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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28 22:41: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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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以校长之尊,仍经常自顾自地在其它教授前戏谑吵闹、做鬼脸;他的生活态度随便、俭朴,不爱狗,只爱看书,靠薪水过活。据他的夫人回忆,傅斯年脑子里全是“书本、书本、工作、工作”,不喜欢家人办生日,更不记得自己生日,但母亲生日时,傅斯年却总是身穿长袍下跪磕头,展现孝道。
傅斯年晚年糖尿病与高血压严重,夫人早就下了禁口令,每天只能吃半碗白饭、青菜与半个木瓜,也不给零用钱,避免到处乱吃,坏了身体;但傅斯年嘴馋远近驰名,尤其爱吃鱼翅,只要有人以鱼翅请客,傅斯年不问是谁,绝不缺席。
钱思亮的儿子,日后当上台湾国大议长的钱复,小时后寄住在傅斯年宿舍中,他回忆,每次傅斯年领到稿费,都会偷偷找他去打牙祭,最喜欢吃卤猪脚沾上许多酱油。傅斯年不摆架子,爱下棋的他,他的司机杨国成就是棋友,也就是这位棋友,常偷偷带他到南昌街等地吃些小吃解馋,全是杨国成付帐 。
傅斯年的身体状况长期不佳,加上宵旰从公,每天在台大工作十多个小时以上,欠缺休息,在外邀约演说不断,让他高血压与糖尿病病情持续恶化,并患有胆结石毛病。他的司机说,傅斯年不是不知道身体不好,需要检查;但就是怕检查后需要休息,而傅斯年就是不肯休息。
1950年12月20日,傅斯年上午先参加蒋梦麟主持的农委会会议,争取保送大量的台大学生出国深造,下午出席位于台北市南海路的台湾省议会第五次会议。一向问政激切的台湾省议员郭国基提出一连串质询,包括教育部保存在台大的教育器材遭窃问题,质疑台大想搞“秀才教育”?不打算普及于一般民众?
傅斯年疾呼:“奖学金制度不应废止,对资质好、有才能、有智力而肯用功的,仅为了钱不能升学的青年,我是万分同情的,绝对要扶植他们,不能让他们被摒弃在校门之外”,“办学应先替学生解决困难,让他们有安心求学的环境,才能要求他们勤心用功,不替他们解决困难,要他们尽心用功,是不近人情的”。
未料他深恶痛绝的盗窃教材器具案,让傅斯年情绪激动、无法平复,步下讲台枯坐到散会时,仅说了句“不好,我不行了”,随即跌倒昏迷,抢救至深夜十一时无效瘁逝,享年55岁。
傅斯年深受学生爱戴,“傅斯年被郭国基气死”的流言四散,台大学生情绪激动,差点串联包围省议会找郭国基算帐。也由于傅斯年已成为台大精神象征,身后安葬就在台大校门旁空地,这座小型墓园被称为“傅园”。
当年“傅园”地处僻静,紧邻着占用校地的一排违章木造屋。傅斯年生前认为违章建筑的主人都是做小生意过活,没必要为难人家,也就默许书店、豆浆店、钟表店在校门旁营业,傅斯年过世后,台大直到1978年才将违章木造屋拆除。
傅园是由台大邀知名建筑师吴炎设计,有十六根圆柱的希腊式纪念亭,大理石制墓墎放置其中,一旁几何形水池、埃及方尖碑,呈现浓厚西洋古典建筑风格,展现当时学术界对西方大学的仰慕。如今的“傅园”和台大校园融为一体,提醒上下课的钟声就是由傅园内的“傅钟”传来,数十年来不停歇。最特别的是,每节上下课,“傅钟”都是敲21响,这是源自傅斯年的一席话,“一个人在一天24小时,要留下3小时作为沉思”。
创办广州中山大学文学院与语言历史研究所;创办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主持北大复员;开台大之先河,治学与办事能力兼具,是胡适认为傅斯年毕生的四大成就。
1943年,英国知名历史学者李约瑟到中国访问,由傅斯年接待,这位日后以《中国之科学与文明》闻名的学者,回忆傅斯年是个外型相当胖、头型奇特,而又健谈、西化、有趣的人。李约瑟回国前,傅斯年在一把折扇上写了《道德经》相赠,李约瑟日后则以《中国之科学与文明》第五卷第七分册献给傅斯年与俞大维,见证这段奇异的东西方历史学者的相遇。这是傅斯年的温文儒雅。
因为傅斯年的真,让他敢于包容朋友,给予温情与照料,让他敢于说出真话,为被捕的陈独秀辩驳是“中国革命史上光芒万丈的大慧星”;直言批评从容就义的李大钊不是“就刑”而是“被害”;直斥批评胡适者,“你们不配骂胡适之”。因他的直,他敢批判孔宋家族;敢怒批蒋介石,让目不识丁的军阀老粗张宗昌掌理孔孟故乡山东政务,“以为山东无人了吗”?
综观傅斯年一生起起伏伏,虽波澜壮阔,却也充满矛盾。他早年力主全盘西化,反对旧传统、旧学问,批判封建道德,鼓吹个人自由,甚至说保存国粹相当可笑,需全面废除文言文;他期待藉文学革命达到思想革命目的,建立西方个人主义、自由主义信仰,寻找让中国启蒙契机。
但傅斯年侧重文学革命层次的议论,仅停留在书生论政与学术圈生活,无论政治与社会改革等议题上均缺乏有力行动。到了中、晚年,国家遭遇变动之际,他坚持国家气运是匹夫无可逃避的责任,展现的却是传统知识分子格局。而且傅斯年虽未任官,却与蒋介石、国民党关系深厚,介入政务过深,都让他对外难以辨明。
傅斯年的局限,正凸显五四以降,知识分子的不安与矛盾,以及中国面对现代化过程中的混乱。傅斯年的分量与影响力,又因为他的政治立场明显遭低估。这位五四健将、中国现代史学的先驱,最后被局限在孤岛一隅的国民党做小了,更是大时代悲剧的剪影。
无论如何,傅斯年一生在民族原则与精神上的坚持无庸置疑的。他坚持抵御日本侵华,注重培养学生民族气节,面对日本入侵华北,施以恐怖与威吓统治,傅斯年在北京仍毫不畏惧,鼓吹抗日,以“不屈服”的立场对抗军事强权;九一八事变后,傅斯年以北大历史系主任的身分,提出“书生如何报国”的质疑 ;为彰显民族气节,以保国家气运,以及国家必需有史鉴提振民族精神的主张,促成北大教授编纂属于中国人的通史,也就是钱穆的巨著《国史大纲》。
毛子水誉他有“浩然之气”,傅斯年有话直说、不惧权贵,即使面对亦师亦友的胡适也一样。日军入侵华北、热河之际,胡适反对“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论调,主张积极对日交涉,保存实力,遭傅斯年激烈反对,扬言退出独立评论,贯彻“老百姓第一愿望是让国家统一”主张 。他期勉儿子,做人之道必发端于正气,“若不能看破生死,必为生死所困” 。
尤其是虽仅治校年余,奠定学术自由风气让傅斯年受台湾大学后人景仰,一如自由主义将大学视为公共领域中的批判性言论的知识来源,傅斯年的个人风格形成对大学的想象,在威权统治时期,他化身学术独立的神圣性,成为台湾抵抗政治高压的共同荣耀。其后五十年,台大数次校园抗争事件,都在傅园内的傅钟前、杜鹃花旁慷慨上演,纪念傅斯年的“傅钟”成了台大自由校风的重要象征。
本文原载:《移居台湾的九大师》,百花洲文艺出版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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