情上和别人争吵,你们的作用是西藏任何一个部门和单位都取代不了的,不管有什么样的指责,你们都要忍住,控制住拉萨和日喀则,这就是任务。"这是一颗定心丸。有了这颗定心丸,武警部队是什么也不用担心和害怕 的。给他们这颗定心丸的人名字叫乔石,提起他和武警的关系,北京的上层人士都不以为然。一九八六年,有一位资深的政协委员在听到了河南武警部队在追击一名逃犯时,公开杀害了河南武涉县长途公共汽车里的一百多名乘客并焚尸灭迹这一严重事件的汇报后,立刻要求中央调查这一事件,但当他知道了赵紫阳和乔石对此事 “不要声张"的指示后,呆呆地楞了许久,最后他只说了一句话:“他们叫我想起了明朝的东厂。"
这些“东厂"们在今天的会上居然不和他们的对手争吵,他们知道这种争吵是最无意义的。他们看不起他们,他们知道自己是干什么的,他们知道他们会拿什么来说话――这个会没有决定下来什么,大家都在等――神秘的西藏民族。
西藏这个民族是神秘的。关于这个民族的起源至今对于人类学家来说还是个秘。这个民族曾经是非常强大的。他们的疆域曾西起克什米儿,东到甘肃,青海,南至四 川,云南,大理,北抵今天的吉尔吉斯和蒙古。因为唐朝的和亲和印度与中国的佛教和平进攻才使这种凶猛的扩张嘎然中止。
近一千年来,他们介乎于两大文明之间,时常因为内部的教派纷争而转向求助于东方的那个强大的中华帝国,在印度和中国这两扇文化磨盘的挤压中,这个民族的政治变得既圆滑又坚硬。这个民族对自己的宗教是绝对崇拜的。在五百一十九尊神面前,他们始终觉得有为自己的信念而献身的必要――自从元朝忽必烈在这里开府,沿明清一直到民国这段漫长的历史中,哪个中国政府都没能真正的佔领过这块坚硬的高原。
然而,四十年前,终于有一股强大的力量碾碎了这颗圆滑而坚韧的核桃。中国共产党的军队佔领了这里,并且一直统治到今天。他们高唱著解放全人类的圣歌,推翻 了西藏的政府。在“民主改革”和文化大革命的喧闹声中,他们摧毁了百分之八十的寺庙,驱散了百分之九十的僧众,在红旗插上布达拉宫时候,西藏的宗教领袖达赖被迫出走印度。在毛泽东挥舞军帽宣告文化大革命开始的时候,另一位宗教领袖班禅锒当入狱达十年之久。他们把一个新的宗教(按﹕共产马教)硬塞给这个神秘的民族,他们改造了这个社会,也妄图改造这个民族的品格。在这个新的社会里,他们滋养著强权,残忍,逆来顺受,苟且偷生;尊严与地位成比例;才能要听命于权力;独裁居然写进宪法,罪人也能万古千秋,嫉妒铲平人们的高矮,虚荣埋葬了人们的心智;有口无心是生活的主食;得过且过的将就是每天的家常菜;傻乎乎的激情是有志向;自欺欺人的愚忠是有气节;心里想的什么不能讲出来;嘴里讲出来的尽是废话――当他们宣布发现了一个真理的同时,他们也埋葬了一个民族古老而质朴的 灵魂。
现在,这颗灵魂在埋葬了四十年之后,开始发芽了。
三月三日至四日这一期间,当党政军会议上呵欠连天的时候,拉萨的人们却异常活跃,人们在街头巷尾,在甜茶馆里三五成群,交头接耳,互相传递著反判的资讯。一股无形的力量在聚合,在窥测,在策划著对一个强大政权的撞击。
这两天,拉萨市中心的八角街和人民广场看不到往日行色匆匆的内地商人,转经道两旁的货摊空了许多,这里已经是藏人的天下,只有少数国内外的游客行至其间,他们绕开当街堆起的障碍物向前行进的时候,感到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恐惧。
康巴的商人们坐在支起的本田摩托车上,使劲地加大油门,干轰著马达,浓烈的油烟布满了深暗的街道。一些年轻的藏人在街上溜达著,手中持著一些说不出名堂的 家伙,作出深呼吸状吸著汽油烟,脸上显出某种满足的神情。更多的妇女和老人们都在忙碌著往当街的障碍物上堆放砖头和石块,儿童们则坐在障碍物上尽情地玩 耍。
如果不知道近几天来拉萨发生的事情,初来者还以为是拉萨市政当局正开始准备改造城区建筑呢。似乎还有人往八角街赶来,当然也有一些人正从八角街匆匆离去。这一来一往使拉萨城开始出现了微震的征兆。中共中央电令镇压藏人游行。
三月四日下午,中共中央办公厅,军委办公厅联合向自治区党委军区发布了由赵紫阳、杨尚昆共同签署的电报指示;大致内容如下:
(1)武警作好全面作战准备,密切注视局势的发展。随时报告局势的详细动态。
(2)公安系统配合武警,立即严密封锁拉萨与外界的消息。对正在拉萨地区旅游的外国人,准备集中撤出,在边境口岸和机场需严格检查行李物品,防止动乱消息外漏,造成国际影响,必要时可违反惯例和规定强行检查。对各大寺要严密监视,必要时,可先行逮捕已在危险人物档案中挂名的反动宗教人士,不要怕抓错,要坚决防止全藏区宗教界的串联。
边境部队进入一级战备,严密注视印度方面的动向,随时向中央军委及总参报告边境动态。
对内地进藏工作的新闻人员,讲明不得采访动乱情况,有违者可就地处置。
对尼泊尔、不丹、锡金各商业机构,各领事机构加强监视。如发现问题不得擅自行事,急报国家安全部待批后再统一行动。
立即封锁拉萨市郊各条公路,立即封锁当雄,贡嘎机场。任何人不得擅自接近军事设施,违者就地处决。对国家安全部报来的外国新闻机构住藏人员,逐一查清,不得漏网。查到后,待安全部执行小组到达时移交。
自治区党委及自治区政府应尽快拉萨各党政军机关人员做好一切应变准备,对擅离职守者严加查办,不得姑息。
上述各条要求于三月六日前准备就绪。中央各直属部门将进行具体工作指示。
当自治区党委第一书记胡锦涛宣布了上述十条电报指示后,在座的各位都不啃声了。其实也没有必要再啃声了。结论是清楚的――要和这里的藏人为敌了!
刚才他们中的大部份人还站在藏人的利益和感情上辩论,争吵。然而有了这样一个命令之后,他们是会马上转变态度的。史达林曾经说过:“ 共产党人是用特殊材料制成的。"这句话是有道理的。
就在这天上午,拉萨的人们已经抢先一步走上了街头,大街小巷里藏人们随著一些僧尼高呼著口号,向人民广场走去。队伍显得有些散乱。人们说著,笑著,显出漫 不经心的样子。象一年一度的雪顿节,很多人还提著装有甜茶的暖瓶。街上很少看到汉人,甚至根本没有员警。在藏人的眼睛里,大概这就算是一种宗教的胜利吧。 有人在广场上高唱起了“雪城的理想"这首歌,在场的人们都跟著唱起来。这首歌听起来像是在祈祷。一些僧尼开始咏经,声调委婉而低沉。一时间广场上显得肃穆 而庄严。
本来这时应该召开一年一度的藏历传召大法会,但这年的法会没有召开,据宗教界的人士说:达赖活佛不能回来,班禅活佛又圆寂了,传召失去了意义。但政府内的有关人士说:中共西藏当局已告知宗教界今年的法会停止,原因是近年来每次法会都成为反中央反共的聚会,政府不能允许这样的法会再开下去。什么时候再开要看西藏宗教界的态度而定。也许就是为此,拉萨的人们才这么热衷上街的。
其实只要是能发洩心中对这个政权的不满,开不开法会已经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了。今天人们前往大召寺前的人民广场,是为了法会,但也不是为了法会。
下午四时,人们高呼起反政府的口号,人群出现了空前的激昂状态。五时左右,一队武警和一队公安警从老拉萨饭店处开来。顿时引起了人群的骚动,一些僧尼站在 人群的最前面,直视著开来的队伍。当队伍走近广场时,一名军官模样的武警走上前来向人们解释说,他们不是来干涉大家的,是要到八角街里执行任务。并请人们让开。然而人们并没有为他们让开道路,而是更加紧密地站在了一起,并依然高声呼喊著口号。一些藏族年轻人把员警的队伍围了起来,大声地斥责他们,并高喊著要他们滚蛋。武警和员警的队伍被围在人群中间,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正当一些藏族青年挥动著手中的家伙要击上去的时候,人群中一位年长的喇嘛高声制止了这群 年轻人。他走上前去,双手合十,然后对军官说:“你们的岗位不在这里,这里是我们居住的地方。请你们走吧。要不然激怒了他们,你们是要吃亏的,走吧!"然后他向身旁的年轻人们用藏语严肃地告诫著,那意思是:他们这些兵不过是听了上面的命令来的,他们没罪,不要为难他们。这位年老僧人的话很起作用,年轻的藏人收敛了刚才的情绪,人们在这些武警队伍的身后让开了一条路。这时那位军官握著老人的手说:“谢谢您,老大爷,我们理解您的意思,我们就撤。我们汉藏人民没有矛盾。"说罢,命令队伍向后转,走出了广场,沿原路返回了。望著远去的员警队伍,人群欢呼雀跃,很多藏人竟激动地流下了眼泪,这是一场力量的较量,在 这场较量中,藏人们看到了胜利的可能――那位年长的僧人站在大召寺的高台上,望著远去的员警队伍,心情沉重地咏吟了一句萨迦格言:“恶人有时也变得温顺,但那却是伪装的行动,玻璃涂上了宝石的光泽,遇见水就会暴露出本色。”
第二天,这首格言贴满了拉萨的大街小巷。这是一位智者。但当时人们并没有理解这句古老的撒迦格言。更没有人去思考这句格言究竟意味著什么。可怜的藏人们啊!他们是注重现实的,因为今天什么都不曾发生。这天的晚霞很红。整个天幕都像喷上了鲜血,似乎只有它才理解了那句格言的真谛。
磨刀霍霍
三月五日凌晨,中共西藏武警部队接到了由中共武警总司令李连秀签发的作战动员令后,立即编排了战斗序列计划;它包括以下几个方面的内容:
一、在拉萨保持四个联队(相当于四个团)的兵力,抽出一个联队集中保护拉萨市区的自治区党委、政府机关大院、布达拉宫、中国银行拉萨分行、西藏大学、西藏自治区电台和电视台、拉萨市人民医院、拉萨邮政总局等重要单位,并保证不得被人佔领。
二、抽出一个联队的兵力,沿东方路、民族路、北京东路、沿河东路作外线布防,严防郊外人员进入拉萨。
三、主力部队强行进入市中心公共设施;老拉萨饭店、雪城旅馆、八角街附近的高层公房和民房,全部佔领。武警系统和自治区公安厅、安全局系统的情报点统归武警临时指挥部指挥,负责内部联络。
四、战斗打响后,由公安厅、市公安局各行动队配合武警战斗部队进袭八角街,但公安厅、局的行动队只负责驻守和清查任务,不得担任直接战斗任务(包括运送死尸的任务)。
五、特务分队紧急抽调三百人扮成市民和僧侣在五日上午打入八角街和拉萨其他闹事地点,配合公安厅、市公安局的便衣完成造势的任务。烧毁大召寺东北方向的经塔。砸抢闹市区的粮店,引发市民哄抢粮食,并对藏甘贸易公司进行煽动性攻击。鼓励民众哄抢商店物资。除指定地点外,不得对其他设施进行攻击。
在完成以上任务后,所有行动人员全部撤至雪城旅馆,并清点人数,此项任务属于绝密,任何执行人员均不得将此任务外漏,违者严惩。
六、留守的部队进驻布达拉宫,自治区政协大院和中国银行内,没有命令不得擅自出击。如战斗顺利结束,除负责帮助公安局疏通道路外应迅速与外层警戒部队结合,担任拉萨市的市郊双层警戒任务。保证不使暴徒向城外逃窜。
七、武警特别战斗分队,在战斗期间,应严密地监视市区其他地区的情况,严防有不测的情况发生,在战斗中和战斗结束后,担任封锁消息的任务,负责运送死伤人 员、收押人犯、市讯、清查漏网人员,接待国家安全部执行小组人员的视察并向执行小组移交外国机构进藏人员。注意内外有别,没有指挥部的命令,不得向其他协 作单位透露拉萨战斗序列的安排,违者必究。
八、加强对西藏地下组织的清查,对反动组织「西藏虎豹青年」、「西藏青年大会」的线索,要继续严格追查,争取有所收获。如在人犯中发现有以上线索,应避免和其他部门会审,交指挥部统一审讯。
三月五日,成都军区紧急电报请示总参谋部和中央军委:「鉴于目前拉萨的局势,武警部队单方面镇压恐怕会引起更大规模的骚乱,为了不至出现其他意外的事件,保持西藏地区的稳定,建议中央军委考虑,拟派西藏驻军五十二旅部份前往拉萨接防,控制目前局势,妥否,请指示。」
三月五日早上七时,中共西藏武警总队所属四个联队(四个团)六千馀人全部按战斗序列到位。同时,中共西藏自治区公安厅特别行动大队二千人,拉萨市公安局公 安大队及各派出所公安小队一千人,交通警察大队,消防员警大队一千人也作好了配合武警的战斗准备。而远在三百公里以外的林芝野战军五十二旅也正整装待命, 准备全速驰援拉萨。
他们这是要干什么?一万五千全副武装的军警,对这个只有十二万人口的拉萨市布下了一张恐怖的网。这是一场力量悬殊的围堵,这是一场耻辱的武装集团大检阅,这是一场卑鄙的谋杀!如果武士阿周那在天有灵,也会为之惊愕,大惑不解的。一切安排都是那么精心而严密,一切安排都是那么不可告 人。
拉萨的藏人在这种安排严密的谋杀中当然不可能赢。但是,中共政权在人类的道义面前,在当代的政治原则面前却永远的输了。
三月五日上午十时,武警在八角街的情报系统向临时指挥部报告:「有近五百名喇嘛和尼姑及一千多名藏民已做好闹事的准备,大多数都集中在大召寺内,但什么时候开始还搞不清楚,目前各小组正严密监视其动向,有情况将随时报告……」
整个上午,消息不断从八角街里传出,武警士兵们已呈临战的状态。这些兵们和藏人结了仇,在八七年和八八年两次大规模的冲突中,他们几乎是没有什么武器配备 就被投入了那样的对抗中,他们手中的盾牌和木棍在藏人们的雨点般的石块攻击下根本无法发挥力量,因而受伤的人很多,平息反抗的效果也很差,中共及地方对此都很不满。这些四川兵满腹牢骚,抱怨中共没有给他们绝对镇压的权力。「拿我们的肉往他们的石头上撞,这些中央的龟儿子真想得出――下次再有事,如果不发枪发子弹,老子就扒了这身狗皮回家……」一些士兵时常这样愤愤地骂著。然而今天,上面不但给他们配备了非常有效的武器和充足的弹药,同时还给予了他们杀的权力。这些士兵知道,那些藏人没有他们这样的装备,而他们却可以任意地向这些藏人射杀,用强大的火力来平息那些藏人们近乎可笑的反抗。这些平均年龄只有二十几岁的年轻士兵,此时的兴奋状态是可想而知的,一股野性的怒火燃烧著他们。他们都很年轻,可能从生下来手上就没有沾过血。也许,此时此刻 这些年轻的士兵中有人思考过人性这个东西。但是来不及了。战争,这扇磨盘已经开始转动,一切人性的哲学思考都会被这扇大磨无情的碾碎,枪机将服从所有的食 指,弹道将不再是一条正直的线。今天,人类一切原始的残忍,一切邪恶的欲望,都笼罩在「保卫祖国统一,维护安定团结」的烟雾之中。犯罪者只要能借任何一条公认的法理,就可以心安理得地去杀,去抢,去奸淫……这才是共产马教政治的特色。在这种政治特色的渲染下,很多清白正直的人走上了犯罪的道路,造成了一代 又一代人终生的遗憾。
三月五日中午十二时左右,武警在八角街的情报系统再次报告:「……由十三名喇嘛和尼姑组成的队伍正沿著转经道走向人民广场,八角街里很多人已经准备冲 出去,监视还在继续……」正当武警临时指挥部接到这一报告的同时,一支由喇嘛、尼姑及部份藏人组成的队伍从转经道口走了出来。他们显得很从容,没 有一点畏惧的神情。在人民广场上,这几十个人站住,由一名喇嘛打开了「雪山狮子旗」,慢慢地举了起来。旗帜在风中冽冽地飘舞,这面旗帜呈金黄色,在蓝天中 映衬,似乎使人们想起了这个民族古老而悠久的光荣。
居高临下的武警士兵们握紧冲锋枪,拉开枪拴的声音响成了一片,有些士兵伸头向下望去,只见从八角街里湧出了无数藏人。立刻,广场上沸腾起来,杂遝的脚步声 激起了一片喧哗,旗帜开始移动,人们跟在旗帜后面,声斯力竭地呼喊起要求独立,反对中共政权的口号。当旗帜指向转经道口的那一瞬间,从东向西沿著转经道的 示威便正式开始了。时间是一九八九年三月五日中午十二时十四分。
藏人们高举著拳头和标语牌随著「雪山狮子旗」前进,当他们转到第一圈时,广场上已经挤满了围观的人群,他们转到第二圈时,参加者便堵塞了整个八角街,使八 角街里水泄不通,这时人群已达一万人左右,并且还有人不断地向八角街和人民广场湧来。这时的八角街和人民广场已经没有任何可以站立的地方了。
中午十二点四十分左右,人们开始冲击八角街派出所,大小不一的石块、砖头砸向派出所的门围,顷刻之间,派出所被愤怒的示威者摧毁了。很多人挤在派出所里, 这些人中有些显得很老练,他们搜查派出所的每一个房间,然后撬开办公室里的所有的抽屉,开始很仔细地翻阅著档案柜里的纸张,行动异常敏捷。随后,他们将档案纸张装进随身带来的麻袋里,挤出了派出所,消失在人群之中,全部过程只有十分钟左右,一些藏人发现了这一情况,尾随著他们想看个究竟,但在八角街口处, 被人围殴,有两名藏人被人用皮带活活勒死。没有人知道这些人是谁,也没有人知道他们拿著这些档案去了哪里。
八角街派出所的档案里,记录著八角街所有居民的情况,尤其记录著一些特殊居民的情况。自一九八三年西藏对外开放以来,中央及地方很多部门为了更多地了解情 况,掌握第一手资料,都纷纷湧进了这狭小的巷子里,在经商业务的掩护下,建立起了一个个的独立的情报系统:中共中央统战部、国家民族事务委员会、国务院宗 教事务局、中央纪律检查委员会、中央财政部、中国税务总局、国家文物保护局、国家商品检验局、中国海关总署、成都军区情报处、兰州军区情报处、新疆军区情 报处、西藏自治区军区情报处、中国公安部、安全部、总参谋部、中国商业部、供销合作总社等等,待大大小小的中央及地方机关都开始在这里安营紮寨。武警系统来得晚了一些,但他们由于手持尚方宝剑,凭著中共特许的众多权力,竟在三年时间内完全控制了这个西藏最繁华的地区,成了首户。他们随意征集民房,开设商店,把自己的亲属安置进来甚至招来温州和四川的姑娘在此开设地下妓院和赌场。他们对自治区各级党政机关说:他们这样做是为了工作的需要。因为他们负有保卫西藏地区社会治安的巨大责任。他们既然敢这么干,当然是有充份的理由和根据的。
为此,很多单位愤愤不平,在报回去的材料中每每都表示了对这个外来户的不满。渐渐地,各种力量在各自既得利益的基础上,在西藏拉萨这条街里,对武警系统结成了一个神圣同盟。
自一九八七年到一九八九年,各系统、各单位用同一个调子、同一个嗓门向中共中央有关单位呼吁,要求解决武警在西藏特别是在拉萨的问题。甚至在全国人大常委 会上,班禅也站到了他们一边。据中共党内消息灵通人士讲:一九八七年九月以来,武警利用对两次反抗活动镇压的机会,大肆逮捕了一些藏人,这些藏人都是各系 统和各部门的情报人员。武警在拉萨地区及其他地区的丑闻就是这些藏人透露给各系统的。然而矛盾并没有随著武警对各系统眼线的清洗而趋于缓和,反而导致了这个同盟更加猛烈的攻击。在西藏全境,武警势力似乎受到了空前的孤立。在一九八九年三月这一期间,随著藏人反抗运动的进一步发展和扩大,中共内部的矛盾也 上升到了白热化的程度。从政治座标的曲线来分析,这两种截然不同的冲击是有著某种内在的联系的。在西藏,人们把这种对抗称为公开的「秘密战」。在北京,中共上层的消息灵通人士则把拉萨的八角街喻为西藏的「卡萨不兰卡」。
五日中午一点四十分,武警部队开始向人民广场发射催泪弹,人群立刻大乱,催泪弹爆炸后放出的浓烈气味,把人们逼进了八角街转经道的几条小巷里,广场上只剩下少数不愿离去的年轻藏人。他们用毛巾或衣服堵住鼻子,蹲在广场边缘一些建筑物的角落,继续高喊著口号。两点十分左右,大召寺正面的高大「塔经」被人点著了,熊熊的烈火直冲天空。藏人们看到这种情况,纷纷湧上前去灭火。「塔经」是藏传佛教中密教的一种形式, 它是一种在高大木椿上裹满写著佛教藏经的五彩布条构成的建筑。一般这种建筑都矗立在寺庙和各种宗教场所中。「塔经」象征著保佑众生避恶驱邪、吉祥幸福的佛 法佛力。在藏人眼里,它是至高无上的佛袒法杖,它显示了密教众神在人世间的威严。面对燃烧著的「塔经」,藏人们无不痛心疾首,很多老人和妇女都失声痛哭起 来,年轻的藏人们则愤怒地高声叫骂著。「塔经」显然被浇上了大量的煤油和汽油,高温使人们一时无法接近,正当一部分藏人提著工具准备灭火的时候,武警士兵从人民广场两侧的高层建筑上向「塔经」周围的群众开火,藏人见开了枪,都纷纷抛掉手中的水桶和灭火工具趴在地上,然后猫著腰迅速地跑回八角街里。有七八个 藏人被打倒了,受伤的藏人忍著伤痛大声呼喊著,希望街里的人能赶来救护,但密集的枪弹把八角街转经道口封得死死的,没人能冲出去救回那些受伤者。街里的人 们眼睁睁地看著躺在地上的受伤者和正在熊熊燃烧的「塔经」,很多人双手合十,念经祈福,希望这些人还能有幸生还。两点半左右,高高的「塔经」在浓烟烈火中倒塌下来,横垣在大召寺前的空地上继续燃烧著。就在这时,几十颗催泪弹有一次射进八角街里,浓烈的白烟弥漫了人们的视线,刺鼻的气味呛得人们大声地咳嗽著 退向小巷的深处。随著一阵警笛的呼啸声,来了三辆消防车在一百多名全副武装的武警战士护卫下使进人民广场,他们很迅速地扑灭了正在燃烧的「塔经」,在灭火的时候,武警部队的政工人员手持摄像机拍下了救火的场面。一片硝烟退去之后,广场上除了正在冒烟的「塔经」之外,什么都不存在了。即没有士兵和消防车,也 没有那些被打伤的藏人们。当几个胆大的藏人想走出街口上前去看个究竟的时候,被从广场两侧射来的枪弹又一次地逼进了小巷里。显然,八角街通向人民广场的一 侧被严密封锁了,任何人都不可能冲出来。
下午三点左右,武警特别分队开始合围位于市中心的八角街,他们用催泪弹射向人群,迫使他们退入八角街的几条狭窄的巷子,藏人们利用八角街中搭起的障碍物做为掩护,和前来的武警部队展开了激烈的对抗。由于藏人们顽强的抵抗,武警佔领八角街的企图未能如愿。正当四百多名手持盾牌和冲锋枪的武警从八角街里退出来 的时候,青年路、北京东路一带也开始了激烈的对抗,三百多名武警士兵被藏人的砖头、石块儿封锁,无法对市中心地带构成钳形包围。藏人们用「骨剁」(一种赶羊用的投石器)对这三百多名士兵进行了集中进攻。这种投石器是藏人们得心应手的武器,用这种投石器藏人们可对远距离的目标进行准确打击。很多正在冲击的武 警士兵纷纷被从百米之外投来的石头打倒,攻击受阻,武警士兵只得退守到房屋角下,凭藉著建筑物以躲避砖头石块儿的攻击。
下午三点十分左右,武警临时指挥部召开了一个联席会议,会议决定:
「鉴于目前正在拉萨旅游的外国人还没有全部撤出,所以原定的平暴方案暂缓执行,各分队要坚决防守住各重要机关单位和公共设施,不到万不得以不要开枪射击。 如有被打死打伤的暴徒和市民,应立即收押,不得被其他暴徒收走,以免造成不必要的影响。对城关区内的其他设施,可暂时放弃防守,集中力量保证各点的军事部 署不受影响。对接近重要保护单位和设施的暴徒,要坚决围歼,在围歼中要作到乾净、彻底,尽量不使暴徒漏网,以免造成其他连锁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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