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核心提示:潜规则是有等级的,有层次的。有的潜规则距离宪法和党章很远,有的距离近一点儿。这种差别,其实代表了文明程度的差别,我们可以从距离变化上看到文明的进步。法办周永康,比起刑不上常委这条潜规则来,距离宪法和党章更近了,距离现代文明更近了。
社会上流传着“刑不上常委”的说法,说这是潜规则,由此推论,法办周永康就意味着破除潜规则。这个说法有道理,从潜规则角度看周永康案,也确实能看出许多东西,甚至能看出潜规则的演变和进步。不过,在进入这个角度之前,需要限定两个条件。
首先,到底有没有刑不上常委的潜规则?过去二十多年,中央一级确实没有常委丧失人身自由。从这个事实看,传说中的这条潜规则可能成立。但只是“可能”。因为这条潜规则存在的前提是,常委严重违法,已被发现却不追究,对后一条我们无法确认。
其次,法办周永康,是否等于破除了刑不上常委的潜规则?这要看所谓的常委,即政治局常委,到底是指在职常委,还是包括离职常委。我们知道,周永康已经离职。当然,刑不上离职常委也是潜规则,破除了也是进步。只是这种现象在历史上并不罕见,甚至还可以看作潜规则的一种。我专门写过一篇文章,题目就是《平反清算周期律》。按照中国历代都有的潜规则,有这么一种规律:在没有制衡或制衡不足的条件下,权力犯了错误,很难在同期得到纠正。公正通常会绕开权势,等到权力被削弱了,失势了,才会冒出头来,伺机启动恢复正义的程序。
在上述限制之下,我们从潜规则的角度回顾历史,看看法办周永康意味着什么。
在当代历史上,至少在毛泽东和邓小平时代,并不存在“刑不上常委”的潜规则,那时下台的政治局常委(编者注:彼时名称不同)比比皆是,失去人身自由甚至失去生命的也不在少数。不过,这并不意味着当时高层就没有潜规则。
毛泽东时代高官下台的主要原因,是所谓的阶级斗争和路线斗争。阶级斗争问题直接采取阶级斗争的手段解决,用不着刑事诉讼。这似乎堂堂正正,没什么潜规则。但是,按照党章和宪法,党员有权发表并保留不同意见,更不用说宪法所保护的言论出版自由。即便真犯罪了,应该下台甚至入狱,也要走合法程序。但我们知道,没人把宪法和法律当回事。刘少奇是国家主席,依法要受到宪法的特殊保护,可他举着宪法抗议,没人认账。人们实际遵从的规则是:照毛主席的指示办事。“一个人说了算”,家长制,个人凌驾于全党全社会,这就是毛泽东时代的潜规则,违宪级别的潜规则。
邓小平时代也没有“刑不上常委”的潜规则。毛泽东时代是一个人说了算,邓小平时代是退居二线的核心和另外几位元老商量后拍板。那时候的潜规则,就是二线比一线的权力大。宪法和党章当然没有这种规定。按照正式规定,最高级别领导人的上台下台,更不必说失去人身自由,自有一套严格的法律程序,这类程序没有显示出自身的存在。
沿着这条潜规则演变的脉络看下来,对比大规模制造冤假错案的毛泽东时代,邓小平时代大有进步。没有那么多冤假错案了,更不会像毛泽东时代那样,一边违宪违法,一边毫无顾忌地大肆宣扬,全民动员搞大批判。从这个角度看,假如毛泽东时代的潜规则距离宪法党章一百米,邓小平时代就缩小为五十米了。这就是进步。
刑不上常委,作为一条潜规则,当然是不公正的。不过,相对毛泽东时代的潜规则而言,这条潜规则也可以被称为进步。为什么刑不上常委呢?因为,常委里没有了一言九鼎式的人物,不能随心所欲制造冤假错案了,家长制破除了,这当然是历史进步。
潜规则是有等级的,有层次的。有的潜规则距离宪法和党章很远,有的距离近一点儿。这种差别,其实代表了文明程度的差别,我们可以从距离变化上看到文明的进步。
法办周永康,比起刑不上常委这条潜规则来,距离宪法和党章更近了,距离现代文明更近了。我说距离更近,不敢说零距离,因为,确认零距离还需要更多的证据。
首先需要确认的是,对周永康处理大体合乎法律程序,被告的权利也得到了应有的尊重。确认这一点用不了多长时间,也比较容易实现,我们在薄熙来案中已经看到了这方面的进步。
其次,需要比较长时间才能确认的是,我们需要排除一种可能,即,这不是选择性办案,不是另一种人治,不是向毛邓时代的潜规则的回归,而是司法独立,不看任何人的脸色行事,只服从正义的原则。确认这一点,不仅需要更多的案件作为证据,更需要制度方面的保障。我们一再读到保证党“在宪法和法律范围内活动”的宣言,但机制尚未建立。例如,违宪审查机制尚未建立。违法审查打算建立,尚待落实。有了违宪违法必究的制度,法治中国才有了长久稳定的制度保障。
退一步说,在上述证据得到确认之前,法办周永康,至少可以证明,现在的权力格局相比过去,已经有了进步。
从上世纪八十年代开始,一直存在一种潜规则,就是上届领导人对本届领导人有很大的影响甚至控制能力。这种关系会影响整个政局,超越私人关系的范畴,但又不是党章和宪法规定的,所以这是级别相当高的潜规则。法办上届常委周永康,让我们感觉到,不符合宪法和党章的规矩似乎有所调整。
最后一个问题是:为什么会发生上述进步?逐步从潜规则退出,越来越接近宪法和党章,这实质上反映了社会的演进。在国际关系和党内关系方面都有值得一说的进步,但最重要的进步是,民众与执政者之间的关系发生了变化。民众对领导人从仰望逐步转为平视,民众越来越有自己的主见,越来越有独立性,越来越有法治精神,越来越有怀疑和监督意识。要得到民众的拥护,就要向法治的方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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