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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州晚报》
2008年1月25日15时10分,山西省高级人民法院宣判郝金安“无罪”。在经历了被捕、摘肾、摘脾、被判死缓和漫长的服刑等种种遭遇后,这位河南农民的噩梦终于结束。
虽然,这个迟到的公正是郝金安盼望已久的,但在他木讷、呆滞的表情里,既找不到对洗清冤屈所表现出的欣喜,也看不到对当年蒙冤入狱所应有的愤怒,他的“平静”有些出人意料。郝金安的反应与旁人的预测有着巨大的反差,或许,这种反差正是郝金安十年冤狱生活的心路历程的真实写照。
虽然矿上的活很累,可我很满意
问:当初为什么会想到去煤矿打工?
郝金安:我从小父母就不在了,一直跟着姐姐生活。家里很穷,到38岁还没有娶上老婆,我就想出去打打工,赚些钱,说不定能讨个老婆。别人都说煤矿工资高,经老乡介绍,我去了全湾子煤矿。
问:到矿上的生活顺利吗?
郝金安:虽然我识字不多,但脑子还是挺活络的,又肯卖力气,老板很看重我,两三个月之后,就提拔我当了一个小工头,手下有十几个人,一个月能挣八九百块钱。平时没事,我会买2两花生米,喝一盅小酒。虽然矿上的活很累,可我很满意。那时我常想,就这样过一辈子我都愿意。
提起当年的矿井时光,郝金安才会露出难得的一丝笑脸。但是,郝金安的快乐时光在1998年1月24日的晚上戛然而止。
害怕再挨打,只好编杀人过程
问:还记得警察第一次找你时的情形吗?
郝金安:记得,这十年来的点点滴滴我都记得很清楚。当时是晚上8点多,我正在工棚中和一个工友喝酒,几名警察突然闯了进来,问我认识刘茵和吗?我说认识,然后警察就走了。过了大概一个小时,警察又回来,把我带到裴家河煤矿刘茵和的住处。
问:警察告诉你为什么把你带走吗?你怕吗?
郝金安:警察啥也没说,就直接把我带走了。我一点也不怕,因为我也没干啥违法的事,有啥可怕的?
问:警察把你带到裴家河煤矿就开始打你了吗?
郝金安:他们就问了一句:“刘茵和是不是你杀的?”我说“不是”。他们就开始打我。
问:警察打你,你有没有反抗?
郝金安:在矿上打我时,我还和他们理论,问凭什么打我,可他们只管打,开始我还试图反抗,后来就无力反抗了。到派出所后,我站都站不起来了,感到腹部疼痛难忍。他们打人太狠了,我不敢反抗,也根本无力反抗。
问:有媒体报道,你是屈打成招,是这样吗?
郝金安:他们打我时简直不把我当人。为了保住性命,我就胡说一通,承认人是我杀的。然后,警察就开始作笔录,让我讲杀人过程,我怕再挨打,只好编。
问:你知道承认“杀人”的后果吗?
郝金安:谁都知道杀人是要偿命的,可我宁愿被枪毙,也不想再挨打了。
一听警察就怕了,在逮捕证上签了字
问:什么时候知道你的肾被打坏了?
郝金安:我承认杀人后,被送到乡宁县看管所,我每天都疼得大叫,看管所所长问我怎么了,我说肚子疼,所长给了我两片药让我吃。4天后,看管所把我送到乡宁县人民医院,检查了三四次才确定是肾被打坏了,要给我做手术。
问:当时你知道自己的肾被摘除了一个吗?
郝金安:我不知道,警察不说,医生也只是说我的肾坏了。后来才知道,手术中被切除了一个肾。再后来,另外一家医院的医生告诉我,我的脾也被切除了。
问:手术后你一直在医院养病吗?
郝金安:在医院住了一段时间,伤口还没有完全好利索,有两个人到医院说要逮捕我。
问:听到要逮捕你,你是什么反应?
郝金安:我就和对方吵,说我无罪,我不让你们逮捕。对方说是乡宁县公安局的警察,我一听是警察,就怕了,在逮捕证上签了字。
被判刑后,天天盼着进监狱
问:法院判你死刑缓期二年执行,听到这个判决是什么心情?
郝金安:我知道死刑是要枪毙的,可我不知道缓期二年执行是啥意思,问一名法官,法官告诉我,两年内只要表现好,就不会枪毙我。这名法官又问我:“上诉不?”我说上诉,法官就告诉了我如何上诉。
问:那为什么没有上诉?
郝金安:回到乡宁县看管所,我把上诉的想法跟管教说了,由于我识字不多,管教让我找人帮忙写上诉书,可我没钱,又是外地人,找不到人帮忙,上诉期限就这样过去了。
问:被送进监狱那一刻是什么心情?
郝金安:被送进监狱时,我非常高兴,非常激动,因为,这是我一直要求的。
问:为什么?
郝金安:我已经被警察打怕了,又听别人说,监狱的管理比较正规,为了保住性命,给自己一个争取清白的机会,判刑后我天天盼着进监狱。在看管所时,和我一起判刑的,比我判得晚的,都已经进监狱了,就剩我一个人,我多次向管教要求进监狱。
问:进监狱后,有没有想过再次上诉?
郝金安:在山西汾阳监狱里,其他犯人会聚在一起看看电视,或者打打篮球,我总是一个人躺在床上偷偷地哭。后来,认识了一位浙江的狱友,我把我的遭遇向他说了,又买了一条25块钱的烟,让他帮我写了申诉材料,可没有回音。之后又写了上百封申诉信,没有一次正式的答复。我就想,彻底完了,看来要死在监狱里了,连申诉都没有答复,我也就没再想过上诉。
以后的日子,只希望平静地生活
问:1999年入狱,为什么到2002年才给家人写信?
郝金安:我不想连累家人,想自己的事自己办,可我自己又没能力洗清冤屈,无奈之下,才给家人写信。
对此,郝金安的姐夫吴明甫有点不解地说:“郝金安不愿意告诉我们,抓他的公安局应该告诉我们吧?但是,如果不是郝金安写信告诉我他坐了牢,恐怕现在我们也不知道他的下落。”
问:在监狱中第一次见到家人是什么心情?
郝金安:看到姐夫时,我难受得不行,就开始哭。因为,身为“杀人犯”的我让家人很丢脸,可我确实是被冤枉的,又很委屈,同时,家人来了,我又看到了一点希望。
2006年4月11日,河南省宜阳县公安局破获了一起盗窃案。主犯牛金贺因为腿被摔断住院,期间他主动交代了他在山西煤矿抢劫杀人的事实。警方随后根据线索抓获了蔡德民,即郝金安所称的“杨小国”,以及另外一个参与杀害刘茵和的犯罪嫌疑人张广容。
此时,吴明甫家已经拆了正房,打好地基准备翻盖。听说此事后,便拿出盖房的钱,和儿子、女婿一趟趟往返于山西河南之间。其实,早在郝金安被侦查期间,他就向山西警方提供了杨小国等人杀人的线索。但山西警方根据郝金安提供的户籍地址未能找到这样一个人。
2007年3月29日,山西省吕梁市检察院驻山西省第二监狱检查室向山西省检察院移交了一份郝金安的申诉材料。同年4月12日,山西省检察院决定立案复查。
问:当你听到真凶被抓获后,是不是又看到了希望?
郝金安:真凶抓到后,消息是别人告诉我的,我简直就不敢相信,包括检察院又到监狱提审我几次,说真凶抓到了,我都不相信,后来才慢慢相信这是真的。虽然当时还不知道啥时候能出去,但总归是有盼头了。
问:还记得出狱那天的情形吗?
郝金安:管教领我出去,快走到监狱大门口时,我才相信我可以出去了。当时我还回头向监狱内看了很长时间,心想:总算和监狱告别了。
问:出去后的第一感觉是什么?
郝金安:感觉外面的一切都很陌生,甚至见到家人,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问:什么时候感觉自己真的清白了?
郝金安:进法庭前,我还是不敢想,一直到法官宣判我无罪时,我两眼都是泪水,十年冤狱总算清白了。
问:想过未来的生活吗?
郝金安:现在我只希望有关部门解决我的国家赔偿问题,拿到赔偿,我还要盖房、治病、生活。以后的日子,我只希望平静地生活,也希望,再也不要有像我这样的冤案了。
摘自:http://qaabb.net/feel/4/99.htm
[ 本帖最后由 judge 于 2009-9-17 17:13 编辑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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