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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友江上鱼夫今天的博文"想起母亲"引用了一个朋友的思亲文章,木耳读后感动不已,抄录于此,提醒大家莫望父母的恩情.
想起母亲
母亲80岁了,身体不太好,骨质增生,经常腰痛。五一节在温哥华时,姐姐打电话来,说母亲住院了,腰痛得比以往利害。我马上与中学同学——县人民医院骨科主任联系。同学很热情,马上作了安排。电话打完,一个人坐在客厅里发呆,忽略了前来祝贺我乔迁之喜的朋友。他们已经知道我母亲病了——刚才我打电话的声音很大。我得到了他们的问候和安慰,话题慢慢转到了我母亲我家庭上。
母亲出生在一个破落的大户人家,17岁便嫁到了更加贫穷的张家,18岁生了我大哥,接着生了大姐、二哥、二姐、三姐。到了大跃进时代,村里饿死很多人,社员自然失去了生育能力,全没了“人多力量大,热气高,干劲大”的热闹场面。母亲于1964年正月生我,虽刚过春节不久,但家里已没有一颗粮食,是靠姐姐到地里挖一种野菜——水萝卜棵,煮了,放一点儿盐,当饭吃的。这样熬了四个月才接上麦收,怪不得我一直体质不好,并且比正常胎儿在妈妈肚子里多呆了一个月,自然与母亲的感情也深了几分。尽管赤贫,妈妈从没有让我们兄弟姐妹挨过冻,春节时我们还能穿上新衣服。有一年,妈妈夜里与姐姐纺线,天刚亮就浆线,烤干,然后经线,上织布机,织布,接着漂染,再烤干,剪裁,缝制,宁是在除夕夜使全家穿上了新衣。这是一件其他妇女根本做不到的事情!!!
在我童年的记忆中,家里穷困不堪,瘦小的母亲忙碌不停。母亲经常病倒,病了也没有什么药,就是按村里赤脚医生的建议找些东西吃吃而已。小孩就不同,病了,家长找些小麦面,大多是向邻居借的,煮成疙瘩汤喝,什么病都是这个疗法,不用担心“滥用抗生素”。我吃奶吃到5岁,在妈妈怀里的时间很长,她总是有很多话讲,不管孩儿听懂听不懂,讲祖祖辈辈传下来的故事。母亲没上过学,但她很清楚识字的重要性,这一点儿比我憨厚的父亲强。在我学龄前,母亲教我三个字:毛、主、伍,这是她仅会写的三个字,是用柴棒在沙土地上写的。母亲很有爱心,相当温柔,从没打骂过我。当然我也很乖,做错事,母亲讲一遍,就记住了。母亲的教育,围绕着一个中心思想:要读书,将来到城里去,吃商品粮。很小很小的时候,我就讲过一段话:“等我长大,穿一身黄军装,高底皮鞋,腰里掖着刺刀,带着墨镜,往院子里一站,谁也不认谁”妈妈经常拿这件事讲,说我全实现了,很是欣慰!
因为母亲的早期教育,我很小年龄就向往上学,入学后,学习很用功,学习的事从没有让父母操过心(那个时代父母也不用操孩子学习的心),只是将考卷在母亲眼前一晃:娘,我又考了100分。妈妈总是表扬道:俺小三真聪明,长大说不定能当个大官!待文革结束,恢复了高考,农村的孩子有了一线走出穷窝的希望,我便更加勤奋。初中升高中,我考了全县第三名,方圆几里成了名人,为家里争了光;高中升大学,如愿成为一名光荣的大学生,真是鲤鱼跳龙门了!那时家里总是喜气洋洋,母亲一边做家务,一边哼着小调。入学前,我哪里都不去,天天守在母亲身旁。
1980年,全家的净收入尚不到10张“大团结”,村民多数还吃不饱饭。好在当时上大学不费什么钱,我每月还能领21元的助学金,从牙缝里扣点儿,还能买些书。第一学期,离寒假还有45天的时候就等不及了,每天在墙上划一道,这是回家倒计时。豫北平原的冬天,寒冷,苍茫,毫无生机。我一下长途公共汽车,距村子还有一里地,透过北风撩起的黄沙,就看到了母亲瘦小的身影,我奔过去。母亲穿着带着补丁的棉袄,开洞的地方露着棉花,两手交叉放在袖管——她这几天都是这样等待归来的儿子!我叫了一声 娘,就想哭了。母亲说了一声“回家吧”就转身往村里走,我默默跟在她身后,慌忙将泪水擦掉……
到了1983年,因农村实行邓小平的“联产承包责任制”,农民的生活有了根本的改善,可以吃饱白面馒头了,我家也盖了新房。暑假期间,可以尽情吃西瓜。父亲继承了爷爷的种瓜技术,西瓜真是又大又甜!母亲很会做捞面条,以鸡蛋炒豆角作卤,真实太好吃了。妈妈总是劝我多吃些,结果撑病了一次,从此她再也不劝我吃东西了。母亲最 拿手的是饺子。后来到在ZH市工作,和朋友聊起吃的,我说世界上最好吃的饺子是我母亲做的饺子,朋友们笑我还没断奶。
研究生毕业后,到ZZ一家公司工作,不久,我给家里讲,要到南方闯闯,那里比较开放,机会多。母亲说只要利于我的发展就行。母亲给的空间很大,我自己的事从来是自己做主。到南方不久,赶上邓小平南巡讲话,中国加快了改革开放的步伐,个人发展的机会就增大了。看来这步棋走对了,我家很快脱贫,过上了衣食无忧的生活。
但是,我母亲过的日子并不轻松。当时父亲已近80岁,得了肺气肿病,需要很细心的照料,母亲自然担当起了这一重任。除了洗衣做饭,还为父亲提凳子,半夜喂苹果,无微不至,言不能及。父亲曾对我说:“活多大是个头儿啊,我不想你娘这样累,趁她身体还好,过几天好日子吧。她吃的苦太多了!”是的,奶奶中风八年,母亲精心照顾了八年,还养大了六个孩子,多么不容易呀!!!
父亲去世后,母亲不劳心了,身体好了很多。1997年我要母亲到ZH生活一段时间,当时儿子Rain刚出生,母亲也急于来看他。为了避免大多数家庭出现的婆媳之争,我与妻子充分交换了意见,看来不会有太大的问题。错了,彻底错了!妻子无法理解母亲在我心里的位置,对待婆婆的方式我无法接受。母亲只有一个,穷苦的童年使我感到她比一般的母亲伟大得多!由于这根神经过于敏感,我说话就过于偏激,使并不大的矛盾放大了。为了平息我与妻子的争吵,母亲决定回老家去。在机场,母亲挥泪作别,我懊悔不已,真想头往柱子上撞!深深的负疚感伴随我多年,也伴随着我与妻子的关系。
母亲年岁大了,我回去看她的次数也多了点儿。现在三个姐姐在照顾她。有姐姐真好,有这么多姐姐真是好!今年清明回老家,在县城里就和热情的中学同学们喝多了,到家已是夜里十点。带着醉意,我抱着母亲哭起来了,也不知道是什么使我那么伤感。
姐姐照顾母亲,自然受了累,有些时候她们也很委屈。人老了,容易生出小孩脾气。母亲高兴的时候,别提有多亲了,但你惹了她,麻烦就大了。母亲记忆力特好,能历数你从出生到现在的所有 “罪行”。人就这样,小的时候要人照料,要人哄,上了年岁也是如此,这是一个圆,能划完整这个圆的人,人生才谈得上完整。
我和妈妈经常通电话,说来问去就那几句话,但不说不问还不行。若我在加拿大过春节,一个很要好的朋友会寄些母亲爱吃的果仁、香菇、大白兔奶糖什么的,还有衣服,让她在春节前几天收到。问她收到没有,衣服合身不,她高兴万分:“我三儿还会给娘买衣服,象生个四闺女一样!”母亲还爱问Rain娘儿俩在加拿大习惯否,Rain还记得奶奶吗?儿子无法和奶奶通话,她们彼此听不懂。但是儿子还是惦记奶奶的。送他上学路上,他突然问我奶奶的病怎样了。我说是老年常见病,不碍事。前年暑假回老家你生了皮肤病,今年暑假还想去看奶奶吗?他说,当然想了,Grandma’s life is much more important than my health! (奶奶的生命比我的健康重要得多!) 我听了非常欣慰!
在此向江上鱼夫君隆重致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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