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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10-14 22:25: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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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地属法日“共管”地段,法军头领决定立即给陈炳靖换穿法军军服。换衣服时,他才发现,自己的右胳膊,已经无法抬起。法军又给陈炳靖扎了一条绷带把胳膊吊在胸前,只是没有帽子给他。
一队骑着驴子的法国巡逻兵,中间夹带着一位穿着法国军服但却是东方人面孔、胳膊还吊在胸前的英俊小生,滑稽且不伦不类。
骑驴行进大概有一个小时,迎面过来一队日本巡逻兵,陈炳靖的心顿时狂跳起来。带队的法国人低声告诉陈炳靖,别慌,他去交涉。
头领去和日本人谈了十几分钟,回来后带驴队继续前进,但陈炳靖感觉不妙——那队日本兵并未和自己擦肩而过,而是一直跟在法国人后面。
次日,抵达法军“江河”陆战队司令部,陈炳靖被送至法军病房。在病房,法军盛情接待,人人都打出“V”字向他示意,军医认为他身体极度虚弱,不宜手术,帮其清理已感染发炎的伤口。年轻漂亮的女护士每天和陈炳靖微笑着聊天,情况似乎不错。
到了第六天,法军一位头领进入病房,径直走到陈炳靖床前说:“我国政府已依据国际公法将贵方引渡予日军,我们相信日军对你不会伤害。”
押送途中,美飞行员欲行劫机(专题)
陈炳靖勉强支撑起身体,当即向法军提出强烈抗议。法国军官继续解释:按协约,驻越法军所有行动必须先告诉日军,去深山巡逻搭救,已经是法军单方行动,之后又和巡逻日军狭路相逢,法军已经无法继续隐瞒身份,只有交给日军。
当天,日军就用卡车将陈炳靖押至“河内医院”。此时,因伤口化脓感染,他已经连续高烧3天,日军不提供任何医药。只有一位越南护士,担心陈炳靖有随时死亡的危险,每天用冰袋敷其前额。
入院后第二天,从昏迷中苏醒,陈炳靖见同一病房有八九名白人飞行员用英语交谈,马上判断出他们是此次被击落的14航空队308重型轰炸大队飞行员,于是挣扎起来告诉对方自己服役的队伍及姓名。
“当时,我这样做的目的,只是希望他们能够出去的人,通知美国政府、中国政府和我的爸爸妈妈,我死在什么地方。”陈炳靖告诉记者。
被交送日军的第四天,陈炳靖竟然退烧。日军见他从昏迷中清醒,立即用一辆小车将他送到河内机场候机室。在候机室,陈炳靖看见还有一名美国飞行员,简单交谈后,得知他是14航空队76大队P-40飞行员Benjamin Stall少尉,也是在河内上空被击落,两人被日军押上一架双发飞机。
飞机上,趁日本兵不备,Benjamin Stall少尉低声和陈炳靖商量,要陈配合,他自后方攻击敌兵,得手后再劫机(专题),把这架飞机抢过来,飞回国民政府控制下的中国。
陈炳靖不能隐瞒,只有如实相告自己右肩中弹,已经高烧3天,无法相助。
Benjamin Stall少尉见同伴不能配合,没有任何抱怨与不满,遂取消动武的念头。
当天,这架飞机飞抵广州,陈炳靖和Benjamin Stall少尉夜宿广州监狱。次日飞抵台湾。之后,再飞到上海。
我是中国空军!
在上海,陈炳靖和Benjamin Stall少尉被关押在一处阴冷潮湿的地下室。次日,他们被押上一部卡车,陈炳靖看到在10米远的另一部卡车上,75中队的美军飞行员Henry Wood也被单独押送。
两人默默对视。就在卡车启动那一刻,陈炳靖拼尽力气喊了一句:“我击落了一架敌机,I may die soon(我可能快死了!)。”
江湾美军战俘集中营里有八百名左右的美军战俘,全是在菲律宾威克岛被俘后押送中国,战俘最高行政长官是Wright(温莱特)准将(该将军最后被关押在吉林省辽源市,后以中将身份参加日本在美国密苏里战舰的投降仪式)。
温莱特对陈炳靖下达指示:遇日军审讯,切不可说是中国空军,一定要说是美国14航空队美军飞行员。
将军的“指示”很明确,美日两国已经宣战,日军对待美国俘虏多少会遵照日内瓦国际公约,而中日两国开战后,双方没有一个正式的宣战声明,亦即双方不受国际公约的束缚。陈炳靖是让日本人憎恨不已的中国空军,会受到非常不人道的对待。
陈炳靖应诺。
3天后,日军提审陈炳靖。长长的走廊里,两边监舍所有的美军战俘都挤到栅栏前,默默注视陈炳靖,他们不知道等待他的是什么结局。
陈炳靖在审讯室站定,在他正面是一名审讯官和一名日本翻译。跟在身后拿着步枪的日本士兵。
日军审讯官突然开口:“说,哪国人?”
陈炳靖答:“中国空军!”
审讯官问:“再说一次!”
陈炳靖答:“中国空军!”
审讯官问:“所驾驶机型?”
陈炳靖答:“P-40!”
审讯官问:“燃油多少,航程多大?”
陈炳靖答:“不知道,加满油一次可飞5小时!”
审讯官问:“是不是内置6挺机枪?”
陈炳靖答:“是,6挺。”
审讯官问:“备弹多少?”
陈炳靖答:“不知道,6挺同时齐射可打两分钟!”
美军的保密条例中最重要的一点是,告诉敌人已知的秘密。所以对待日军的审讯,陈炳靖的策略是,飞机航程准确里程不能说,但可以告诉对方P-40可以飞多少小时,日本人只要没有这种飞机,不去测试,怎么都不会清楚。同样也是这个道理,他不告诉他们备弹的精确数字。日本人虽然击落过P-40,知道上面有多少挺机枪,其他的,让他们猜去吧。
气急败坏的日军审讯官拿起放在桌上的皮鞭,站在陈炳靖身后的日本兵也把三八步枪上的刺刀抵住了他的腰间。
见形势对自己不利,陈炳靖口气稍微和缓:“你们所谓日本武士道精神应该用在战场上,而非站在你们面前已经解除武装的敌国之军人……”
翻译把陈炳靖的话告诉审讯官,审讯官想了一下,竟放下手中的皮鞭,挥手示意把他押回监舍。
失血休克,死里逃生
第二天日军继续审问陈炳靖,但他还是重复之前所说的话。日军见实在问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也就不再审讯。
精神高度紧张后一经松弛,身体极度虚弱的陈炳靖完全瘫倒。同监舍的美军战俘马上找来同是战俘的美军军医为陈炳靖查看伤口,发现伤口已经发出恶臭。
美军军医不敢再耽搁,用镊子划开陈炳靖的伤口创面,在发黑腐臭的肌肉中探找,夹出一块花生大小的弹片。陈炳靖知道,日本人之前对他所谓“疗伤”是只开刀,不取弹片、不敷药,就是希望他死掉。
弹片取出3天后,陈炳靖突然神志不清。冥冥中,世界变得静寂无声,他看见自己身体漂浮在空中,轻盈得犹如一片羽毛。
终于,身体漂浮到了光亮之处,陈炳靖慢慢睁开眼睛。
“God!finally come back to life(上帝!他终于活过来了)。”
在半睁半闭的视线内,陈炳靖隐约看见两个高鼻梁的美军军医站在他的床前,然后问他,什么血型。
陈炳靖用尽全身之力回答“O。”再次昏睡过去。
等他再次醒来,已经是3天后。美军军医告诉他,因为伤口化脓导致失血过多,陈炳靖濒临死亡,幸亏美军军医用非常简陋的设备及时进行输血抢救,才使他又回到了人间。
来自纽约的Dr.Edward Brown军医说,他能生存,纯属幸运,因为全身血量只剩28%,而一般人低于32%,已经接近死亡。由于日军虐待,整个战俘营,从温莱特准将到普通士兵,个个骨瘦如柴,只有在厨房工作的两位上士的血型和陈炳靖的血型吻合。
陈炳靖告诉记者,从二战结束到现在,这么多年,他一直寻找几位在监狱中给他生命的恩人。他在报纸上登过广告,但一直未能如愿,这是他心中的一大憾事。
随着身体的缓慢恢复,陈炳靖对上海江湾战俘营渐渐了解:日军命令战俘自行管理,军衔最高的温莱特准将为最高行政长官。日军强迫战俘每天外出劳役,克扣战俘伙食,每个人都皮包骨头,如同饥民。美国政府通过国际红十字会转交战俘营的医药,多被日军移作自用。疾病、饥饿和死亡随时会降临到任何一个人身上。
美军军医告诉陈炳靖,3周后,会再开刀取另一块弹片。仅仅过了不到一周,日军审讯官亲自来到监舍,他要最后确认陈炳靖的身份(是美军还是中国空军)。陈炳靖再次坚称,自己是中国空军!
得知此消息后,温莱特准将意识到陈炳靖的处境将要面临一次很大的改变。将军派代表来监舍问询,你既然在美国军队服役,为何坚称自己是中国空军,JAP(日本佬)从不以战俘身份对待中国军人。
面对询问,陈炳靖无言以对,只有谢谢对方的急救之恩。
两天后,日军把陈炳靖提出,这一次,他和美军彻底分别,被押解到一个真正的人间地狱——南京老虎桥监狱。
南京老虎桥监狱的地狱岁月
老虎桥监狱位于南京市区老虎桥23号,此时这里已经关押八百名左右国军俘虏,一部分是凇沪抗战中保卫四行仓库的国军将士,一部分是南京保卫战的国军官兵。
这里的监舍要比上海美军战俘营稍大,但每间却关押至少一百名的国军俘虏,监舍阴冷潮湿,臭气熏天,每名俘虏在稻草上面睡觉。日军强迫俘虏每日进行繁重的体力劳动,每餐却只提供一碗发霉的米和腐烂的蔬菜,至于医药,想都不要想。
陈炳靖发现,很多俘虏都是只有十四五岁的孩子。其中一个少年悄悄告诉他,监狱天天都要死人,一点小小的感冒,也会危及生命。
陈炳靖亲眼看到,一架木轮板车上叠放着7具俘虏尸体,从他进监狱到最后获释,有超过250名以上国军俘虏死亡。
一天深夜,大家被一阵拖沓的脚步声惊醒。这是一队四十人左右的小队,他们有的吊着胳膊,有的拄着棍子,相互搀扶。再近一些,陈炳靖看到,这是一队刚被日军从战场上押送过来的国军俘虏,既有壮年汉子,也有一脸稚气的十几岁少年。
最让陈炳靖惊愕不已的是,这群战俘穿着残破,每个人的胸前都有两个洞,还往外渗着血。
后来陈炳靖得知,当时日军一共俘虏三百多人,强迫他们趴下后用刺刀从身后往里扎,每人两刀,没死掉的再送到这里。
陈炳靖告诉记者:“日本人对中国战俘的残忍程度难以想象,尤其是每日审讯的严刑拷打,那种在深夜发出的惨叫让每个人都毛骨悚然,能在老虎桥活下来的人,必须生命力超强。”
老虎桥国军战俘监狱里,只有陈炳靖一名空军飞行员,剩下的都是陆军官兵。空军是天之骄子,这些人对他关照有加。
战俘总代表为他特设书记长一职,免去每日的劳役,战俘们节约饭食,以便让他能多吃一点。总代表又安排一位14岁少年战俘照顾他。但陈炳靖坚持自己每餐只吃一份饭,把节约出的食物给这位在长身体的战友。后来每过3个月,总代表更换一次“勤务兵”,让每个在监狱中的孩子都能多吃一点。
战俘们外出劳动,在田地抓到田鼠、野猫、青蛙,舍不得吃,悄悄带回狱中,传递给陈炳靖。很多时候,他坚辞,来者就说,你是空军,你的身体以后对国家更重要。
讲到这里,老人声音哽咽,眼中泛起泪光。
我现在就送你去芷江
1945年8月中旬后,一向骄横刁蛮的日军,从上级到下级,突然对战俘们的态度有了很大改变,变得谦逊起来。
8月28日,国军战俘总代表通知陈炳靖:日军定于明天上午8点,将他及另两名国军上校军官释放出狱。
在此之前,只有过几个幸运的俘虏被释放,其余“释放”的都是押解到南京雨花台被枪毙。陈炳靖认为,自己的死期将至,同伴们也一一前来“惜别”。
8月29日上午8点,国军战俘总代表将陈炳靖和另两位国军上校战俘带至前来监舍的日军少佐面前。
日军少佐双手托举陈炳靖入狱时被换去的沾满血迹的飞行夹克,向他90度鞠躬,把夹克送上。一旁的翻译解释日军少佐的话:“你出去后,请摆正心态,这一年多时间,对你没有迫害……”
出了监狱的大门,一辆黑色的小汽车停在一旁等候。“送行”的日军驻足观望,司机拉开车门,让陈炳靖等3人上去。
3人同坐后面,两位国军军官泪珠滚落,陈炳靖悄悄从口袋里拿出放风时拣到的一块玻璃碎片。当初这是防备拷打时割腕用的,今天看来能用上了。
他悄悄回头,路上只有这一辆车子行驶,并无日军其他车辆尾随。
小汽车开至离监狱五百米左右的地方靠边停下,司机转头回身:“我叫陶然,重庆国民政府南京地下先遣队员。日本已经投降,你们,自由了!”
车上3人,顿时热泪盈眶。
当夜3人被送至南京六福饭店,小住一夜。见陈炳靖归队心切,第二天,陶然驾车将他送至金陵机场。此时,机场已经开始降落美军飞机,打听到将有一架美军C-46空机准备返回昆明,陈炳靖爬了上去。
美军机械员见一个像叫花子一样的人登机,上前阻拦。陈炳靖马上言明,自己是第14航空队飞行员,想搭此飞机返昆明。机械员们无一相信陈炳靖的话。美军飞行员都是高大帅气,而眼前这人,面黄肌瘦,弱不禁风,如同乞丐。双方相持中,机长闻声从舱内走出,听完陈炳靖再次述说,把他拉进机舱,指着罗盘、定位、油门把柄等问他。
陈炳靖一一准确回答。
啪,美军机长一个敬礼:“你是英雄!我们马上就走,见鬼去吧那个昆明,我现在就送你去芷江(国军空军司令部所在地)。”
安享晚年生活
回到后方后,陈炳靖在医院住了6个月,取出一块在体内存留21个月的弹片。这次开刀让他的右胳膊再也不能伸直,他彻底告别蓝天,改任空军一大队(运输大队)大队参谋。1948年,调至国民政府驻加拿大使馆担任见习武官。1949年,国民政府退出大陆后,陈炳靖回到台湾,在“国防部”任空军代表。
担任“国防部空军代表”期间,正值两岸关系空前激烈时期,“国防部长”俞大维经常到前沿视察,有时坐舰艇,有时乘军用飞机深入浙江、福建及内陆地区。
陈炳靖至今还记得,有几次,俞大维要深入大陆,作为空军代表,他有责任陪同。很多次,都被俞大维劝阻。俞大维告诉他:“我去,你就算了。我和你不一样,你还有老婆孩子,你照顾他们的任务更重要。我老了,无所谓。”
在出任加拿大见习武官和菲律宾武官之前,陈炳靖还受到蒋介石的单独召见。
陈炳靖告诉记者,两次召见,虽然时间都不是很长,但“老总统”还是非常仔细问了他的工作、家庭等状况。其中一次,陈炳靖退出时,蒋介石发现他的胳膊活动不自如,又让他回来,详细询问了他在空军的经历和被俘后的情况,并对他的伤势深表关切。
当听到陈炳靖在日军监狱中忠贞不屈的表现后,蒋介石沉思良久,对他缓缓说道:“国家,是不会忘记你的。”
1957年,陈炳靖出任台湾驻菲律宾使馆武官。老人告诉记者,为维护国家主权和领土完整,他曾多次奉命和菲律宾军方交涉。他还清楚记得,一次,菲律宾出兵二十多人占领南沙一个岛屿,他奉命找到菲方海军司令,对他说:“打仗,无论是和‘中华民国’还是大陆,你们都打不赢。”
第二天,菲方撤出占领岛屿。
1959年,陈炳靖任职到期,他谢绝留任,以空军中校军衔退出军界,随太太到香港定居,从事国际贸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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