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德还是缺钱？（二）：福建偷渡客

FRANKSTON

缺德还是缺钱？（二）：福建偷渡客

作者：roaming  

雨果在他的《悲惨世界》里是这样描述一百多年前的法国的悲惨世界的：男人因穷困而道德败坏，女人因饥饿而生活堕落卖淫，儿童因黑暗而身体孱弱。一百多年后的今天，这些话还是可以用来描述当今的社会现象，其本质并没有改变。

说到这，让本人回想起十年前一件发生在自己身边的事情。2000年IT泡沫破灭，所在的公司在又挣扎了一年之后关了门，本人也就没有事干，准备拿着失业金在家歇了三个月再想办法。心想，既然赚不了钱，那就花一点钱吧！花钱干什么呢？还是花钱干点能赚钱的事情，于是就想到了去干点装修房子什么的事，因为，房子装修好了，卖起来升值啊！想来想去，最后决定把未装修好三楼全部装修好，在上面新添两间卧室，两个储藏室，外加一个Full Bathroom。

在调查和面试了三家装修公司之后，最后选定了老马的装修公司，老马是台湾人，在这一带干房屋装修工程超过十五年，因为手下雇的大部分员工是大陆人，外加一些福建偷渡客，他的价位虽不是最低的，但也算比较低；更重要的是，按照几个推荐人的说法，他的工程质量很不错。按照老马的估算，整个工程跟修建一层楼差不多，还要另装天花板，在局部地区开天窗，屋顶需要改动，地下室的水电气、给排水等都要动，真要这麻雀虽小，五藏齐全的工程全部做完，需要近三个月。一想，这个时间正好跟自己准备休息的时间相吻合，一拍即合，说干就干，马上签合同，工程就上马了。

工程启动后，老马每天会派两至四名不等的工人过来施工，他自己则每天下班前过来看看进度，检查一下就行了。自己反正没事，一天到晚跟他们混在一起，也不知道跑多少趟HOME DEPT，买木材、买洁具、买水管、买隔热棉、卖油漆等，俨然一个小工头的模样。在这群施工的人中有一位福建来的小伙子，虽然个子不高，在这些干活的人里，显得单薄，但干事特别麻利，头脑也很机灵，能说会道的。有时候经常拽着他一起去买东西，让他当参谋。老马安排他每隔一天过来干一天活，时间一长就聊熟了。一打听才知道，原来他是福建泉州什么大学的毕业生，78级的，名叫蔡斌，真是够有资历的了。但不幸的是他是通过蛇头偷渡方式过来的。为了还清偷渡费，他首先在纽约干了四年多的黑工。按照他所描述的，那简直就不是人干的活，他时常后悔，一念之差，走上了这条路，从此和正当职业无缘。从纽约赎身后，就到了这边，因为没有身份，只能在中国人圈子混，这不，还是老马人好，看见他人聪敏伶俐，让他一起干工程，这样，收入比过去好多了。因此，蔡斌很感激老马给与的帮助，他也希望有朝一日赚足了钱，回福建老家好好过日子。

其他的工人因为不会英文，不敢跟老美打交道。而他则会一些英文，有时候还主动跟邻居老太太说声“HELLO”，这样一来二往的，就把邻居也搞熟了，偶尔也跟邻居聊上几句家常。听他后来的解释是，他想通过各种潜在的途径改变现在的命运，如果能通过和老美结触，找到一个大赦的机会，最后能进入真正的职场，光明正大地赚钱，那才是真正的出头之日，赚钱多少是次要的，关键想得到一个合法的身份和公平竞争的机会。每每当他聊到这个时候，都能看到泪水在他的红润的眼眶里徘徊，可见他是多么渴望有一个正式身份和正常职业啊。也是因为跟他认识之后，本人才真正对这些偷渡客有一些了解，真的很同情他们，却帮不上忙，谁让他们当初走上这么一条偷渡的道路呢！

装修工程如期结束，最后一天，蔡斌没来。说实话，原本想请他单独吃一顿饭，因为他竟是新三届的毕业生啊！（新三届的定义：77、78和79级的大学生）在77、78级考大学时，全国平均升学率不到10%，小地方有的还不到2%。像他这样的人，在当时的泉州那个地方应该也算个人才了。想到这里，自己为他没来感到一点惋惜。

时间一晃，二年多过去了，有一天下班得早，下午5点钟就到家了。和往常一样，把车停好后，就直接从后院的后门进厨房，但发现后门是半掩着的。心想，难道今天LD也回家得早？不对啊，她的车没有回来！我本能地警觉起来，可能有小偷了！没顾得及脱鞋，直奔起居室，一看傻眼了：新买的HOME THEATER的一切设备，所有的音响系统，Hi-Fi，最新的DVD播放器，最新的SONY平板大电视机全部没有了；赶紧上楼，一看，卧室里的箱子里里外外全部翻了一个底朝天，所有的首饰不见了，摄像机没有了；到计算机房一看，iMac苹果电脑和一个486计算机没有，HP的激光打印机也没了，再赶紧上三楼，一看上面的好些从中国带回的字画也没有了，总之，一切值钱的东西全部一扫而空。整个屋内一片狼藉，跟老电影《解放南京》解放军冲进总统府里，那国民党逃跑的场面差不了多少！心里想，作孽啊，这是谁干的好事，居然把整个家全部盗走了。

在房间的里里外外，看了好几遍，看不出任何明显犯罪分子留下的痕迹。再跑到隔壁问邻居老太太，老太太是个犹太人，一看到我那慌张神色说，“怎么啦？”，我急促地对她说，
“我家被盗了！”

“白天您看到什么动静没有？”我接着问她，

“没有太注意，只是中午时分，那年在你家修房子的人小伙子带着一拨人，开了一辆皮卡（PICK-UP），来你家搬家了”老太太回答后，我听完就懵了，急促地说，

“我们没有要人搬家啊！”老太太一听到这，马上解释，

“他看见我，还跟我聊了一会儿，说是你们在别处有了新房子，有些东西要搬到那边去！”，听完她的陈述，我特意强调说，

“是那个喜欢跟你聊天的小个子？”

“对，就是他，我挺喜欢他，NICE BOY!这事真难以置信！”

是他，蔡斌，就是他干的好事。我于是马上打电话给老马问及蔡斌的下落，老马回答说，一年前因为生意不好，就把他裁掉了，估计他一直没工作，但不知道他现在会在哪里！

真不敢让人相信，这么好的一个NICE BOY也会干这缺德的事。沉思了良久，我终于明白了强盗易躲，家贼难防的道理！他走到这一步实属无奈之举，因为别的地方他也不知道如何去偷，或者能不能偷到值钱的东西，而我这里他是轻车熟路啊。这正好应中了前面雨果的那句话：“男人因贫穷而道德败坏！”在自己看来，蔡斌是一个有想法、正直的青年人，他怎么会干出这种缺德的事呢！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贫穷使得他犯罪，他一定是因为缺钱，才干起了这缺德的事来！如果这是一个不知底细的小偷，我会气急败坏地大骂，或者赶紧报警寻求帮助，因为得知是蔡斌干的，不知怎么搞的，心里居然还有几分同情他，希望他能拿着那些东西卖点钱，好好地活下来，别再去别处干缺德的事了！乃至今天，我也不认为蔡斌是个大坏人，他确是一个干了缺德事的人；也许在当时那个特定的环境下，他也是穷困潦倒，迫不得已才干出了那种缺德事来，“人穷志短”是不是指的就是这类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