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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宗笔者亲眼目睹的真實史實,也是当年湛江地區廣大百姓,及部队干部官兵,海軍家属大院均知道的事实,虽已不算是甚麼軍事秘密,但由於國內一直保密,故还是鮮為人知。
1978年,笔者在下鄉四年后回城,6年间半脫產读完"廣州業余大學"專機設計專業,作為獨生子也年滿29歲了,而其时在廣東省水電設計院工作的女朋友,相恋多年,也足夠24歲了,(那個年代政府提倡晚婚晚戀,實際上似乎是針對老三屆而来的晚婚教育),笔者領了結婚證書,並于5月7日簡樸地辦了喜事,因那個年代大家都窮,在工廠當修理工的笔者(後來才改為技術員編制),每月月薪才40多元,在此狀況下,原計劃出外旅行結婚不能搭乘飛機,故選擇的旅行路線是搭乘火車前往桂林(笔者的出生地),更重要的是,打算從桂林轉往湛江,顺便去探望多年未見,当时仍住在湛江南海艦隊政治部大院的姑姑及姑父。
姑父姓蕭,(河北定縣人)原北京大學大學生,三十年代初参加學生運動,早期加入共产党地下工作的老革命,抗戰前曾经被捕,被關押在國民黨蘇州監獄(專門關押共產黨要犯),抗戰暴發後,由黨營救出獄回到延安,在經歷了嚴格的整風審查后,參加了八路軍,抗戰勝利後被派往東北,後隨四野一直南下廣東,(原陸軍44軍幹部部長),全國解放後被編入海軍南海艦隊,文革開始时,作為開國將軍的姑父,再次經歷更嚴格的政治審查,笔者曾先後在北京301医院,及廣州陸軍總醫院見過他(虽然1966年國慶節他还是上了天安門),但意想不到的是,1968年,正值笔者畢業等待分配時,姑父还是被打成了大叛徒,當年的海軍被林彪死黨李(作鵬),王(宏坤),張(秀川)把持,打倒"大叛徒蕭X"的大標語,及大字報貼滿海軍大院,海軍醫院,海軍療養院,一時間老革命成了“大叛徒”,姑父被海軍黨委開除了黨籍,保留軍籍,(中央軍委才有權開除軍籍),並將他的级别从九級降到十四級,而二姑姑,(当年追隨我的父亲,叔伯大姑,共五人一齐赴延安參加革命),二姑姑是不足十八歲入的黨,故文革时批鬥她是“假黨員”(理由黨章規定年龄十八歲才能入黨),其實姑姑当年的入黨介紹人,便是大名鼎鼎的抗日名將左權的妻子劉志蘭,全因姑父被打成大叛徒,便祸連整个家族,剛從四川第七軍醫大學畢業的大表姐,被分往最艱苦的西藏高原人煙稀少的地區,多年後才調回廣州赤崗海軍421醫院高幹病院當主任,由於曾经历过高原反應的艰苦生活,現在的她已经要坐輪椅,手腳指頭全都彎曲,而笔者的表兄弟妹眾多,有五六个表姐弟妹都要下鄉務農,包括当时在广州著名的廣雅中学就读的表哥表妹,姑父与姑姑受了十多年的屈辱委屈,现老毛去世,四人帮也垮台了,林彪也摔死在溫都爾漢,姑父即将要平反并重新安排工作了,姑父"遲來的春天"令家人振奮,故無論如何都要趁此旅行结婚機會,去湛江看望久違的姑父一家。
笔者搭乘的火車需在湖南衡陽中轉,其時因要趕時間,却也不知衡陽也是座抗日名城,國軍第十軍在安徽籍的方先覺軍長指揮下,孤軍守城47天,抗擊了日軍三個精銳師團的猛烈攻擊,惊天地泣鬼神,連日軍幸存者在幾十年後,都专程前往衡陽及台北拜祭方将军,南岳衡山腳下的"忠烈寺"是座名寺,寺內便留有当年蔣中正纪念此战的題詞,只有留待他日寻机再去参观了,旅行时间过得很快,不觉间便到了桂林,那日剛好是美國總統尼克松离桂不久,又兼遇上当地的暴雨季節,实在無心久留,故此,沒幾天就转往湛江。
途中轉乘大巴途經廣西黎塘,停車休息的时候,笔者多了個心眼,因當年农副食品緊張,就抓緊時間在壚集買了隻大鵝,想著隨車帶往湛江,可為姑姑一家改善生活,打打牙祭,抵達湛江的時候,已是10號的晚上,笔者不想連夜打擾姑姑,首先在湛江海軍招待所住下,因堂姐堂姐夫也是老海軍,他們寫了封介紹信,故到了湛江沒後顧之懮,还有熟人帮助安排,顺利住進了海軍招待所,住進招待所的当晚,感覺周边氣氛很緊張,連空氣都似乎很凝重,後經再三打聽(其實在當地已不是什么機密),原來是艦隊幾天前(大约是五号左右),一艘我国最新型,最大噸位的導彈驅逐艦被炸毀了,所以近期幾天都全城戒嚴,空气十分緊張,但凡見到的海軍官兵,个个臉色都很凝重,許多的巡邏隊都是全副武裝......。
第二天早上,笔者趕往艦隊政治部大院,南海艦隊司令部,政治部,後勤部原來都是在廣州石榴崗驻扎,1964年越南北部灣事件後,為了援越抗美,将南海艦隊司令部,政治部等,全遷往了湛江前線,万想不到的是,到了大院门口,門崗说什么都不讓進,他們竟然連原系海军老政治部主任的姑父大名,都說没有听过,表示从不认识,后经好說歹說,又找到了值日軍官打電話,姑姑才亲自出來迎接,把笔者夫妇带進家门,見到了一干眾位親人,百感交加,都不知說甚麼是好,姑姑与姑父頭一次見到新婚的妻子很開心,亲人见面問長問短,看到那隻大鵝,姑姑还开心地連說:“一路上辛苦了”,笔者仔细打量姑姑的住房四周,,只觉这间简易平常的矮平房,与十多年前广州石榴崗的將軍府宅相比,实在是天差地别,昔日车水马龙的高朋满座,今日门庭冷清罗雀,连只“鬼”都不会来敲門,唯一值得開心的,是姑姑姑父的身體精神尚好,他們雖遭遇到文革的十年政治打擊,人情冷暖的世态炎凉,但仍保持著樂觀的态度,默默地忍受著周遭的白眼,组织无穷尽的政治審查,始终坚信有“水落石出”,真相大白的一天,兼林彪及其同黨的下場,四人帮的相继倒台,都無疑给姑姑与姑父发出了信息:“出头之日很快便會到来”。
在湛江短短幾天的日子里,除了親人间的叙舊之外,表哥(系廣雅老三屆知青,回城后在湛江海軍船廠工作),特意帶笔者和太太到海邊,亲眼参观那艘被炸毀的,半截艦身仍在水面的導彈驅逐艦,只见这首我國自己最早研製的新型導彈驅逐艦,舷號160,竟然是“英雄未曾出师身先捷”,折戟沉沙斷為兩截,一半葬身于軍港海底,另一半则露在水面上,當時雖说手上也有相機,卻完全沒有想起要拍张照,據表哥說:爆炸當日是星期天,为了准備出海航行執行任務,艦上还特意加菜聚餐,不幸的事竟然發生,人们只听到突然间的“轰”一声!巨大的爆炸聲震天动地,將当地的军民全都吓蒙了,許多的民居及辦公大楼的玻璃窗都被震碎,海上燃起一片红红火光,有的人以為遇上了敌机空襲,也有不少人以為是戰爭突然爆發,人心惶惶,传言不一。
後來大家才明白过来,是那首停泊在軍港正淮備起航的,南海艦隊最新型,最大噸位的導彈驅逐艦爆炸了,人們默默地看着此艘半沉没的破军艦(事後已被拖到附近的海軍船廠),个个相對無言,在中國當年的现实下情况,要自造一艘現代化的大型軍艦,在那个年代是多麼的不容易,當时與美蘇關係还很緊張,與台灣關係的关系也是绷得紧紧的,而中国海軍原本就家底很薄,不久之前,也就是1974年,與南越海軍在西沙打了一仗,人家南越出動的,是美國海軍贈送的大噸位,大口徑的先進大艦,而中国南海艦隊出動的只是兩艘掃雷艦,另加猎潛艇,敌我两军对阵时,武器装备根本就不在一個檔次上,而當年的國產戰機航程也不足夠,難以參戰助阵,是我海军子弟兵作戰英勇不怕死,与南越海軍在海上打近戰拼剌刀,摔手榴彈才打贏了此埸海戰,当年曾立过大功的389號掃雷艦,實质上是首要沉沒的掃雷艦,因当时的艦長情急中,采取机智搶灘的决定,才不致扫雷舰沉沒,後拖回廣州軍港维护,此乃後話,铸造一艘大型現代化的軍艦,要集鋼鐵,電子,先進武器一身,花費多少軍費公帑,那全都是人民的血汗錢,故此,此中国首次研制的导弹驱逐舰,被自己的人亲手炸毁,成为了中国海军心中永遠的痛与耻辱。
當年的中国不同今日,其时國家尚处在一窮二白,閉關自守的状态,海军经此一挫,短期内确难能再振,回家后難得機會与老將軍促膝談心,姑父語重心長地說:此为中國海軍之恥辱,也是艦隊政治工作的失敗,乃世界海軍从沒有發生過的大事件,他的話语在多年后,仍在笔者耳邊不時回响,這是一位軍隊老政治工作者痛彻心肺的告白,後事件真相大白:原因是該艦艦長失職,在起航前擅自離艦回家,另一个重要的因素直接攘致大祸,是此艦的一名槍炮長,共产党员,由於在黨小組會上挨了同僚批評,批评内容是关于他的私人婚姻及戀愛观,会后的他心中十分不服,就动起同歸於盡的極端想法,一气之下引爆了該艘“我国首次研制的导弹驱逐舰”,對國家,对軍隊,对海軍均造成了無可估量的損失,姑父在此事件之後,被徹底平反,並安排到南京海軍指揮學院當政委(姑父于1988年去世),其间失去了十年寶貴的时间,而當年的南海艦隊司令员中将吳瑞林(曾昇至海軍副司令),也因此案而前程受到了一定的影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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