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載】繪本的特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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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載】繪本的特質

作者：林真美老師

要了解繪本的特質，必須先了解繪本與兒童的關係。通常大人喜歡、欣賞的繪本，小孩不見得喜歡，此為兩者的角度不同之故。若大人只以自己的喜好來替孩子挑選繪本，而不是先了解小孩、認識繪本的特質，那麼，大人所選出的繪本就未必能符合小孩的需要、也不能引出孩子的興趣。所以大人須先了解孩子與繪本間的關係。

　　我們先從小孩子談起，其實，在座的我們曾經都是孩子，但長大成人後，我們卻忘了小時的自己，雖然或多或少仍保有一點童年回憶，不過，常常都已失去了童心。也因此，大人變得不了解小孩，甚至常常誤解了他們。大人常因不知道小孩的想法、看不慣小孩的作為而責備他們。其實，大人小時也受過此等委屈，沒想到長大後竟也委屈了小孩。《童年與解放》是台大數學系教授黃武雄先生所著，為人本基金出版。以下我們將藉書中對兒童的精闢見解，來探討兒童的特質。

　　我們每個人皆擁有兩種能力－自然力和文明力。自然力是與生俱有的，文明力是後天社會化過程中，所累積而來的。一般來說，大人的文明力大於自然力，只是，每個人這兩種能力的比例都不相同罷了。至於小孩，則無庸置疑地是自然力大於文明力。我們先藉此來區分大人與小孩之異，接下來便來認識小孩在自然力方面的特質。

　　小孩的一切皆從感官出發，例如：小嬰兒生下來後，只憑微弱的視覺、味覺、嗅覺、觸覺來認識世界。漸漸地，他的視能清晰，能揮動他的小手小腳，並開始藉由全身的感覺和世界產生互動。慢慢的，他們能爬、能走，小身體和世界互動增多了，在這些碰撞的過程裡，他們逐步累積和開展他們的智能。

　　在認識世界的方式上，大人與小孩有明顯的差異。小孩注重整體（即情境）的掌握，大人則偏重細部的描繪、分析。大人以文明力認識世界，小孩則因此方面閱歷淺薄，所以主要還是靠他們的感覺。以走進教室為例，小孩是在霎那之間認識了這整間教室，當他走錯時會感受到情境、氛圍的不同而知道自己走錯了教室。大人（如老師）則太依賴外在的分析和數據。如學生人數、教室設備的相同相似而易被矇蔽。再以語言學習為例，大人背單字、學文法，唸了幾年英文也未必能和外國人對話，這是用文明的方式學習語言的限制。其實不論學習什麼，大人最好不要變得只能依賴文明能力，最好的學習，總是體驗再加思維，換句話說，在掌握文明能力之餘，大人最好還要動用「小孩的特質」，去挖掘那敏銳的自然能力。

　　小孩的學習往往離不開情境，大人說：「不能碰！」小孩不會知道「不」是否定詞，所以不能做某事。他是感受了大人生氣警告的語氣而了解到危險。孩子的好奇心使他們有無限的勇氣，正如「初生之犢不畏虎」。大人因有過往的經驗而顯得謹慎。小孩沒有這種包袱，所以他們充滿了「生之勇氣」。

　　上述的「整體掌握」、「無邊的好奇」、「生之勇氣」，都是小孩子身上極為充沛的特質，不過，最值得大人效法的特質是孩子的寬容無邪、價值中立。小孩宛若白紙無絲毫偏見，大人的成見卻已根蒂深固，例如：大人有階級、種族的意識，而小孩卻物我一同，不論膚色為何皆是人類，甚至桌椅亦有生命。可見，小孩是氣度寬容、立場中正、世界大同的。大人雖在成長過程中學得不少思辯的能力，但終究無法跳脫出文明的限制，尤其，當我們受教育的過程中有所「異化」時，我們就可能身處扭曲的價值觀而不自知。

　　小孩的最後一項特質是－日夜同在，這部分純粹是我個人的觀點。日代表現實，夜為想像。對大人而言，這兩個世界是截然二分的，但是對處於混沌狀態的孩子而言，日夜之間並沒有界限的區隔。換句話說，他們是現實與想像並存，生活與遊戲同在的。例如：媽媽叫小孩洗手吃飯，小孩走去洗手，這是「生活」。哥哥走過來大叫：「瀑布！」兄弟倆便玩起水來。類似這樣的例子，它清楚地點出，小孩分分秒秒都是在「生活」與「遊戲」間自由遊走的。

　　在理解了大人、小孩的南轅北轍後，我們便不難體會大人用理性思考為孩子選擇繪本是不可能符合孩子的需求的。繪本的主人是小孩，小孩是從「身體」出發，全心投入繪本世界，把自己幻化成故事的主人翁，感同身受地在其中遊歷探險的，然而，大人則比較是用客觀思維在面對繪本。所以，要替小孩挑書，或是要找一本符合兒童世界的繪本，大人實在有必要先放下身段，以貼近孩子的方式，接觸繪本。接下來，我們先看繪本一本廣受孩子喜歡的《好髒的哈利》，為了體會箇中魅力，請你們用眼睛看圖畫，用耳朵聽我講述：

　　哈利是一隻有黑點的白狗，牠什麼都愛，就是不愛洗澡。有一天，哈利剛聽到從浴室傳來的放水聲，就咬著刷子逃跑了……牠把刷子埋在後院，然後，溜到外頭。

　　牠跑到修馬路的地方玩，玩得一身都是泥巴。牠跑到鐵軌上的天橋玩，玩得一身都是煤煙。牠和一群小狗玩捉迷藏，把自己弄得更髒了。牠在裝煤炭的卡車上面溜滑梯，溜得身上一團黑。

　　因為弄得太髒了，哈利從一隻有黑點的白狗，變成了一隻有白點的黑狗。哈利還想再玩，可是，讓家裡的人以為牠離家出走，就糟了。又餓又累的哈利不再流連街頭，牠用跑的回家。到了家，牠鑽過木柵，靜靜的盯著後門看。屋子裡有人看到了，說：「後院來了一隻我從來都沒有看過的狗……，對了，我們家的哈利到哪兒去了呢？」哈利聽到了這一段話，便想盡辦法要告訴他們：「我就是哈利！」

　　牠表演了平日最拿手的絕活給大家看，先是倒立，然後是空中旋轉，最後是落地裝死。另外，牠還又唱又跳，儘管哈利表演了那麼多絕活，大家還是搖搖頭說：「跟哈利好像，可是明明就不是哈利嘛！」哈利失望透了，牠無精打采的朝前門走去。突然，哈利停住腳步，衝向院子的一角，開始拚命挖洞，沒多久，哈利高興得一邊叫、一邊從洞裡跳了出來。牠找到了刷子，牠咬著刷子，跑進屋裡，一溜煙的衝上二樓，屋裡的人，馬上追了上去。哈利跳進浴缸，咬著刷子，拜託他們幫牠洗澡，這項絕活對哈利來說還是第一次呢！小女孩叫道：「這隻小狗，想要洗澡呢！」爸爸說：「那你和弟弟就幫小狗狗洗澡吧！」

　　哈利第一次沾了這麼多的肥皂泡，像變魔術一樣，汙垢一下子就掉了，孩子們往狗身上一刷，嚇了一跳說：「爸爸、媽媽快來看啊！快來看啊！」大家異口同聲的說：「是哈利！是哈利！真的是哈利耶！」哈利搖搖尾巴，牠高興極了。大家輕輕的幫牠梳毛，哈利又變回一隻有黑點的白狗了。

　　回到自己家的感覺真好。吃完晚飯，哈利選了一塊牠最喜歡的地方，舒舒服服的睡覺，牠夢見自己又是玩得髒兮兮的，因為睡得好甜，所以，哈利根本沒有察覺到，墊子下面，有一把好硬好硬的刷子。

　　這本繪本是一九五六年的作品，雖過了四十年受歡迎的程度絲毫不減。此為一對夫婦所寫，他們陸續寫了一系列哈利的書。哈利成為美國小孩都認識且是永遠的朋友。好的繪本應該要同時傳達自然力與文明力。大人唸繪本給孩子聽時要多使用自然力，使孩子和繪本間沒有距離。

　　再來看一九六九年日本的經典作品《我的衣裳》：
雪白的布
飄啊飄的
從天空　掉下來
縫紉車　佧噠佧噠
縫一件自己的衣裳
縫紉車　佧噠佧噠
縫紉車　佧噠佧噠
做好了　做好了
啦啦啦　啦啦啦
我穿起來好看嗎
走到花園來看花
咦
花跑到衣服上
啦啦啦　啦啦啦        花衣裳
我穿起來好看嗎
哇　下雨了
咦
雨滴跑到衣服上
啦啦啦　啦啦啦
雨衣裳
我穿起來好看嗎
稻草聞起來好香
啊呀
稻草跑到衣服上
啦啦啦　啦啦啦
稻草衣裳
我穿起來好看嗎        哎呀呀　小鳥飛來吃稻子
啊呀
小鳥跑到衣服上
咦　飛起來了　飛起來了
彩虹衣裳
我穿起來好漂亮
夕陽衣裳
讓我有一點點想睡覺
太陽公公　早安
咦
滿天星的衣裳
啦啦啦　啦啦啦
我的漂亮衣裳
啦啦啦　啦啦啦　啦啦啦

　　＊這繪本很有韻律節奏，加進音樂便像一首兒歌了。

　　學齡前的孩童只會閱讀圖片，所以繪本的文字部分有賴於大人。孩子用眼睛看生動、有連續性的圖片，用耳朵聽大人「演奏」故事，所以大人的聲音表情很重要。繪本是聽的文學，故講求聲音之美，在傳遞時，大人切忌加進一些拉雜贅字，最好是忠於原著，把精練的口語唸出來就好了。這本繪本將音樂此一元素放入圖畫裡，是三拍節奏；在「飛起來了」是變奏。氣氛營造得很成功，在「想睡覺」處毫無文字，營造出寧靜的環境，真的讓人感受到睡時的安穩祥和。

　　台大數學系的黃武雄教授，用「黃南」的筆名創作繪本《那裡有一條界線》。此書在童趣裡隱含作者深刻的思想，有中、英、台、日文的版本。台語是作者的母語，他在台文版序中言道：「提倡台語復甦須從母語做起，而繪本語言是兒童最早接觸的文學語言。」「用母語向兒童唸繪本有助提升兒童對母語的認知，維持母語的完整。」這段話不僅說明了他用母語創作的動機，也為我們點出「繪本語言」對兒童學習語言的重要性。

《那裡有一條界線》：
　　不知道是在我們的身邊，或是在遙遠的天邊，那裡有條界線，一邊是暗暗的夜晚，一邊是亮亮的白天。

　　白天那邊的人，眼睛都張得大大的，從來不睡覺，也不做夢。

　　白天那邊的兔子，眼睛都張得大大的，從來不睡覺，也不做夢。

　　白天那邊的小鹿，眼睛都張得大大的，從來不睡覺，也不做夢。白天那邊的動物們，眼睛都張得大大的，他們不停的玩，不停的工作。

　　夜晚這邊的人，眼睛都閉得緊緊的，從來不玩，也不工作。

　　夜晚這邊的貓熊，眼睛都閉得緊緊的，從來不玩，也不工作。

　　夜晚這邊的小鳥，眼睛都閉得緊緊的，從來不玩，也不工作。夜晚這邊的動物們，眼睛都閉得緊緊的，他們安靜的睡覺，做香甜的夢。

　　只有螢火蟲和星星，張大眼睛不睡覺，他們閃著亮光，替夢裡的動物們照路。只有貓頭鷹和月亮，張大眼睛不睡覺，他們靜靜的看著夜晚的景色，替動物們守夜。

　　有時小鳥忍不住夜晚的寂寞，便飛過日夜的界線。她溜到白天那邊，高興的張大了眼。

　　小鳥找到小鹿，他們在草地上追來追去，玩得抓狂。小鳥幫小鹿用彩虹把鹿角染成美麗的七色。

　　有時小鳥在白天那邊玩累了，便停在美麗的鹿角上。小鹿縱身一跳，跳過日夜的界線，回到夜晚這邊。小鳥與小鹿輕輕閉上眼睛，安靜入睡，一起做香甜的夢。

　　有時小鳥在白天那邊與小鹿吵了架，便掉頭飛回夜晚。她傷心的閉上眼睛入睡，卻高興的看到小鹿在夢裡叫她。

　　有時小鳥與貓熊到白天那邊找小鹿、兔子和松鼠玩捉迷藏。小鳥躲到夜晚這邊，大家都找不到她，只有貓頭鷹蹲在樹叢裡眨著眼睛偷笑。

　　有時小鳥飛到白天那邊東找西找，找了一些枯枝和花草，一根根銜在嘴裡，回到夜晚這邊，鋪上暖暖的床，做甜甜的夢。

　　第一支水銀燈亮了，強光劃破了夜晚，驚壞了小鳥的夢。夜晚缺了一角，小鳥睜大眼睛不再做夢。

　　第二支水銀燈亮了，強光劃破了夜晚，驚壞了貓熊的夢。夜晚再缺了一角，貓熊睜大眼睛不再做夢。

　　第三支水銀燈亮了，強光劃破了夜晚，驚壞了人的夢。夜晚又缺了一角，星星消失了，月亮也消失了，天空白白的一片，刺眼得什麼也看不見。

　　許許多多的水銀燈亮了，夜晚變成了白天，日夜的界線消失了，地上到處都是亮亮的白天。螢火蟲不再照路，貓頭鷹不再守夜，所有的動物，所有的人，都張大眼睛，不再睡覺。

　　所有的動物，所有的人，都張大眼睛，不再做夢。

　　小孩在黑夜與白天兩界遊走。黑夜是想像、休憩，白天是工作、娛樂的世界，兩個世界皆為美好的。書中藉水銀燈來象徵文明世界的過度開發，表現了現今世界的擴張主義，值得大人反省。

　　我們透過欣賞上述的三本繪本，來「發現繪本」，以及「發現繪本中的兒童特質」。繪本中的兒童特質也就是我們在最開始所提到的那些兒童的特質。所以，在表現方式上，好繪本應著重情境、氣氛而非過於抽象的意象；要以大塊的整體呈現來取代細部描繪，繪本與孩子無距離，讓孩子好像親身經歷了種種探險，且給予孩子自由寬廣的世界，讓孩子得以在現實與想像中來去自如。

轉載自:台灣國立台中圖書館讀書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