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京评论】习近平的反腐难题

踏雪寻梦

【梁京评论】习近平的反腐难题
习近平的反腐决心和力度之所以超出许多人现象，是因为他的反腐方式几乎是一人向整个官僚阶层宣战。这种高度集权的反腐方式与毛时代有很大不同，因为毛的反腐不仅依赖一大批忠诚的干部和党员，而且要发动群众。而习近平则没有这样选择的可能，因此，他的反腐方式更容易让人联想到那些描写明君整肃贪官的电视剧。

我相信，习近平破釜沈舟反腐不仅令局外人意外，也让中共大小官员们大吃一惊。因为人人都不乾净，大家都无法想像，这场以一敌众的反贪搏斗会如何收场。当然，只有傻瓜才会把自己的真实想法公开表达出来，更没人敢公然对抗习近平。但是，你看不见任何一个地方大员在自己的地盘上主动配合习近平，更没有人在这方面搞创新，搞自选动作。我们看见的是官员们的一片沉默。这种沉默既有恐惧的顺从，也有待机而动的抵制。

习近平和他反腐的主要执行者王岐山的基本策略，就是所谓"以治标的办法赢得时间来摸索治本的办法"，其中一招就是以官整官，让官员互相揭发。但习、王应该很清楚，这个办法不可能旷日持久地搞，更不可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元旦前后，整风告一段落。官员们的劣行大为收敛，但随著当官的实惠大大减少，他们的不满也与日俱增。多年来，许多官员们第一次用自己的工资置办年货，知道了市场上的东西有多贵，也想到了将来的日子会更不好过。

官员们的这种普遍的不满，是今年春节许多人感受最强烈的一个政治和社会现象。这种不满一方面会在下层推动各种对习近平八项规定更多的阳奉阴违，另一方面，在上层会加剧对习近平的政治压力。春节长假刚过，就发生了央视暗访东莞色情业，逼得胡春华高调扫黄。在我看来，央视这个不寻常的举动，有可能是习近平寻求一种新手段，对地方官员保持高压。其目的，就是要让地方官员，包括地方大员，继续处于恐惧之中，不敢旧态复萌。

从效果来看，这种手段并不成功。这个举动固然打击了一些保护色情业的地方官员，但正如赵楚的评论所指出的，并没有获得喝彩。因为人们看到的是，央视对社会的弱势人群毫无同情与尊重。

其实，包括央视记者在内，大家都清楚，东莞规模庞大的色情业，绝对不是少数贪腐警察能保护的，而是当地政府既定发展方针的产物，是整个东莞模式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正如普遍的腐败是整个中国模式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一样。也正因为腐败已经成为整个中国的生活和经济运行动力机制的有机组成部分，就短期而言，大规模反腐不可能不伤到经济活动水平。东莞如此，整个中国也是如此。东莞的出口加工业早已大幅缩水，东莞政府若打击色情业，地产价格和财政收入就会陷入更大困境。也就是说，若没有一套社会政策与社会改革配合，单纯的反腐其实是不能成功的。问题是，谁来制定这些社会政策，谁又能够领导这场社会改革？包括习近平本人在内，过去二十年提拔上来的这一代高官，尤其是主政一方的大员，没人做了这方面的准备。

李克强最近决定建立统一的城乡基本养老制度，说明习李当局现在开始意识到这个问题，但从说到做，中间还有一个很大的距离。如果真的要彻底扫黄，中国成千万直接和间接靠性服务业谋生的人，生计怎么办？所以人们对此次央视装模作样的暗访反感是有道理的。这种自作聪明的蠢行，与其说是反腐，不如说在逼人造反，发动革命。

习近平反腐的难题就在于，他看来既没有能力也没有队伍来推动一场系统的社会改革和政治改革，又不能对大规模的腐败听之任之，因为大规模的腐败已经威胁到整个经济和社会的基本秩序，威胁到中共政权。而在这种情况下，靠自上而下的高压来反腐虽可一时推进，却难以巩固，因而有前功尽弃的很大风险。

习近平已经无路可退，但他又如何能向前走呢？这个问题的答案，不仅取决于习近平的胆识，也取决于中国社会究竟蕴藏著多少变革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