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道(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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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道(下)   

作者： 谢添     

2009-07-23  
  




  

【新三才网讯】《商道》的古代主角，是韩国义州商人林尚沃，生活在相当于中国清朝的仁宗嘉庆年间。义州在朝鲜西北，鸭绿江下游沿岸，它原是平安北道的首府，是仅次于平壤和开城的朝鲜古城。日本侵入朝鲜时，为了便于用铁路掠夺中国东北的资源，把平安北道的行政中心由义州搬到中国人更熟悉的、与辽宁丹东隔江相望的新义州。

  

丹东本来叫安东，称疆土的东方平平安安，这有多好；改叫丹东，一幅血红的肃杀，充满不祥的气氛。而且，“丹东”二字还和法国大革命时签署了许多杀人手令的革命政府公安委员会主席乔治·雅克·丹东（Georges Jacques Danton)联在一起。革命家的丹东除了杀人，还整日发牢骚、与妓女调情，最终被另一革命家罗伯斯比尔处死，被自己发起的革命和人民民主专政送上了断头台。

  

  话说回来，义州商人林尚沃的父亲，竟然梦想着当个翻译官来发财，因为当时朝鲜政府没钱给译官提供俸禄，就给他们与大清国做生意的机会。这应该算是地地道道的“官倒”了。官倒们带到中国的是人参，每人可带80斤，值两千两银子；从中国带回去的，则是绫罗绸缎。应该说，中国那时候出口的，是高(纺织)科技的产品，而从韩国进口的，是初级的农林作物。

  

韩国人把白参熏蒸为红参，减弱了白参的毒性，提高了它的药性，深受中国人欢迎。也因此，朝鲜同清朝的人参贸易居然达到白银上百万两。厚利之下，人参商人徒步跋涉两千里、耗时一个月，从新义州过鸭绿江，再入山海关到北京。读“外商”林尚沃在北京的旅行、经商故事，还是蛮有趣的。

  

朝鲜商人中，不同地区的人特性不同。长于跨国贸易的义州商人把“信用”作为第一要旨，善于国内分销的开城商人则把“讨价还价”作为职业的首要精髓。义州人重“商道”，开城人重“商术”；一道一术，各有所长。

  

在韩国人眼里，中国人的经商之道迥于其“商道”，而被称为“贾道”。“商道”视信用为首，“贾道”则以“审慎”为最。行“贾道”者连亲友也不相信，认为信用可以培养；是否具备商人的资质，需要刻意的观察。明清以降，“贾道”成为一种价值观念，“良贾”可与“鸿儒”相提并论了。

  

韩国人对我们的评介，仔细推想，还不无道理。当代中国人，不管是良贾、劣贾或官贾，鸿儒、小儒或犬儒，从官场人士到平民百姓，“贾道”之原则，如审慎、戒备、怀疑、冷漠、和偏执，是不是与我们如影随形？商界人士可扪心自问，阁下信奉、奉行的，是不是“贾道”多于“商道”？

  

古典文学演绎神传文化，栓释“仁、义、礼、智、信”中“义”字最彻底的，非施耐庵的《水浒传》莫属。聚义厅好汉的忠义之外，其中深刻的佛家谶语，也令人感叹。

  

鲁智深逃亡途中，曾于五台山文殊院为僧。智真长老让他投奔汴梁大相国寺，临别赠四句偈言，后来都一一实现。梁山泊受招安后，智深重上五台，长老再赠四句：“逢夏而擒，遇腊而执。听潮而圆，见信而寂。”后来鲁智深果然活捉夏侯成、生擒方腊，并在醒悟之后听见潮信而圆寂。

  

有趣的是，韩国《商道》一书中，朝鲜首富林尚沃的一生，对其影响最大、并指引他从商、致富、从政、退隐，再到回归的，也是一位高僧。佛家大师石崇预见、告诫了林的三次人生危机。

  

得到贵人相助，林尚沃再到北京时，带了五千斤人参，并把参价每斤二十五两猛然提到四十两。六成的涨幅其实不大，因为人参的价格二百年没动，认识到自己力量的义州商人想多赚点儿，情有可原。而中国商人的集体抵制，也很有意思。当然从今天自由经济的角度看，韩商的行为是反托拉斯法的。等悟到生与死的相生相克、意志坚定的林尚沃开始在北京街头焚烧高丽参，慌张的中国商人不得不付出每斤九十两白银的天价。

  

林尚沃经商之道中重要的一环，是他机智的结识了朝廷权臣，取得人参的专卖权。拥有该垄断权利的商人，全朝鲜只有五位。他的“小生意旨在得利，大生意旨在得人”，也与现代企业管理中的客户关系管理(CRM)不谋而合。

  

恪守义州商人的传统，以信用为本，是林尚沃成功的第一个原因。韩国人说韩中经商之道有别，一为“商道”、一为“贾道”。仔细推敲，韩国“商道”的本质是信用，言而有信；这是求真、不欺，属道家的范畴。中国“贾道”的本质是审慎，是在谎言充斥的社会里的自保；这是术类的东西，只能叫商术，还谈不上是“ 道”。但守信本身，是否“商道”的全部呢？恐怕不是，从林尚沃的例子看，还有其它因素。

  

如石崇大师所预，帮助林尚沃的贵人，是少女张美龄。她因林尚沃的义气相助，从京城沦落人成为朝廷光禄大夫的内室。林尚沃积德行善，种下现世报的因缘，这是他生命的转折点。其修善，是致富的第二个原因。

  

石崇所赠戒盈杯，点化其功成之时，见好就收，如果生意场上出现完全出乎意料而又非所愿的亏损，即使是一分半文，也是商运到头，必须散尽所有、急流勇退。林尚沃的明智，是看到“从屋顶漏下的一滴水，就预知房屋的倒塌”，看到小鸡被老鹰叼走，立即醒悟世事的无常。其超脱悟道、功成圆满的第三个原因，乃是戒贪和用忍。

  

得到高僧的开示和锦囊妙计，林不贪图厚利，避开了叛乱，不迷恋官妓松伊，将名、利、情三关都踏过，方了脱生死。这个优秀商人成功、辉煌、而又全身而退，对世人的启发，对商之真道的启迪，是其因此能摆脱名利和色诱的陷阱。

  

如此说来，贾道审慎乃应世小术，商道守信始触及根本，而“商之真道”，只能归结为守真、修善、用忍。这与人生之真道，其实不谋而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