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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梦》剧情中的佛道色彩及悟道人物分析(图)
甄士隐悟道
以前由于条件不允许,笔者并没能完整地看《红楼梦》的电视剧,缺了一些。近期各个电视频道都在重播,于是认真的将其看完了。一幅幅生动的人物画卷。一件件曲折的悲欢离合之事令人百看不厌。原著中,前生奇缘、绛珠神瑛之事跟宝黛爱情悲剧,甚而整个贾府的悲剧都笼上了一层冥冥中自有分数的因果色彩,但电视剧中却省略了“太虚幻境”等情节,这是比较可惜的。虽然电视剧淡化了神话色彩,但在剧中依然能看出佛家的色空观和道家的梦幻观在贾府的盛衰变迁中、在十二金钗的命运跌宕中得到了很好的诠释。
《红楼梦》剧中的赏花吟诗,省亲祝寿等等热闹帐幕下暗示的却是盛极必衰,盛宴必散、万事皆空的佛、道思想。《红楼梦》一剧其实是贾宝玉的人生故事,电视开始的画面便是一块石头。就是这块顽石使得这个电视剧具有了一种寓言的性质,隐含着一种深刻而又丰富的寓意。大观园的十二钗都是神仙下凡。姐妹们的禅机谶语,拢翠庵的香烟缭绕,以及前前后后一大批的出家人。尤其是赖头和尚与跛足道人的贯穿始终。使得大观园弥漫着一股浓郁的佛、道氛围。若以悟道人物而论,诸如甄士隐、贾宝玉、贾敬、贾雨村、柳湘莲、妙玉、惜春,小戏子芳官、葵官等等,其悟道的类型又各有不同。本文拟就这个问题分析其中的几个人物。
一、身心俱悟型
佛教常常用“根器”来形容参禅悟道者禀赋的高低。即有没有悟道的天生素质。若从这个意义上分析,《红楼梦》剧情中真正演绎出具备悟道根器的人有四个——甄士隐、贾宝玉、柳湘莲、惜春。不论是从本质上讲还是从表象上看,这四个人都有一种天生的佛门情结。禅宗在中国分为南、北两宗。南宗主张顿悟,北宗主张渐悟。甄士隐、柳湘莲属于顿悟型,贾宝玉属于渐悟型。当然,尽管他们悟道的过程不同,时间也有先后,但其结果却殊途同归。
甄士隐是《红楼梦》中出场的第一个人物。在元宵佳节他的女儿英莲由家人霍启抱出去看灯,不幸被人拐走。接着,由于葫芦庙里失火。祸及一条街,他家也被烧成一堆瓦砾。投奔丈人家,又遭冷遇。一次偶然的街上散心,跛足道人的一首《好了歌》,仿佛象昏迷中的一剂醒药,使他刹那间幡然了悟。
柳湘莲的出家也是如此。尤三姐因为五年前和柳湘莲有过一次谋面,风流侠义的柳公子使三姐终生不忘,许下了“非此人不嫁”的誓言。柳湘莲也以传家的鸳鸯剑为聘。可后来柳湘莲误听传言,认为东府里出来的人,“除了那两个石头狮子干净”以外。就没有干净的东西了。疑心尤三姐。并要求索还宝剑退婚。忠贞刚烈的尤三姐拔剑自刎,以死明心。三姐的死使柳湘莲痛悔不已,柳湘莲在昏昏然中,于一座破庙旁遇见了个瘸腿道士,经点化,便随那道士。不知往哪里去了。
同样是悟道,与甄士隐、柳湘莲的顿悟不同,贾宝玉十九年的红尘历劫其实是一个渐悟的过程。从本质上讲,贾宝玉与甄士隐、柳湘莲一样,都有悟道的根器。但从表现形式上看又不同。宝玉喜聚会、爱热闹,但身处热闹中,他想到的却是热闹后的冷清,目睹“绿叶成荫子满枝”的美景,他就联想起众女子嫁人、衰老后的悲凉。宝玉最大的一病就是“有情极之毒”。何为“情极之毒”?即宝玉的情在发展升华过程中,遇到了不可逾越的障碍,便走向反面,做出“世人莫忍为”的极端选择,这就是割断情缘,离家出走。但这个出家的过程不是象甄士隐、柳湘莲那样是“立地成佛”,而是经历了一个“追求——满足——痛苦——解脱”的过程。最终达到“白色悟空”。
二、身心不一型
剧中演绎的妙玉是一位身心不一、尘缘未了,空背着一个出家人的名分。此人就是妙玉。妙玉本是苏州人氏,出身仕宦人家。因从小多病,不得已皈依佛门,应贾府之请寄居于栊翠庵带发修行。她“文墨也极通”、“模样又极好”。按说一个出家人应是四大皆空、六根清净,但妙玉恰恰是“云空未必空”,六根不清静。这主要体现在他与宝玉的关系上。
只要一面对宝玉。她的心就不静了,神态也就变得不自然起来。贾母带着刘姥姥一行人来到栊翠庵,刘姥姥吃过的茶杯她嫌脏,命人扔了。给黛玉、宝钗斟茶的杯子是“古玩珍奇”,唯独用她自己平时喝茶的绿玉斗杯来为宝玉斟“体己茶”。一个有着洁癖的女尼,如此举动不是大有深意吗?
在“寿怡红群芳开夜宴”,那么多老爷太太、少爷小姐的生日她记不住,而唯独记住了宝玉的生日。生日上,丫鬟、小姐闹得不亦乐乎,妙语自然也心向往之,但以她槛外人的身份,这种热闹的俗场面是应该回避的。便暗中派人给宝玉送了一张贺帖“槛外人妙玉恭肃遥叩芳辰”。从这张帖子就可以看出她的心的确还算不上“静如止水”。否则大观园里过生日的人多了,可为啥偏偏只给宝玉送贺帖昵?
一日下午,妙玉正在惜春房中与惜春下棋。宝玉突然而入。一面与妙玉施礼,一面又笑问道:“妙公轻易不出禅关,今日何缘下凡一走?”妙玉听了,忽然把脸一红,也不答言,低了头自看那棋。宝玉自觉造次,连忙陪笑道:“倒是出家人比不得我们在家的俗人。头一件,心是静的。静则灵,灵则慧——”宝玉尚未说完,只见妙玉微微地把眼一抬,看了宝玉一眼,复又低下头去,那脸上的颜色渐渐的红晕起来。宝玉见她不理,只得讪讪地旁边坐了。惜春还要下子,妙玉半日说道:“再下吧。”便起身理理衣裳,重新坐下,痴痴地问着宝玉道:“你从何处来?”宝玉巴不得这一声,好解释前头的话,忽又想到:“或是妙玉的机锋。”转红了脸,答应不出来。惜春在旁笑道:“二哥哥,这什么难答的,你没有人家常说的,‘从来处来’么。这也只得把脸红了。见了生人的似的。”妙玉听了这话,想起来自家,心上一动,脸上一热,又是红了脸,倒觉得不好意思起来。短短时间。先后红了三次脸,结果棋也下不下去了,就要起身回到庵里去。心里盼望着宝玉送她。但又不好开口。便故意说道:“久已不来,这里弯弯曲曲的,回去的路头都要迷住了。”宝玉得到暗示,马上接口说:“这倒要我来指引指引,何如?”妙玉答道:“不敢,二爷前请。”这里“回去的路头都要迷住了”一句,很明显是作者的一语双关,言及妙玉情根未除,尘缘未了,已经迷失了佛门之路。
其实,妙玉的内心深处是七情六欲俱全,特别是那个“色”字,她是根本丢不开的。但出家人的规矩。“槛外人”的身份又必须把这个“色”字包得严严实实。所以她内心是很痛苦的。尤其是当这种感情包不住的时候。宝玉送妙玉回到庵里后,妙玉的心情自然难以乎静,只好坐禅静虑,断除妄想,趋向真如。不巧恰恰在此时,两只猫一声接一声的叫春声,扰乱了他内心的平静,不由地“想起日间宝玉之言,不觉一阵心跳耳热,自己连忙收摄心神,走进禅房,仍到禅床上坐了。怎奈神不守舍,一时如万马奔驰,觉得禅床便恍惚起来,身子已不在庵中。便有许多王孙公子,要来娶他:又有些媒婆,扯扯拽拽,扶他上车,自己不肯去。一会儿,又有盗贼劫他,持刀执棍地逼勒,只得哭喊求救。”这时众道婆拿火一照。只见妙玉两手撒开、口中流沫。显然是走火入魔了。而这种走火入魔,实际上是在荷尔蒙的作用下,内心痛苦,感情压抑不住的一种变态的发泄。所以说,妙玉出家只是形式上的出家,尽管她和惜春关系比较好,但她们俩个绝对是两股道上的车。
三、口有心无型
这种类型以黛玉、宝钗为代表。客观地讲,黛玉、宝钗的佛经禅理知识远远胜过宝玉。庄子的文章她们烂熟于心。佛家的教义她们耳熟能详。但遗憾的是对花花世界他们更是充满了欲望,一个用生命去追寻那唯一的知己,一个在雍容大度中去实现自己的人生理想。最典型的是贾母设戏为宝钗做生日,为使贾母高兴,宝钗专拣那些热闹戏文。先点了一出《西游记》,又点了一出鲁智深闹《山门》。殊不知,迎合了贾母,却恼了宝玉。为了安慰宝玉,她投其所好,极力赞赏里面的辞藻。惹得宝玉直央告她:“好姐姐,念给我听听”。于是,宝钗便念出了那首《北点将唇·寄生草》:漫韫英雄泪。相离处士家。谢慈悲,剃度在莲台下。每缘法,转眼分离乍。赤条条。来去无牵挂。那里讨烟蓑雨笠卷单行?一任俺。芒鞋破钵随缘化!这首词禅味非常浓,恰好与宝玉的潜意识产生了共鸣。听得宝玉是拍膝摇头。赞赏不已,直夸宝钗无书不读。
但令宝钗没有料到的是,正是这首充满了禅理机锋的词却触动了宝玉灵魂深处的悟性。就象助推器一样将宝玉推向了悟道之路。戏后。由于湘云的一句玩笑,说演戏的小旦“倒像林妹妹的模样”。宝玉怕黛玉多心。忙向湘云使眼色,谁知,此举惹恼了湘云,待他去向湘云解释时,湘云不仅不领情,反而说道:“我原不及你林妹妹。别人拿她取笑都使得。我说了就有不是。我本也不配和她说话。她是主子姑娘,我是奴才丫头吗?”宝玉讨了个没趣。来找黛玉,又被黛玉抢白:“你为什么又和云儿使眼色?这安的是什么心?莫不是她和我玩,我就自轻自贱了?她是公侯小姐,我原是民间的丫头。”
两面受气的贾宝玉意冷心灰。联想到白日间宝钗所诵读的《寄生草》的词句:“赤条条,来去无牵挂”,似乎心领神会一般。提笔占一偈:“你证我证。心证意证,是无有证,斯可云正。无可云证,是立足境。”接下来,就引出了黛玉的续偈和宝钗的一段话。黛玉对宝玉说:“你道‘无可云证。是立足境’,固然好了。只是据我看,还未尽善。我还续两句:‘无力足境,方是干净。”’意谓到万境归空无证验可言时,才算找到了安身立命之境。很显然,黛玉的悟境要高于宝玉。宝钗接着对宝玉说:“五祖欲求法嗣。令众僧各出一偈。上座神秀说道:‘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莫使有尘埃。’彼时惠能在厨房春米,听了道:‘美则美矣,了则未了。’因自念一偈日:‘菩提本非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染尘埃?’五祖便将衣钵传给了他。”宝钗讲的故事见于《六祖大师法宝坛经·自序品第一》。讲的是五祖弘忍选继承人的事。宝钗讲这个故事主要是想比较说明。黛玉的最后两句,才真正达到了彻悟,宝玉还不行。就象南宗的代表惠能胜过北宗的代表神秀一样。看着宝玉的尴尬样子,黛玉笑道:“只是以后再不许谈禅了。连我们两个所知所能的,你还不知不能呢,还去参什么禅呢!”宝玉自以为觉悟,不想和黛玉、宝钗一比。“原来她们比我的知觉在先,尚未解悟,我如今何必自寻苦恼。”
结束语
佛道色彩是与人生命运挂靠在一起的。比如主角之一的探春远嫁一节。宝玉生日夜宴。探春抽得一签“瑶池仙品”,签日:“日边红杏倚云栽”,条注:“得此签者必得贵婿。”众人取笑:“我们家已有了个王妃,难道你也是王妃不成?”。剧中,探春与母亲赵姨娘诀别的抱头痛哭,是非常自然的。那番身着华服缓踱出府,眼无泪。心已碎。海边,风急浪白。大海孤舟,送行的众人除了意得志满的南安太妃雍容含笑外,都在掩面拭泪,此刻《分骨肉》的绝唱响起,“一帆风雨路三千,把家园骨肉齐来抛闪,……奴去也,莫牵连”!此类情节能够多角度、多侧面地传达艺术含量和思想内涵。讲求情节和奇险和完整。在风口浪尖上塑造人物,达到传神写照的艺术效果。也是《红楼梦》电视剧的艺术追求,具有感觉色彩和艺术情韵,有很强的表现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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