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问题解决，习近平需要一点缓冲时间

庄丰

香港占中运动有愈演愈烈之势，从普通的示威请愿演变成“雨伞革命”。虽然媒体或民众仅是用一个象征来描述，但“革命”这样的字眼一出现，便徒然增加了敏感的味道程度。中共一直将“革命”包装成正义精神的化身，但那不过是为了宣扬政权的合法性来源、以及统治控制的需要罢了。他们清楚地知道革命可能代表着“斗争”甚至“颠覆”，当然不可能将自己放在被革命的位置上。官方媒体已经将香港占中运动定性为“非法集会”。戴上“非法”这顶帽子，正如25年前的“四.二六社论”定性的“反革命动乱”一样，便意味着做好了“合法”镇压的准备。

目前各方在猜测中共动用武力镇压的可能性有多大。从各个角度看，中共没有信心再让“六.四”重演一遍。因为25年来一直背着的包袱还没有卸下，每逢6月4日便如临大敌，若在此基础上雪上加霜，明显是愚蠢的选择。但目前情况似乎陷入了一个僵局之中，这个僵局由如下几方面构成：

1、  中共不可能因为民众请愿就立刻让梁振英下台。第一，中共需要保持自己的一种高位姿态，轻易让步可能导致“得寸进尺”，以后在香港的很多事情就不好处理了，这不符合中共统治的特征。第二，即便让梁振英下台，那么也需要在中共党内走组织程序，这是需要内部讨论和时间的，或许党内已经在进行此事，但至少不是目前短时间内就能有结果的。第三，如果让梁振英下台，那么谁来取代他呢？如果仍然是中共内定而不是由真正的普选产生，问题相当于还是没有解决，占中仍然会持续。第四，假设让梁振英下台，香港开始了真普选，那么香港全社会就会进一步在各方面努力挣脱中共的控制，继而成为中共心腹大患，这也是中共绝对不允许的。

2、  香港民众不达目的不会善罢甘休。占中运动由争取普选权力逐步上升到了某种意义上的针对中共专制制度，运动群体也由学生为主体演变到了市民的自发参与。这说明香港全社会对中共政府的不满情绪积累已久。由于民主法治基因已经在香港市民血液中扎根，故此不论是中共强力镇压还是暂时妥协，香港人都会在以后的日子中持续不断地进行抗争。“六四”发生在大陆，而每年最大规模的纪念活动却基本都是在香港。那么可以想象，如果类似事件在香港这样的民主法治环境下发生，香港后期的抗争运动会发展到什么样激烈的程度。投票普选是公民基本的权力之一，如果占中运动就此轻易放弃，那么香港人便不能确定将来自己的那些权力还会被侵蚀。2012年中共试图通过强推教科书来侵蚀公民的意识形态的行动，就已经证明中共对香港绝不是所谓的50年不变的“一国两制”，而是在千方百计试图改变香港社会的根本。故此，此次运动既不会因中共恐吓或动用特务闹事来终止，也不会因时间拉长而冷淡平息，在中共没有明确表态的情况下，只可能持续并扩大，甚至不排除“绝食运动”的发生。

3、  习近平的重心在改革，不想因香港干扰大计。第一，中共是集体领导制，习近平虽然权力日益扩大，但目前也没有完全跳出中共的组织和决策体制。即便习有心拿下梁振英，但也会受到各方面的掣肘，比如说张德江控制的人大。第二，中共面临生死存亡的危局，内部反腐、经济改革、人事调整、法治建设才是最迫在眉睫的，一旦时间错过，便有可能全盘落空，中国继而陷入难以想象的混乱之中。而且，香港作为金融重地，在大陆金融危机一触即发的情况下，若香港动荡成为导火索，同样可能让改革前功尽弃。故此，习近平承担不了这样的风险。目前美媒传出习近平想让步的消息，恐怕不完全是空穴来风。第三，10月20日四中全会临近，此次会议的重心是“依法治国”。若香港这样的民主法治环境下，公民普选的权力都得不到保障，那么恐怕没人会相信“法治”能在大陆得到实施，习近平不可能打自己嘴巴。故此，人民日报将香港占中定性“非法”，应不是习近平的意思。但无论怎样，若在当下撤换特首（先不论能否做得到），都会给习近平的改革计划增加很多不确定的风险。

4、  梁振英背后的政治力量试图借香港乱局翻盘。如果不是习近平将香港占中运动定性为“非法”，那么几乎毫无疑问就是以张德江为代表的江派人马在背后主导了。第一，中央港澳协调小组是中共处理港澳工作的最高机构，张德江作为组长，自然对香港很多事务有最终决策权，习近平也不能轻易干涉和否决。前段时间的“白皮书事件”毫无疑问就是江派人马的杰作，试图嫁祸习近平。第二，港澳协调小组成立于2003年，曾庆红苦心经营香港多年，是其重要的政治根据地。华润董事长宋林被拿下，说明习近平想将其作为切入口把香港的控制权夺过来的。曾庆红当然不可能束手就擒，故不会放弃借香港乱局实现政治翻盘的机会。6月份香港《争鸣》杂志报道曾庆红说“香港出现政治混乱，要害是'夺权'、是搞'政治独立体'......越乱越好办。”是个典型证明。第三，江派人马在香港有大量的利益，除了大量的特务组织之外，香港也是江派人马摄取经济利益和洗钱的重要通道。一旦实现真普选，那么这些利益就可能曝光。梁振英作为江派人马的台前代言人，自然受到江派人马的保护。故此习近平想拿下梁振英并不容易，因为习真正面对的是梁背后的力量。江泽民在国庆音乐会和招待会率队亮相，也是个侧面证明。

从以上看，在中共体制、香港民意、习近平、江派力量之间很难找到利益交集点，故此呈现僵持状态。9月29日，江泽民在国庆音乐会亮相的当天，中共官媒人民网刊文《美国妇女发现罕见双头龟想法不同会陷僵局》，恐怕是意有所指。

但僵持对各方均是不利的。中共作为中央政府若不表态，威信就会进一步丧失，而且也可能让香港危机扩散到大陆。香港市民若长期占中，对社会和经济不利的影响难以估量，有可能导致中共在不得已的情况下被迫出手。习近平想妥协让步，但无奈也绕不过内部程序，武力镇压又会让改革前功尽弃，故此进退两难。江派人马眼见被清洗，想借香港乱局进行翻盘，但无奈调动不了军队，运动继续下去恐怕也要承担政治责任，故此也没有太好的办法。但近期出现特务、黑帮人员暴力攻击示威学生，证明江派有意打破僵局让自己处于主动。因为，一旦暴力冲突升级，梁振英完全可以调动警力来“维持秩序”。如果出现大规模骚乱，警力无法应付，那么这时候就可以以政治局的名义迫使习近平动用军队。如此一来，江派人马就有可能趁势掀翻习近平，光是舆论就可以做到这一点。而江派人马一旦借此翻盘占据主动，那么香港将来的前途就更不用说了。所以，现在最担心的就是暴力冲突升级。假如有人在集会人群中蓄意制造恶性事件，那么后果可能不堪想象。

既然示威人群不可能轻易放弃运动，那么在这几种力量当中，最有利于问题解决的力量，就是寄希望于习近平。原因有下：

1、  解决问题的最终力量在中共内部。香港市民可以游行占中，但毕竟没有办法罢免梁振英。拿掉梁振英和重新获得普选的权力，还得依靠中共高层。这里需要强调的是，对“中共高层”要清晰地区别对待。中共高层已经分裂，改革派和维稳派斗争已近白热化。习近平虽然作为中共的最高领导人，但其废除旧制、推动民主和法治的决心已经非常明确了。关于这一点，可以参考笔者前期各博文，很多观点已经得到事实验证，关于习近平执政理念可参考《习近平的“最大公约数”民主有哪些含义？》。习近平想推动民主和法治，而香港作为民主和法治建设的标杆，是习近平要借鉴和维护的，不可能想用中共体制将其“染红”，否则这逻辑就说不通了。但习近平解决香港问题的前提是“清除阻力”，把香港的实际控制权给夺回来。但这需要时间。在时机还未成熟的情况下，突然出现“占中”运动，某种意义上是打乱了习近平的部署的。

2、  香港可寄希望于“依法治国”。习近平为什么在诸多的改革中首先推“依法治国”，这就是说习近平要破除中共“人治”的困局，并借“法”来打破党和某些人凌驾于国家利益的现状。而且，这个“依法治国”会直接对人大制度造成冲击。因为人大长期是党的各类利益代言人的利益巩固工具，与“代表人民”几乎毫无关系。习近平在政协会议成立65周年大会上讲话的核心是“协商民主，还权于民”，与中共现存的人大制度实质是有冲突的。梁振英上台执政甚至被罢免，本身也是应经过人大或内部组织程序的。故此，为什么媒体一直说张德江通过人大阻击习近平，除了在废除劳教上有前科，这方面也应是一例。最近媒体出现两种声音，一方面说习近平坚持“一国两制”，另一方张德江说必要情况下废除“一国两制”，证明双方打斗激烈。习近平在四中全会后若能实施“依法治国”，首先受益的便可能是香港。因为“习式民主”在香港这样的成熟环境下要比大陆容易实施得多，可以为全社会树立信心。

3、  台湾会以香港作为参照对象。最近习近平在台湾问题上也提出“一国两制”。试想，如果台湾看到香港的民主法治沦陷，台湾会相信这个提议么？所以，习近平有一万个理由都不会试图破坏香港的民主法治，而是想积极把香港打造成大陆实施法治和统一台湾的模范先锋。但还是那句话，习近平要做到这一点，首先还是要能让香港政府执行自己的意志，而不是江派人马的意志。习近平虽然目前无法绕过中共党内程序罢免梁振英，但毫无疑问习近平已经有了这个打算。要不然为什么在9月21日，习近平接见香港有影响力的富豪代表团，带队的是董建华，而不是现任特首梁振英呢？这明显就是习近平想绕过现有的障碍来架空梁，等时机成熟的时候就拿下他，然后把普选权力还给香港人。台湾政府若见到习的诚意，可以保证台湾人民的选举权力和自治权力，自然也增加了与大陆进一步谈判合作的几率。否则的话，香港的今天若被认为是台湾的明天，中共试图统一台湾的企图怕是遥遥无期了。

所以可看出，习近平在这几方力量中能起到的作用是最大的。民众表达诉求当然也重要，否则政府不会有动力去改变现状。但从实际解决问题的角度出发，民众在上层寻求决定性力量，要比单纯在民间抗争更具实效意义。但争取习近平的前提是要理解习近平的执政理念，并在一定程度上配合习近平的改革计划，否则相当于失去了解决问题可以依靠的根本力量。或许有人说争取权利的根本力量是民众自己，但这仅是个理论而已。民众能否争取到权力的前提还是要看这个体制的本质。若在民主体制下，这是没有问题。若在专制体制下，那么你争取权力的后果可能就是被强力镇压。那么，这个问题就转移到根本上了——香港问题的长久解决之道，还是要看中共体制本身会不会有大的改变，否则此类事件会层出不穷。目前改变中共体制的主体力量在哪里呢？这个笔者已经论证过无数次了，就是中共内部的改革力量！

但习近平的改革阻力重重，打破中共长期建立的体制谈何容易，而且随时也有生命危险的可能。所以，习近平给改革定调是“稳中求进”，就是在不发生“颠覆性错误”的前提下尽可能快速推进改革。如此，他怎么可能用武力镇压来解决香港问题呢？因为镇压就是“颠覆性错误”，全世界都会孤立中共，并会借助其面临的经济危机和国内民众对政府日益不满情绪将其一举摧毁。什么“两个一百年”，什么“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统统将毁于一旦。所以，有报道说习近平“愤怒否决了梁振英等人武力镇压的提议”，应该是符合事实的。但是，习近平不想这样做，不等于没有人不想如此。目前在香港出现的黑社会暴力攻击占中群众，就是试图把问题引向这样不可收拾的后果。

当然，我们不能轻易指望香港市民放弃占中，也不能指望对中共党内力量施加任何影响。但看清各方力量在这个僵局中扮演的角色，对于找出一个解决问题的有利途径是非常重要的。如果香港人能对习近平的改革抱有希望，那么就应该支持习近平进一步强化权威，让民主法治的力量占据主导。四中全会便可能是这样一个具有划时代意义的会议。但目前来看，习近平需要一点缓冲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