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歌仙陳歌辛的不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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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源:開放網 作者： 東 西

[color="DarkRed"]上海老電影漁家女的插曲是陳歌辛作曲的一首家喻戶曉的好歌，竟然在一九四九年就被打成黃色歌曲，而另一首由中共黨員作詞的漁光曲又被推崇。結果兩曲的創作人員都慘死在毛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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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代上海作曲家陳歌辛只活了46 歲，和太太
留影。知名梁祝交響樂作者陳鋼是他兒子。

一九五七年「上海歌仙」陳歌辛被定為「右派」時，我正在廣州華僑補習學校讀高中一。記得在批判陳歌辛時，說他寫了「黃色歌曲」《漁家女》，並把《漁家女》和《漁光曲》對照，說前者是「黃色」的「反動」的，後者才是「紅色」的「革命」的。

我弄不明白。《漁光曲》和《漁家女》都是寫勞動漁民的，哪有什麼黃色紅色的區別？在海外，我很喜歡周璇和吳鶯音的歌，不但曲調美，歌詞也美。《漁家女》是我愛唱的，請聽：

天上旭日初升，湖面好風和順，搖蕩著漁船搖蕩著漁船，做著我們的營生。手把網兒張，眼把魚兒等，一家的溫飽就靠這早晨。男的不洗臉，女的不搽粉，大家各自找前程。不管是夏是冬，不管是秋是春，搖蕩著漁船搖蕩著漁船，做著我們的營生，做著我們的營生。

詞是李雋青寫的，陳歌辛的曲也譜得美，加上周璇那甜美的歌聲，韻味無窮。

[color="Blue"]漁家女四九年就被定性黃色歌曲

那時我剛回國，帶有一本自己手抄的我所喜歡的歌，有周璇、吳鶯音的，也有姚莉、張露、白虹、白光、李麗華、龔秋霞、陳娟娟⋯⋯的。既然以前上海的流行歌曲受到批判，我便把歌本小心地藏起來，不敢示人。

「中華人民共和國」宣告成立，便開始有計劃地清算「舊社會」的一切。所謂「一切」，無所不包，流行歌曲也在內。根據台灣學者餘敏玲的研究，中共在建國前的一九四九年七月，「中華全國音樂協會」便在北平成立，誓言要「以音樂的武器來為人民民主共和國戰鬥不息」。音樂協會並出版機關刊物《人民音樂》，要所有的音樂創作都為工農兵服務。

餘敏玲寫道：「在中共眼中，三十至四十年代流行於上海，所謂白區的中國流行歌曲絕大多數都是靡靡之音，格調低下，情趣頹廢，矯揉造作。這些歌曲或則反映一部份醉生夢死的腐朽生活，或則迎合小市民低級趣味，毒化小市民思想。」

「⋯⋯有關當局為了說明黃色歌曲如何偽裝，便以〈漁家女〉為例，並用反映『舊社會』漁民生活艱苦的〈漁光曲〉作對照，說明和批評〈漁家女〉如何利用資產階級的觀點，歪曲『舊社會』漁民的真實生活和思想感情。〈漁家女〉的詞和曲充滿優美、閒散、逍遙、舒適的情調，是供資產階級茶餘酒後玩賞，並且麻痺人民的鬥爭意志，所以與黃色歌曲並無差別。」

《漁家女》是一九四三年卜萬蒼導演的故事片，由周璇和顧也魯主演。電影雖然寫的是普通男女三角戀愛的故事，實際上卻影射日本侵略中國後，妄圖在上海採取懷柔政策，施捨一點小恩小惠來欺騙中國老百姓。因而影片公演時，報導說上海「大光明門口車水馬龍，萬頭攢動，爭先恐後的圍住售票房⋯⋯ 對周璇給予無限的讚美。」

[color="Blue"]陳歌辛劃右派，死於大饑荒

有資料說，陳歌辛「反右」時並未發言，也沒有「放」，但卻被打成「右派」。原來毛共對每一個整人「運動」，都規定一個打倒的百份比，每一個單位領導都必須完成「劃右派」的任務，積極的會爭取超額，完不成任務的小則挨批，重則撤職。這就迫使每個人都成為「打手」，打倒別人保護自己，甚至踏著他人的屍骨向上爬！

陳歌辛被送安徽白茅嶺勞改場，一九六一年一月在大饑荒中餓死。

當年反右中參與批判劉雪庵、陳歌辛的一些音樂家，如陸洪恩、王雲階、沈浮、周小燕等，到了文革也都嚐到同樣的苦果，指揮陸洪恩甚至被以「現行反革命」的罪名槍斃！在那暗無天日的年代，誰都沒有能力保全自己！

《漁光曲》早於一九三四年由蔡楚生導演，講的是貧苦漁民的悲慘生活。當時打魚是危險的職業，廣東沿海的漁民不時有人葬身於大風大浪之中。

電影的主題歌也叫《漁光曲》，安娥作詞，任光作曲：

雲兒飄在海空，魚兒藏在水中，早晨太陽裡曬魚網，迎面吹過來大海風。

潮水升，浪花湧，魚船兒飄飄各西東，輕撒網，緊拉繩，煙霧裡辛苦等魚蹤！

魚兒難捕租稅重，捕魚人兒世世窮，爺爺留下的破魚網，小心再靠它過一冬。

[color="Blue"]漁光曲由中共黨員安娥作詞

安娥原名張式沅，原在北平藝專學西洋畫，卻成為相當出色的詩人、記者和劇作家。她二十年代就加入共產黨。到大連從事工人運動，又被周恩來派到莫斯科中山大學，學習做情報工作，「安娥」就是做特工的化名。一九二九年回國，安娥被安插在國民黨駐上海特派員楊登瀛身邊當秘書。楊暗地裡為中共工作。安娥將楊收集的有價值的情報及時抄送陳賡，再由陳賡報周恩來。這些情報使許多地下黨人化險為夷，包括任弼時、關向應等人。後來在上海和劇作家田漢結婚。當年上海許多國民黨要員的機要秘書都是中共特工，對中共的勝利，貢獻特大。但是這些人，四九年後大部份沒有好下場。安娥先後在中共統戰部、保衛部，後調入北京人藝等文藝單位工作。五六年在河南訪問時突然中風，半身不遂。一九六八年文革初期，田漢被迫害致死。中風失語、半身不遂的安娥也被列入審查名單。兒子田大畏遠在湖北幹校不得歸，安娥孤身一人淒苦艱難度日，時間長達七年。未及等到「四人幫」倒台，她就在北京隆福醫院含恨謝世！

作曲家任光，浙江人，一九一九年到法國勤工儉學，在里昂大學音樂系學習，同時學習鋼琴調音技術。一九三四年他為《漁光曲》譜曲，一舉成名。他創作的歌曲還有《月光光》、《打回老家去》、《高粱紅了》等。

任光為廣東音樂《彩雲追月》編曲，直到現在還是廣東音樂中的名曲。抗日中他參加新四軍，在軍部從事宣傳工作。一九四一年，在一次行軍中遭遇伏擊，胸部中彈，死時只有四十歲。

當年的左傾知識份子，都以為共產黨能救中國。那些早期為理想而死的人，抱著微笑離開這個世界；如果真有靈魂和天國，他們現在天上俯看神州的濁水橫流，貪污處處，不知要作何感想？！

二○一三年九月十五日於香港東西書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