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日本人的中国留学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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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环球论坛

大家好。今天我想告诉大家关于中国的留学生与中国人学生之间的待遇差别。

首先简单介绍一下我们留学生的生活环境吧。武汉大学的留学生宿舍是四人一间房。不过，虽说是四人一间房，其中也有一人间的单间。都配有冷暖气，当然也有热水。但是，这个夏天新留学生宿舍刚刚落成，结果是还没安上冷气，在接近40度的酷热中只能靠吹风扇度日。暖气也才刚刚开始用就这个漏水那个失灵，麻烦之极。热水出不来啦，停电啦之类的事情也时有发生。因此留学生中不满之情不绝。

可是，当我第一次去中国人学生的宿舍去的时候，这些不满之情一下子都给吹到爪哇国去了。他们的房间是八个人一间。一进去就看到左右两边各有两张两层的床。这使我想起日本的青年旅馆。中间有两张共用的小桌子。当然完全没有单间。冷暖气当然是没有的，熬过冬天的方法据说就是“关窗”。淋浴时也只有冷水出来，抵不住的人就要用水桶去打热水来用。

我到中国人学生的宿舍去玩，任何人都一定会对我说“我们的宿舍环境这么差，很羞耻啊”。这种时候，我就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们才好了。从中国人来看，留学生过的真是奢侈的生活啊。

出现这样的现象，有日元与人民币的价格差距为背后的因素。中国人一个月的工资平均来说即使是在城市也只有一万日元那么一点。也就是说，与日本人有20倍的差距。留学生的学费和房租与中国人学生比要高很多，所以能在好的环境里住。相反，中国学生自费到日本留学几乎是不可能的。我有一个中国人学生的朋友的朋友据说正在日本留学，但他是靠做搬运尸体等工作来维持生计的。这与每天游玩过活的日本留学生是多么的大不相同啊！

在这种经济能力的差距的背景下，就有一部分日本人不由得误认为自己很了不起，变得傲慢起来了。武汉就发生过为么一件事，我想大概日本也有报导。有一个日本企业的派驻人员在宾馆为送上来的菜与点的不同而大发脾气，要侍应匍伏地上向他道歉。结果那个职员好像是给处以强制回国的处分了，但是日本的“新潮周刊”却批评这个处分是“国耻”。（我虽然不可能直接读到这篇评论。）但是，要让我来说的话，如果不是这样做的话，又怎么能除去这种日本人的皇帝脾气呢？（当然，要补充一句，日本企业的派驻人员中并非尽是这种如此过份的人。）

也许有点跑题了，虽然是指出了这种“差别”，但亦非一时三刻能解决得了的问题。但是，我觉得像一部分留学生那样在经济上，以及环境上有如此优厚的条件，却白白浪费地过日子的事情决对是不能苟同的。我想，我应将这些事情铭记心中，继续我的留学生活。

中国农村访问记

在日本，要说最盛大的节日的话，大概要数元旦吧。但是在中国，对元旦并不是太重视。因为对中国人来说，最重要的是旧历。所以，在中国，最盛大的节日是旧历正月（春节）。今年，新历的二月五日就相当于旧历的一月一日。这段时间是中国一年中最热闹的时候。

我想这个春节跟中国人一起过，了解中国人的普通生活，于是就决定利用寒假的机会，到一个中国朋友的老家去。这一回就是想向大家介绍那一次的访问记。

从武汉出发乘列车7个小时。然后再坐巴士。途中要过一条叫汉江的大河，是长江的支流，但因为没有桥，巴士要用船运过河去。虽说是船，但不是日本的渡轮那样的庞然大物，是只能装10辆车的小船。花了差不多2小时，终于抵达我的朋友在湖北省（中国中西部）的老家。他父亲是小学的老师，所以家就在小学里。那里不是旅游区，所以可以说是一个几乎没有外国人来过的地方。

最叫人难受的是严寒。现在是中国最寒冷的时期，虽说是中西部，气温也降到近零下10度。然而朋友的家里完全没有暖气之类的器具。窗户周围满是缝隙，温度就跟外面没什么不同，真是很艰苦啊。朋友的父亲月薪约为500元人民币（折合约6500日元）。在中国，这不算是很高的收入。母亲是农民出身，没有工作，生活就更加艰苦了。在这种情况下，要买暖气之类的器具就很困难了。

还有一件很麻烦的事就是没有洗澡的地方。他们都是一个星期就用一点热水抹一下身子而已。我也依从这种习惯，但两个星期以上没有洗澡，也实在是太难受了。

电视机是12年前买的映像很差的黑白电视机。洗衣机之类的东西当然是没有的了。煤气有是有的，但为了节约主要是用木柴。厕所只有公共厕所，夜里只好在漆黑一片中步行2、3分钟去。说是厕所，门之类的东西是没有的，只是一个千穿百孔的地方而已。也就是说，如果是在白天，就可以互相看见对方了。厕纸也没有，大家都用报纸。

食物就是素食。每天的菜肴只是白菜，吃豆芽、粉丝的日子也有。肉类和鸡蛋好像是很少吃到的。不过春节的时候也能吃很多肉类和鸡蛋、饺子。对中国人来说，春节的确是特别的日子。

语言是相当难懂的方言，这对我这只学过普通话（就是日本所说的标准语）的人来说几乎完全听不懂。此外，也有很多人不会说普通话，听不懂普通话。

这条村里没有收集垃圾的体系，因此垃圾散落得到处都是。另外，印象中虽然周围被山所包围，但山上的树林所剩不几。可以说是处于秃山的状态之中，真是残酷。大概是因为放任人们伐取木柴，没有采取保护环境的对策吧。只是，也很难对这种事态加以责备。这条村里恐怕没有实施这些对策的资金吧。

但是，据朋友所言，这条村的生活水准是中国的平均水平了，比这里的经济水平更落后的地方多的是。的确，到中国更内陆的地方去的话，贫穷的地区还有很多吧。中国自改革开放以后，虽说经济急速发展，毕竟仍然是贫穷的。

知道了中国学生是经历何等的劳苦才能到大学来的事实的同时，这两周里也更加切身地感受到留学生过的是与普通中国人何等隔离开来、完全截然不同的生活啊。在普通中国人看来，那些日本的大企业的职员们住在一天要花上几百元的酒店中，过的几乎可以说是贵族一样的生活。另外，这样的日本人没有多少机会了解多数中国普通人的生活，甚至没有想过要去了解。

对于已经习惯了日本富裕的生活的我来说，长期地与中国人过一样的生活是不可能的吧。但是，自此以后我决心不会忘记这些与中国的关系更深的“普通中国人”的存在，继续保持与他们的接触。我想，这样才是真正的达至日中友好的捷径。

对过去战争的认识的巨大差异

大阪市的“和平大阪”在1月23日举行了“彻底验证二十世界最大的谎言“南京大屠杀“”的集会，这里报告一下这边对“集会”的反应。

首先是中国政府的反应。电视和报纸每天都大肆谈论这个问题，批判“集会”的同时，日本的政治家对这一问题有何发言，发现了证明南京大屠杀的新资料等报导连续不断。

其次是学生的反应。南京大学举行了抗议活动，但说到武汉大学的话，完全没有看得见的抗议活动，似乎比较不那么关心。向朋友打听，有些人连“集会”的事情本身也不知道。中国人学生的宿舍里一般没有电视机，如果不看报纸，就不会知道这件事。而且正是期末考试的期间。只是，留学生宿舍前面贴了批判“集会”的新闻报导复印件。是谁贴的不知道，但肯定是对这件事很关心的人吧。

平时与中国人学生谈话的时候，几乎没有什么学生会提出与战争有关的话题。大概是因为毕竟与他们的接触并不容易吧。但是，还是有学生会直接地问与战争有关的事情。要听到他们的真心话，必须与他们交往得比较深入，语言能力也要提高。

还有学生以外的人们的反应。我到农村去的时候，吃饭时也多次看到与南京大屠杀有关的新闻报导。虽然心里不是太好受，我还是说：“日本现在还有这种人，真是觉得很羞耻。”朋友的父亲听了就说：“这已经是历史的事情了，不用放在心上。”此外，还有人说：“这不是你们这些后代的人的问题。”但是他们心里是怎么想的就不知道了。

日本人的朋友和老师中，有人在坐的士的时候就“集会”的事情吵起架来。毕竟不同人的反应不会都是一样的。与我关系好的中国朋友说：“很多中国人恨着日本人。”这大概是接近于事实的吧。

不管怎么样，日本人和中国人之间对于战争的认识的确有很大的差异。

前几天读到中国的某份杂志中刊登的一篇韩国人写的文章。里面说“韩国人最尊敬的人是哪个国家的人呢？大多数人会回答是德国人。为什么呢？因为他们有勇气承认过去的错误。与之相比，日本人怎么样呢？玩弄文字游戏，想方设法要让人们忘记过去。”虽然这是韩国人写的东西，但我想大概中国人也是同样的想法吧。

我想，说“要道歉到什么时候才算完？”的人应该想一下为什么对日本和德国的评价会有这么大的不同。

英语奇里斯玛与民族主义

前几天，武汉大学有李阳的演讲会。他的英语说得就跟以英语为母语的人一样好，在大学生之间就像奇里斯玛一样存在。他还出了一份叫“疯狂英语”的杂志，到处举行演讲会，同时也为杂志做宣传。那天的演讲会恐怕是聚集了几千学生。

演讲的主要内容是怎么做才能学好英语，不愧是习惯了演讲的人，演讲中夹杂着幽默，非常有意思。只是，他倡导“不要只是单独地记忆一个单词，一定要在句子中记忆！”的口号，大家一起反复地念这句话，感觉上好像是有宗教团体集会那样的气氛。

然后，最使我感到不愉快的是，李阳通过煽动学生的民族意识来吸引他们，这种手段侮辱了其他民族。他这样说：“日本人对欧美人非常崇拜。这是因为以前给扔了原子弹，害怕起他们来。”听到他说这样的话，我的心情变得非常复杂。很多中国人直到今天还一直抱着对日本的愤怒和仇恨，这我是能够理解的，也觉得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但我觉得李阳的话是站在这种中国人的立场来说，就觉得不可原谅。如果广岛、长崎的被炸者听到这样的话，会怎么想呢？虽然不能说，被炸的人很多都无法阻止侵略战争，因此不需负责任，但很多的人都是跟侵略没有直接关系的无辜市民。对这些被炸的人，说“因为被扔了原子弹，就对欧美人崇拜起来”的话，这不是对他们的侮辱吗？

我在这里举这样的例子，当然并不是要特别煽动反中情绪。这样说贬低其他国家、民族，自己的国家、民族就似乎特别优秀的话的狭隘民族主义者，在哪里都有。我只是想说，这样做反而更加刺激了对方狭隘的民族情绪，在这样的恶性循环中，就破坏了友好关系。在日本否认南京大屠杀的人就更加是这样的人了。

我认为，不能踏上民族主义的陷坑。然后，对于李阳这种中国人的发言，作为日本人，我想不要从民族感情出发来批评他，而是从反对狭隘民族主义的立场来批评他是很必要的。

演讲结束后，跟一起去听演讲的历史学朋友（中国人）谈话。他说：“中国、日本，都是‘自己的国家第一’这样的民族主义情绪很强烈的国家。能站在中间看问题的人势力最弱。这是很大的问题。但是，这种‘自己的国家第一’的想法，对很多人来说，是很难轻易放弃的。”

我想，今后为了日中友好，在日本清楚承认过去的侵略战争历史的前提下，互相尊重，不卷入民族主义的旋涡之中，这是非常重要的。

中国大学的腐败

今天报告一下中国大学的腐败。

中国的干部贪污、腐败非常厉害的事情，我想大家通过报纸之类的都知道了。最近原全国人民代表的副委员长贪污的结果是被处以死刑的事件，大概还记忆犹新吧。

但是，这种腐败并不仅仅限于政治、行政的领域。中国自改革开放政策开始以来，虽然渐渐地强调“法治”，但还远远没有浸透到社会的基层，变成要讲人际关系的显著不公正的社会。大学里也是典型地反映这种问题的地方之一。因为，是否能进入大学，是否能获得学位，在中国是重要到可以左右决定这个人的将来的事情。

去年，某硕士学生的尸体在附近的湖里被发现。据学校方面的说明，他因为考博士不合格，灰心气馁而喝得烂醉如泥，结果失足掉到湖里致死。但是，据很多人说，这与事实不符。

据某人的话说，博士考试是非常腐败的，例如，如果跟老师有关系，就算是事前可以拿到考试的问题也是非常容易的事情。另外，原来是政府干部的人之类，送车给老师，那就不管考多少分都是合格。

刚才说的那个硕士学生就是知道了这些大学腐败的实情，极其愤怒，因而自杀，这才是真正的事实。

关于这件事的事实，如果不是实际地进行各种调查，是无法断定的，但前面所说到的腐败就的确是有的。

留学生的老师身边，这类事情也并不少。例如，对留学生的老师，经常有到美国公费留学和到非洲等海外去当中文教师（这比在中国当老师有好得多的待遇）的配额，这种事情本来是应该通过考试公正地决定的。可是，实际上只要有这种配额，就不会公开，就在跟办公室关系好的老师之间秘密地在背后决定的情况多的是。另外，把握这个老师的命运、权力比较大的办公室的人，也几乎都是有人际关系的人才能进去做的。

很多优秀的学生，厌倦这种不公正，决心要到海外去。中国政府为了防止人才流出，向到海外留学的人收取约为8万元（相当于100万日元）的保证金，只有回国的人才返还。在平均月收入只有500元的中国，可以想像这个金额是何等的巨大。但即使如此，很多学生还是选择留在海外。

就这样，我想中国社会的腐败、不公正对中国的发展有很大的危害。但是，这个问题的根源很深。因为要公正地执行法律，司机机关就必须独立；要监视腐败，传媒就必须有言论自由，……

但是，现在的体制下，我想容许的部分也在增多起来。而且，我想要考虑中国的发展的话，往这个方向发展也是必然的。

中国人到底是什么？

最近收到读者方面的意见“如果多讲一些身边的话题，那就好了”。这确实是理所当然的意见，迄今为止的“日记”，都是讲政治和传媒之类的问题，都是比较硬性的话题，我想把话题都集中在远离日常生活的问题上。只是，要问为什么迄今为止都避开不写日常的问题的理由，那是因为如果写这样的问题的话，坦白地说，是怎么都会变成过份针对中国和中国人。这对于那些对中国不是太了解的人来说，就会使他们产生歧视中国人的误解，我是有这样的担心的。不过，我的考虑是，直率地互相批评对方的问题才是真正的友好，过分地互相拍马屁反而不是友好的行为。既然好不容易有这样的意见，这次就想直率地写一下对中国人的的批评意见。

我到中国来，一开始就大吃一惊的事情是百货公司之类的店员态度之恶劣。他们在工作的时候吃东西啊、喝茶啊之类的是极其理所当然的光景。一有点空闲，店员之间就大声地聊起来天来，打起盹来。我总是觉得商店大概是用不着聘这么多人吧。找零钱的时候多半都向你扔过来。一言以蔽之，中国完全没有“顾客至上”的概念。感觉到他们就只是在卖东西而已。

饭店的店员的态度就更加过份了。以前，我曾到可以吃名叫“汤包”的武汉名吃的店去。我定了三份，虽然一开始就付了钱，等了30分钟还只来了两份。我催促了好几次，只是老在说“马上就来”。这样等啊等的，就过了一个小时。我渐渐等不下去了，再去催促，那店员竟以傲慢的态度说“你们只付了两份的钱，当然只能给你们两份啦”。原来不知怎么搞的，店员计算错误，只收了我们两份的钱，却说得好像这完全是我们的错似的。而且，因为已经催促了好几次，还过了一个小时。那时我们差不多是破口大骂出来：“既然已经催促过好几次了，怎么不早点说呢？”可是她却一点感到抱歉的样子也看不出来。对此真是气死人了。

类似的事情并不是什么特别罕见的事情，在中国简直是家常便饭。说起这样的话，我就想起我写过刚来中国的时候，有个日本商人因为要中国人的侍应生趴下来认错而被强制送回国去的事情。那时的我写的是日本人傲慢无礼。事实上，一部分日本商人有看不起中国的态度是事实。但是，在来中国已有一年半的今年，再次思考这件事，就觉得自己并没有去看事实的细节，是不能单方面地断定日本人方面做错了。国灰，如果那个侍应生的态度就跟刚才所说的汤包饭店的店员的态度一个样的话，要她趴下认错或许是过份了，但破口大骂也是人之常情吧。这不管对方是中国人还是日本人，大凡是人都难免如此吧。

然后，我下面想举的中国人的恶习，就是他们不排队。例如，到邮局之类的地方去的话，窗口前面总是挤成一团。后来的人若无其事地插进里面，尽管我已经把收邮包的通知书递进窗口去了，还是有人从旁边把手插进来，使自己的顺序抢在前头。我这个时候都会说：“请排队！”，但中国人几乎都不这么说，只是以插队对抗插队，这样就实在不能再开口说别人了。

另一件我觉得难以忍受的事情是，中国人不是把垃圾扔到垃圾箱里去。我这样说，可能会有人说“这在日本也是一样的”。但中国的状况是日本无法与之相提并论的。比如，乘列车的时候，他们就把水果的皮和葵瓜子（中国人很喜欢吃葵瓜子）的壳全部扔在地板上。清扫人员频繁地清扫掉大量的垃圾，可是一会儿地板上又脏起来了。去新疆等地方的时候，很多人把西瓜片和空饭盒从车窗往外噼呖叭啦的扔。因为洪水的缘故列车中途停了12个小时，那时的情状真是惨不忍睹。窗口下面简直就变成了空饭盒、罐头、瓶子、水果皮等形成的垃圾山。当时我的心情简直是绝望了。

还要举下去的就怎么也说不完了，就说到这里为止吧。

当然，中国如此没有公众道德，那是因为存在很多贫困的人口，连义务教育也享受不了，等等这一类不得已的因素影响之故吧。但是，我打听过其他发展中国家的状况，也没有过份到这个地步，不能仅仅将原因归咎于此吧。

此外，就算说“中国人嘛……”对这种中国现象加以批评的中国人大有人在也是事实。但是，压倒多数的中国人就处于像刚才说的那样的状况，这也是事实。

我看到中国这种现状，觉得简直是不可思议。因为，中国自社会主义革命以来，“为人民服务”是最重要的口号，常常强调“公”优先于“私”。可是尽管如此，现在的中国为什么却是表现出如此突出“私”而如此轻视“公”呢？

关于这一点，我前几天向教授“中国近现代政治思想史”的老师请教过。据老师说，中国如“向雷峰（一个牺牲自己去救别人的生命的英雄）学习”这样的运动那样，虽然强调无惧为社会主义理想而死的大义上的“公”，却几乎不教育公共道德那样身边意义上的“公”。另外，中国人之中“公”和“私”的概念极其淡薄，明代之后才慢慢开始加以思考，还不是很普及。也就是说，现代中国人的公共道德欠缺是由这样的中国传统思想而来的。

这是一种见解。看到就好像是在自己家里一样感觉地尽享吃饭喝茶聊天之乐的店员们，可以首肯她们完全没有“公”和“私”之分。

我这样写，大概会使人觉得中国这国家真糟糕。事实上，对中国有着各种各样意味的期待和幻想而来的旅行者和留学生中，失望而归的大有人在。

那么，我呢？我希望能了解中国人，包括这些令人讨厌的部分，然后不好的就是不好，清清楚楚地说出来，跟他们更深入地进行交往。事实上，在这一切中，他们各种各样的好的一面也可以看出来（这些方面已经在其他章回里触及以了）。相反，对日本的历史问题和最近越发严重的歧视中国人的问题（这些也打算在其他章回里触及）进行批评，我想也从正面地面对。这样，不是在“日中友好”这种暧昧的美丽词藻之下互相吹捧，而想达成可以率直地互相批评的关系。

不知怎么搞的，本来开始写的时候是想讲一些日常的轻松话题，最后还是以这样的宏大话题结尾。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广州的春节

虽然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但因为还没报告过今年春节的事情，这次向大家报告一下。

今年的春节（旧正月）跟去年在农村过完全不同，是在中国经济最发达的地区之一广州的朋友家度过的。

这位朋友是我在去年暑假的时候去洛阳旅行的时候认识的中国人学生之一。

我今年也想一定要在中国人的家里过春节，但也感到很踌躇。因为春节毕竟都是想只跟家人一起度过，我觉得外人鲁莽地插进去是很失礼的事情。而且跟去年的朋友不同，这位广州的朋友只是在旅行的时候见过一次面。但是我实在很想见识一下大城市的春节是怎么一回事，于是虽然心知无礼，还是向他恳求让我和他一起过春节。

结果，她很爽快地接受了，还特意为我空出一张床，让我在那里留宿了几天。这样我就跟去年一样，今年也是跟中国人一起过春节的。

虽是如此，广州人过春节的方式跟农村完全不同。一言以蔽之就是节日的气氛非常淡薄。去年也写过了，农村那里平时吃的东西都很朴素，所以到春节的时候食物就特别丰富。可是，广州的除夕饭也好，正月的饭菜也好，跟平时也没什么很大的不同。跟那个时候相比，倒不如说农村的饭菜还要豪华得多。

正如日本人在除夕的时候要看“红白歌唱比赛”（译者按：由NHK主办的，在除夕夜（日本过的是新历新年，所以除夕夜就是新历的12月31日）举行的著名歌星云集的歌唱比赛，按男女性别分成红队和白队，其实这跟香港无线的台庆时的情况是一样的，广东地区可以看到香港电视的人应该不会觉得陌生，事实上香港电视每年也都在事后转播日本的“红白歌唱比赛”）那样，几乎所有中国人都在除夕夜看名为“联欢晚会”的节目，里面有歌曲、相声、话剧界等名人陆续出场。收视率竟高达97-98%。可是，广州人对此却很淡然。他们懂广东话，又可以收看到香港电视，“晚会”刚一开始，马上就转台，开始看香港电视。然后，如果那个也看厌了，这下子就开始看起VCD来。然后，最后令我吃惊的是，他们根本没有在这个21世纪最初的正月里守夜，也就是说没有等到12点过去，人人都早早地上床睡觉了。剩下我一个人，没有方法，也只好年也没过就上床睡觉了。

去年在农村过春节的时候，到处都是爆竹声响彻大地。其中有些简直就是发射大炮一样的震耳欲聋的声音，而且还有人若无其事地向着别人扔爆竹，只好塞着耳朵慌慌张张地跑开。可是，因为每天都发生死伤事件，现在在大城市都禁了爆竹。因此，广州的春节非常安静。

我只在住过的那家广州家庭里，不知道是不是所有人都是这么淡薄地过春节。听朋友说，广州人的春节总体来说都有这种感觉。

虽然如此，这位朋友为了我真是尽心尽力，一方面说“广州没有什么有趣的地方”，一方面却自己订起计划来，带着我去看博物馆、花市（广州各区的花车和舞龙等出来，沿着道路游行）、春节晚会（有歌曲、乐器、相声、杂技、烟花等节目）等等。看来是为了我事前全部查好了在什么地方会有什么活动。

在房间的时候，也问我“有没有要洗的衣服？”怕我客气，第二天全部都整整齐齐地叠好了送回来。没有食欲的时候就说“家里的东西不合口味吧”，特意地去给我买面包，给胃药我。

她的哥哥说“大概是想念日本的食物吧”，特意地带我去很远的日本料理店去，请我吃unadon（按：一种典型的日本料理，don是盖饭的意思）

即使是在日本，这样让只见过一次面的人在正月留宿好几天的事情，恐怕是难以想像的吧。虽然这样，竟到这种地步……真是非常感激。但同时也想“什么会热情招待到这种地步呢？”

可能有些人会说，很多中国人都共通的这种亲切态度里“一定是有什么企图的”。但我不能同意这种想法。商业上的关系姑且不论，学生同事的关系，而且还是离得很远地居住的情况，是不可能保证会得到回报的。

我想这是中国的一种文化。然后，这是跟以前描写过的中国人的负面不同的一面。

今年春节，就是这样重新观察到中国人的另一面。

某大学的老师（之一）

……

我想在这次介绍其中一个这样的老师A。（慎重起见，他教的课程的名称也不说了。）

A老师有过在日本留学的经验，刚开始上课的时候知道我是日本，亲切地与我交谈，向我积极地提议“很想与日本的留学生交流”，还曾经开过交流会。

我在日本的大学时，说起大学的教授，几乎都是高不可攀之辈，这位老师却完全没有这样的架子。真是很平易近人。每星期上完课，就跟他一起一边聊天一边回去。

……

这位老师的授课中曾听到给我留下很深刻印象的话。老师曾讲述过Hana.Arent（著名的德国犹太裔女思想家）说的一句话：“这么少数的纳粹分子可以杀戮如此大量的犹太人，犹太人方面也是有问题的。这不仅仅是纳粹残酷造成的问题，犹太人自身的软弱、问题也应该追究。”结果她被犹太人攻击得体无肤。老师一边举这个例子，一边就说出下面这番话：“现在的中国人也就像当时批判Arent的犹太人一样。日本过去的侵略频繁地成为问题，大跃进、文革等本民族的污点却马上就忘得一干二净。展示文革受害的纪念馆的计划也一直毫无进展。”猛烈地批评中国人的“历史健忘症”。

在这里，千万不要马上就草率下结论说：“正是如此！中国总是要求日本就侵略的事情道歉。还是多看看自己国家的问题吧！”我想绝不能这样说。如果这样说的话，那就完全没有理解到这位老师说的话了。

不要误解的是，A老师绝对不是对日本的侵略轻轻看过。他在日本留学的时候，在一个公园里看到一个老人一边烧烤，一边得意洋洋地讲述在中国的战争经历，他说他感到日中之间对于战争的认识存在着令人绝望的鸿沟。但是，即使是这样，他反而更加猛烈地批评中国人自身。我不得不佩服他的胸怀大度。我想很多日本人都应该学习他这样的胸怀大度。

他说“历史健忘症”是亚洲人共通的特征。我也是这么想。说“日本过去并没有做那样的坏事。中国做了如此这般过份的事情。”只是批评他国、他民族的罪恶，却不反省本国、本民族的罪恶的人在日本也有很多。老师所批评的，正是哪个民族、哪个国家都有的这种态度。

我想，日中双方的狭隘的民族主义和“历史健忘症”形成了无穷无尽的恶循环，不正是现在的状吗？

日中两国能够谦虚地将目光投向自己的错误之时，我想就是日中友好成为可能之日吧。

某大学的老师（之二）

以前的日记中曾写过“中国的传媒频繁地报导以南京大屠杀为首的日本侵略的事实，意图是煽动国民的民族感情。中国政府和纯粹地对日本的侵略感到愤怒的一般国民之间有不同”的内容。

关于这一点，前几天我问了以前接触过的A老师是怎么看这个问题的。因为我想A老师的话，应该是可以问到比较客观而且冷静的见解的。但是，老师对这一问题的见解，直率地说，我是感到很意外的。“这样的意图几乎是没有的吧。政府、传媒只不过是把代表中国的国民，把他们的愤怒表达出来罢了。不是，与其说是这样，不如说是抑制地表达出来。”据老师所说，日中两国的关系以经济为首，现在已经相当密切了，中国政府是不希望和日本的关系搞别扭的。但是，中国政府最担心的是，如果对过去日本的侵略，或者否定、隐瞒这些事实的发言、行为采取绥靖的态度的话，就会被国民视作“卖国”。也就是说，他们最怕的是像五四运动的时期那样，最初指向外国的矛头最后指向自己。

我听了这话，真有大跌眼镜之感。……

北约空袭（误诈？）南斯拉夫的中国大使馆时，政府煽动学生运动的看法在日本也是很盛行的。但是，关于这一点老师也说“反美的运动是在学生中间自然地发生的。政府与其说是煽动运动，不如说是担心学生运动会急剧发展，为了维持一定程度的秩序而介入加以抑制才是事实。”

同样的，最近发生的美中军机冲突事件也可以是这样说。看到新闻里播音员说：“美国终于道歉了。这是我们民族的伟大胜利。”，看起来似乎是中国政府在煽动国民的民族感情，这是代表国民的感情而说的，事实上政府并不想跟美国的关系闹别扭，本意是想稳当地解决问题的。

也就是说，决定大流的决不是中国政府，而是中国的国民。

话题回到日中关系上，老师说：“最近以历史教科书问题为首的一连串问题中，中国人对日本人的愤怒不断地高涨。这决不是中国政府煽动起来的，而是极其自然的愤怒。很多人对于以前周恩来放弃了要求日本赔偿的事情开始怀有疑问。很多人感到日本是‘以怨报德’（以仇恨来回报恩德）。”

正如前一次说的那样，A老师决不是抱有偏向自己国家、自己民族的看法的人。这位老师说的时候一副无法隐藏心中愤怒的样子，使我不得不郑重地看待他的话。

最近，经常听到“日本用ODA（日本政府对发展中国家的援助）这样援助中国，中国不但没有一点感谢，反而一直要求道歉，真是不可原谅！”之类的议论。也是想说中国是“以怨报德”吧。ODA正如日本政府也公开声称的那样，是谋求国家利益的一种手段，日本也因此而获得很多好处，决不是什么义务做好事。这样主张的人才是对于中国因为日本而受到如此巨大的伤害，还完全放弃了赔偿的要求这样的“恩德”全都忘光了吧。

日中两国都认为对方“以怨报德”，这其中的差异正象征着两国之间深深的鸿沟。

A老师说，既然中国政府是代表中国国民的感情发言的，只要日本方面对过去的历史表示出完全的认识，中国政府应该会在这点有所让步的。

我并不是认为A老师的分析所有都是正确的，但至少中国政府对于过去的历史事实的主张，并不是日本在外交上出点钱就能简单地对付过去的。对此轻言“反击”，只会更加招致中国国民的愤怒，日本人和中国人的关系（不仅仅是政府之间的关系）就只会持续地恶化，我想这肯定是不会获得任何良好的结果的。

我来中国大约有一年半了，跟A老师一席谈后，重新深感自己对于中国还只是看到有限的方面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