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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翔技校,这个红遍大江南北的技校以其神秘性而不为人知,与其类似的还有新东方厨师学校。i黑马分享一篇从知乎日报上转载的一篇亲历蓝翔,潜伏在蓝翔学习的经历,为你们揭开一个真实的蓝翔技校。
2013年4月,我报名进入蓝翔技校,在计算机系网络技术专业学习了近二十天。体验这篇发表在时尚先生杂志上的文章。另外,美容美发系的学习体验,我准备约另外一个哥们写,得等一段时间。
黑进蓝翔
我到达济南的那个中午,天色阴沉,乌云盖住整座城市。
来接站的司机带我上了一辆溅着泥浆的黑色伊兰特轿车。开出济南西站不久,我们上了一条布满碎石与小坑的路。窗外灰尘弥漫,偶尔有渣土车轰隆驶过。司机走错了几次路,我彻底失去了方向感,只记得路上尽是工地、汽配店、小饭馆、批发市场。不知过了多久,眼前出现一片灰色建筑群。车猛一拐弯驶进一座大院,我们到了。
一个小伙子走过来,笑着跟我打招呼,帮我拿了行李。我匆匆打量周围几眼,四月的济南依然景色寥寥,巨大的广场后面蹲着一座方形的大楼,楼前是长长的阶梯,广场两侧栽种的小树没有几片叶子。这里的一切像极了某个县的县政府。
接待大厅里一片冷清,几个中年妇女在吃馒头。我觉得饿,要了一个馒头,就着白开水吃。大厅的一端是监控室,整面墙上安满了屏幕,看样子,摄像头布满了每个角落。
接我的小伙子叫赵佳,我一吃完,他就说要带我到处转转。我点了根烟,跟着他在校园逛荡。从外面看,这里和内地县城的中学并无二致:外墙贴瓷砖的教学楼,宿舍阳台上挂满衣服。偶尔能看到几个少年聚在一起抽烟,他们的工作服上布满了油污。赵佳跟我闲聊,一个肯定要被人反复问起的问题来了—“怎么想来蓝翔了呢?”
今天,蓝翔技校已尽人皆知。早些年,它的出名是因为电视和广播上频繁直白的滚动广告,但让其声名远扬的是《纽约时报》的一则报道。2009年底,Google等几十家美国公司受到黑客的攻击。两个月后,《纽约时报》刊登了一则报道:
有两所中国教育机构被追查到与一系列针对Google公司和其他几十家美国公司的在线攻击有关,其中一所还跟中国军方有密切关系……这两所中国学校是上海交通大学和蓝翔技校……蓝翔,位于中国东部的山东省,是一所由军方支持建立的大型职业培训学校,为军方培养计算机科学人才。
这个消息令我吃惊。在我印象里,蓝翔技校是一个主要针对农村青年学习就业的地方,它培养的是厨师、汽修工人、挖掘机司机、美容美发师,不是黑客。这则消息就像民间科学家造出了载人航天器一样令人难以置信,更难以置信的是,它来自权威的、最具公信力的《纽约时报》。
我特地查阅了有关那次攻击其他的报道,几乎都来自美国媒体。综合起来,它们共同传递的是:有一批顶级黑客出现了,并且他们来自中国。
它们认为这些黑客极度聪明,使用了十几种恶意代码和多层次加密,潜进受攻击的网络内部。更厉害的是,他们还巧妙地掩盖了自己的活动。就连美国网络安全公司McAfee的副总裁Dmitri Alperovitchde 都说:“从未见过如此高水平的加密。在国防工业以外,从来没有商业公司遭到如此复杂的攻击。”
那些报道认定黑客和中国有关的一个理由是,攻击的目标往往极为明确─有利可图或者机密的知识产权。另外一个信息是,黑客试图通过六个台湾的网络地址来掩饰自己的身份,这是中国大陆黑客的惯常策略。
《纽约时报》的报道出来之后,蓝翔技校一夜成名。不过在国内,并没有多少人真正相信,人们更愿意在论坛和微博上以此调侃这所技校:黑客技术哪里强,中国山东找蓝翔。
一年过后,《华尔街日报》又刊发了一篇报道,再次提到蓝翔:
Google公司说,中国黑客攻击了数百位知名人士的Gmail账户,受害者包括美国政府高级官员及军方人员、亚洲地区官员、中国活动人士和新闻从业者……Google说,它最近发现了上述攻击行动,源头疑为中国济南,并且是针对某些个人发动的……专门研究中国的网络安全专家穆尔维农(James Mulvenon)说,曾经有人利用电子邮件向一家国防承包商发起定向攻击,蓝翔技校就是其中一个源头。
美国两大有影响力的报纸提及蓝翔,蓝翔黑客的传闻开始变得严肃。我听到的传说也越来越多,有种说法是:蓝翔技校计算机系会传授黑客攻击的方法。还有听说它有一间全球最大的计算机机房,里面有1000多台电脑。蓝翔深厚的军方背景也增加了传说的神秘感。在挖掘机和厨师铲的背后,在一堆潦草的初期班和速成班课表的背后,真潜伏着一批黑客的身影吗?
我决定报个学习班,进入蓝翔。我带了几件换洗衣服,500元现金,一只诺基亚E5手机和一点感冒药,买了去济南的车票。
我不可能告诉赵佳我到来的真正目的,我给自己编造的身份是一家灯具店的销售员,喜欢上网,知道蓝翔计算机培训很厉害,想来学点网络技术。我试探性地问赵佳蓝翔是不是教黑客技术。赵佳说:“有一些技术很强的老师和学生,我有几个同学做木马盗游戏账号很厉害。”他的表情看似真诚,但我不知道,他是不是跟我一样,提前就编好了一套蒙蔽别人的说辞。
走出校门,我们沿着马路走向斜对面的一个大院里,那是我未来上课和生活的地方。我当时并不知道,在马路上穿行往返的这十几分钟竟是我在蓝翔技校上课期间唯一走出校园的时候。在那之后的二十天里,我失去了自由。
蓝翔技校在济南西郊的天桥区,离黄河不远。它像一个独立的小王国,三个紧挨着的大院呈7字形分布,每个院子都被铁栅栏和水沟围起来,彼此之间靠铁制的过街天桥相连。学校西面和北面有两片荒地,南面是个新开发的住宅小区。大多数时候,校外经过的车辆和行人都寥寥无几。唯一的公交车站牌孤零零地站在路边,人行道树的叶子上沾满了灰尘。
“平时能出校门吗?”我问赵佳。
“不让,周末出去也得请假。翻墙被抓到要罚钱的,不要冒险。”
这么警惕,真的隐藏着什么秘密吗?回到接待中心,我立刻交了一万块,报了一个网络技术班——这是我预想中最接近黑客技术的专业。收费员扔给我三张收据、一本字迹模糊的红皮学员证和一张塑料饭卡。我正式成了蓝翔的一员。我向收费员索要发票,她说,这儿从不开发票。
赵佳将我带到领取被褥的库房就消失了。一名穿黑色夹克和运动裤的年轻男子走进来,“提着东西,跟我去宿舍。”他叫陈伟忠,今年25岁,是我的班主任。实际上,他比不少学生还年轻。
走进宿舍楼,温度骤降,厕所飘来的臭气充斥楼道。放好行李,我跟着陈伟忠去了计算机房,那个号称全世界最大的、有着1000多台电脑的机房,那场面一下就把我镇住了。
机房里坐着20多个学生。他们正在上实习课。一群人围住陈伟忠,把假条递给他,希望能够到校外去,理由有重病就医、办银行卡、补办临时身份证。陈伟忠很严肃地宣读了最新的通知,校方实行了更加严格的制度,学生处停止在假条上戳章。批假一次,副校长要被扣去200元。
我找了一张空椅子坐下。
“新来的?”
“嗯。”
“唉,居然有人自己送上门来。这儿连假都不给请,整天被关着。”
蓝翔技校引以为豪的准军事化管理方法之一,就是严禁学生随意走出校门。他们说这样做学生会将更多时间投入到技术钻研中。这是个荒唐的理由,怎么没见北大、清华把学生关起来。封闭学校的另一个效果是,外人很难进入这里,一窥究竟。
我来之前预想过可能的遭遇。比如他们只给初入学校的人讲些粗浅的网络知识,作为掩护;比如某个老师认定我是可造之才后,也许可以招募我加入神秘团队。
第一堂,我学的是如何用Word制作个人简历。同学说,前一天讲的是如何插入和制作表格。我颇为疑惑,这是我报的网络技术班吗,为什么在教Word?上课时我发现,课堂上还有好多报名其他专业的学生,商务办公、网络技术、平面设计和环境艺术的,他们都在学Word。陈伟忠讲课基本上是照本宣科:“先插入分隔符,分节符里选下一页,再添加页眉页脚……”讲完Word部分,他还会普及一下平面设计基础知识。课堂里大约只有一半的学生会认真听,其他人要么打瞌睡,要么玩手机。
连续几天都是如此。学Word对我真是种折磨,但我依然装作认真,告诉自己要有耐心。黑客也需要个对外身份,没有哪个人会在额头上贴着黑客两个字,也没有学校敢一上来就教黑客作战指南。
或许是新老师的缘故,陈伟忠对课堂纪律要求不严。一次上课,学生没有在座位上而是围在老师身边听课, 还有人在教室里走动。突然,我们背后不知什么地方的喇叭发出一声呵斥:你们是哪个班的,把班级名称写在黑板上。陈伟忠怔住了,随后走到讲台上,写下“商务办公”四个大字。我这时才想起来,教室后面有个摄像头。后面那双眼睛的主人估计在接待中心里喝着茶,他无时无刻不在盯着所有人。
在学校呆了一段时间,我才打听清楚,我报名的网络技术班学制八个月。教学安排是,头两个月学办公软件,中间三个月学平面设计,最后学网页制作的相关知识。如果这样,我很难在短期内有收获。我想了个办法,去找副系主任尹国辉,要求旁听高级技工班课程,或者转班直接学习网络技术。他拒绝了我:“学校没有这个先例,你想学后面的内容可以自学嘛,内容咱们服务器里有。”
我想利用这个机会,探探他的口风:“外面都说咱们学校计算机系很厉害,有黑客,真的吗?”
“我持保留意见,我不能跟你说,嘿嘿。学校没必要做这样的广告,这是要杀头的广告。”
我还想到一个人─计算机系主任邵红伟,他是《纽约时报》那篇报道中采访到的一位蓝翔“教授”。在一次闲聊中,我和同学提起这个人,同学告诉我,邵红伟说蓝翔技校攻击Google公司是被人恶意陷害。邵还半开玩笑,自己因为这件事一整年都在应付采访,连美国也不敢去,怕被抓起来。
尽管蓝翔技校一直否认与黑客攻击有任何关联,但学校里谈论黑客并不是禁忌,某种程度上,黑客事件成了一个理想的广告。美发专业负责招生的老师曾说,蓝翔技校计算机系实力雄厚,黑客能攻击美国。美发系学生刘复生就问过我,黑客到底长什么样?我语带嘲讽,但相当真诚地回答:“我也想知道!”
我最经常去的地方是机房,我认为那是“黑客”最有可能现身的地方。
蓝翔有两个巨大的计算机机房,在一栋毫不起眼的五层楼里,楼下是数控机床车间、汽修车间和电工电子模拟室。我每天上8节课,实习课就在五楼机房。2006年,那个机房因为有1135人同时操作电脑,进入一项吉尼斯世界纪录。我去的时候只有893台显示器,超过一半的机器多年未用,被灰尘复盖着,远望过去像一片“计算机的坟场”。有的键盘飘荡在半空中,有的主机已经不知所踪。“坟场”的角落里有一堆拆散的零件,就像动物的骨架,那是计算机维修班的学生实习用的。
我们用的电脑是方正文祥,一款老式计算机,内存只有512MB,CPU是英特尔Celeron(R),17寸显示器。开机后屏幕上显示机房守则,第四条是这样的:修改IP地址、安装防火墙、破解客户端及系统设置等影响网络运行的行为将重罚。其他条款是保持卫生,穿鞋套进机房,不要吃东西。
机房由一个叫老任的老头管理,外号“长老”,60多岁,头发有些白,总是面无表情。当发现有人在机房吃东西,或者带着食物进入机房,他就会发火,用极其严厉的语气加上几个简单的词汇让人感到压力—出去吃,不许吃!下楼去!下去!
机房最让人捉摸不透的规定是─禁止学生自带电脑。两名数控专业的学生将笔记本电脑带到机房使用,被老任发现,他奔过去,用手指着他们,大吼:出去!不准用笔记本。两名学生刚想辩解,老任已经冲过去强行把电脑合上了。
蓝翔的另外一个机房,在四楼,两个机房最大的区别是,五楼不能上网,但四楼可以。它和实习的机房一样大,更像一所巨大的网吧:红色高背软座椅,金河田机箱,AOC和三星牌21寸显示屏,叫不出牌子的键盘、鼠标和耳麦。电脑的CPU是AMD Athlon II X2 631,内存有 3318MB。在这里上网,每个小时的费用是3元,上机前先刷饭卡。
四楼“网吧”有一间小卖部,卖饮料、方便面、火腿肠和雪糕,我通常会在这里先买一瓶健力宝再去找机器。小卖部外面坐着吃方便面的人,他们大多是下课后不吃晚饭就过来上网。我们喜欢穿过整个大厅,选最里面并且挨着窗户的一排机器,这里凉快,不会有人在背后走来走去,没人能窥探我在做什么。开机后蹦出游戏大厅的窗口,可以选择玩单机游戏或网络游戏。单机游戏里有实况足球8、红色警戒2、重返德军总部、CS这些古董级游戏,几乎没有人会去玩它们。这里上网的人基本上只玩《地下城与勇士》、《英雄联盟》和《穿越火线》这三个游戏。
我常常观察旁边的人,妄图找到“黑客”踪影,但我发现女生们要不在忙着看《甄嬛传》,要不就在购物,不停在蘑菇街、美丽说和淘宝几个网站之间切换,男生们几乎全在玩游戏,偶尔有人看《少年Pi的奇幻漂流》。
那个大网吧会营业到凌晨2点,周六通宵开放,我一般在晚上8点半左右离开。我不止一次想过这样的场景:在弥漫着方便面味道的四楼机房,黑客点击鼠标,万里之外大洋彼岸乱作一团。但每次我扫视这个巨大的网吧,实在想象不出,这些人里谁会是黑客。
在蓝翔呆了十天,我萌生出另外一个假想:巨大的机房只是给一般学生用的,会不会还有一个秘密机房供更高级、也更隐蔽的人使用?我逃了课,在校园中游荡,把几乎每栋楼都勘察一遍。在那栋像县政府办公室的楼里,我发现了一个隐秘之所。那栋楼的一层到五层是汽修和烹调专业的教室,从第六层开始已经没有人出入的踪迹,地板、门窗上都复盖着厚厚一层灰尘,从墙上脱落的瓷砖碎片散落在过道里,卫生间的门破了,水流到走廊上。通往第七层的所有楼梯都被堵住,障碍物上贴着告示:严禁上楼,违者开除。
我没有理会警告,翻过障碍物,继续上楼。我像一个幽灵游荡在死寂的大楼里,从东走到西,上楼,再从西走到东。每个教室都被锁住,里面是空的,只是脱落的瓷砖碎片越来越多,地面的灰尘越来越厚。阳光从走廊最西端的窗口照进来,将我的影子拉得很长。终于到了楼顶天台,被玻璃顶棚盖着,像一个种蔬菜的大棚,别无他物。真是野合的好地方—当时我唯一的念头就是它。
如果不上网,晚饭后我和同屋的王鹏飞就去散步,每人拿一瓶崂山啤酒,边走边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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