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念與世無爭的父親

changjan

父親一生十分平凡，也許在世俗的眼中一事無成，但他一輩子謙卑地依循上天的安排過日子，不管生活貧困或安逸都能處之泰然，說不出他有何「過人」之處，卻總覺得他有那麼點「與眾不同」……
父親如果還健在，今年剛好一百歲。他出生於書香世家，卻從小過繼給他的姑媽，養父是佃農。在日據時代，農村生活十分貧困，他和大部分的農家子弟一樣，沒有升學的機會，國小畢業後即分擔農務。成家後，父親為求一家溫飽勤奮工作，卻無力抵擋地主無情的剝削，生活始終無法改善，直到兒女長大，能夠分擔家計，才得以卸下生活重擔。
雖然勞碌半生，性情溫和、安貧樂道的父親卻從不埋怨生父將他送人，也沒有妒忌親兄弟過得比他富足，受鄰里欺負時也不會與人爭，他沈默寡言，對人生境遇逆來順受，不曾怨天尤人，辛勤地過每一天。或許這「與世無爭」的天性為他積了許多「福報」，六名子女雖然沒有偉大的成就，也都能謹守本分，不用他操心，讓他後半輩子能夠無憂無慮、安養天年。
父親在農村生活一輩子，即使「退休」也閒不住，菜園裡種滿肥美的四季時蔬，讓兒女們經常「滿載而歸」，沒有農藥的蔬菜吃起來特別鮮甜，連孫子們都能分辨「阿公種的菜比較好吃！」
父親晚年時，雖然健康沒有問題，兒女總不放心他一人獨居，但過慣鄉下「閒雲野鶴」般的日子，他寧可獨自生活，也不願去喧囂繁華的都會和兒媳同住，最後被我半強迫地接上山，起初因傳統的觀念作祟，「住女兒家」讓他覺得很不自在，後來慢慢發現「女婿也不比兒子差」，就習慣了。
我們在屋子後院開闢一塊小菜園，讓父親能夠怡然自得地繼續種菜給兒孫吃。他生活十分規律，身體很健康，自己打理起居，不用兒孫操心，上山十年從未給我們增添麻煩，是一位令人敬愛的長輩。
那十年，父親成了我們家生活的軸心，他規律的步調宛如時鐘般帶動著我們的作息，就好像白天的太陽、晚上的月亮一樣自然地與我們緊密結合，卻在八十九歲那年春天，突然一睡不醒，驟然離世，沒有任何徵兆，沒有留下一句遺言，讓我們一家生活頓失依據，至今兒子提起阿公，都還會紅了眼眶。
父親走得十分安祥，卻留給兒孫無限的懷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