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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娜博客
毋庸置疑,今人谈民国,落脚点并不在民国,而在当下----历史必须与现在发生关系,才不至沦为“断烂朝报”,才能生出春秋大义。如陈丹青说民国范儿,意在批判今人已经没了范儿。怀念并不可怕,以史观今,方明得失。可怕的是,在怀念中,把民国塑造成那个从未有过的“理想国”。民国越来越好,今天越来越不堪。过去的理想国,终于谋杀了现时的幸福感。
民国好还是现在好?这个似乎多此一举的问题,渐渐成了争议。“民国教授都不是叫兽”、“民国无李刚”、“民国没有郭美美”……去民国找答案已然成了我们的习惯。
曾经被我们称为“万恶旧社会”的民国,似乎渐渐成了“民主”“自由”“道德”“惩恶扬善”甚至是“中国人民站起来了”的代名词。这些认知,究竟是最真实的史实,还是对历史的无知?真正的民国究竟什么样?
民国,逝去的黄金时代?
在立人这一块,我相信共和国一直到今天的人,看到民国还是很羞愧。要论做人的堂堂正正,敢作敢当,我们在民国人面前根本没有资格说,全是奴才。我在所有大学看到都是奴才,当然我本人是资深奴才。”陈丹青语。
民国时期,文人儒士大多狷介,或放浪形骸不合流俗,或狂傲不羁言谈骇世。傅斯年一生不党,拒不做官,他认为:教授做官是“全为大粪堆上插一朵花”。与傅斯年同时代的还有一位教授叫刘文典。刘文典因跟蒋介石拍桌叫板而名噪当时。他的经典理念是:“大学不是衙门,不需要向权贵献媚。”马寅初教授是大家熟悉的经济学家,他与蒋介石的一段恩怨,从中可以看出一个学者的铮铮铁骨。马寅初教授有句掷地有声的话:“我不去见蒋介石,他要见我他自己来”。
而今天,“大到院士,小到大学教师,前有高校毕业生,后有企事业单位人员,都争先恐后跳进了‘窃门’。堂而皇之扒他人学术成果,为自己牟取功名利禄的伪知识分子大有人在……层出不穷的问题教授、‘文化妓女’得了软骨病,抛气节、丢良知,将尊严一脚踩至脚底,啐上一口浓痰,向名利把头低……”无价的学术、高尚的知识分子气节,在市场化的大潮中贱廉到这等地步。
陈丹青说,在立人这一块,我相信共和国一直到今天的人,看到民国还是很羞愧。要论做人的堂堂正正,敢作敢当,我们在民国人面前根本没有资格说,全是奴才。我在所有大学看到都是奴才,当然我本人是资深奴才。话虽偏激,不无道理。
民国,特别是抗战时期,尽管官方管制言论出版自由的事件不断发生,但整个国家仍有相当程度的新闻自由,无论是民间办报还是独立的新闻批评都还有一定的生存和发展空间。据统计,一九四一年太平洋战争爆发前,先后在重庆发行过刊物的民营报社、通讯社即达二百多家……。除共产党的《新华日报》、《群众周刊》以外,还有《国民公报》、《时事新报》、《西南日报》以及无计其数的杂志和期刊。
虽然在当时也有记者遭到军阀迫害,但是在绝大多数时间里,他们并没有遭到所“攻击”对象的报复。究其原因,首先是当时的政客大多都以民主自由标榜,同时追求自由的欲望很强烈,报纸是他们获取信息的窗口,因此报纸的言论自由还是有很大的市场。
看看这些让人会心一笑的标题:
1947年,金元劵大贬值,民不聊生,工薪阶层苦不堪言。武汉《大刚报》曾在头版头条刊出大字标题:公教人员不是东西(主)是东西也应当涨价!(副)
如果可以……退回到“万恶旧社会”?
“如果可以选择,我愿意活在清末,那样,离民国就不远了。”崔永元调侃今年高考作文题时如是说。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一班网友纷纷赞同,向往回到时下大众传媒中的“美好民国”。
章诒和也曾说,“胡耀邦先生有一句话,什么叫改革?改革就是退步。所以我希望大家都退步,退到哪?退到民国就好。这个很现实,这个可以做到,因为民国离我们不远……”
而曾几何时,我们对民国全盘否定,那时甚至连“民国时期”这个词都极少见,人们只用“解放前”、“旧社会”来指称那个时代。常常还附有定语:“黑暗的解放前”、“万恶的旧社会”……
那个时代,有那个时代的阴郁和焦灼
这个“第一住宅合作社”……全是国家干部。该社成立后,杭州市政府无偿划拨了国有土地50亩,又通过浙江省政府善后经济处申请了大笔“救济款”,凭着这些钱和地,顺利建成100套小别墅,然后人手一套分完……
电影《建国大业》中“蒋介石”有这么一句台词:“反腐败,亡党,不反,亡国。”影视中的语言,难免有言过其实之处,但国民党官员的贪污腐败,确实惊人。
对民国前期的腐败,孙中山做出过如下评价:“民国虽成立了十年,亦没有看见什么精神,比前清更觉得腐败”。至于民国后期的腐败,吴相湘在《孙逸仙先生传》一书中评论说:“南京时代官僚腐化比较北洋时代过之无不及”。“国民党高级军官90%以上拥有自己的商业背景”。在孔祥熙中央银行总裁及财政部长任内,公开揭露的贪污大案就有孔祥熙、吕咸私分美金公债案、郭景琨黄金案等多起。在孔祥熙、吕咸私分黄金案中,孔祥熙等人贪污的美金折合国币达20多亿元……
二战之后,杭州成立了住房合作社,叫作“杭州市第一住宅合作社”。这个“第一住宅合作社”跟欧美等国的合作社完全不同,它共有社员100人,全是国家干部。该社成立后,杭州市政府无偿划拨了国有土地50亩,又通过浙江省政府善后经济处申请了大笔“救济款”,凭着这些钱和地,顺利建成100套小别墅,然后人手一套分完……
美国驻华大使司徒雷登说过,1949年以前,中国平均每年有300----700万人死于饥饿。
民国时代曾经累计饿死过2亿以上人口。解放前上海滩的某一个寒风刺骨的早上,环卫工人一下子清理出300多具饿殍来。有人认为民国时期的战争是导致大饥荒的根本原因,不完全对。1929年斯诺采访过大饥荒的内蒙古萨拉齐,根本就没有兵燹,却饿殍满地。他夫人1981年整理出版的《斯诺的中国》一书中提到,“饥民的尸体经常在埋葬之前就消失了,在一些村庄,人肉公开售卖。”
饥饿泯灭了人性最基本的东西。白修德了解到,一对饿极了的夫妇,曾把他们的六个孩子绑在树上,以不让孩子跟着他们出去讨饭。人少的时候总比人多容易得到施舍。一位母亲怀抱着出生不久的婴儿和两个大一点的孩子外出乞讨,走到一个村头,母亲再也走不动了,打发两个孩子进村讨要,她在村头的树下休息。两个孩子回来时发现,母亲已经饿死,而那饥饿的婴儿还叨着妈妈的奶头,使劲吮着。还有的家庭,把所有的东西统统卖掉,换来最后的一顿饱饭,然后全家一起自杀……
对民国教育的推崇一直是“民国热”中很重要的一点。有一个为人传诵的事实是:到目前为止,华人一共有8位诺贝尔奖获得者,其中有5位生于二十世纪二三十年代,接受的是民国时期的教育。
民国教育确实有很多值得今人效仿的地方:“教授治校”让高校远离名利;“义务教育”开中国先河;民间编撰的教科书更是成为今人学习的经典……但是除此之外,我们不能忽视,出发点良好的政策和大师云集之下,是教育普及率的低下。
在今天看来已是“低学历”的小学生,在当时还被社会认为是“精英”、“秀才”,从某种意义上讲,今天我们津津乐道的“民国小学范儿”,是牺牲大多数孩子识字权换来的。据当时报刊的记载,民国二十八年(1939年)中国文盲率高达95.1%,也正因如此,叶圣陶、陶行知等有识之士才会推行大众教育,提倡文化救国。
知识分子的黄金时代,老百姓的黑铁时代
民国时期的知识份子,有时如孩童般天真,而且对于世事,亦常有惊世骇俗的作为。显而易见,他们可以如此恣意妄为正是得益于民国政府的宽容。
如果说民国是“黄金时代”,那也是知识分子的黄金时代。鲁迅15个月工资就够在北京买个三进大院;英达当教授的爷爷,厌烦城中尘嚣,便在京郊买了地皮,建了别墅,后来为了出行方便,又买了一辆福特轿车代步;梁实秋每月工资400元,而当时江青工资才30元……有人曾说,1976年人们的生活水平比1949年强,但和1936年比起来,没法比。说的也是知识分子的待遇。
1927年蒋介石成立南京国民政府后,继续秉持了北洋政府对待知识份子的态度。当时大学教授的薪水为400-600元(相当于现在的18000元),副教授为260-400元,讲师为200-260元,助教为100-180元。而当时北京四合院一个月的租金不过20元,北京一个四口之家,每个月60元就可以维持正常的生活,上海100元就可以。因此,说当时的知识份子为高收入阶层丝毫也不过分。
不少描述民国时期的书籍或文章都慨叹那个时期的知识份子,是一批有“骨气”而又“好玩”、“有趣”且学问深厚之人。
他们有时如孩童般天真,而且对于世事,亦常有惊世骇俗的作为。显而易见,他们可以如此恣意妄为正是得益于民国政府的宽容。民国时期,无论是北洋政府还是蒋介石治下的南京、重庆国民政府,不仅礼遇知识份子,使其成为高收入阶层,而且对于那些冒犯自己的知识份子也尽量包容。
近些年,书写民国时代的人和事,成为出版界的一时热选,说来道去,无非是要说明民国不是教科书上描绘的“万恶旧社会”,而是一个知识分子敢说几句真话、统治者有一丁点雅量、学术、思想、言论有一点自由空间的时代。
但是,有一个问题不好解释:如此自由而有趣的民国何以会垮台?“我曾怀抱这个问题,试图绕开在民国过着好日子的人们的记忆,去探究一下民国底层草根的感受,结果发现他们的记忆是被历史所忽略的,他们的感受是很少被文字记载的。我小时候的老保姆告诉我,她年青时的印象,就是不停地逃难,军队打仗要逃难,土匪来了要逃难,日本人来了要逃难。在民国生活了十六年的父亲告诉我,当时的感受就是黑暗,看不到自已的前途,而且生计困难,物价飞涨,有钱就赶紧去买米。普遍的情绪是,让这一切赶快结束,谁来都好,谁来都不会更坏。”
据史料载,1936年-1937年川甘大饥荒,成都盆地各县外都是灾区,受灾大约3700余万人,当时报纸上报道:四川万源县人口骤减三分之一。用最平实的语言说,大概是这样的:“民国真的那么好?我曾问我我妈妈的奶奶,她老人家说一辈子没吃过饱饭。”
民国社会是个典型的二元结构:留洋归国者和当权者结合。形成上层建筑的主要支撑。而下层社会仍处于农业阶段。民间的疾苦、封闭与上层的浮华、开放形成强烈对比。因此。民国的开放。是部分人的开放;民国的进步。也是部分人的进步。这种似是而非的开放社会。并没有战胜它的敌人----封闭与落后的民间基石。
与其留恋民国遗风,不如直面当下
曾经忆苦思甜,民国总是太苦太黑,后来发现好像也不是这样。于是,钟慢慢摆到另外一头去了……关于民国的书籍畅销不衰,民国题材的影视剧铺天盖地,甚至一些媒体把“民国”打造成“小资”“情调”的代名词,以至于“言必称民国”似乎成为社会舆论的一种时尚:有媒体报道揭批了“京城四少”,于是一些媒体策划出“民国四少”的专题;有媒体揭批了“郭美美事件”“卢星宇事件”,于是又有人就端出“杜月笙曾任民国慈善组织领导人”……
毋庸置疑,今人谈民国,落脚点并不在民国,而在当下----历史必须与现在发生关系,才不至沦为“断烂朝报”,才能生出春秋大义。如陈丹青说民国范儿,意在批判今人已经没了范儿。
然而,“民国热”的背后,借民国之酒浇自我心中郁积之块垒的背后,却可能潜伏一种精神危机:如果说意识形态和历史教科书对民国的书写不乏妖魔化之误,那么今人对民国的追思、赞颂是否存在过度美化、神圣化的嫌疑?将一个人、一种现象、一段历史打入十八层地狱,与将其捧上美轮美奂的神龛,何者罪过更重?
其实,许多如今追捧民国的人,也都知道那个时代的不完美。
“民国是很破烂的国度,没有这么多的GDP,有人抽大烟,也有人种大烟”,“民国的三民主义的民生,民生搞的非常糟糕,他们国家建设也有很多问题,他的军队也不是特别会打仗”……民国的自由,也是乱世的自由,毫无法律制度保障,随时都有丧失之虞,可是,自由终归是自由。做一道选择题:盛世的禁锢,乱世的自由,你选哪一个?
历史应该理性地对待,恰如其分地评价,美化和丑化,都是不理智的。内地经历过一个比较动荡的历史时期,现在社会稳定下来了,历史观却还没有稳定下来。对于民国的认识理解,往往因为对现实的不满,而在民国历史中寻找符合期待的东西。要知道我们现在怀念的民国风度,比如宽容、自由,是很多有识之士积极争取的结果,其背后,有着专制、战争等晦涩的背景。与其留恋民国遗风,想象不存在的美好,不如直面当下这个时代的问题,积极进取。
结语
民国不远,1949之前。尘埃落定之后再回首,当时的一切都蒙上了传奇的色彩。又是乱世,激烈碰撞之中,无数声音和面目脱颖而出,无拘无束,个性鲜明。我辈只能怀想,不能效仿。于是愈加怀念。
怀念并不可怕,以史观今,方明得失。可怕的是,在怀念中,把民国塑造成那个从未有过的“理想国”。民国越来越好,今天越来越不堪。过去的理想国,终于谋杀了现时的幸福感。
穿越时光之门,揭开“美好民国”的面纱,你会发现,属于平民的历史,一直都未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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