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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赞育: 蒋介石侍从室与亲历西安事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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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11-6 12:00:22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原题:服务蒋委员长侍从室与亲历西安事变

萧赞育口述

任蒋委员长(蒋介石)侍从秘书

民国二十三年春,力行社内部改组,余得偕妻儿三人赴无锡,住梅园休息数日,继独往普陀天福庵静养一月,静养中深感忙碌后获得休息之无比快乐,有益身心,因而想到公务人员每年定期旅游休假之必要。此天福庵住持告我蒋公亦曾住此颇久。普陀佛地,无杀生者,余携去之猎枪成为无用武之物。

在此期间,蒋公秘书邓雪冰(文仪)来信,要我在南昌行营政训处副处长(处长为贺衷寒、主任秘书袁守谦)及侍从室侍从秘书二者中作一抉择,以便报请蒋公任命,考虑后决就任侍从秘书。大概三、四月间到南昌报到。

不久,侍从室改组为第一、第二两处,晏道刚任第一处主任,陈布雷任第二处主任,第一处管总务、参谋、警卫,第二处管文书、速记与研究,原兼任第三组组长邓文仪随即离开侍从室,我专任侍从秘书,编制属第二处,而直接承办委员长指示交办事项及随时提出报告,实际上是独立性质。我手下有一书记、一工友,平时承办业务,举凡军校同学个人或单位负责人、力行社及所属有关同志向委员长报告请示事项,凡由我转呈者即由我请示后答复,如抗战开始后成立国际问题研究所,负责人王芃生,向委座提出的所有情报或分析,都由其自己提纲挈领,亲笔择要写好,随时由我转呈,不少为有价值之数据或意见,极受委员长重视。

此外,委员长若有远行,我们都随侍左右,每到一地,辄有军校同学或地方党政官员呈递报告,或要求请见,即由我向委座呈报转达,有些地方,委座尚未到达以前,派我们先行前往联络,如民国二十五年广东余汉谋取代陈济棠,归顺中央,委座派钱大钧主任及我先飞广州,先与余汉谋等联络。

我在侍从室服务时间前后共约九年,民国二十三年开始至三十四年侍从室结束离开(其间有一年半赴乐山休假研究,一年半调成都军校担任政治部主任),九年时间,工作并不怎么忙,但不能轻离职守。民国二十三年委座曾颁发侍从人员守则,人手一册,守则中有很多规定,要求大家遵守,我本来是很自爱自重的人,守则中的各种要求,我不觉得有何困难或办不到的事,不过更小心注意一些罢了。同时深信我纵不能分忧分劳,亦不致为领袖添麻烦。但有时在事情的处理有欠周到,仍不免引起过领袖的大发脾气。

大概就是民国二十三年暑期快要完的时候,我们由庐山回南京,委员长在九江乘飞机先行,我们乘船,在船上见到大公报一篇社论,对新生活运动中女学生蓄发问题颇有批评,乃将社论剪下,认为值得考虑。社论大意谓:今日国家应兴革之事正多,女学生蓄发问题,宜交教育主管单位,研究办理,不必由最高当局硬性规定一种发式,通令全国遵行。我到南京后将此文附以己意签报呈上后,少顷,即在内收发汪日章秘书处,见到委座手令,要送交中央通讯社发表,说是「学生蓄发问题,正在研究,一俟决定,即予实施。」我乃要求汪秘书将委座此一手令暂缓发出。我以为委座如看到我的签呈和大公报,此手令下必再发表。如以大公报意见为是,便从缓实施可也,如仍应实施,更无须于此时再作此宣告。不意第二天早晨委座阅报,未见声明手令登载,即唤汪秘书查问,知是我的主张,乃即要我上楼,一见我即问:「你何以扣留我的手令?」我说,当我看到领袖手令时,以为领袖尚未见到我的报告,如已见到,则此手令似可不必发表。并稍说明理由。委座不待我毕其辞,突从座椅上跃起站立,非常生气高声的说:「你有脑筋,我就没有脑筋,我要做的事,应该交你来做才好。」我赶快说,我事前没有先向领袖请示清楚,我有错,今天马上要汪秘书将手令发出去,明天可以见报。乃鞠躬而退。

不到一个星期,委座派人来取我们的日记,因为曾有规定侍从人员都要写日记。第二天叫我去见,此时领袖态度,非常慈祥客气,首先交还我的日记,叫我坐,然后问我家庭情况、工作情况,当我起立鞠躬告退时,连连点头道好。回到办公室,发现我接受怒责那一天的日记书眉,领袖用楷书写上一个阅字,表示他看到了,知道了。他平日批阅公文,好用一条龙,即是横行弯曲的一划。今见到此正楷书写的一个阅字,觉得亲切而舒畅,既感谢又惭愧,在我复杂的情绪中,正显示出领袖慈祥伟大的一面。以我处理此次事件而言,在手续上是不够周密的,但用心是可以宽恕的。领袖发了大脾气之后,又能用心化解,对我当时处理的用意,表示已知道了、谅解了。足见领袖用心之细也。

另外一件事,使我极为难过的就是「西安事变」。西安事变是改变我中华民国命运的一个大变乱,是中国现代史上的一件大事,它使七七抗战的时间为之提前,也使奄奄一息的共产党垂死复生,使整个历史起了大变化。

民国二十五年十月三十一日,蒋公在洛阳度过五十岁生日,发表「报国与思亲」文。十一月十三日,蒋公登嵩山,我们偕行,当时同去的侍从人员尚有钱大钧、毛庆祥、刘进及萧乃华,此外军长万耀煌、洛阳行政督察专员王泽民随行。大家曾在古树汉柏前摄影留念。游嵩山后,我们便于十二月四日抵达西安,下榻华清池。

事变发生的前两天,我在西安市看到许多游行请愿的学生,在马路上呼口号,街头墙上到处张贴标语,要求停止内战,反对内战,一致抗日,这完全是接受共产党的主张在公开活动,大感惊讶,往见陕西省主席邵力子,问此时此地,何以有此类标语游行?邵不认为太严重,但承认有隐忧;在我看来,这一种现象,应是严重的了。

因此在西安事变的前一天,我即约集中央派在西安担任工作的一些人员,大家坐在一起交换意见,商量办法,大家也感觉到情况之可虑,并知道张学良、杨虎城的左右和部队中,均有左派份子在活动,并举出较为活跃的问题人物若干人,如张部卫队营长孙鸣九、秘书某某等,以及杨部的秘书长,认为均有特别加以注意处理的必要。

于是根据大家提供资料,及目见情形写成一书面报告,准备第二天早上转呈蒋委员长,没想到几个小时后事变就发生了。

十二日凌晨五点左右,忽然枪声四起,勤务兵梁介然和书记林培深都跑进来,报告情况,我立刻穿好衣服,步出房外,打开靠外墙的小门一探究竟,不意门一开,马上一颗枪弹射了过来,接着是一位伤兵爬进了门口,赶紧招呼受伤的侍卫人员,只是叫痛,不能多言语。「到底怎么回事?」大家都不明白。

由于不能出去,我乃走上阁楼,往外张望,此时天已微明,只见密密麻麻的都是张部东北军,正在慢慢的平静下来了,但是后面骊山上,很清楚的看到穿黄军服与灰军服的少数人,还在彼此射击,被击中者一个个滚下山来。

慢慢地,天已大亮,枪声渐止,也无喧哗吵杂的人声,我再度开门,走向墙外广场,想多了解一些情况,张部士兵问明我的身份时,他们说:「委员长不抗日,我们是要抗日的。」这时我才明白,这些东北军,原来都是有问题的了。我被送到卫兵门房,那时门房里已聚集了侍从人员二、三十人,组长、秘书、参谋、副官,很多人都来了,他们之中有不少是从床上拉下来的,只披上大衣便出来了,衣服穿着极不整齐。

门房中,张学良的军官,一再进来询问:「委员长究竟往那里去了?什么时候离开的?」谁也说不出来。我这时还在为委员长庆幸:心想委员长可能早已闻警,避过此劫了。

约八、九点钟忽闻后山鼓噪声大起,并有人高叫:「委员长找到了!委员长找到了!」随即发出集合号音,没几分钟,委员长下山了,并在我们门房的大门口停下来,只听到委员长高声道:「我要在这里休息!」又听有人说:「副司令在西安等候,请上车到城里去。」

委员长走后,我们侍从人员也坐上大卡车,被送往西安杨虎城绥靖公署的卫士队,草席地铺,每人一条军毯,裹着毯子靠壁而坐,到下午二、三时,土兵送来一桶饭,一桶菜,有碗筷,无桌椅,饭菜既恶劣,余心情更坏,不食亦不饥。这时交际科长周文章带来了八大主张之印刷文件。这完全证明了张学良、杨虎城竟与共党在朋比为奸,天下大乱了!

所谓兵谏通电,标榜人民阵线之八大主张如左:

㈠ 改组南京政府,容纳各党各派负责救国;

㈡ 停止一切内战;

㈢ 立即释放上海被捕之爱国领袖;

㈣ 释放全国一切政治犯;

㈤ 保障人民集会结社一切自由;

㈥ 开放民众爱国运动;

㈦ 确实遵行孙总理遗嘱;

㈧ 立即召开救国会议。

天黑后,我和毛庆祥、汪日章、葛武棨四位秘书被送至西京招待所,每两人住一间房,房内只有一单人床,汪日章让我睡床上。第二天早上十时,张学良前来,到每一个房间,对我们的受惊表示慰问,这时我要求和他谈话,张同意,自己将房门关上,我们两人便站着谈。张学良首先表示此次行动主要是为了抗日,此次兵谏,系由于委员长不接受意见,出于下得已,并告诉我,委员长脾气还是很大,不肯吃东西。我便要求在我们四位秘书中,有一人去见委员长,听候招呼;他说,不需要,委员长在那边有人照料得很好。我乃问张,今后如何打算。张说,委员长今天是中国的领袖,今后还是需要他做我们的领袖,但领袖应虚心多听大家的意见,和过去专制皇帝不同,委员长如能改变态度,采纳意见,我将亲自送他回南京。张又说,委员长对他并不信任,反听特务人员肆意诬蠛挑拨,说张学良如何联俄联共,对中央如何不忠,弄得上下离心,无以自明。张并说,实则特务工作人员有什么用?我这次干出的事,特务人员那里去了?我马上表示,这是误会,我说,委员长实在是很相信副司令的,即我们这些人,也没有谁不是相信副司令的。此次事变发生,我们在没有读到兵谏通电以前,怎么也想不到会是副司令自己主持发动起来的,足见中央派在剿总的工作人员,并不是以副司令为目标的。张冷笑曰:得了罢!得了罢!张接着又说,我们此次所干的事,一切均由委员会讨论,但我自当负其责任,事情做得对不对,当静候国人公评,暂时不另行组织政府,如国人都说我做的不对,我当向国人引咎认错。谈话中也明白表示说:当今之世,尚有谁敢向委员长直言相争者,我这次总算向他开了一个大玩笑。临行张又说:昨天第一次见他,他只肯讲两句话:「你要当我是领袖,应赶快送我去洛阳或南京,不能讲条件,否则把我当做俘虏枪毙好了,不必多言。」张说,事情那有这么简单,现在是我们自由说话的时候了。过去他不许我多说,便不敢多说,现在他不要我说,我还是要找他说,今天早晨又向他说了两个钟头。

张去后,我会见了陈总指挥辞修,告以与张谈话经过,陈表示事已至此,恐将一不做二不休,势必蛮干到底。并说,此时中央应有严正表示,何部长敬公更责无旁贷,应急起主持,统一指挥,以实力谋应付。陈又说,今后如能恢复秩序,诚应切实检讨,特务人员、政工人员,每予人以口实,激起无谓反感者,自应加以注意改进。

谈到西安事变,实令我感触良深,如果没有西安事变,共党残余势力很快是可以消灭的了,中国抗战胜利团结统一之后,中国的命运,决不致形成今日的局面,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我们的历史,现在正在被改变中!国家民族所受的伤害,实在太重大了,大陆人民所遭受的空前浩劫,所亲历的地狱生活,不知将延长到何年何月,言之岂不痛心!

此外,我在侍从室还有几件小事顺便在此一提:

第一件事是在民国二十三、四年的时候,当时的特务处长戴笠,将副处长邱开基关了起来(邱现在台,国大代表),表示要严惩,邱太太来找我说是寃枉的,要求我救他一命。戴、邱两人为此都有报告呈委员长,委员长下条子,要我详查具报。乃召集有关干部会谈,共同研究,戴笠、郑介民亦到场。戴于此案所持态度,气势颇盛,在座贺衷寒、桂永清、康泽、周复诸人但求不为己甚而已,似均不便多谈。我则力言领袖交查,必求是非明白。卒将会谈经过,写成书面报告,对戴笠刚强气盛,直言无隐。后来领袖将邱开基调回云南工作去了。戴后来曾对人言,萧某胆子不小。但戴我之间,始终仍旧保持正常友好关系。我不觉得有何私人芥蒂存于其间。

第二件是某日,青年党领袖李璜和左舜生,两人连袂至舍间吃饭聊天,他们提到上海晨报(潘公展任社长)之言论,经常站在国民党的立场批评孔、宋的财经措施不当,李、左认为安内攘外是今日政府的政策,晨报既为国民党高级干部所办的新闻纸,不应对政府政策作过分之批评。我根据李、左谈话,将晨报批评社论剪附签呈委座,不意,第二天晨报即奉令停刊。

四十余年后,在台湾偶与程沧波兄谈及此事,程说,他当时接急电赶到上海,参加紧急会议,决定晨报停刊,今始知「原来是由于你的一纸签呈」。我说,李、左之言,原亦出于善意,我更没想到后果竟是如此严重。

第三件是民国二十七年,我们由汉口到了四川,委员长认为侍从室应有党的组织,并应重视检讨批评,我们侍从室第二处,便成立两个小组,由我和周佛海分任小组长,小组会议规定最后一项为检讨与批评。布雷先生怕批评有伤同仁间的和气,主张暂缓实施,但亦未报告委员长。后来第三处成立,亦复如此。所以有人说,总裁命令,不行于侍从室。实则此项有意义的检讨批评制度,在其它政府机关,亦只是徒有形式,未曾切实推行。这对于我中央以至地方的革新进步,利弊得失究竟如何,实是一个值得检讨研究的问题。

第四件是,迁都重庆后,各省区、各战区在重庆都设有办事处,并派高级人员负责与中央联络,他们工作不忙,于是委员长派我将他们组织起来,成立小组,定时开小组会议,由我担任指导员,要他们分别报告一些各地的情况与时事分析、研究心得,以增加彼此间的感情与了解,这件事情大家很认真,比起侍从室的小组,我觉得比较成功。

第五件是,在民国三十四年五月,本党召开第六次全国代表大会,我时任侍三处副主任,当选中央委员,还有侍卫长俞济时、宪兵副司令张镇、军统局长戴笠也新当选委员,总裁个别召见我们这几人说:东北将领万福麟、马占山等对抗战有功,为鼓励他们,希望你能退让,而由某某代替你递补为中央委员,征求同意,我们当然都遵命办理。

第六件是,我自动提出退让的工作,二十七年到重庆后,委员长曾下手令,要我准备到桂林行营去接任党部书记长,当时行营主任为李济琛,政治部主任为梁寒操,党部书记长,原可以由梁主任兼任的,我内心固然不愿去做这个书记长,同时亦恐引起梁主任及桂林行营的误会不乐意,乃与陈布雷先生商量表示我不愿意去,去亦有所不便,后来终于收回成命了。

以上《服务蒋委员长侍从室与亲历西安事变》,原题《任蒋委员长侍从秘书》,是以《尹呈辅先生访问纪录》(台北:
近代中国)同名一章全文为底本完成数字化处理。数字化初稿首发【彰往考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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