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有一多年的好朋友,是某大学的教授和博士生导师,教哲学。因为共同的兴趣,我们曾经常在一起切磋对信仰和真理的认识。
一、关于信仰
1、关于存在
我们生活在一个真实的经验能够把握的世界里。但我相信,在这个世界之外,还存在着另一个超乎经验之外和之上同样真实的世界;而且,这个世界要比经验世界更完善。经验世界和超验世界,即所谓“此岸”和“彼岸”,两者结合在一起,才构成了完整的存在。
从另一个视角来看,存在又是终极世界和派生世界的结合体。终极世界是本源性的、绝对的、无限的、永恒的;派生世界则是支流性的、相对的、有限的、暂时的。与派生世界有关的一切奥秘,最终都要到终极世界中去寻找答案。不同的是,对于只承认经验世界的人来说,终极世界隐身于此岸中,而相信超验世界的人,则认为终极世界永远只在彼岸。
2、两种人
人也有两种:形而下者和形而上者。
形而下者关注的是派生世界,他们为相对、有限、暂时的事物而操心,悲喜皆由此而生;形而上者则不同,吸引他们的是终极世界,与此有关的一切占据了他们精神生活的中心。
3、“离乡”与“返家”
人是什么?从哪里来,到哪里去?
这是困扰人自身的千古疑问。
我相信一种启示:我们虽生活在此岸,故乡却在彼岸中,是因为心性的变异,才在漫长的岁月中,一步步离家远走,最终掉到了现时的这个空间,成了“大地上的异乡者”。因此,人生的真正目的,不是求得尘世的幸福,而在于返回彼岸的故乡。
“离乡”与“返家”,构成了生命的逆向运动。古往今来,所有的故事无一不在其中。
4、通向终极世界的路
“梦里不知身是客,反将他乡做故乡”。这是一种人,一种在红尘中沉迷的人,所有的形而下者都包括在内。
“不要问我从哪里来,我的故乡在远方”。这是另一种人,一种满怀乡愁渴望回家的人,形而上者构成了他们的主体。
回家的路其实也就是通往终极世界的路。形而上者无一不走在通往终极世界的路上。
有三条不同的路:一条是思辩的路,以古典哲学家为代表;一条是体悟的路,以诗人(广泛意义上的)为代表;一条是信仰的路,以修炼人为代表。
作为一个有神论者,在我看来,人,仅靠自身的能力,永远也无法抵达终极世界的所在,只能有限地接近这个目标。要想达到终点,必须依靠神明的指引。
无论是思辩的路还是体悟的路,都是人在走自己的路,而信仰的路则是人在走神指给我们的路。
5、蓦然回首
对理想的绝望,使我从一个关注社会政治变革,一心想把“德先生”和“赛先生”引入中国的热血青年,很快变成了一个叩问生命的怀疑论者。
起初,我走的是一条古典哲学的思辩之路,但总是走不通。长久的困扰和困惑,如锋利的刀片,刺在心上,几近痛不欲生。岁月流逝,许多年后,终于缓过气来。一度,我曾经以为所谓的“本体论”问题已经解决了。如今想来,那其实不过是走出了一种纠缠折磨自己多年的心境,从延续多年的心理焦虑期,渐渐进入了一种新的心理平衡期,人,突然放松了,“本体论问题”因而被暂时悬置了起来。
再后来,便遇到了今天的所信。说来奇怪,刚一走进来,就顿感百惑皆消,不禁一阵惊喜。当时的那种感觉,就象古词里说的,“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又有点象是一个走了许多路、已经疲惫不堪的夜行者,本已对光绝望,突然,在他眼前亮起了一盏灯,一下,照亮了整个长夜。
这种感觉超越了寻常的感性和理性,不无神秘。后来我才知道,所谓宗教上的“皈依”,其中常见的一种类型,便是我这种体验,在历史上其实屡见不鲜。
6、关于修炼
信仰的路和其他的路有一个很大的不同,它要求知行合一,真信就要体现在“行”上。换一个角度讲,“闻道”只是入门,之后还须“证道”。“在上者”启示给你一个理,但那只是一种原则,一个“大道理”,你还要在照着去做的过程中,即修炼的过程中,不断深化你的理解,提高你的层次,最终达到“开悟”状态,从而“证悟”属于自己的一套东西。所以,“信”与“行”不可分。
修炼以后,我自觉彻底变了一个人,变得干净、轻松、充实,从里到外,从肉体到灵魂,都如此。我终于可以问心无愧地告慰自己,告慰那些曾经教育我要做一个好人的人:我每天都在向一个美好的目标——做一个纯洁高尚的人——迈进。
一句话,我得救了!
7、艰险和考验
信仰之路历来充满艰险和考验。
正如在实证科学的领域中存在着“真科学”与“伪科学”一样,在实证科学之外的领域中也存在着同样的问题,有“正信”与“邪信”,“正教”与“邪教”,“真气功”与“假气功”、“伪气功”,这是不容回避的事实。但我所信的不是邪教,不幸的是,却被打成了邪教。在压力之下敢不敢挺身而出,维护自己的信仰,对信徒而言,这就是最大的艰险和考验。
8、文化霸权主义及其它
如同现实世界一样,人类的精神生活也包含了不同的领域和国度,拥有各自不同的“社会制度”和“价值观念”,彼此很难通约。因此,在缺乏起码了解的情况下,用某个领域、某个国度的特有准则,居高临下、自以为是地去批评另一个不同的领域和国度,势必导致文化霸权主义,并因其对人类精神生活的多元性缺乏起码的了解而贻笑大方。
在批评之前先学习了解,在了解之前先学习对话,在对话之前先学习尊重和宽容。
有朋友曰:“个人自由是社会健全的根本标志,一个健全的社会必有自由交谈的广阔空间。”
诚哉斯言!
9、中国政治:一种立场的诊断书
作为一个修炼的人,我不关心政治,但却遭遇了政治。
总结几年的经历,我的感受是:中国的政治体制是典型的专制集权制。在整个社会范围内,是一党专制;在党内,是领袖专制。归根到底,是一个人专制。如果用一个公式来表示,中国政治 =“党天下”+ 领袖独裁。而党对军队的绝对控制和铁网般的新闻封锁,则是党稳坐天下不可缺少的两大法宝。
中国的统治阶层,尤其是核心人物,普遍心眼小,气量窄,对多元复杂的世界缺乏应有的理解和包容能力,且大多固执自负,武断专横。
而且,他们是典型的政治动物,政治立场始终是其观察分析社会和人的不变视角,这使他们对一切异己思想充满了病态的政治警觉。社会上(包括党内)的某种声音一旦被党的领袖视为异端,他便会立即作出反应:首先发布最高指示,从政治上对其定罪。随后,安排下面按照这个调子广罗罪证,一待准备齐全,接下来就是发动铺天盖地的舆论攻势,在不许对手申辩的情况下,动用各种宣传工具,将其批倒批臭。最后,以组织处理(包括肉体处理)收尾。整个过程,势如破竹,一气呵成,充分显示了“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不可抗拒的强权意志。这就是贯穿历次冤假错案的血腥逻辑。
把最善良正直的好人涂抹成最邪恶阴险的罪人,把最见不得人的用心披上最光明正大的外衣,这就是中国政治舞台上,一再上演的悲剧和喜剧。
所以,生活在中国,最危险的是两样东西:脑袋和良心。
10、跋:走在回家的路上
人都渴望成功。但什么是成功?
在我看来,成功与是否得到社会的肯定和好评并无本质的联系,更与收入、职业和地位无关。真正的成功乃是找到并坚守自己的生命之根。对于一个精神生活者来说,包括找到吻合自己性情的心灵活动方式(如运思、表达方式等)。
红尘滚滚,每个人置身其中,都难免不在某种程度上被其遮蔽,从而迷失自我。所谓成功,往更深层次说,也就是迷途知返,返本归真。
就象剥笋一样,剥掉一层,再剥掉一层,越剥越少,直到全剥光了,那便是你先天的本性,那就是你生命的根——我们每个人的家。
成功=回家。
我为自己庆幸,我走在回家的路上。就象一首歌里唱的:“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二.关于真理
1.“我们这类人生命中最重要的事”
探究我们面对的这个世界及我们自身,是人类生存的一种方式,也是生命意义的一种形式。对古往今来的爱智者而言,甚至是一种最主要的生存方式和人生最重要的意义。诚如爱因斯坦所言:“我们这类人生命中最重要的事,在于思考什么和如何思考,而不是做什么和感受什么。”
2. 真理的品格
求知的唯一目的和终极目的是获得真理。
真理是简单朴素的,尽管有着丰富的蕴涵。对包罗万象的逻辑体系的热衷,对“过度阐释”的偏爱,对奇俏别致的表述形式的迷恋,一句话,对知识外在的美学效果的刻意追求,是知识分子特有的虚荣心,不仅与真理的本性相违,而且是通向真理的障碍。“绚烂之极归于平淡”,这是真理的境界。
真理更是圣洁的,既非谋取名利的工具,也不是表演智力的舞台。在真理之路的入口竖立着两块醒目的警示牌。一块是:“为稻梁谋者止步!”另一块是:“作秀者禁止入内!”
真理也是尊贵的,不仅需要我们用心去爱惜,有时甚至需要我们用生命去捍卫。
3. 通向真理的路
通向真理的路,历来存在着不同的“科学路线”,如西方科学之区别于中国传统科学。
不同的科学路线,不仅关注的对象不同,而且采用的方法也有很大差异。以前者论,西方科学眼中只有经验世界,而中国传统科学的视野,则包括了经验世界之外、之上的超验世界;就方法言,西方科学以在经验基础上的逻辑演算见长,而中国传统科学则倚重直觉(“直接领悟”)。
不仅如此,不同的科学路线其表达方式也不同。以哲学为例。冯友兰当年在谈到中国传统哲学特有的表达方式时曾说,与西方哲学习惯于系统的推理和论证不同,“中国哲学家习惯于用名言隽语、比喻例证的形式表达自己的思想。……名言隽语一定很简短;比喻例证一定无联系。” “富于暗示,而不是明晰得一览无遗,是一切中国艺术的理想,诗歌、绘画以及其他无不如此。拿诗来说,诗人想要表达的往往不是诗中直接说了的,而是诗中没有说的。照中国的传统,好诗‘言有尽而意无穷’。所以聪明的读者能读出诗的言外之意,能读出书的‘行间’之意。中国艺术的这样的理想,也反映在中国哲学家表达自己思想的方式里。”
4. 关于文化生态
人们在既定的知识背景中长大,形成了相对稳定的知识体系。当这个体系与另一个全然不同的体系相遇时,很多人会产生居高临下的强烈排斥。这种排斥有的是源于思想的惰性和僵化,有的则是出于维护在原有知识体系中的既得利益(如权威等),其结果往往使人与真理失之交臂。
人们还习惯从自己隶属的那个知识体系的标准出发,去武断地评判另一个全然不同的知识体系。据说,黑格尔当年曾断言中国古代无哲学,便是经典的一例。
同样的误读还存在于现代知识分子对各类修炼经书的评判中。无论是圣经、佛经,还是道家经典,或其他修炼的经书,其实都不源于我们这个空间的人,而是下凡度人的神所创作的,目的不在传播知识,而在启悟人心,教人返本归真。作为启示录,他们与知识体系可谓风马牛不相及,把他们当这种体系去研读评判,势必走入误区。
历史一再证明:形形色色的文化霸权主义和自我中心论是爱智者的共同敌人,科学的繁荣和发展离不开健康自由的文化生态。为此,不同的科学路线之间理当提倡相互尊重、相互了解和相互对话,并在此基础上实现和平共处。
不是不能批评,但谁也没有扼杀他人生存的权利。
作为真正的爱智者,在迈向真理的途中,理应学会对别人的尊重和了解,并牢记先贤的告诫:“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5. 超越“常人的科学路线”
不同的生命有不同的求知能力,这不仅体现在个体和个体之间、群体与群体(如民族、国家)之间,而且体现在不同的生命类别之间。动物也有智慧,但与人显然不可同日而语。如果存在着比人类更高级的生命,那么,他们的智慧与人当然也不可同日而语。
但无论何种生命,无论其智慧多高,都有其无法逾越的智力极限。通过努力,我们可以解决在我们能力范围之内目前尚未解决的难题,但那些超出我们能力之外的问题,对于我们则永远都是问题。所以,人要想获得超越自身智力极限的更高真理纯属妄想,除非在神(即高级生命)的引领下,通过修炼,使自己也成为更高层次的生命。早在两千多年前,耶稣就曾明确告诉过世人:“我是道路、真理和生命。”
不仅通向真理的路是不同的,而且不同的路所抵达的真理境界也是不同的。无论东方的科学,还是西方的科学,都是人这个层次的生命所开辟的路线,都是人自己走在通向真理的路上。修炼不是为了求知,但却同时开辟了另一条全然不同的科学路线。沿着这条路,修炼者在神的引领下,通过“修心去业”,由渐悟达到开悟,最终能够获得在更高层次上对人、物质存在的各个空间、生命及整个宇宙的全新洞见。
我把前一条路称作“常人的科学路线”,后一条路称作“超越常人的科学路线”。
不同的人因为不同的因缘,走在不同的通向真理的路上。曾经,我是行进在前一条路上的一名虔诚的跋涉者,但未行多远,便半途而废,毅然踏上了后一条路。那是因为我坚信,脚下的这条新路能把我带到更广远方。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