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德列车，驶向何方

ljludwig

原创首发

今 天， 我看到了一个新闻视频 [1]。广东的一名两岁的小朋友悦悦，过马路时被面包车撞倒。面包车稍有迟疑，然后后轮进行碾压，宽宽的车辙下全是血。面包车逃逸。不久，小悦悦又被另一 辆载货小卡车生生轧过去。接下来的十几分钟里， 前前后后有十八名路人路过，有青年壮汉，骑车人，摩托车人，甚至有带着小孩子的母亲，他们瞥她几眼，然后无一例外的把她当作一摊垃圾，直接绕道而行，任由 小悦悦在路上奄奄一息。他们无一人报警。直到第十九个路人，一位拾荒的阿姨路过，看到她，才把已经瘫软如泥的小悦悦抱到路边，并开始呼救。


视频里，小悦悦的爸爸哭红了双眼，说话哽咽。




视 频外的我也忍不住流泪。我牵挂这个还没有体会人间美好，就要承受人性的残酷的小女孩，我也为肇事逃逸的人而感到愤恨。至于十八个人的麻木无情，已经远远恶 化于鲁迅笔下的时代。无论小悦悦的命运如何，这个悲剧，必须要让我们大家都意识到，我们的民族，我们的灵魂，我们的伦理道德，我们的土地，都处在一个非常 危机的时刻。


我 不知道，1个人救，18个人不管，是不是能够说明在我们的土地上，善良的人，仅仅占总人数的5%。但是，从多年前逐渐开始流行的肇事逃逸，引发的一系列的 事件，我们应该意识到一个残酷的事实：我们的道德水平在下降，甚至在沦丧。为了道德的重建，我们非常迫切的需要责任感，就是做了事情敢于承担后果的勇气。 我们也非常迫切的需要遵守规则，而不是以凌驾于规则之上而为之骄狂。这样，当我们坐在驾驶室里的时候，我们遵守交通规则，照顾到路人的感受。倘若有一天， 我们不幸的把这个不幸降临到别人的头上，我们也不会走开。我们必须负责任——那种倾家荡产去赔偿也不肯走的责任感。




前 不久，另一件残忍的事情发生在遥远的长春[2]。两个高中生因为打篮球而发生矛盾，其中一个叫了家长。家长带了40个拿着砍刀的人，对着这个名叫吴天昊的 学生一顿乱砍，头部十几刀，双手被砍断。家长当时喊道：“给我打，打坏了我花钱治！” 并有声称“新来的公安局长也能摆平”。我不想就细节做过多讨论，因为舆论导向发生转变，开始强调吴天昊同学如何作恶多端，以及这位家长并不是煤老板等问 题。在我看来，这些细节，都只不过是避重就轻。这个孩子的好与坏，掩盖不住他因为同学的争执被杀害的事实；对方家长是否是煤老板，也遮挡不住他们打伤人只 要赔钱的价值观。


我 们不能因为一个人是小偷，就剪坏她的上衣，写上“我是小偷”的字，对一个年轻的女小偷进行污辱 [3]。我们要分辨善恶，不能用更恶的恶来惩治恶，来满足自己内心不可告人的发泄与快感。在印度，圣雄甘地领导了非暴力不合作的运动，最终导致印度的独 立。其间，有无数的印度人，排队上前挨打，以唤醒同胞的善恶和良知 [4]。最后，当打人者发现自己用暴力伤害了那么多无辜善良的同胞时，他们再也不助纣为虐。他们也加入了非暴力的队伍。






也许我们会想，这些人真傻。1000个人排队被1个人打。其中2个人，3个人动起手来不就把那个打人的官吏打废？诚然。暴力可以使人屈服，但是这样下去，人与人之间剩下的，只是暴力带来的恐惧。暴力无法赢得人发自内心的尊重和阳光般的安全感。




也 许我们中间，有些人已经看出了一些问题，为此对国家，对同胞失望，并且凭借着自己的能力，在发达的国家享有着一席生存的空间。也许我们中间，也有乐观的朋 友，相信祖国目前还是情况良好，不好只是少数，阴暗面。其实我以为，哪样都好。更加重要的是，我们还能因为不同的观点做朋友，我们的国家和我们自己也能够 宽容不同的声音，让我们可以互相聆听。伏尔泰真的说过，“我不同意你的观点，但是我誓死捍卫你说话的权利。” 当我们能够不急于证明自己懂得比较多，来求反驳对方的观点，而是耐心地听下去的时候，我们就同时获得了涵养和友谊。


在历史上，自由宽容言辞的春秋战国时期，即使历史如此久远，也无愧是成就百家思想的几千年来辉煌的时代。


新 中国建立以来，我们确实遇到过几次信任的危机。一是1957年反右运动。短暂的“大 鸣大放时期”鼓励大家都讲真话，鼓励百家争鸣，鼓励同志提批评建议， 后来这些提建议的人，被定性为“引蛇出洞”，都无一例外的被打倒，成为右派，并从一定的社会地位，比如教授，下放到边远农村 [5]。再是文革[6]以及八十年代末的那场政治风波。也许这些事情让我们很受伤害，我们为了保护自己，抛出了他人作为斗争对象。我们伤害了亲人。我们必 须对待敌人像冬天一样寒冷以划分立场。我们也逐渐地学会了给人扣帽子。扣帽子，就是在我们掌握了客观的事实（而不是只把想看到的作为事实）之前， 对我们的同胞进行描述性的，甚至带有侮辱性形容的盖棺定论。


也 许因为无数次的被骗，我们对人失去了信任感。我们吃饭会不小心吃到地沟油，我们随时收到各种诈骗的短信，我们在感情上也遇到过失意和不负责任。我们可能会 变成南京的彭宇[7]。 扶起老太太被告撞人，即使证据不足，法庭也没有站在我们这一边。我们也许仰天长啸，这种情况下，不是我们不想信，是信任真的太难。我想说，我们不能因为 难，就不去尝试哪怕一丝的改变。难是理由，但是我们不把它作为藉口，让我们心安理得的活在虚幻。




其 实也并不全是信任的问题，我们吝啬给予信任，一部分因为我们太害怕吃亏已经到了惊人的田地。馒头有限，拼抢不到，就要饿肚子，造成了我们害怕吃亏的心理。 在这 种无奈的心情下，当我们获得资源的时候，开心的过了分——肆意地攫取。当我们失意匮乏时，只为了抢食而全力以赴，而不顾我们扑食的手段。无论哪种， 都造就了今天的拜金主义。孟子说，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资源如此有限，我们怎么可能够减少害怕一些吃亏呢？看看科学家是怎么做的这个人性 和利益的平衡吧。人类基因组计划，使得科学家必须贡献出一部分不算业绩的额外精力——这些精力不被用来发文章获得荣誉，而是花费额外的时间进行基因组碱基 对序列的测量。这样，没人愿意做这种出力不讨好的事情。其实，大家不是不愿意做，只是没有人愿意比其他人多付出。如果大家付出的一样多的工作量，那么这还 是可以接受的。在多次讨论敲定之后，事情就这样做成了。[8] 如果我们也把这种精神用在生活里呢？也许有时我们吃了亏，但是我们渐渐的创造了一个和平和公正的氛围。


我 们看似多吃一点亏的意义并不止如此，也并不是纯粹的牺牲。我们会为自己创造更多的幸福。培根在经历人生的荣华与屈辱之后，发现了一个金钱的秘密，就是如果 获得金钱的过程充满了紧张不义，即使富裕之后，快乐和放松也不会到来。彼时，他也说出了类似孟子的话，“顺境的美德是节制，逆境的美德是坚忍。” 我们不那么害怕吃亏不是因为我们很有钱，而是因为钱的地位从我们的上帝变成了追求人生价值的过程中的一种回报：我们不把挣钱当作唯一的目的。我们还会有很 多回报，比如爱情。如果我们仍旧用不正当手段来追求，我们可以获得性和迷恋，但是我们会变得连爱情是什么都不知道。


在 我们吃亏的过程里，我们仍旧要耳聪目明。这样可以避免我们连抢占座位都要归结于吃亏与否的范畴——太在意是否吃亏，我们就会在所有可能的事情上计算它。我 们也要将心比心。我们通过关系，通过一系列不光明磊落获得的利益，都会使得另一个人——也许是一个孩子，一个儿子或者女儿，一个丈夫或者妻子，一个家 庭——另一些像我们一样有情感也有努力的人，失去机会，并使得他们在逼迫和无奈中走向不义。这样，有一天当我们需要帮助时，我们就会变得更加孤立，因为人 人都不肯失去自己的一 点小利益，来帮助我们于患难。我们更需要的，是一颗真正坚强的心。一个真正纯洁的女孩，受到伤害，仍旧相信爱情。同样坚强的我们，就要在信任不足的时候， 还要给予人力所能及的信任。收获的信任取决于他人，我们做的只能是尽力地播种。也许我们的种子很小，但是我们要尽力。




在 道德下滑的今天，在言论没有全部开放的今天，我们有很多事情不能做。边疆太远，我们不甚了解。宗教太玄，我们信仰唯物。政府透明有限[9], 我们知道大嚼多噎，大走多跌，亦不能期待改革一日千里。即使如此，我们在今天有着比前辈们更多的信息来源，也有着很多可以做的事情。我们在任何时候都可以 从自己做起。我们完全可以 让自己更加正直，更加富有同情心，更加明辨，并且像我们几十年前的学长们一样，在读书之余，关心一下社会和国家的事情。




在 文章的最后，我没有忍住提一下中国环境的污染。按照发达国家已经治理完毕，非洲国家尚未发展工业的想法，我们的祖国可能已经成为了全世界污染最严重的地方 之 一。[10] 污染我们总是经常拿到嘴边，但是我们更应该知道破坏容易建设难，污染对我们是一种自我毁灭的最有效方式。虽然我们国土很广阔，但是25%的面积上生活着 73%的人口。我们的耕地因为污染和占用已经低于18亿亩红线，并且有1/9已经被污染。其中40%由于重金属污染已经丧失了恢复能力。我们的水污染也同 样极其严重。有污水处理场甚至不处理悄悄搭建管道排至江心。我们也许需要改变过去的心态，认为负面的只是少数——多数少数次要，我们要怎么做更重要。一个 很不正常的负面事情暴露后留给我们的不只是事情，而应该是隐患：我们 应该想到冰山，水下的七分之六才是大部分。我们甚至不需要走遍全国得到统计好的惨痛数据来证明实际好坏程度——哪怕一次事故，一次大连大爆炸和PX污染， 一次动车的 追尾，就不应该侥幸，就不因该掉以轻心，而不是得过且过。我们也要警惕太多不正常的事情听多了，就习惯性的麻木不仁。当我们吃不上洁净食物，喝不上干净的 水的时候，我们就会穷的只剩下钱，甚至一无所有。










备注：
[1]
http://v.news.163.com/video/2011/10/V/L/V7FHQB4VL.html

[2]
http://sports.163.com/photoview/01020005/73139.html#p=7G5CNL2001020005
[3]
http://news.163.com/11/1012/08/7G5D8ONU00014AEE.html 虽然后来警方说可能是恶搞，但是既然是警方，就更应该珍视说话的证据。


[4]
http://baike.baidu.com/view/280537.htm 电影《甘地传》为奥斯卡金像奖最佳影片，值得一看
[5] 钱理群，《1957年学研究笔记》，牛津大学出版社。
[6] 徐友渔，《形形色色的造反》，香港中文大学出版社。
[7]
http://news.163.com/11/0928/19/7F2HF56U00011229.html
[8] Michael Nelson’s lecture, Physics Colloquium.
[9] 相比我所在的城市，市民每年都会收到政府的一份报告，详细讲述财政收入的来源以及分配。
[10] 这些我给的数据都只有1位有效数字。想要更精确数字的朋友可能需要自己另外查询更新的版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