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中国人喜欢说"没问题!"我想这是我在这儿最常听到的一句话。有时我想,这些中国人是对的。不管什么事,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必为此担心。可有时又不太同意他们的说法,有些事不能放任不理。但听到这话仍让我很开心,尽管有时说这话或许不太合适,但听上去还是很乐观的。我的意思是说,比如,我想买件东西,却发现有点小毛病,可能是破了,或是有裂缝了。当我把这个缺陷指给他们看时,售货员却说:"没问题!"或者,我向他们抱怨正试穿的鞋号码太大,因为他们只有男式号码,那位女售货员却说:"没问题!"
作为一名顾客,当然想买一件没有任何毛病的商品,所以听到这样的回答就很可笑。如果某一个商品有点小的毛病,但顾客可能还想要,也可能有点仁慈,所以还愿意买。这样的话,主要是因为顾客很友善,不很挑剔。说"没问题"的一定应该是顾客,而不是售货员。每次,当售货员对我说"没问题"时,我就笑着说:"等一下,是不是应该让我说‘没问题'呢?"
想想那些"没问题"很有意思,我从没像在中国这样听到过这么多的"没问题"。但有时真的是问题。比如说,搬到
四合院后,我就开始用洗衣机。这台洗衣机洗衣服时没问题,但每次甩干的时候,洗衣机就开始像疯了似地晃动起来。每次都这样,晃得非常厉害。我很害怕,该怎么办呢?我问工人怎么回事,他们总告诉我:"没问题。"后来修理洗衣机的人来了,有人最后告诉我:"它有问题。"我想,这是我第一次高兴地听到有人对我说‘有问题'。因为如果真的问题存在,而你不能忽略不管。对问题置之不理是没有用的,问题依然存在,所以需要承认问题,承认了才可以积极地去解决。然而,也得承认,"没问题"确实给人一种不错的感觉。我有点喜欢这句话,它听上去很乐观。我的丈夫也特别喜欢,无论什么情况,好、不好或简直是乱七八糟,他总是会说:"没问题。"
住在四合院里,总有一两件让人感到意外的事情。有一天,好像我的电脑也发生了一件让人感到意外的事情。
12月3日,我收到了一封漂亮的电子邮件,是一张满是鲜花的
贺卡,上面写着"祝你生日快乐"。我很奇怪,我的生日是5月,这个日子也有些太离谱了吧。是谁弄错了?我又看了一下,这才发现是以前北师大的同学寄来的,就是那个让我们在名簿上写下姓名和电子邮件地址的同学。他当时不是让我们写自己的生日吗?他从不知道我生日的"秘密",一直以为我是1973
年出生,属牛。今天是我30岁的生日啊!
理发店里的对话
有一天,我决定去染发。其实,我并不想把头发全染了,只想染几缕就行。当时我有点儿紧张,因为我怀疑中国人可能不像我们西方人那样会做条染。在西方这是常见的。你去做头发时,可能只要一点点变化但不太明显。所以人们常染一缕缕、薄薄的就行,目的是为了加深原有的发色。
除此之外,还有一点中国人可能不太注意,就是发质的差异。中国人的头发硬而粗,一般来说中国人头发的质量比西方人好。我的头发不那么硬,而且很细。我尤其担心的是,我曾在香港有过一次糟糕的染发经历。这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那个理发师可能不太熟悉我的发质,不知什么原因,染完后我的头发变得很脆,梳的时候很容易就断了。这就是为什么我等了好长时间,才最后强迫自己走进中国当地的一家理发店的原因。
但现在的情况是,我该选哪家呢?在北京,一定有成千上万家理发店。早些时候,我和丈夫出去找地方剪发时,我们就在附近找了一家理发店。那时,我试着向他们解释我丈夫想要什么发型,但我不会说电推子。我就说:"他想让头顶的头发短些,两边非常短,你最好用那个,哼......的机器。"那个人看着我,说:"机器?""对,就是你们常这样用的那个。"我假装在丈夫头上用推子,嘴里还发出声音:"你知道,Mrrrrrrrrrrrrrrrrrr。""哦,那个。"他笑了起来。"那叫推子。"周围的人也跟着笑了。然后,我跟着他们学说"推子",直到说准了为止。那个人又继续用汉语教我说吹风机、洗发水、护发素、刷子,还有很多词。有些我记住了,有的却忘了。但我想,说过多少遍的"推子"是无论如何也忘不了的。
所以今天,当我最终决定去染发时,我想到了那家理发店。他们的服务态度很好,我很喜欢那个地方,我决定还是去那儿。一迈进门,我马上认出了上次理发时见到的两个人,其中一个就是给我丈夫剪发的那个人。我径直走到他们跟前,说:"推子!"他们都笑了起来。
我问他们能不能给我染头发?他们是否能意识到我的发质有点不一样?我有点担心,但那个女孩却说:"行!行!我们能给你做条染。我们也给其他西方人染过头发。没问题!"男孩说:"有个新西兰女孩跟你染的一样。没问题!"他们开始给我做发,不仅花了很长时间,还有很多人过来帮忙。在我们国家,一个人一次只招待一个顾客。而在这儿,有时三个人同时给我做发。大伙跑来跑去,又要同时照顾其他顾客,很有意思,因为你有机会和他们聊天。他们既能问我一些问题,我也能问他们一些问题。
在中国做头发很有意思,肯定不会觉得无聊。我好像不断地被移到新的椅子上,和新的面孔聊天、听音乐或看电视,跟在瑞典一点不一样。一个非常明显的区别就是,这里的分工明确。不管到哪儿,好像都是男的剪发,女的洗头、染发或干类似的活。女的还负责拖地和打扫卫生,而男的从不干这种活。我看过的理发店都是这样。为什么有这样的分工呢?我不明白。在别的国家,从没见过这种分工。在瑞典,男人和女人都可以剪发。实际上,可能女的比男的要多。从洗发、剪发到染发,一个理发师从始至终为一位顾客服务。他们之间没有分工,大家都要帮着拖地和打扫卫生。
还有一点明显不同。在中国,你可以在理发店理发,也可以做按摩。以前,我和丈夫从没见过这样的事,所以,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事时感到有点奇怪,现在我们已经习惯了。一位瑞典朋友问我们,那些理发店会不会不是好人去的地方,因为在西方,你不可能在理发店里做按摩。除了真正的按摩诊所之外,去别的地方能做按摩一定名声不好,因为它们不是一个合格的诊所。我们只好向他解释说,这种现象在中国很常见,也只是按摩一下胳膊和脖子,也有可能是头。我们还发现,有些人即使不想剪头也会去理发店,他们只是为了洗洗头和做个按摩,这种事很常见,可在瑞典却没有。在瑞典的理发店剪头,那里的环境让人感到更平静些,因为不会有那么多人同时工作,人们不会到处走动,你也不能和每个人说话,也不能看电视。
最初,我只想在那儿呆一个小时,因为我不习惯花这么长时间做条染。但他们不停地漂染、谈话、洗头,然后再做护理,再洗头,吹干,等到他们做完了,我已经在这里呆了三个半小时。看了一眼最后的效果,我长舒了一口气。看上去还不错,我那满头细细的、西方式的"骆驼"毛完好无损。
"你吃了吗?"
除此之外,中国人还问我一些不太习惯的问题,或以一种不太习惯的方式和我讲话,以一种不太习惯的方式和我打招呼。"你吃了吗?"这样的问候很常见。在别的国家,你会说"你好",或"你过得怎么样?"在中国,你要说"你吃了吗?"人们告诉我,以前,中国很穷,人们总是吃不饱,所以人们见面时最重要的事,就是问问那个人那天吃饱了没有。
对于外国人来说,知道了这个原因,就不难理解为什么人们问你吃了没有。但我仍不知道该怎样回答。我问了很多人,都没得到一个直接的答案。我想中国人有非常严格的饮食习惯。比如说,他们好像都在同一时间吃午饭,准时似乎也很重要。
在西方,就不那么重要了。多数人大概在12点左右吃午饭,但有的可能在下午1点或更晚些,或者根本就不吃午饭。我自己的饮食习惯就很特别。我只在感到饿的时候才吃饭,而具体什么时间,那要看情况而定了。在中国,不管你下午什么时间见到别人,他们总会问:"吃饭了吗?"因为我白天从不吃饭,所以我总是说:"没吃。"跟我打招呼的人显得很奇怪,就问我为什么没吃饭。我解释说,白天我不吃那么多。他们又问我,你不饿吗?我说,下午晚些时候,吃一块三明治或淡一点的东西,或者喝一些巧克力牛奶。
他们好像没法儿接受一个这样的答案,马上会说:"不行。"我接着笑了起来,
因为我知道他们会给我上一堂课,讲一通合理的饮食有多么重要。我想告诉他们,我都快40岁了,现在不活得很好吗?但我一直没说出口,因为我知道他们是对的。而且不管怎么说,是我错了,因为我不太清楚该如何回答那种古老的、传统的打招呼方式。
中国人的问候方式和很多西方人所熟悉的方式有诸多不同。讲完要说的话后,比如"你好",我们总是习惯地再问一两个问题,比如,"你好吗?""一切都好吗?""过得怎么样?"这种问候方式表达了人们对谈话人现状的关心,可以指任何事,诸如工作、人际关系、爱好、体育运动及其他活动。我问了几个中国人,见了面,
问过好后, 要说的第二句话是什么?可他们总是说:
"在中国,人们一般不那么说。人们只是习惯地问声好,仅此而已。"对于这种说法,我很难接受,因为我感到这样做有点太唐突,像少了点什么似的。有人建议说我可以说:"你正忙什么呢?"或更
幽默点儿,"你还活着呢?"我很喜欢后面这句话。在瑞典,有时我们也这么说。当人们很久没见面时,会以这种开玩笑的方式打招呼。有时给一个很长时间没通信的朋友发电子邮件,我也会这么写:"嗨,你在干什么呢?你还活着呢?"
望子成龙的中国人
雅君和我不停地走着。过了一会儿,我们到了那座小山,然后就开始爬山了。那是一次高强度的锻炼,当我们45分钟后到达山顶时,我们坐在那里享受着来之不易的小憩,同时欣赏着周围的美景。我又一次感到自己好像离北京城已经很远了,尽管我清楚情况并不是那样。我告诉雅君,我小的时候,父母常带我参加这样的郊游。我和朋友们也经常去骑马,在大自然中尽情地嬉戏、玩耍。雅君对我说,她小的时候没多少机会玩耍,就连电视也不看,因为她得不停地学习。我知道,中国孩子上学时要拼命读书。我不知听多少人讲过中学生学习的事情,听人说学生根本没有时间玩或看电视,或是成为真正意义上的孩子。我对这些孩子深感同情,他们那么小的年纪就要承受巨大的压力。
在大多数西方国家,那么小的孩子就得拼命读书的确很少见。有些中国朋友告诉我,与中学的刻苦读书相比,他们觉得大学几乎有点像休假似的。对我们来说,情况恰恰相反。首先,我们的父母没有这么强烈的"望子成龙"的思想。当然,你能感受到这一点,但完全没有达到中国父母的那种地步。其次,随着年龄的增长,你所承受的压力会变大,而不是变小。随着你的年龄增加,日渐成熟,你会充满希望,主动去承担更大的责任,更好地应对压力。要不了多久,生活会让你认识到它的本来面目,而你会意识到压力无处不在这个道理。在西方,人们常有的一种观念是,如果你给孩子的压力过大,那么他会不堪重负,会给他造成难以抹杀的消极影响。
在我们国家,你不可能看到10岁的孩子在周末学习或是请家教辅导。总的来说,那里的孩子没有很大的压力。人们普遍认为,要是孩子生活在太大的压力之下,他们童年时的快乐和灵感也就荡然无存了。
我曾经跟一个中国人讨论过这个问题。她说:"可他们毕竟是孩子嘛!你得逼着他们做事,不然的话,他们不可能主动学习。"她的看法也不无道理。比如说,孩子当然得做家庭作业,上课要认真听讲。我也赞同要教育孩子帮助大人做一些家务活,不要凡事总以为就应该那样。可是,我绝不会逼迫自己的孩子拼命学习,为的只是取得非常优异的成绩。同样,我也不会硬让他锻炼身体或是演奏乐器,除非他自己愿意。
我们瑞典人觉得, 体育和音乐应该是充满乐趣和轻松愉快的活动,是一项你有兴趣做的事情。 可要是孩子根本就不想弹钢琴的话,
那么很少有人能让他们学好钢琴。那样只能使他们的抵触情绪更强,最终讨厌弹钢琴。但是,与我讨论的那位女孩却不赞同我的观点。"可如果你买了一架价格不菲的钢琴,那该怎么办呢?"她回答说,"那么,你就得逼着他学钢琴。"我说:"我绝不会先买好钢琴。那不过是件东西,可孩子毕竟是孩子嘛!他们老是想要得到新的东西,可要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厌倦的。"我对她说,要是我遇到那种事,我会送孩子去老师家上课,或是去有钢琴的学校。那样的话,你就知道他能坚持多久,从而决定该怎么做了。听我这样讲,那个女孩说,她能明白我的道理。
在瑞典,一般来说,做完家庭作业后,孩子们都可以出去玩耍。不用说,他们很可能会去学习骑马、踢球或是参加什么别的体育活动,或是演奏乐器,跟中国的好多孩子没什么不同。可是,这些活动大都非常轻松,除了让孩子们得到乐趣之外,也没有其他目标可言。在中国,孩子学习演奏乐器,比如说弹钢琴的话,我听有人会问,"他考几级了?"刚开始,我不明白他们说的意思,可现在我才清楚:你可以参加音乐培训方面的考试,就像你参加学校的考试一样。我们那个国家根本没有这种考试,在来这儿之前,我可从来没听说过。我想,总体上说,与许多西方人相比,中国人,可能还有其他亚洲人参加的考试可要多多了。在我们西方社会,学习可能稍微轻松点,不那么严肃。如果考试你不通过,或者你考不上大学,你经常会有第二个机会,不像这儿对考试和成绩那么过分关注。
这应该与中国人接受高等教育的机会少有直接的关系吧。除非你的成绩非常出色,否则,你就考不上大学;而要是你上不了大学,你的生活就不会像上过大学的人那样好,那样有机会。总想取得优异的成绩这种想法也体现在其他一些方面,例如音乐和体育。在中国,好像什么事情都离不开竞争:有论文大赛,有汉语演讲大赛,有英语演讲大赛,有测试演奏水平的各种乐器大赛和考试。我以前可从来没见过。我并不是说这种现象在西方不存在。我敢说在某些地方一定有,但无论如何,绝对不会这么声势浩大、影响巨大。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