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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7-4 08:2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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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段惊心动魄的时光记录
作者:李卉
一个月前,姚诚兄网上跟我商量:中国妇权准备去福建做一场帮助莆田童养媳寻亲的活动,问我可愿参加。我一听这是好事啊,顺便还能游山玩水,何乐而不为?原计划端午节后(13号)出发,可11号晚上他又临时通知,要我提前一天必须在12号就赶到南京,具体情况见面再说。
我无法预测发生了什么事,一夜辗转反侧无法入眠。12号上午,怀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情离家去了南京,在车上,姚诚通知我关机并拨掉手机卡。我心说能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呢,不就是帮助童养媳寻找父母吗,难道做好事也能犯罪?感觉他杯弓蛇影、草木皆兵,只好极不情愿地照着做了。到南京后,看到张林和安妮也在车上,方知他父女俩受不了长期软禁,终于瞅准机会逃到了南京。
为了避开家门口的看守,他慌乱中带着安妮出逃,什么都没带,我做梦也没想到会在此与他父女相遇,自然没有任何准备,包里带的现金也不多,关键时刻也没办法资助他。张林眼睛红肿充满血丝,面色灰暗,身体极度虚弱,精神高度紧张。他不敢在热闹的地方出现,于是我们驱车来到郊外,张林在ATM机上取了钱后就匆匆上了高速公路。正是通过在南京取钱留下了足迹,后来公安才会怀疑我们去了美国驻上海总领馆。
得知我们要去莆田开展寻亲活动,张林也同意坐我们的车先去福建,然后再带着安妮到其他地方玩玩。应该说他们出来的真是时候,再晚一天我们走了想帮他也没机会了,真是天佑好人,天助张林!于是我们一行四人驱车一路南下。虽然一路上风光无限,安妮十分兴奋,可我却毫无兴致。因为一直不敢开机,我知道家人和过宝找不到我的后果,尤其亲人会担心死的,长这么大还从没玩过人间蒸发的游戏,最怕自己的行为殃及家人、伤害他们,因此而惴惴不安。当时最想做的一件事就是开机看看是否有家人或朋友的信息,或是打电话跟家人和朋友报声平安,可我不敢也不能这么做,因为亲人、朋友的手机估计都被监控,不管用哪里的电话打过去,当局都能毫不费力地找到我。我本人倒无所谓,可是万一张林再被他们抓回去后果不堪设想,要是再被判个十年八年,根据他身体状况,估计很难活着出来了。因为之前的一次逃跑没成功,他和安妮的身份证都被国保扣押了,我不能为了一己之私害了朋友,只好狠下心来关机忍着不和任何人联系,也不上网。一路上我们也不敢用身份证登记旅馆,只能找不用身份证登记的偏僻小旅店住宿。
第一天在杭州郊外的一个旅馆住宿,翌日清晨,安妮起床后第一句话就让我心酸、难受:“阿姨,我到下面看看可有过宝”。可怜的孩子!小小年纪就承受这个年龄不该承受的伤害、惊吓,离家千里之外还惊魂未定、心有余悸。孩子长期在红色恐怖中成长,童趣和童真都被吓没了,幼小的心灵已被一个恐怖的环境过早地催熟了。张林也因为几天来过于紧张、焦虑、亢奋,生活秩序完全被打乱,身体出现诸多不适,尤其眼睛充血,红肿得吓人,我们只好到处找医院让他看病。
为了满足安妮的愿望,我们沿着海岸线南下,途经宁波、台州、温州、宁德、福州后到达莆田。一路上姚诚给我介绍寻亲活动的具体工作,因为三天来一直关机,家里肯定乱成一锅粥,他说的什么我根本听不进去,那一刻对我来说最重要的事就是必需给家人打电话报声平安,否则我会疯掉的。到了宁德,姚诚只好同意我跟家人联系,我用一个新买的卡给不常联系的大哥打过去,大哥一听是我气得大骂:“你这次死定了,谁也救不了你,公安局长已经多次找老爸,说你到上海领事馆协助张林出逃,而且还勾结境外敌对势力颠fu政府,你回来后最低也要被刑拘,等着吧”。
14号下午到了莆田,同样我们还是选择了一个叫黄石的小镇住宿,依然没用自己的身份证登记,就在一家庭公寓住下了。公寓条件不错,还有电脑,因为急需了解网上的信息,实在手痒难奈,我就重新注册新浪微博查看消息,姚诚也在对面房间登陆了skype与外界联系,张林则一直没敢碰电脑。
为了缓解一路的紧张和疲劳,晚上我们找了一家饭店,喝了几瓶当地的米酒,然后又去卡拉OK。我和小安妮成了麦霸,尤其她抱着话筒唱个不停,我们就静静的坐在一旁听。虽然听不懂周杰伦,也不喜欢蔡依琳,但看着十岁的小姑娘终于可以自由自在地唱歌了,想着她自出生以来到合肥事件所遭受的惊吓和苦难,眼泪不禁夺眶而出。
从歌厅出来,回到旅馆快12点了。一进门发现服务台坐了几个陌生人,找我们要身份证登记,门口又停了几辆来路不明的车,我们敏感地意识到莆田不能久留,遂决定立即将张林父女送走。可怜的孩子,深更半夜被折腾得不能休息,莆田一别也许今生再难相见,虽然依依不舍,来不及伤感和话别,我就匆忙帮安妮收拾行囊。刚到楼下发现有便衣和小车在盯梢,姚诚迅速启动小车,连夜将张林父女送出莆田。
整个五楼就剩下我一人,提心吊胆、惊恐万状,那么多通讯工具却一个都不敢用,万分焦急,又是一夜无眠。默默在心里念叨:天佑好人,但愿他们三人平安躲过这一劫!我在宾馆倒没什么危险,最害怕的是他们深夜开车,路况不熟,万一甩不掉国保,惊慌失措中出了事怎么办?越想越害怕,头疼得厉害,听到一点风吹草动就向楼下张望。这一夜是我有生以来过得最漫长的一夜,也将是终生难忘的一夜,时间仿佛静止了……谢天谢地!早上8点左右,姚诚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终于回来了。从两个月前的合肥事件到近几天来的接触,我早就看出姚诚兄是一个可以为朋友两肋插刀的君子,他对张林的确可以说是恩重如山,这样重情重义的朋友现在几乎绝迹。我已经意识到一种巨大的危险正在等候着他,我说你可是提着脑袋在帮张林啊!他说张林又不是犯人,更不是越狱潜逃,只是坐我们的便车而已,具体他们要去哪,那是他们的自由,下一步将会如何我也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我当然也关心张林父女,很想知道他们现在身在何方,但同时我更清醒地意识到,知道的越多越危险,我对姚诚坦言:你不告诉我是对的,出于自保我也不想知道那么多。
姚诚为了甩掉被跟踪的小车,马不停蹄一路飞奔,疲劳可想而知,我不敢跟他多说,就让他关门休息了。回到自己房间,躺下不久昏昏欲睡中听到敲门声,开门一看,四个公安和一个便衣出现面前,说是要查身份证,再往对面房间一看姚诚也在被查中,他们还问:另外一个中年男人和小女孩哪去了?我当时就明白了,因为使用旅馆的网络,才使莆田的国保方便地找到了旅馆,看来他们已接到上级命令在核实我们的身份,查过身份证这些人就走了。由于担心被控制,我们赶快离开宾馆,一直在公共场所等待前来参加寻亲的外媒记者。
下午四点左右,一个扎着马尾辫身材高挑、眉清目秀的美女飘然而至,虽然素面朝天,穿了身随便得不能再随便的衣服,依然掩盖不住高贵的气质。我透过车窗一看,在心里惊呼:天上掉下个陈姐姐!赶快下车帮她提行李。她非常有礼貌地和我打招呼,问我:你就是李卉吧?我知道她就是从北京飞来的德国电视台记者陈璐,我当时好想对她由衷地赞美一句:真是落入凡间的天使!可毕竟是初次相见,怕有拍马之嫌就打住了。
因为烫手的山芋已经送出去,这下可以不怕跟踪,公开地搞寻亲活动了。于是我们三人大大方方地在警方眼皮底下,公开用各自的身份证(陈璐持加拿大护照)开三个房间登记住宿。
晚上从宾馆出来去吃饭时,陈璐肩上还背着装得鼓鼓囊囊的旅行包,我说我们只是在附近饭店吃饭,你怎么老背着个大包咋不嫌累?她说这是职业习惯,这个包里都是我的重要证件、电脑及记者常用的电子产品等,过宝随时都有可能冲到宾馆房间,把包抢走或毁坏我的东西,如果包落到他们手里麻烦就大了,我已经背习惯了,也感觉不到累。听了她的解释,深感在砖治国家从事新闻媒体工作的危险。在中国,记者和律师随时随地都会因为维护正义,为弱势群体发声而遭受暴力袭击,如果碰上的是黑社会还不怎么可怕,因为盗亦有道;最怕的是社会黑,官匪比土匪凶残百倍,受到公权力的侵袭才是最要命的,被打了也无处说理。众所周知,中国根本就是一个砖治政全,毫无法治可言,纵然这么漂亮、优雅持外国户照的美女记者也难逃公权力的魔掌,不得不高度警惕,随时做好防范工作。
16号早晨,我们三人为了摆脱跟踪,打的去寻亲会场。刚上出租车,就发现几辆小车前呼后拥尾随紧跟,我们的车快他们就快,我们慢他们跟着慢,始终与我们保持一个距离,前方还不时有新车加入跟进。出租车司机多次绕道,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没办法甩掉这么庞大的跟踪队伍。我问陈璐,你是不是经常碰到这种惊险的事?她说是的,这种事见多了。说实话,这种类似警匪片的场面我还是第一次经历,我对他俩说,如果不是和你们在一起,我会吓晕的,姚诚说这是现实版的警匪大片。出租车司机也担心地问,你们走了他们会不会找我麻烦?
到达寻亲现场,看到来自全国各地的寻亲百姓已陆续到达。刚进屋就被告之寻亲活动临时叫停了,几个人强行要我们离开。我问是哪里通知的,那个驱赶我们的小伙说是中央通知停办的(可笑,就差没说联合国了)。我们三人不甘心这么快就被赶走,只好出来到外面等着,静观其变。刚坐下来,又来几个气势汹汹不明身份的青壮年男子直奔我们过来,强行驱赶,其中一个杀气腾腾穷凶极恶长得嘴歪眼斜的家伙,一出口就污言秽语叫骂不停,明明万里无云、骄阳似火的天气,他却一脸凶相对着姚诚大吼:“你他妈的看不到下雨了吗,还寻什么亲?滚!”,当时的情形我们再走慢一步他肯定就要动手打姚诚了,因为我们两个女人也没敢说话他不好打我们。识时务者为俊杰,只好三十六计走为上。从会场出来发现到处都是便衣为我们拍照、录像,我还故做轻松地说:这下我可真找到了当明星和领导的感觉了,就是少了一条红地毯。
这么大规模的寻亲活动,来自全国各地的一千多人在烈日炎炎下大老远跑来寻亲,活动说停就停了。老百姓天大的事都不算事,没人管你死活,党和正腐伟光正的形象最重要。说让你停,再大的活动也得停,你再哭天喊地也没人理你,我党确实伟大啊!我们只好出来,再乘一辆出租车返回宾馆,又是前呼后拥、迎来送往好多辆车紧跟。
因为24小时被盯着,寻亲活动又被强制取缔,我们不仅什么也做不了,而且人身安全都受到威胁,不敢单独在房间呆,于是决定离开莆田。到一楼大厅退房时,至少有五六个国保(其中一个就是前一天查我们身份证的便衣)在一旁坐着边聊天边紧盯我们。一会又从外面进来了一四十多岁的男人(估计是领导),一进门就盯着我,目光和我对视了约半分钟,似乎想透过我的眼神读出许多恶来。此时我才感觉到全国的宝宝目光都是一样的,他们和过安、特工的目光相似,透着凶恶。在他们眼里我们就是犯罪分子,就是敌人,他一眼就能发现我们是目标人群。与魔鬼打交道多了,凭直觉,我们同样也一眼就能分辨出他们的身份,就连小安妮都有这个本事,因为他们和普通人的目光显然是不同的。
办过退房手续后,陈璐要飞回北京,出于安全考虑,我们决定一同出发,她一人乘出租去长乐机场,我和姚诚在后面开车护送她到高速路口。我们刚出宾馆一群便衣也随即出来,开动车子继续追踪,直到我们两辆车上了高速他们才停止追踪。一路上姚诚披星戴月,风雨兼程,急速向安徽方向飞奔。途经各收费站都明显地感觉到他们也接到上级命令,在核查我们车的具体行车路线。小车在风雨交加中跑了一夜,为了躲避高速出口的监控,姚诚决定从巢湖路口下高速,从小路去合肥。
下了高速,姚诚已经做好了被控制的思想准备,下午(17号)找了个朋友送我回阜阳后,他独自一人去应付过宝了。
回家不久就得知姚诚兄因为张林的事又被拘留,他为帮助张林父女两个月里两度被拘。
今天一大早又听到一件更为不幸的消息,张林父女在北京被抓。
呜呼,我说不出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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