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叶：无所谓“资产阶级民主”“无产阶级民主”

红叶

无所谓“资产阶级民主”“无产阶级民主”


——陈独秀晚年民主思想研究三

红叶

后近代民主时代，新的独裁制度——“无产阶级专政”的辩护士们，近百年来，反反复复地宣扬世界上有什么“资产阶级民主”和“无产阶级民主”之分，并说二者是根本对立的，用以蛊惑人心，其目的无非在为“无产阶级独裁”打掩护。
陈独秀晚年多次批判了这种混淆视听的谬论。他尖锐地指出：“自列宁、托洛斯基以下”，均“不懂得资产阶级民主政治之真正价值”，“把民主政治当着只是资产阶级的统治方式，是伪善，欺骗”。
另一方面，他同时尖锐地指出：共产党用来“打击资产阶级的实际民主”的武器——“无产阶级的民主”，原来只是“一个空洞的抽象名词”。而斯大林统治的恐怖的苏联正是这一打击的结果。⑴
今天，由大陆主流媒体不断散布的“民主有阶级性”的烟幕毒气，遍布中国的大地天空，无孔不入，大有“谎言重复千遍就变成了真理”之势，对这种根本不知民主为何物的谬论，陈独秀的下引精彩论述，可谓击中了要害。
陈独秀说：


我认为：民主不仅仅是一个抽象名词，有它的具
体内容，资产阶级的民主和无产阶级的民主，其内容
大致相同，只是实施的范围有广狭而已。……如果说
无级民主（指：无产阶级民主）和资级民主（指：资
产阶级民主）不同，那便是完全不了解民主之基本内
容，（法院外无捕人杀人权，政府反对党派公开存在，
思想、出版、罢工、选举之自由权利等），无级和资
级是一样的。⑵

陈独秀精辟地指出：


民主是从古代希腊、罗马以至今天、明天、后天，
每个时代被压迫的大众反抗少数特权阶层的旗帜。……近代民主制的内容，比希腊、罗马要丰富得多，实施范围也广大得多，因为近代是资产阶级当权时代，我们便称之为资产阶级的民主，其实，此制不尽为资产阶级所欢迎，而是几千万民众流血奋斗了五六百年才实现的。科学，近代民主制，社会主义，乃是近代人类社会三大天才的发明，至可宝贵；不幸，十月以来，轻率地把民主制和资产阶级统治一同推翻，以独裁代替了民主，民主的基本内容被推翻，所谓“无产阶级民主”、“大众民主”只是一些无实际内容的空洞名词，一种抵制资产阶级民主的门面语而已。⑶

在1940年11月28日撰写的重要文献《我的根本意见》
中，陈独秀重申这些看法，并进而发挥道：

        民主主义是自从人类发生政治组织，以至政治消灭
之间，各时代（希腊，罗马，近代，以至将来）多数阶
级的人民，反抗少数特权的旗帜。“无产阶级民主”不
是一个空洞名词，其具体内容也和资产阶级民主同样要
求一切公民都有集会、结社、言论、出版、罢工之自由。
特别重要的是反对党派之自由。没有这些，议会或苏维
埃同样一文不值。……无产政党若因反对资产阶级及
资本主义，遂并民主主义而亦反对之，即令各国所谓“无
产阶级革命”出现了，而没有民主制做官僚制之消毒素，
也只是世界上出现了一些史大林式的官僚政权，残暴，
贪污，虚伪，欺骗，腐化，堕落，决不能创造什么社会
主义。所谓“无产阶级独裁”，根本没有这样东西，即
党的独裁，结果也只能是领袖独裁。任何独裁都和残暴，
蒙蔽，欺骗，贪污，腐化的官僚政治是不能分离的。⑷

他在批评论敌时，写道：

    你们错误的根由，第一，是不懂得资产阶级民主政
治之真实价值，（自列、托——指列宁、托洛斯基——
以下均如此），把民主政治当着只是资产阶级的统治方
式，是伪善，是欺骗，而不懂得民主政治的真实内容是：
法院以外机关无捕人权，无参政权不纳税，非议会通过
政府无征税权，政府之反对党有组织言论出版自由，工
人有罢工权，农民有耕种土地权，思想宗教自由，等等，
这都是大众所需要……所谓“无产阶级的民主政治”，
和资产阶级的民主只是实施的范围广狭不同，并不是在
内容上另有一个无级的民主。十月以来，拿“无产阶级
的民主”这一空洞的抽象名词做武器，来打击资产阶级
的实际民主，才至有今天的史大林统治的苏联。⑸

所谓“资产阶级民主”和“无产阶级民主”的对立既是
臆想的，实际并不存在，那么，现实中，真正存在的对立又何在？在专制与民主。为了鲜明地说明这两种政体的根本对立，陈独秀列表，将英、美及战败投降希特勒前的法国民主制，与俄、德、意的法西斯制（苏俄的政制是德、意的老师，故可为一类），加以说明，转述如下：

1、
(关于选举)
英、美及战败前法国的民主制：议会选举由各党（政
府反对党也在内）垄断其选举区，而各党仍须发布
竞选的政纲及演说，以迎合选民的要求，因选民毕
竟最后还有投票权。开会时有相当的讨论争辩。
俄、德、意的法西斯制：苏维埃或国会选举均由政府党指定。开会时只有举手，没有争辩。
2、
(关于法治)
英、美及战败前法国的民主制：无法院命令不能捕人杀人。
俄、德、意的法西斯制：秘密政治警察可以任意捕人杀人。
3、
(关于反对党)
英、美及战败前法国的民主制：政府的反对党派
甚至共产党公开存在。
俄、德、意的法西斯制：一国一党，不容许别党存在。
4、
(关于自由)
英、美及战败前法国的民主制：思想言论出版相
当自由
俄、德、意的法西斯制：思想言论出版绝对不自由
5、
(关于罢工)
英、美及战败前法国的民主制：罢工本身非犯罪行
为。
俄、德、意的法西斯制：绝对不许罢工，罢工即是犯罪。⑹

总结以上所说，所谓“民主政治”,它的“真实内容”，
指的就是：
“法院外无捕人杀人权，政府反对党派公开存在，思
想、出版、罢工、选举之自由权利等”；
“一切公民都有集会、结社、言论、出版、罢工之自由。
特别重要的是反对党派之自由”；
“法院以外机关无捕人权，无参政权不纳税，非议会通
过政府无征税权，政府之反对党有组织言论出版自由，工人有罢工权，农民有耕种土地权，思想宗教自由，等等”,
以及上表所列。
说的都是具体东西，凡是能够保证上述诸项之兑现
者，就是民主制；不能保证其实现者，就不是民主制；破坏其实现者，就是专制。
对照陈独秀的这些科学论述，强调民主有什么“阶级性”的学者们，哪一位能够说清楚：你们所谓的“资产阶级民主” 到底具体指的是些什么，所谓“无产阶级民主”具体指的又是些什么？二者的对立到底何在？你们连篇累牍地空话，什么“民主总是具有阶级性，总是一定阶级用来实现其统治的形式和手段”，什么“一般民主、普遍民主、绝对民主在历史上是不存在的”等等，等等，⑺
说得十分玄妙抽象，高深莫测，却没有丝毫具体内容，别人想批判，都无从下手。为求讨论的深入，建议他们最好能够针对陈独秀的这些具体论述，大胆地逐一或选一，加以批驳，好让读者具体了解一下他们所批判的到底是什么。

称“近代民主”为“资产阶级民主”当然不对，叫“西方民主”，也不对。以雅典、罗马为代表的古典民主，难道不在西方？所以，恐怕还是称之为“古典民主”、“近代民主”、“后近代民主”，比较妥切。它既不专属某一阶级，也不专属某一地区。它是全人类共同的宝贵财富，属于全人类。
退一步，即使我们承认有所谓“无产阶级民主”与所谓“资产阶级民主”之别的存在，那也必须肯定它们只是一种前后继承的关系，彼此并不对立，就像陈独秀说的，二者“只是实施的范围广狭不同”而已。硬要说它们是“你死我活”的斗争关系，要前者消灭后者，其结果，人们已经很清楚了：陈独秀说：“十月（指：“十月革命”）以来，拿‘无产阶级的民主’这一空洞的抽象名词做武器，来打击资产阶级的实际民主，才至有今天的史大林统治的苏联，意、德还是跟着学话。” ⑻  难道不是历史事实？
中国的民主反对派，又说：“人民代表大会制度”难道不是地地道道的社会主义民主制吗？

中共引以自豪的“人民代表大会制度”，最早中共自己叫“苏维埃”，不过是当年苏联“苏维埃”的中国版而已。所谓“苏维埃”，是俄文一个词的音译，意思就是“代表会议”。有个代表会议比没有代表会议当然要好。但是，有了代表会议，不等于有了民主。代表会议只是民主的形式之一，关键是：到底有没有民主的内容。这个问题，陈独秀很早就讲清楚了。1940年，他说：“我根据苏俄二十年来的经验，沉思熟虑了六七年，始决定了个人的意见”，“我认为民主之内容固然包含议会制度，而议会制度并不等于民主之全内容”，“苏维埃制若没有民主内容，仍旧是一种形式民主的代议制，甚至像俄国的苏维埃，比资产阶级的形式民主议会还不如”。⑼  我们的人民代表大会，不仅绝大多数的所谓“人民代表”是官，2012年3月8日,我们公布的数据，第十一届全国人大代表实有2978人，其中官员公务员2491人，以此推算，人大代表中公务人员的比率竟然高达83.6%。所谓“人民代表大会”实际从来就是“官代表大会”，官自己开会决定事项，官自己执行决定，官自己检查决定执行情况，自始至终，官说了算，底层民众靠边站。而且，一切都是走过程，所有重大问题，事先同级党委早就作出了决定，所谓“人民代表”只是举手认可而已。此即所谓“橡皮图章”是也。这种假民主，是对真正民主的亵渎。它不是什么“人类历史上新的更高类型的民主”，连低级民主也够不上。它地地道道的是“一党专制”的遮羞布，是“一个主义、一个党、一个领袖”独裁政体的粉饰物。

注释：

⑴《陈独秀最后对于民主政治的见解》15页，自由中国社，民国三十八年九月再版

⑵《陈独秀最后对于民主政治的见解》19-20页
⑶《陈独秀最后对于民主政治的见解》20-21页
⑷《陈独秀最后对于民主政治的见解》26-27页
⑸《陈独秀最后对于民主政治的见解》15页
⑹《陈独秀最后对于民主政治的见解》23-24页
⑺李铁映：《论民主》5页，人民出版社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1年8月
⑻《陈独秀最后对于民主政治的见解》15页

⑼ 《陈独秀最后对于民主政治的见解》19-20页

（2012.7.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