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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场之会,儒门弦歌——“龙场会讲”亲历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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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7-29 11:29:24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接连十几天的大雨,阻隔了阳明精舍到山外的去路,山长蒋庆先生有些忧虑,因为书院将要举行一次会讲,其他准备工作都基本就绪了,而现在大雨阻断了交通,洪水淹没村口的小桥,如果大雨再继续下,外地的朋友怎么过来呢?看得出,这次活动对蒋先生十分重要。两个月前他就打电话叫我过来帮忙,说今年有一次重要的朋友聚会,也就是传统意义上的儒家书院会讲,而这些朋友都是全国一流的学者,我们有很多准备工作要做。和往常一样,我接到电话就及时从合肥赶过来了。这是2004年的夏天。

7月10日,就在会讲即将举行的前一天,大雨骤然停了,久违的太阳露出了脸,天空晴朗起来!当阳光洒向营盘山的时候,我心中多日的阴霾也被驱走了,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我情不自禁地大声喊道:“天助我们也!”

在场的人都笑了!

一、“一石激起千层浪”

当时我并不认识这些学者,也不知道这次活动有多重要。我只知道他们是阳明精舍的贵客,我要尽力搞好会务,尽可能使这次会讲圆满。

后来才在网上看到一则消息:“2004年7月10日至17日,当代著名大儒、阳明精舍主人蒋庆先生将邀请陈明、梁治平、盛洪、康晓光等著名中国文化保守主义人士,以‘儒学的当代命运’为主题,会讲于贵阳阳明精舍。阳明精舍儒学会讲,是中国传统文化在当代发展的一个必然产物,在中国思想史上必将具有重要的历史意义。” “ 此次会讲的思想史意义,在于它是信奉体认赞助褒奖儒家文化的中国文化保守主义者公开集体亮相的标志,是批评颠覆解构质疑儒家文化的时代悄然退场的标志,是儒家文化历经惨淡经营百年失落之后重新振起的标志。”

有人称这是一次“文化保守主义的峰会”,这真出乎我的想象。当然,由于这些学者都有深厚的学术背景,是儒家文化的领军人物,称之为“峰会”也很自然。但是为什么叫 “文化保守主义”呢?我不理解这个词,也不喜欢这个词!长期以来,我对“保守主义”的理解总是与“因循守旧”“墨守成规”这样的词联系在一起的,莫非他们都是一介“之乎也者”、远离现代的书生?

可是开会时我发现,眼前这些学者个个思想活跃、思路敏捷,他们博学多才、学贯中西,即便是对现代的高科技技术,其了解程度也不比别人差。谁能说他们是“保守主义者”?他们哪一点像“保守主义者”?

后来我听说“保守主义”这个称谓是达三君他们提出来的,并且在网上发了帖子。我相信达三君,他们的提法一定有他们的道理。那么,我就暂且将这个“保守”理解为一种“守护”吧!我认为他们是中国文化的担当者,是中国传统文化的守护者,是儒家文化价值的捍卫者。我相信他们的拳拳之心,日月可鉴。我相信他们的坚持与坚守将与中国文化的命运息息相关!

会讲期间,我听到蒋先生正面回答了“为什么选择儒家保守主义立场”这一问题。那天的会讲是由陈明老师主持的。蒋先生说:“为什么选择儒家保守主义立场,而没有选择自由主义和新儒家?首先‘保守’是人的自然心态,怀念过去,害怕混乱,恐惧邪恶,渴望秩序,尊崇道德,是人之常情,因为这种人之常情,我们选择了保守主义立场。这个问题在我们看来并不复杂,也很自然,因为在两千年以来,中国社会价值和政治秩序的维持、个体生命的安顿、生活意义的解决,都是在儒家文化下实现的,所以,我们选择了儒家保守主义。儒家保守主义关键在‘儒家’两个字,因为儒家保守主义不只是一种保守的态度,即不只是一种反对社会发展太快守旧复古的情绪,而是具有实质性价值内容的,即保守的是儒家的一系列价值。所以,儒家保守主义就是中国文化的保守主义,或者叫‘文化保守主义’。……”

康晓光老师对此表示赞同,他认为:中国正处于需要变革的时代,现有的一切不能自足,鉴于各种内部和外部力量的矛盾,需要变革。在这个时候需要对‘变革’有一种引导,或者说需要一种蓝图和理想,而我们自己就有这样一笔巨大的资源,正如陈明所说,中国立场与儒家价值是统一的。因此,我们相信基于这样一种传统资源,可以为未来中国的政治发展找到一条更好的道路,一条比自由主义更好的道路。

原来,这次“文化保守主义峰会”,在中国文化历史上具有“存亡继绝”、光大中国传统文化的划时代意义啊!

不过,达三君的帖子可谓“一石激起千层浪”, 引来了各方关注。一时间,互联网上沸沸扬扬,莫衷一是。有消息说:“文化保守主义者宣称,中国目前存在着道德危机,而他们已经拥有了一套完整的理论体系,足以和西方文化抗衡。”有报道又说:“现在的文化保守主义者是以一种相当偏激的姿态出现的,中国文化优越论,是新文化保守主义的基本特征,在他们看来,中国文化与西方文化不仅可以相通甚至可以互补,而且优于西方文化并在未来引导世界”等等。

这样一些关注之后又持续了许多年。2005年9月,“第七届当代新儒学国际学术会议”在武汉召开,学者方克立因故未能出席,但他在给会议的贺信中提出了“研究现代新儒学第四阶段——‘大陆新儒学’的新课题”,引起了与会学者的热烈反响。他还从马克思主义文化理论的高度,对甲申之年大陆新儒学“浮出水面”和保守主义“儒化”思潮抬头的现象进行评析,以期引起学术界对这一问题的关注和做进一步的讨论。在他的信中,认为中国大陆新儒家的学理与教义,“以甲申(2004)年7月贵阳阳明精舍儒学会讲(或谓‘中国文化保守主义峰会’)为标志,已进入了以蒋庆、康晓光、盛洪、陈明等人为代表的大陆新生代新儒家唱主角的阶段,或者说进入了整个现代新儒学运动的第四个阶段。”

呵呵,如此高度的评价,如此重要的时刻,我怎么就始料未及呢!

一次历史事件的发生,在当时看起来也许很平常,然而它的重要意义和历史价值,只有在若干年以后才能显现。阳明精舍甲申会讲,一次儒者的心灵之约,一次智者思想光芒的交汇,它出现在中国儒家文化凋零了百年之后。龙场之会,使儒门弦歌再起。

二、中国文化托命人

在这儒学中衰的时候,蒋先生认为,复兴中国文化、复兴儒家文化,首先要复兴儒家书院的会讲传统,这是儒家文化走出困境的第一步。近现代以来,中国的书院制度全面崩溃解体,这次会讲,是近百年来中国恢复儒家书院会讲的一次重大努力。这次会讲得到了北京尚公律师事务所李尚公先生的资助。

二十多年前,蒋先生就产生了恢复传统书院讲论儒家精神价值的强烈愿望。他认为书院是儒家文化的载体,从儒学的历史看,古代儒家义学的复兴都是靠民间书院来承担的。当时儒门淡泊,他决意“孤心直往”。国内曾经有一些研究儒学的知名学者,到国外去讲学,说儒家在中国大陆已经死了。蒋先生听了这话很伤心,心想儒家在中国大陆哪里已经死了呢?只要国内还有一个人信奉儒家的义理价值,儒家就没有死,儒家就活着!他在朋友们的大力支持下,经过八年的艰苦努力,终于在阳明先生悟道的龙场建成了阳明精舍,向全中国和全世界的人证明了儒家没有死,儒家还活在信奉儒家义理价值的人的心中!阳明精舍虽然只是一个规模很小的书院,但它可以把儒家生命的灯火一代一代传下去。

在兴建阳明精舍开工挖地基的那天,蒋先生想起了徐复观先生。徐复观先生是中国民族文化的托命人。他早年从政从戎,晚年弃政从学,以“一支带有深情的剑笔,开辟一个广阔的战场”,在花果飘零的20世纪,重建灵根再植的世界,深深影响了文化中国的复兴事业。他深深记住老师熊十力的话:“亡国族者,往往自亡其文化”,五十岁后以一千万字的作品,为民族文化召魂。

徐复观先生在大陆“文化大革命”儒家文化遭到史无前例的摧残时说,他要当“中国文化的最后一个孝子”,要为中国文化守孝。蒋先生想起徐先生的这句话时感触很深,与徐先生有相同的感受。

当时有人问蒋先生,你把书院修在深山老林,如果没有人去怎么办呢?蒋先生心情很是悲凉,他说:“如果没有人来,我就一个人在这里守一辈子,我只是尽到我自己为儒家守道的心愿而已!……”

一辈子为儒家守道!这是当代一位儒者发自肺腑的声音,一言既出,在场的人无不为之震撼!

三、和乐之声,弦歌不辍

会讲前夕,晚饭过后,盛洪先生和康晓光老师,还有深圳来的龙老师等,在奉元楼前庭等候陈明老师和后学达三君他们到来。山长蒋先生取出洞箫,要用箫声迎接远道而来的客人。这是蒋先生欢迎客人的一种方式,在这寂静的山林里,他常以这样的方式表达对友人挚诚的欢迎之情。

我记得蒋先生吹的第一首曲子是《苏武牧羊》。这首曲子我听过,也知道关于苏武牧羊的催人泪下的悲壮故事。我们屏息静听。山林万籁俱寂,箫声在夜空下低回盘旋,如诉如泣,把我们带回到流逝的时光里。那首歌的歌词是这样的:“苏武留胡节不辱,雪地又冰天,苦忍十九年,渴饮雪,饥吞毡,牧羊北海边。心存汉社稷,旄落犹未还,历尽难中难,心如铁石坚……” 此情此景,更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曲中表达的古代使臣忠于祖国的铮铮气节与坚如磐石的信念,深深感染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那天夜里没有月色,只有习习山风带着芳草的清香流动在空气里。

随着悠远的箫声,阳明精舍的会讲渐渐拉开了序幕……

以后,还有许多个夜晚,也是这样晚风扑面的时候,也是在奉元楼,我常常听到歌声或箫声,有时是大家一起习唱祭孔颂歌《宣圣颂﹒文成颂》,有时是听蒋先生再次吹奏洞箫古曲,或是谈论礼乐。我想起“孔子绝粮三日,而弦歌不辍”的章句,阳明精舍今日之习礼颂乐,不正是在传承先圣孔子留下的文化精神么?!

上古圣王治世,离不开礼乐;儒家先贤教化民众,离不开礼乐;礼乐文化也是书院会讲必不可少的内容。蒋先生说:孔子将音乐体会出来的“和”的精神,扩大成人类的最高理想——“中和”,扩大成历史的最终希望——“大同”。正是音乐中体现出的“和”的精神,构成了中国文化重视“和谐”的根本特质。

会讲期间,除每天集体诵读经典、谈学论道之外,书院还组织到修文县阳明洞、玩意窝祭拜阳明先生。在会讲行将结束时,举行了一次庄重的《祭圣贤释菜礼》。那天上午,随着缓缓的三声钟鸣响起,在阳明精舍复夏堂孔子圣像与诸圣贤神位前,山长带领祭拜者们以清香一柱,敬拜至圣先师孔子及诸位先圣先贤,表达对先圣先贤的崇敬之心,感恩先圣先贤对自己的教化之德。

每一个参与者亲身感受这庄严隆重的礼仪氛围,接受中国传统的礼乐文化的熏陶和洗礼,正如蒋先生所说,教化需要礼乐,因为礼乐具有某种超越神圣的功效!

四、思想交锋,智慧相映

达三君根据与会的几位先生不同的理路特征,为他们作了形象的定位:蒋庆的儒学特征是“政治儒学”,陈明的儒学特征是“文化儒学”,盛洪的儒学特征是“经济儒学”,康晓光的儒学特征是“策论儒学”。这是在中国文化的舞台上,保守主义者一次集体、公开的闪亮登场。

会讲的气氛严肃而激烈。在较长时间的紧张讨论之后,间或也会出现短暂的轻松,这往往来自陈明老师和康晓光老师的发言。他们的发言常常引起会场发出一阵阵笑声,这是我这个旁听者最为开心的时刻!

几天的会讲安排得十分紧凑,但有时还得利用晚上的休息时间继续讨论,因为他们讨论的话题很多。他们关心家国天下,关心民众福祉,关心中国的未来。他们忧国忧民,他们有太多的时代关怀。他们讨论儒家的义理与事功,讨论儒家文化如何回应市场经济的基本原理与存在的问题,讨论儒家对西方“重合共识”的回应,阐述“士”与“精英”的区别,讨论儒家和宪政的问题等等。

在关于儒家文化如何回应市场经济的问题上,盛洪先生作了主导性发言。盛洪对经济学各领域有着广泛的兴趣,他研究宏观经济理论和中国宏观经济问题,产业经济理论和中国产业政策、制度的结构 、起源和变迁,文明的冲突、融合与整合等,他关注文化与道德问题、天下未来文化问题,就在他的理性思考和研究走向更加深入的时候,他找到了儒家,找到了儒家的义理价值。

盛洪先生说,在中国古代儒家的学说和主张里面,包含了大量的现代经济的因素。现代的所谓西方经济学最有价值的东西,也就是所谓的经济自由主义。经济自由主义最主要的主张是自然秩序。……“我作为学经济学的人来看,自然秩序的经济秩序,恰恰是在儒家那里有非常丰富的文化资源和精神资源。也就是说,儒家最基本的对经济的看法就是叫做‘轻徭薄赋,不与民争利,以民之所利而利之。’这在历代儒家那里是一贯如此的,从孔子到孟子,包括像《盐铁论》里面的辩论,文学贤良们的主张,包括宋代新党、旧党的类似争论,都包含了大量的经济自然秩序的主张。还有宋代陈亮、叶适等人,或者说是功利主义的儒家,他们经过讨论得出的结论,和斯密以后西方经济学的主张非常接近,甚至是语言都非常接近。从这个角度看,儒学里面有着非常成熟的市场经济或者说是经济自由主义的思想资源。……盛先生还说,传统中国的市场制度造就了中国,应该说是造就了中国的经济辉煌,这是在前现化时期没有哪个国家能和中国比拟的。他在发言中列举了许多数据,说明中国古代市场制度的成绩是非常明显的。他还说,中国传统的市场经济,不是战争刺激的,不是采用不可再生的资源来进行的。这就是儒家的经济思想。如果这种思想可以叫做经济自由主义思想的话,儒家经济思想与西方经济自由主义思想的区别也就在这里。

对这个问题,蒋先生补充说:按照我对儒家的理解,儒家不会接受利益最大化的原则。……儒家在考虑衡量一个具体经济行为的合法性时,既要考虑人的利益的合法性,又要考虑天的合法性与历史文化的合法性,三重合法性同时考虑,尽量使人类经济行为获得更周全的合法性。……三重合法性并存制衡的“中和智慧”,落实下来就是儒家所说的“王道”。可见,“王道”不仅适用于政治领域,也适用于经济领域。

在讨论儒家和宪政的问题时,康晓光老师用笔记本电脑中所存的数据材料和图标对自由民主宪政进行分析演示,分析的结果是:第一层,自由民主的宪政是不好的,即是不正当的;第二层,假设自由民主宪政是好的,但也是假的,即是虚伪的;第三层,假设自由民主宪政是好的,也不是谎言,但对中国是没用的,即是无效的。大家认为,晓光老师用西方现代研究方法,从经验的数据上来证明他对西方民主宪政的批评,用客观事实说话,具有非常强的说服力。

晓光老师说他自己研究问题的方式基本上是野路子,从来不顾忌学科的界限。他说:“我认为学术这个东西就是个工具,而且我做的完全是经世济用的,在这一意义上我是典型的中国人,以解决问题为己任。我最早研究的是贫困问题,就是农村贫困,这是对我们现实的关怀。”为了研究贫困问题,他在广西一个贫困县里挂职做了一年副县长。他一方面研究贫困问题,看到中国社会最底层的农户,一方面还有一些有权有势的朋友,所以看到的反差非常非常大。“贫困问题,不平等问题,中国的繁荣发展,对我冲击是相当大的。公正问题始终是我思考的核心问题。所以我想得最多的是,平等是不可能的,古往今来任何社会都不平等,这是肯定的,但问题是如何能够让这些底层的人过得好一点,这是我考虑的最现实的问题。” “我认为任何一种有生命的、有意义的、创新的理论,全是对现实的一种回应。”康晓光老师如是说。

讨论中,陈明老师系统地阐述了他的“即用见体”的理路,谈了他“从中体西用”到“即用见体”的思想过程。这个话题引起了热烈讨论,最后大家以服从会讲确定的“求同存异”的原则而告一段落。

关于“士”与“精英”的区别,蒋先生作了精辟的阐述。蒋先生的博学与坚守是众所周知的。无论讨论什么问题,蒋先生总是坚持儒家价值立场,坚守儒家义理标准,从不含糊,从不妥协,一派儒者气象。他说:什么是精英?什么叫知识精英?是不是读了博士拿了文凭取得了较高学位的社会管理者就是精英?不是。按照儒家的看法,“士”和西方民主政治所说的精英不是一个概念,“士”有社会担当,以家国天下为己任,以体道谋道守道践道终其生而不谋一己私利,这才是“士”。也就是说,只要担当了儒家的价值理想与文化关怀的人才能叫“士”,而那些为自己的利益追求知识获取社会高位的所谓精英不是“士”。在蒋先生主张的“贤能政治”制度构架里,“士”组成的群体是社会的中坚。

七月十五日,讨论一直进行到深夜,大家意犹未尽。结束前,主持人陈明说:“天不早了?”

蒋庆先生接着说:“会讲就进行到这里吧。天不早了,明夷之光呀!”

……

第二天上午,在复夏堂举行了《祭圣贤释菜礼》。 下午登山野游。晚上在性天园的圆丘自由漫谈……

七月十七日上午,为期七天的龙场之会宣告闭幕。

或许,历史已经记住了这一时刻!


( 西历2012年7月18日写于阳明精舍月窟居)


作者惠赐儒家中国网站首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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