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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的善良梦
北大荒耕夫
妈妈没有读过书,可是脑子里有许多故事。童年的时候,妈妈经常给我们兄弟姊妹讲故事,妈妈也就用这些故事来教育我们做人。
至今犹记得母亲讲的这样一个故事:
从前有一户殷实人家,勤俭持家,积攒了不少钱,准备给原来的宅院扩大,再建一栋住房。
这家男主人请来了木瓦匠,跑里跑外地买盖房子的材料,办置盖房子工匠吃的菜蔬。女主人在家中主管做饭菜。
东家是忠厚善良之家,对雇工非常好,因为村庄靠海近,所以每餐伙食中必定有一种鱼菜,女主人看工人师傅吃饭急三火四的,所以每次吃鱼时,都是先用筷子把鱼刺挑出来,免得狼吞虎咽地吃,不小心叫鱼刺扎着嗓子。
吃过几顿鱼后,木匠师傅提醒大家说:“东家每天买回的新鲜鱼,怎么每次都做得这么碎呢?”
大家才注意到这个问题,但谁也说不出为什么。
木匠师傅想当然地说:“肯定是女东家舍不得给咱们吃,故意弄得破碎不堪。”
于是他便怀恨在心。暗地里做了一个小木人推车。在房屋上梁的鞭炮声中,木匠就偷偷地将木人推车放在了房梁上。方向正朝着街门口。
房子盖好了,木瓦匠散去了。
好多年后,走乡串镇的木匠,又路过这个村子,想起了当年盖房子的事情,便找到了这一家。
敲门进院后,只见冷冷清清一片破败景象。屋里女主人走出来,说:“师傅登门,有什么事情吗?”
木匠说:“路过此地,口渴了,进来讨口水喝。”
女主人说:“家中无茶,只好给你杯凉开水喝了。”喝完水,木匠说:“东家不认识我啦?”
女主人愣愣地盯着木匠说:“有点儿面熟,记不起来了。”
“我是当年给你你盖房子的木匠啊。”屋主人两口子,又仔细端量一会儿,说:“啊,真是师傅呀。”
屋主人把木匠让进客屋,坐下,慢慢地聊起来。原来,只从盖了房子后,日子过得一天不如一天,一年不如一年。入不敷出,渐渐地掏空了家底,只剩下这点房产了。说罢唏嘘不已。
说话间已近中午,男主人说:“咱们今天又见面是缘分,你坐坐,我出去买点菜,午饭你就在这里吃吧。”
木匠起身,正要推辞,女主人硬是挽留下来。
男主人买回来鱼和青菜,女主人很快就做好了,四个菜端了上来。男主人又打回来半斤烧酒,和木匠便边喝边唠着家常。
女主人在一边指着一盘整齐摆放的小黄花鱼说:“师傅凑着吃吧,这些小鱼刺多,慢吃,小心别叫鱼刺扎着。”
接着又感叹地说:“那年,你们盖房子,都是买大鱼给你们吃,我还怕鱼刺扎着你们,在端给你们以前,都把鱼刺给挑了出来。”
说到这里,只见木匠端酒杯的手一阵哆嗦,酒晃荡出来,洒在桌子上,木匠赶忙镇定一下精神,把酒杯送到嘴边,仰脖把酒喝了下去,愣愣地瞅着房梁……
下午,木匠推说身体不舒服,要求在这家住一宿。这天深夜里,木匠从院子里搬来梯子爬上房梁,把当年放置的小木人推车,调转了一个方向,好像是从大门口外往院子里推。
天亮了,这家人醒来时,发现木匠已不辞而别。客厅八仙桌上留下一封信。上面写着:“对不起,当年我误解了你们的善良,苍天会保佑你们重新过上富裕的日子……”
“后来呢?”我问。
“后来,这家人又慢慢富起来啦。”母亲说。
母亲不仅用这样的故事对儿女进行做人要善良的启蒙教育,而她的一生也是按着“善良”的标准要求自己做事。
首先是对家族中的人。她嫁给我父亲后,就备受二、三叔伯兄弟的欺负。特别是在分家时,霸占我父母应得的一份,生性刚烈的母亲和我父亲弃掉房子,另某住处,单立门户。
后来,若干年后,那些当年霸道的人,因生活窘困找上门来时,我母亲依然大度地接纳他们,施舍他们。我二姑是个婚姻很不幸,生活很苦的女人。她总是到我们家来,每次我母亲都留她在家中吃饭,住宿,还经常派我们兄弟姊妹去看望。经常嘱咐我们,逢年过节给二姑姑一些零用钱。
母亲说:“一百元钱在你们每个人的手里不算什么,可给你姑姑,几百元钱能够用半年的。”
我父母亲分家出来独立门户后,邻居有个张氏孤老太太,身边无儿无女,我母亲把她当自己的亲人一样养活。一日三餐,和我们家一起吃,行动不便就送到炕头。一直养了七、八年,直到他一个远嫁的女儿把她接走,还经常让我提着点心去看她,到去世让我去送葬。
我母亲两岁就死去了亲妈,跟着伯母艰难度日,到了讨饭的地步。我母亲的伯母一个儿子参加革命,后来在省城做了官,把伯亲接过去,由于不习惯城里生活,和其它原因,于是就回到我的母亲身边。后来瘫痪在炕上,一直是我母亲伺候,养老送终。每逢五、八节、春节和忌日都在家中设香案祭奠,清明节还让我弟弟去上坟祭祀。
母亲是穷山沟人,有一些攀不着扯不断的乡亲。那时,我们家开个鞋铺,没少给这些穷乡亲们做鞋,有钱就给,没钱的送来几斤粮食,拉来几篓地瓜也就算顶了鞋钱的帐。有一户于姓乡亲,穿了十几年的鞋没给过一次钱。在三年自然灾害时期,赶着毛驴,驮着一驮篓地瓜送来,那年月,真是急人难,活人命啊!
那年月父母亲用善良支撑着这个家。
如今父母亲都已八十多岁了,站在街头,邻里闲话时,总有人说:“看你家那些儿女教育得多好,在家里又孝顺,在外又仁义。”
每当此时,母亲总会露出真心的笑意,漾在脸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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