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铁60亿资金挪用黑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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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铁60亿资金挪用黑洞  




相对于其他很多产业，中国的铁路系统一直被认为“自成体系”且“相对封闭”。由此，半年前在兰州铁路局曝光的涉嫌巨额资金挪用案（下称兰铁案）在本系统内部几乎尽人皆知，但于外界始终鲜为人晓。
无论涉案金额之巨、涉案人员之广还是案件影响之大，兰铁案实为全国铁路系统近十几年来所罕见。据消息人士向《财经》透露，数年间，兰州铁路局总计高达60亿元以上的资金被非法挪用，并主要通过甘肃证券等中介流入股票和期货市场。兰州铁路局内部则有多人多次参与这一“投资活动”获利或分红。目前，包括兰州铁路局总经济师（副局级）张宁等五人已被“双规”，甘肃证券原总经理于定卫因涉嫌挪用公款罪被逮捕。

2004年年底，金轮宾馆——兰州铁路局投资兴建的三星级涉外宾馆——门前忽然停放着数辆警车，显得很是惹眼。随后人们得知，一个由中纪委等多个部门组成的专案组已进驻兰州铁路局，下榻地正是这里。

2005 年春节过后，兰州铁路局经历了一场迄今最大的人事变动，主要负责人均进行了调整：党委书记柴铁明被铁道部调回北京，具体安排不详，接替他的是原铁道部总工会副主席吴建中；局长成学勤亦被调回铁道部，接任者为原长沙铁路总公司总经理朱友文。同时，兰州铁路局多名处级干部也被换了人，包括兰州铁路局公安局局长。

据兰铁内部传闻，案发后，有关部门开立了专门账户并表示：“曾参与分钱的人”可将非法所得通过该账户退回；对于一般参与人员，原则上“退钱不咎”。

目前，有关部门对此案的调查仍在进行中。

神秘的营业部

尽管铁路建设耗费资金庞大，动辄数十亿元规模，但60多亿元仍然是一个相当惊人的数字。据铁道部的统计数据，2002年全年，兰州铁路局基本建设投资和更新改造投资总额约28.5亿元，运输总收入为51.1亿元，固定资产原值281亿元。

兰州铁路局始建于1956年，是西北地区最大的交通运输企业。它以兰州为枢纽，由七条干线、十余条支线构成中国西北铁路的基本框架，地跨甘肃、青海和宁夏三省区。在今年3月铁道部撤销分局之前，兰州铁路局下辖兰州、武威、银川三个分局；加之“多元经营管理中心”和公检法系统，兰州铁路局共拥有员工十余万人。

据兰铁内部知情人士称，兰铁案涉嫌被挪用的巨额资金可能来自铁路工程建设资金、职工各类保险金（包括社保资金）以及银行贷款。据铁道部政策法规司一位处长介绍，兰铁案并未涉及挪用住房公积金。另有消息人士指，被挪用的资金主要来自银行给予兰州铁路局的信用贷款。

由于此案尚在调查中，《财经》目前无法确切获知兰铁资金被挪用并投资股市的详情，但甘肃证券在其中扮演的角色，无疑使其成为兰铁案破解的关键之一。

成立于1993年的甘肃证券是西北地区最早的专业证券公司之一，其前身是中国人民银行甘肃省分行的证券营业部。1996年底，珠海利安集团、广州大鹏房地产公司及珠海豪迈工贸公司对其增资，目前注册资本1亿元，资产规模不到10亿元，属于经纪类券商。公司在全国共拥有九家营业部，其中五家位于总部所在地兰州。

在甘肃证券的营业部中，有一家显得颇为特殊。它不接待散户且显得十分隐密，即使从甘肃证券总部工作人员口中打听到这家营业部的地址和电话，外人依然很难找到门面——登记电话无人接听，其地址“兰州市和政东路408号”则找不到甘肃证券营业部的标识。

位于和政东路408号的是兰州铁路局的结算中心大楼，紧邻兰州铁路局的金轮宾馆和一片职工楼，正对着金轮广场。结算中心大楼高六层，通体呈乳白色，大理石外立面，气派出众，有人曾笑言其颇似“美国的联邦大楼”。大楼正门没有任何标志或指示牌，只在侧门入口处挂着一块不起眼的小牌子，上书“兰州铁路结算中心”。保安人员表示，通常情况下正门不开，人员进出均走侧门。

经知情人士介绍，甘肃证券和政路营业部就在这座大楼内办公。记者在结算中心楼梯过道墙上看到，一、二、四层挂牌分别为“证券A、B、C区”，二层和五层是“兰铁结算资金部”，但依然看不到任何与甘肃证券有关的挂牌。大楼保安表示，这里确实有过证券营业部，“但好像已经撤了”。《财经》另外获悉，原结算中心内部银行行长已被撤换并“双规”。

但是，貌不出众并无碍业绩不凡。据甘肃省证券期货协会统计显示，截至2004年9月，甘肃证券仅和政路营业部的国债托管市值曾高达118亿元，占整个甘肃省辖区内托管市值总额210亿元的一半以上。


兰铁“白宫”

2004 年12月，上海《第一财经日报》曾报道称，一个叫魏武的人，利用其在深圳注册的两家公司，在甘肃证券和政路营业部联合其他近30家大客户共同坐庄，自 2002年下半年以来，通过国债回购套利方式买卖上市国债，最多时回购资金达到100多亿元。此后，因所炒作的债券品种在上市后价格逐步走低，甘肃证券在中国证券登记结算公司的透支达数十亿元。



文章还指，巨额欠库发生后，魏武其人和甘肃证券都无力承担结算风险。2004年上半年，魏武拉来一家投资公司，三方协定由该公司出面解决国债回购中的欠库问题，并拿出6000万元弥补透支。这家公司据称为兰州铁路局的下属公司。

对此，《财经》几度试图联系甘肃证券现任总经理吕辉，但始终未果。甘肃证券的有关人士承认，庄家魏武确实是他们的一个客户；但无论公司还是营业部，并不清楚魏武和兰州铁路局之间的关系。

目前，庄家魏武下落不明，甘肃证券则面临被托管和被整顿的命运。今年春节后，甘肃证券总经理于定卫因涉嫌挪用公款，被兰州市检察院批准逮捕。

和政路营业部所在的兰州铁路结算中心，同样显得不同寻常。结算中心大楼24小时由保安值班，一般不得外人进入，只有持IC卡才能被允许入内。

记者曾在某天午休时间经保安允许进门，所临每层都大门紧闭，进门和使用电梯都需要使用IC卡。据介绍，该结算中心的安全措施非常严格，内部的保安人员每隔几小时就要换一班岗。结算中心大楼建成后，用了约一年时间安装内部安全设施，连卫生间都使用了红外线监控仪器。

结算中心兴建之初，很多人并不知其肩负何等“使命”；建成后，据称其高达上亿元的造价，曾引起兰州铁路局许多职工的不满。记者看到，大楼楼梯地面和栏杆扶手全采用了上等大理石。

根据1999年12月铁道部公布的《关于加强铁道结算中心管理的若干规定》，“结算中心”是铁路内部货币结算资金管理机构，主要职能是办理内部结算，集中管理货币结算资金，调剂资金余缺；业务范围包括：受理、管理所有铁路单位、部门开户；办理铁路内部单位纵、横向结算，通过银行办理铁路单位与路外单位结算；办理铁道部、铁路局、总公司（下称部、局、公司）委托在国内外的融资业务；办理主办单位委托的基金管理，大宗材料、燃料、配件结算和向商业银行借款；运用沉淀资金调剂铁路内部单位资金余缺，并实行有偿使用，等等。目前，国内各铁路局都下设一个结算中心。

据了解，兰州铁路结算中心是前任局长董喜海在职时开始建造的，被称为兰铁的“白宫”。董1995年至2001年年底担任兰州铁路局局长。他离任后三年多来，局长一职先后更换了赵家田、铁春林、成学勤、朱友文四任。前三任在任时间都不长，有的不到一年时间。

失控的资金

中国的铁路系统实行“统收统支、收支两条线”的财务制度，亦称“管内归集，系统清算，系数调节”。

“管内归集”指只要是铁路局内部发生的客货运车流，相关收入自留：“系统清算”则指由两个以上的铁路局共同实现的运输收入，如兰州铁路局的列车跑到其他铁路局管辖的范围内，其收入要上交铁道部：“系数调节”则是指铁道部将上缴收入再分配的原则，根据铁路局所处的不同环境，乘以不同的系数进行平衡，以赢利多的弥补赢利少的。例如，经济发达地区的某铁路局系数为0.6，即每上交的1元中铁道部留下0.6元；鞑康厍程肪窒凳？1.2，即每上交1元，铁道部返回 1.2元。

在此基础上，各铁路局可以自行开展多元经营管理及投资，以增加职工福利，所获利润可以自留。以兰州铁路局为例，其多种经营工作的归口管理部门叫做“经济技术开发中心”。据该中心网站发布的信息，其经营范围已扩大至加工、修理、建筑、运输、商贸、宾馆、餐饮、建材、采矿、广告、装潢、旅游、房地产、仓储、种植养殖以及对外经贸等行业；在地域上，亦辐射至上海、天津、广州、海南等十余个省区市，直至国外的行业经济联合体。

目前，兰州铁路局的多种经营系统拥有净资产十多亿元，固定资产原值6亿元，开发实业项目235个。

一位原兰州分局客运段三产的职工透露，兰州铁路局的三产效益并不好，员工福利与其他局比起来也算差的。

另据兰州铁路局一位中层干部表示，搞多元经营管理的本意是“分流主业”，发挥“蓄水池”的作用，通过发展多种经营，为主业提供些帮助。“但现在看起来（这种做法）根本没用，也就是养个人。”

在三产发展并不理想的同时，兰州铁路局的主业——铁路运输在“西部大开发”政策的引导下，发展态势良好。

兰州铁路局目前辖有陇海、包兰、兰新、宝中、兰青、青藏、干武七条干线及十条支线。进入21世纪以来，中国的西部铁路迎来了一个大建设、大发展时期。在最近五年时间，归属于兰州铁路局的国家重点工程项目包括2002年年底全线开通的宝兰二线、 2003年1月完成的兰青线提速改造，兰州、西宁、银川车站扩建等一批建成投入使用的工程等。

目前，总投资60多亿元的青藏铁路和总投资78亿元的兰武二线等国家重点工程正在建设，武嘉铁路的电气化改造，敦煌铁路、包兰线、青藏线西格段的扩能改造，以及兰州集装箱结点站等项目也已开工建设。此外，兰渝铁路、西北华北通道和兰州枢纽改造等项目也即将动工。

兰州铁路局目前已形成一张四通八达的铁路网，改变了过去单线的瓶颈制约。近年来，兰铁每年都能超额完成铁道部下达的客货运指标。

知情人士表示，兰铁的主业效益应该是相当不错的。然而，兰铁的职工收入在全国各铁路局中倒数第二，仅仅高于呼和浩特铁路局。

去年，在铁道部的统一安排下，兰铁职工工资平均上涨60多元，接近规定区间60元至220元的最低限。而此前，兰铁已有数年没有涨过工资了。

据消息人士透露，兰铁总经济师张宁是目前涉案的核心人物。今年40岁出头的张宁毕业于北方交通大学，在兰州铁路局工作多年，历任财务科科长、财务处处长。2001年底，经铁道部批准，张宁出任兰州铁路局总经济师。

2004年四五月间，兰州铁路局部分退休职工曾因迟迟拿不到住房补贴和菜篮子工程补助等，在金轮广场集合抗议。其时，总经济师张宁出面向大家解释，称所欠款项总额近4亿元，而兰州铁路局目前没有钱，但一定会想办法给大家解决问题。

一位退休多年的老铁路职工向记者说：“（他们）原来一直都说没钱——怎么一下子出来这么多钱？”


□ 曹海丽 李其谚/文