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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人吃大米,
北方人吃小麦。
麦在上古汉语中叫"来"。《诗经》中就有称麦为"来"的。方言学家潘家懿说直到现在山西临汾人还把麦子熟了叫"来了"。大米则是水稻。"稻"与"到"同音,没准也有"到"的意思。苟如此,则"稻麦"便是"到来"了。
稻麦为什么是到来呢?
大约原本没有,后来才"到"才"来"。小麦可能是从羌族人那里传入华夏的,水稻则可能是从印度经由缅甸、老挝、柬埔寨、越南,自华南一路北上。不过浙江河姆渡出土的炭化稻谷,则好像又证明咱们老早就种稻子了。
其实"来"的本义就是小麦,《说文》谓"周所受瑞麦"。其中大麦叫"牟",小麦叫"来",字形也是"像芒束之形",其义则是"天所来也",以后才转借为往来的来。所以,小麦是不是从人家那里嫁过来的,还说不清。
同样,稻也不一定是"到"的谐音,也可能是"捣"的谐音。稻谷成熟后,要放到臼里面捣,才能变成米,也才能吃。稻的字形,便是捣米之状,林义光先生的《文源》中说过的。周振鹤、游汝杰两位先生《方言与中国文化》一书则从语言学的角度,考证出广西西南和云南南部也是亚洲栽培稻的起源地之一。看来这稻子是家生的,还是进口的,也很难弄明白。
不过麦字从"来",稻字从"禾",倒是事实。甲骨文中既有"麦"字,也有"稻"字,也是事实。而且,它们也都被叫做"谷"。麦叫"芒谷"(有芒之谷),稻则叫"嘉谷"(也叫禾)。当然,后来大家不这么混着叫了,叫"谷子"的都是"米"鸩鸩在北方是指小米,在南方则指稻米。
如果说稻麦还有点"来历不明",那么,玉蜀黍可是地地道道的"舶来品",它来到中国很不容易,原产于南美洲,传入中国有两条路线:一条是先由葡萄牙人带到爪哇,再从爪哇辗转而来;另一条则是阿拉伯人从麦加、中亚输入。所以,它在各地方言中的别名也五花八门。有叫"玉麦"的,有叫"黍麦"的,有叫"红须麦"
的,还有叫"番大麦"的,最早的官方称谓则是"御麦"。可见玉蜀黍刚入中国时,被看作是一种"麦"。
其实玉蜀黍和大麦、小麦、燕麦,无论外形还是味道,都相去甚远,怎么会是"麦"?大约就因为"麦"有"来"的意思。外来的,也就是"麦"。又因为来得稀罕,来之不易,便叫"御麦"。御和玉同音,玉蜀黍也更像是米而不是麦,因此便改叫"玉米"(玉一样晶莹的米)。既然是米,当然也是谷,所以又叫"包谷"(叶子包着的谷)。又因是棒槌状,故而也叫"包谷棒子"或干脆简称"棒子"。
从国外引进的东西还很不少,比如胡麻、胡菜、胡桃、胡豆、胡萝卜等等都是。胡麻就是芝麻,胡菜就是油菜,胡桃就是核桃,胡豆则有两种,豌豆和蚕豆。豌豆原产于中亚和西亚,蚕豆最早则为希伯来人所种植,它们当然都是"胡豆"。
此外还有胡椒、辣椒,也是外来的。这就让人觉得匪夷所思。胡椒还好说,它来自摩伽陀国(属印度),当然是"胡椒"。如果辣椒也不是"国货",那我们湖南、四川的"辣妹子",岂不都成了"外来妹"?
然而辣椒确实原产南美洲热带地方,据德康道尔的《农艺植物考源》考证,辣椒直到十七世纪才传入中国。那时明朝已近灭亡,清人都快入关了,这可真是做梦都想不到的事情。我等嗜辣之人吃了一辈子辣椒,原以为自己是爱国主义者,谁知道吃的竟是外国佐料。
其实土生土长的椒只有一种,即花椒。何况辣椒虽然不姓"胡",看不出是从国外进口的,方言中还是留下了飘洋过海的蛛丝马迹。比如温州、厦门便管辣椒叫"番姜",福建许多地方则管辣椒叫"番椒",中药药典上也叫"番椒"。大约辣椒传入中国以前,国人的辛辣佐料主要是生姜和花椒,这才把辣椒称为"外国生姜"
(番姜)和"外国花椒"(番椒)。之所以不冠以"胡",则是因为已另有"胡椒"。但生姜之味主要是辛,花椒之味主要是麻,辣椒之味才真正是辣,这才因味得名,叫做辣椒。
辣椒被叫做番椒或番姜,是一点也不奇怪的。大凡从国外引进的植物,往往会被冠以胡、番、西、洋等字眼,以示其来历,比如西红柿也叫番茄,还叫"洋柿子"。又比如番薯,学名甘薯,也叫白薯、红薯、红苕、山芋、地瓜。它是在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以后,由西班牙人从南美洲带到菲律宾的。明代万历年间,福建遭受台风灾害,总督金学便派人到菲律宾寻找可以救灾的农作物,甘薯便飘洋过海来到了中国,所以甘薯又叫"金薯",也就是为了纪念金学的功劳。
不过要想什么事都能做到饮水思源,是不容易的。极易生长的甘薯全面推广后,便不再叫金薯或蕃薯,反而变成了"地瓜"。
番薯变成了"地瓜",洋芋则变成了"土豆"。洋芋就是马铃薯,也是原产南美洲,传入中国比甘薯还晚,所以叫"洋番薯"、"番仔蕃薯",也有叫"荷兰薯"的,更普遍的叫法则是洋芋。洋芋也就是洋山芋,和洋番薯是一个意思。反正先入为主,后来为客。甘薯先来,便是"土";马铃薯后到,便是"洋",等到"洋芋"也变成了"土豆",则已是"几度风雨,几度春秋"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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