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人为什么缺少行善的信仰？

FRANKSTON

人大的张鸣教授今天的博文《是信仰缺失还是底线缺失？》认为：“目前社会种种缺德的怪现象，跟信仰缺失，并无直接关系。换言之，缺失的并非信仰，而是道德底线。没有信仰的人哪儿都有，但没有信仰不见得就没有道德底线，无信仰与无底线，并不构成因果关系。”

张教授是我等钦佩的人物之一。遗憾的是，他在信仰这个问题的处理上显得过于轻描淡写了。所以，我想都没想就忍不住在他的文章后面写了一句评论：“张教授应该知道：所谓道德底线，正是信仰的产物。否则，底线何来？”

写完这个评论之后，我觉得自己还是太客气了。我进而认为，这种“糊涂蛋”的认识，无异于是将中国人民的深重苦难一笔勾销了。所以，我觉得自己应该写篇文章，顺着张教授的话题，深刻检讨一下：中国人的德行为什么这么糟糕。

首先，让我们看清楚这个事实：全世界没有宗教信仰的人共12亿，绝大多数（10亿）在中国。不过，说“中国人没有信仰”，至少在语言上是没办法交代清楚的。很多人认为“中国人有信仰”。我们甚至能够清楚地看到：中国人几乎什么都信！所以，为了将中国人的信仰问题说清楚一些，我在这里提供自己的一个理论出发点：中国人没有行善的信仰；但是，中国人却有作恶的信仰。

敢于作恶，但却不敢于行善，这一点跟我们对中国社会现实的观察应该是相当吻合的。接着的问题是：为什么如此？答案是：因为绝望。一个绝望的人，心中的爱毁灭了，而只有对人世的恨。绝望的人，不相信世间的一切，更不会相信有什么“灵魂”、“上帝”与“来世”。所以，绝望的人既有勇气自杀，也有勇气杀人。当然，在绝望的环境中，每个人都有“人人害我，我害人人”的勇气。然而，这样的勇气是一种无耻的勇气。

只有怀抱希望的人，才有行善而不作恶的勇气。而几乎所有宗教都在教诲世人要行善而不要作恶。这就是宗教的力量！基督教告诉人们“信、望、爱”，佛教许诺人们一个“来世”。试想，假如有“来世”的话，人还会绝望地选择作恶吗？还会将物质财富看得比生命、爱情与自由还要紧吗？同样，假如“上帝”是存在的，那么，世俗的权力就会得到人们的看护，而不至于那么轻易作恶。所以，康德说：“没有对上帝的信仰，我们的道德感和正义感就没有了基础。”克尔凯戈尔更认为：“信仰是脱离绝望的唯一方式，选择信仰也就是实现自我的唯一法门。”

现在总结一下：中国人缺德，是因为看不到希望（或曰已经绝望），而绝望是因为信仰缺失。那么，为什么中国人没有信仰呢？克尔凯郭尔认为，不通过理性的话，是不会有信仰的。也就是说，由于没有理性，所以中国人信仰缺失。那么，什么是理性呢？在我看来，理性就是接受真理的心智水平和认知能力。也就是说，理性首先是一种精神性的觉知，是超越物质利益的心灵活动。只有超越了物质利益的羁绊，才能看到世界的普遍联系！

应该看到，不同文化背景的人们，对于理性的认识程度是不一样的。其中，接受儒家思想灌输的人们对理性的认知能力最差。在各种宗教之间进行比较的话，儒家（准宗教）最为看重个人利益，而且最为缺乏超越性的思维。所以，儒家弟子都是贪生怕死的唯物主义者。他们看不到普适性的真理，所以，他们没有为真理而献身的勇气。但是，为了一己之私，他们却敢于损害天下人的利益。这是中国历史的特殊条件造就的。

中国自从尧舜禹以来，文化品格就没有发生过实质性的改变，其最典型的特征就是“家天下”。舜就沾沾自喜过，自己能“以天下养”其父（这就是所谓“孝道”？！）。所以，“家天下”的根源还可以上溯历史，这就是中国历史的巫筮时代。巫术与理性无关。也就是说，中国人的信仰始终停留于人类的蒙昧时期的水平。由于特殊的历史原因，中国人没有发展出高级宗教，包括哲学思想。于是，黑格尔断言：一切精神性的东西，都跟中国人无关。

现在，我们进一步总结一下：中国人之所以没有信仰，根本原因是唯物主义。唯物主义虽是现代化的舶来品，但它跟中国的儒家伦理却是天生的一对，本是一丘之貉。实际上，“没有信仰”与“唯物主义”可谓同义反复。在唯物主义那里，世界首先是物质的，而不是精神的，精神只能附属于物质。所以，唯物主义者重视眼前的物质利益，而无视世界的普遍联系。很显然，中国人没有信仰最极端的表现就是“家天下”，“以天下养”一人一家，通过“绝地天通”，将世界普遍联系的链条斩断。

但在高级宗教那里，“万物有灵”、“灵魂不灭”，一切物质都是生命现象，即使是“无机物”（包括一粒微尘），也能映射出整个宇宙的信息。这样的宗教，其实已经不再是宗教，而是一种哲学思想了。实际上，当今科学正在与这样的宗教实现相互融合，它们之间能够彼此解释。因此，继续用唯物主义的宗教观看待当今的世界宗教，实在是一个天大的笑话。只有对人类历史和文明发展状况非常无知的人，才会认为宗教就是迷信，“灵魂”、“上帝”与“来世”是子虚乌有。而这些无知者，往往是唯物主义者。

在这里，我们应该看到：唯物主义者无不目光短浅、自私狭隘，以致无所顾忌地做坏事。为什么会这样？因为唯物主义者没有理性，也没有灵魂，所以，道德信仰在他们看来就是笑话。尽管佛教与基督教有不一样的地方，但他们在对唯物主义的克服上却是相似相近的。例如佛教主张人不应该偏执于“自性”，“自我”只是幻像；基督教则认为“我”是有罪的。所以，佛教徒追求佛性，基督教徒追求神性，都是一种对“自我”的超越方式。但唯物主义的儒家伦理却认为，“我”能够“内圣外王”。很显然，这种“内在超越”是没有出路的，它根本无法认识到世界的普遍联系。

没有信仰最严重的结果，就是自绝于世，断绝后路，看不到任何未来的希望所在。高级宗教建立的是以爱（付出）为核心的伦理学，而儒家伦理和唯物主义建立的是以恨（占有）为归宿的斗争哲学。很显然，前者符合世界的本来面目，后者则违背了世界的本性。世界的本性是什么？很简单很简单，它就是：普遍联系。所以，普世价值是存在的。我国宗教学者何光沪总结得很好，他认为最高层次的普世价值包括“天下一家、众生平等、万物一体、敬天爱人”。这些话尽管是用中文写出来的，但是不要自我表扬或夸张，因为其意义只能通过宇宙、世界来认识。

普世价值是信仰，但它超越了历史上的各种宗教。所以，它们是未来全球性的普世宗教的内容。而这个普世宗教将与人类的一切诚实思想，都可以兼容。实际上，宗教并不神秘，只要诚实，就是信仰的开始。例如，中国古人认为，“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它就像“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等等俗语一样朴素。然而，这里已经包含了高级宗教与后现代科学的萌芽。例如，“宇宙信息零点场”认为，我们的一切作为，都能够以信息的方式瞬时而即时地传播到整个宇宙的每个角落。

因此，我认为：中国要好起来，首先要做的事情，就是接受普世价值，也就是承认世界的普遍联系，固步自封、抱残守缺无异于自暴自弃与自杀。其次，就是树立非暴力的社会思想，所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而关键的关键，就是诚实。诚实地面对世界，是理性的开始，也是以爱为核心的伦理学的开始。这个世界并不坏，坏的只是中国人的人心仍然没有树立行善的信仰。而所谓行善，并非以自己为善，而是接受普世真理，这就决定了我们必须以无限开放的姿态接受整个世界，因为我们任何人只是这个世界的一个“单子”，他（她）不可能主宰世界，而只能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