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小夏：美国报业的危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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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新总统奥巴马上台之际，美国最著名的报纸《纽约时报》与墨西哥通讯业的富豪卡洛斯·斯利姆达成了协议。斯利姆向该报业集团注资两亿五千万美元，交易达成后他拥有百分之十七的普通股，成为这家龙头报纸的大股东。

斯利姆给出的这笔钱年息百分之十四，可算是高利贷。在经济严重不景气的时候，《纽约时报》出此下策也是不得已。该报欠下的债务超过十亿美元，其中四亿今年四月份到期。这笔新债务的消息传出，这家公司的股票立即下跌了百分之八。一年前，其股票价格为二十一美元，这时已经跌至不到六美元。

《纽约时报》虽然惨跌，但却不是报业中最倒霉的。有不少报纸在2008年中的跌幅超过百分之九十，甚至还有跌了百分之九十九的。著名的《波士顿环球报》在2007年价值大约六亿美元，而今天只值两千万。拥有《芝加哥论坛报》和《洛杉矶时报》的美国第二大报业集团论坛报业在十二月份宣告了破产。

平面媒体中的新闻杂志业的状况也好不到哪里去。最畅销的新闻杂志《时代》和《新闻周刊》近年来订户一路减少，在2008年的股票分别跌了百分之十九，于是越来越多地刊登起了名人八卦新闻，放到传统的深入报道上的资源也越来越少，大大地影响了杂志的质量。

长期位于《时代》和《新闻周刊》之后居第三位的《美国新闻与世界报导》危机最深，股价跌了三分之一，因此在不久前不得不作出了大胆的创新。最先的做法是将周周改作双周周，最后干脆改为网上杂志，辅之以每月一期的消费者指南。

面对着严重的经济不景气，各地的平面媒体纷纷裁员，在新闻从业人员中引起了不少恐慌。而人手的大量减少，也必将进一步影响出版物的质量。

导致平面媒体出现这种困境，罪魁祸首自然是互联网。在网络和有线电视时代，从年轻人到中年人，都逐渐养成了通过媒体来读新闻的习惯，同时电视上的新闻在二十四小时连轴转地播放。自从五十年代以来，美国的家庭生活习惯都是早上读报纸，晚上看电视新闻。而现在多数人却连早上也改成看电视新闻了，使得清晨的新闻节目日益红火。年轻一代中许多人甚至连电视新闻也放弃了，改为上网。绝大多数的报纸，包括《纽约时报》，都能够在网上免费阅读，人们购买报纸的需要也越来越少。

订户数量的减少也即意味着广告收入的下降。同时，美国广告业的运作方式也在改变。过去，人们买报纸的重要目的之一，是通过报纸广告获知本地商店、车行、饭店等商业机构的推销信息，并且从报纸上剪下一些商品的优惠券。有了互联网之后，广告更方便、更便宜。优惠券也可以直接上网上下载，有些商家更是将广告和优惠券送到客户的手机上，只要在商店出示就行。这样不但节省了大量纸张，而且也大大地减少了做广告的费用。

因此，各家报纸的互联网版也就越来越从当初的边缘产品转变为核心。《洛杉矶时报》的主编承认，如今该报整个编辑部以及报纸印刷费用都要基本依靠网络版的收入。有不少报纸已经干脆放弃印刷，完全改成网络版。

不过，即使改成网络版，生存也不那么容易。媒体的生存，订户之外主要是依靠广告。可是互联网上的广告却又另外有一套规矩。以谷歌为首的各种搜索引擎为用户获取商业信息提供了高度的方便，而在网上阅读新闻时跳出的广告往往被人弃之不顾。

互联网影响所及不仅是广告，更是新闻的内容。在信息爆炸的时代，办新闻网站轻而易举就能做到。各个不同的派别、人群、地区，都有适合自己人口为的新闻网站，读者们也可以根据自己的政治倾向、宗教派系、社会趣味去选择新闻来源。原来的主流媒体在新闻中的垄断地位迅速丧失，代之以各类博客网站的大量兴起。在那些新兴的新闻网站里面，纯新闻与评论之间的界限不断模糊，结果使得新闻报道作为整体带上了强烈的偏见的色彩。

有线电视和广播早几年已经进入了同样的潮流。许多有线电视的电视新闻节目甚至不再试图宣告中立，而是在播报新闻的同时让个人观点强烈的主持人和评论员不断作出评论。每个观众都可以去选择符合他们口味的主持人。结果是，虽然同样在看电视，但是不同节目的观众看到的新闻以及对新闻的理解便大相径庭。

报纸，特别是像《纽约时报》、《华盛顿邮报》、《时代》、《新闻周刊》这种主流大媒体，过去许多年一直对有线电视的做法嗤之以鼻。但是在最近的一、两年里面，这些印刷媒体也在更多地往这个方向倾斜。在2008年的大选中，主流媒体几乎是一面倒地、毫不掩饰地支持奥巴马，发表了许多非常带有鼓动性的报导和评论。不过，读者对此的反应并不积极。民意调查表明，绝大多数人认为这些媒体带有过于强烈的政治倾向，完全称不上是中立，所以公信力也在大大降低。

目前的美国市场上，有许多著名的报纸在出售，焦急地等待有人前来投资。其中包括《迈阿密先驱报》、《旧金山纪事报》、《纽约每日新闻》这样的重要报纸。但是，报业的前途如此不明朗，世界又面临着如此多的金融危机，到底会有多少人愿意往这里面投资呢？墨西哥有人来，俄国有人来，中国的名字也经常被提起。不过明智的人大概不会在这样的时刻轻举妄动。

（作者博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