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赌石
日头白花花一照,河谷里阴湿的圩场老街地面也渐渐白了。街面清一色的木檐木柱上,那些肉眼不易察觉的小菇子经太阳一晒便又缩回木缝木纹里,像玉矿主刀坤家二小姐刀钰那刚冒出点芽尖儿的春情。她躲在窗后偷望着阶前的人群,满脸失望。日上三竿还不见阿龙影儿,他不会来赶圩,更不会来赌石了。
赌石就是赌玉。刀家玉器行前一长溜摆着矿石坯,坯里可能藏着价值连城的玉,也可能什么都没有。赌石可拿两百大洋下注,也可拿自身下注。赌家选坯下注后,拿玉钻钻出了玉水(细微玉粉),坯和赌注一并拿走。钻不出玉水,再砸开,里面还没有玉,赌注就归庄家刀坤,拿自身下注的便要到刀家玉矿为奴。刀家赌石已赚得盆满钵满,矿上奴工也越来越多。
阿龙还没来,刀钰嗓里直冒火。阿龙一双手掌蒲扇大小,刀钰胸脯出奇的丰满,她就喜欢阿龙盈手握着她一对奶泡子的感觉--她和他已在矿后苞谷地钻过草棚。刀坤震怒之下让人打瞎阿龙的双眼。前日里刀钰对刀坤说:"爹,让人叫阿龙来赌石吧。他输了,矿上就又多个奴工。"刀坤竟同意了。刀钰的心思,阿龙赢了就好,他那寡居老娘早没钱抓药哩,她捎钱给他又被拒绝,要是输了,他到矿上来,也能常见着了。刀坤却嘀咕道:"许多赌石老手都惨败哩,这穷小子多半会输,让他作奴工干最危险的活,出了人命,也好早断了阿钰的念想。"
屋檐投影移到窄街中线石板缝上时,赌石开始了。刀坤进帐两千大洋后,赌家垂头丧气散掉了十多个。只有一个赌中了的瘪三,抱着玉石狂喜着去了。圩边绸庄老板扎果做生意蚀了本,用仅余的两百大洋来作最后一搏,不想却输了,再拿自身下注,又输了,也不想为奴,长啸一声后一头撞死在木柱上,脑浆迸裂。赌家们暗自摁了摁腰间装钱的褡裢,一个个无声退去了。
圩场外的茅屋里,瞎眼阿龙正对老娘说:"娘,我们再试一遍!"老娘将几十只小土碗在大木板上散摆开,从沸腾的锅里舀出开水飞快倒进小土碗。每个小土碗里按倒水顺序丢进一块刻着道儿的竹片。小土碗全灌满后,老娘迅速将碗的位置作些调整,便拍了一下掌。阿龙迅速将碗的外壁摸了个遍,再摸第二遍,摸到一只就说:"第十一碗,第三碗,第二十六碗……"老娘数着竹片上的道儿,泪就涌出来:"你去吧,娘心里有底了。"
是信没送到还是阿龙胆怯了?刀钰一跺脚,冲出门去。刀坤一挥手,家丁死死将她拦住。刀钰吼起来:"敢拦老娘,看我以后怎么收拾你们!"家丁正惶惑间,刀钰却笑了,笑得像一株红彤彤的山丹丹,她望见阿龙走了过来。阿龙瞎着双眼,却健步如飞,转眼已在那排矿石坯前站定。
刀坤斜了阿龙一眼说:"拿自身下注?"阿龙不作声,点点头就用蒲扇大手将矿石坯细摸了一遍,再摸着一块说:"赌它。"一钻,果然有玉。又摸着另一块说:"再赌它。"再钻,又果然有玉。刀坤有些坐不住了,仍嘿嘿一笑:"小子……还敢赌吗?"阿龙说:"当然。"刀钰急了,冲过来拦住他:"剩下的石坯里有玉的可能性越来越小了呀!"阿龙笑了:"剩下石坯里全没玉了。刀坤老板,我想换个赌法,剩下的坯有些你们看它外表还很光亮,但我敢赌没一块里有玉,哪怕一块有玉我就将这两块玉石还给你,到矿上为奴。我赢了也不要你赔,你把库存石坯全拿出来再赌就成。"刀坤瞪大了眼,略一思忖说:"行!还剩二十几块坯,你小子再神,我就不信没一块赌错!"
余下的石坯中果然无一块有玉。刀坤背上的汗暗暗涔了出来,又笑起来:"阿龙啊,我赔你两千大洋,别再赌下去了。"阿龙说:"你敢坏了规矩,以后还怎么在这行混?!"刀坤家库存的矿石坯都是些藏玉率极高的好坯,刀钰曾对阿龙说过的。刀坤瘫软在椅子上,说:"愿赌服输,我不赌了,你有什么要求?提!"
刀钰见阿龙沉默着,故意在旁咳嗽一声,阿龙循声指着她说:"我要娶二小姐!"刀坤一下子跳起来:"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不成!"刀钰忙说:"爹,阿龙当了你女婿,你不就有了得力帮手吗,还愁赚不到大钱啊?!"刀坤无奈地说:"我怎能拿女儿的婚姻来作赌注啊……唉,由你们去吧。"阿龙和刀钰紧紧拥抱在了一起。刀坤黯然叹了一口,一转身却暗自得意轻叨了一句:"这下可找着摇钱树喽!"
刀钰兴奋好奇地问:"你瞎着眼,怎知坯里有玉没玉,那么准?!"阿龙说:"我赌玉不靠眼睛,靠手摸。有玉坯比没玉坯要凉一丝儿,因为它里面深藏着凉性的玉啊!"刀钰又问:"人人都说我刁蛮,你干吗还敢娶我?"阿龙谐谑地说:"我摸过你啊,没摸出刁蛮来,摸出的是你骨子里的冰清玉洁和善良。"刀钰狠掐了阿龙一把:"没正经!"阿龙却收敛了笑,说:"我摸你,用的不是手,是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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